向來淡然臉上沒有過多誇張神情的楊衛之，難得在兩人面前露出副別扭狀，周景庭蹙眉深思，想著京城之事及他方才提醒，頓覺環繞臨安多年的盜竊案絕非尋常。

楊衛之見周景庭沖他點頭，示意無妨，正欲開口卻望見隱約藏在機巧箱後的劉知縣。

“周兄你看這劉大人？”楊衛之湊上前沖他低語，周景庭當下會意，拉著謝思曉同劉知縣道別後，捧著大摞案宗走向自己房內。

謹慎得關緊房門後，楊衛之從懷裏掏出個破舊信封扔在周景庭身旁的木椅上，屈膝於地、語氣悲涼：

“我與思曉乃獲罪逃犯、若非殿下相助恐怕早被京城追來的捕頭們捉回去處以極刑，我們身份特別本不該多嘴，妄議朝堂之事，但我既然尋到這樣東西，還是要大著膽子向你稟明，小小臨安城恐怕早已淪落為京中官員們的傀儡，由其大肆斂財！”

“衛之！” 謝思曉驚呼出聲，望著周景庭不悅神色，冷汗直流。

官商勾結自古便有，實為皇家最憂心也是最避諱談及的話題，畢竟兩者皆是維護朝堂穩固的命脈，沒有完全措施哪敢輕易動人，而素來將此事抖出的官員更難以善終。

如今楊衛之敢當著太子跟前將國家醜聞講出，甚至揚言臨安城已為官家之物，只要周景庭願意，隨便為他安個妖言惑眾意圖謀反的帽子，絕能要了他的性命。

然而周景庭只示意他起身歇息片刻，凝眉將信紙展開，臉色即刻顯成鐵青。

“這群人果真膽大妄為，在父皇眼前不敢太過放肆、沒想到早把錢袋子丟到臨安收走大批財富，簡直可惡！”

周景庭冷哼出聲，氣憤得將信紙甩到地上，拂袖沖到茶壺邊倒了幾大杯清茶。

“殿……”楊衛之見他實被氣得不輕，正欲出聲勸慰，謝思曉慌忙向他遞去個眼神，示意他莫要說話來刺激周景庭。

思前想後，謝思曉見地上散落的信紙在窗縫透出清風的吹惹下，於地面輕浮。因擔心證據會在四竄下破損，俯身把它撿起遞向周景庭，順便掃了眼上面文字。

信紙雖破，上面的字跡卻保留完好沒有缺失，紙張角落布滿黃色汙漬，顯然已有些年頭。

臨安城三年前曾有一張姓富商，家資萬金。

其最疼愛的大兒子在父母嬌生慣養下，行為漸漸放肆，屢次帶著府上仆人於大街調戲女子、辱罵小販。

終於有一天在京城游玩時誤打死了當地一普通老太太，本來此乃殺人之罪當處以極刑。

張富商得知消息後，並未驚慌，反而命管家偷偷私運幾大箱財寶送往京城，將被關進死牢的兒子換出。眼前這封信正是張富商向朝上某一大官賄賂的實證，而那個官員至今仍在朝擔任要職，正是皇帝眼前正當紅的兵部尚書—文映初。

“這個文映初，本是父王在殿前欽點的狀元郎，因政績不錯、為人謙遜有禮、不圖私利，只數年時間就從朝上不起眼的閑職與一步躍升為京城府尹，半年前由太師引薦才成了兵部尚書，沒想到早於三年前就犯下私放死囚的欺君重罪！”

正氣在頭上的周景庭並未接過信紙，攥著拳頭朝桌案重重砸去，咬牙切齒道。

本來由李君往南湖殺妻案，周景庭心中對當年時任京城府尹的官員產生疑問，只緣於念及父王總在他面前誇獎文映初，並未寫個折子寄往京城。如今白紙黑字在手，即便有心袒護又讓他如何對得住枉死之人。

“這種人留在朝廷只會是禍害，還望太子殿下明察！”楊衛之見他神情暉暗不明，不顧謝思曉阻攔，朝他抱拳道。

“嗯，楊兄言之有理，待我回宮後定會將此事稟明聖上，不過眼下要緊的還是飛賊之事，但不知你又是如何得到這張塵封多年的信呢？”周景庭將雙手支在桌沿，緊閉雙眼極力壓制心中憤恨，緩言問道。

“說來也巧，那三十七家被盜的富商幾乎都連門帶院搬往他處，唯剩這姓張的在臨安還有舊宅，我一時好奇就差人引我到宅中探查，果然在廚房內的竈臺裏發現這封被黑灰掩埋半身的信紙。”

楊衛之把發現經過詳細說明，倒引起謝思曉的困惑。

“不對啊，既然整個宅子都被搬空，那姓張的又不是傻子，如此重要的東西即便不願收藏起來，也不該明目張膽的留在府裏，他就不怕事情敗露害死自家兒子嗎？而且信紙放在易燃的竈臺裏，倒仿佛像某個人故意羞辱他，引人來查。”

荒棄多月的老宅子還能恰巧於房中尋得重大線索，天下哪有這等好事，雖然憑信紙上的舊痕可斷定它並非作假，但萬一有不軌之人早於三年前便決心布局挑事，也非不可能。

見周景庭也扭過頭來朝他投去狐疑神色，楊衛之輕搖下頭，攤手道：

“那姓張的兒子早在出獄歸家後的第四月便一命嗚呼了！”

“死了？”謝思曉驚呼出聲，沒成想散盡家財護來的孩子最終只得一場空，真可謂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據坊間傳言，張富商家的兒子死於急病，而不到數日，深處在悲痛狀態下的張家就遭到飛賊光顧，救得兒子後府內餘下不多的財富全被盜的一幹二凈，連老夫人妝臺上的首飾盒也不見了，張老爺遭受連番打擊、萬念俱灰下跳湖自殺了，剩下一堆女眷幼子倒賣家產，遠走他鄉，只有個不詳的宅子至今無人肯買。”

張富商家淒慘遭遇也可謂罪有應得，只是連累他一家老小就此風餐宿雨，令謝思曉幾人心內還是生出些同情之意。

照這麽看，臨安飛賊出現的時機未免太巧些，似乎頗喜在家中有喪的府中鉆得空子、大肆偷盜，倒不知他長時間逗留臨安究竟有何用意。

“對了，殿下還是暫且將信紙放到一旁去吧，那些案宗文書中還有更精彩的部分，相信您絕對不會失望！”楊衛之見兩人陷入深思，忙走到周景庭身前好心提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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