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雁屋前有個身形在門邊頓了一下，霎時以極快的速度沖向樓梯口。林浮生眉毛一挑，隨手在地上抄起塊掉下的木頭，跑出屋子，沖著人形方向甩了過去。

“啊！”木頭塊正砸中欲跳下數十條階梯的人，只聽一聲淒厲慘叫，林浮生腳尖輕點，飛快沖到樓梯前止住了來人。

“說，你究竟是什麽人，在明雁房外鬼鬼祟祟的想做些什麽？”

聽見聲響的謝思曉也搬出個椅子擋在身前，朝兩人爭執方向跑了過來。

“林兄，何事？”

只見一個精瘦小夥子，穿著淡藍色衣衫，頭上頂著個扁圓帽子，被林浮生鎖住喉嚨抵在墻壁上動彈不得。

“我……我是這樓裏的雜役，大俠……饒命啊！”小夥子雙手拍打著脖子上的禁錮，哭喪著臉向林浮生求饒，謝思曉將手中長椅放下走近，看清藍衫上紋有一個可愛狐貍圖案，沖林浮生擺了擺手，示意放人。

小夥子連咳幾聲，將面前兩人打量一番後，神色有些慌張，磕絆道：“我叫六福，你們兩位大俠又是誰？”

兩人並未搭話，林浮生思索一番後將六福的身體掰過去，手在他的腰上摸索著，似是有了些特別的發現。

一塊墨綠色的翠玉，圓潤有光澤、從其成色上可看出價值不菲，上頭紋著兩只並頭雁，雕工細啄應是出自名匠之手，顯然不是如六福這般的普通下人能買得起。

“說吧，這東西是哪來的？”林浮生將玉遞給謝思曉看了半晌，方用手指挑著在六福眼前晃動，語氣不善，剛才來控制六福時，就見他將雙臂死死靠在腰上，無論受到多大傷害也不肯放手，林浮生便猜到那裏可能有些重要物什。

六福眼底閃過一絲恐慌，手指不安分的貼在褲線邊，似是想將玉奪回但又懼怕力氣極大的林浮生，只得緊緊靠在墻上傻望著二人，一聲不吭。

攬春樓因著先前的特殊緣由，現今除替代風吟的風尋住在此處，平日裏並無他人肯到這裏沾染晦氣。謝思曉環顧四周見短時間內不會有閑人來，安下心瞪著六福，不悅道：“緘口不說也沒關系，反正憑玉上面的標識我也猜得到，這是死去的明雁之物吧，偷了她的東西還在死亡地點游蕩你也不怕明雁今晚來找你算賬？膽子夠大的！”

“我沒有偷，你不要含血噴人！”被捉了痛腳的六福當即炸毛，一時間忘記自己面臨的處境，揮舞著雙臂胡亂沖謝思曉打來。

手指未近謝思曉身前，六福整個人就飛起來直沖向樓梯滾了起來，摔得七葷八素頭還重重磕在地面上，所幸並未流血。

謝思曉一臉敬佩的望著剛收回右腿的林浮生，道了聲謝，林浮生揮揮衣袖並不在意，隨著謝思曉一同奔向樓梯底部，拽住六福衣領把他拎了起來。

“我們是劉知縣派來調查殺人割臉兇案的，你再不老實休怪我二人將你帶回縣衙交給縣令處置。”

“什麽，你們是來查案的？”被摔得有些神志不清的六福，恍惚中聽見查案兩字，登時回過神來用一種近乎渴求的目光望著林浮生，眼淚刷的就流下來了。

“太好了，終於有人來為雁兒討回公道了！”

青樓常年接待各色人等，無論低賤如乞丐還是富貴如皇親國戚，甚至死刑犯、在逃犯人，只要你有足夠的銀兩，大門便是為你而設，裏頭的姑娘更是任你挑選。

而看遍各行各業男人醜態、聽盡逢場作戲之情的梨南閣姑娘們，無處尋求歸宿，渴望一個真實安逸小家的情緒逐年積壓，終於會借著不同方式在某一日爆發。

有的選擇以命來換下一世的風平浪靜，有人盡全力勾搭自己的恩客，被贖出去後做個錦衣玉食的小妾，還有人用多年老實的表象取得媽媽們的信任，半夜出逃從此了無音訊，更有的是幸運兒尋了真愛被八擡大轎入門做了個主母、成雙成對，剩餘的姑娘們便只能等到身體不適或年老色衰，自行從良。

但梨南閣中死去的明雁卻是極特別的姑娘，她是為數不多的風塵女子中甘心留在青樓賠笑的姑娘，更是一個願意與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雜役私定終身的人。

六福是明雁的姘頭，也是她賣身十幾年來認同的唯一一個男人，自四年前六福無意間幫她解了圍，明雁便同他私下確定了關系，以玉做約待她想通後從良，兩人成婚。整個梨南閣的人只要待得年頭多了，都知道他二人之間的關系，連秦媽媽也是半閉著眼任他們胡鬧。

“自從雁兒身死後，我心裏痛極怨極，只恨自己無力不能代她去死，所以每到這個時辰我便會來她生前最後居住的地方看上幾眼，仿佛她還在我身邊叮囑我按時吃飯，兩位官人請你們一定要捉出兇手，為雁兒和其它死去的姑娘們填命啊！”

情至深切，六福漸漸哭了出來，淚水同鼻涕齊下，讓人看著心裏頗為難受，憑他的說法之所以在此時來，正是因為四年前的此刻兩人正式確立關系，於花樹下系上紅繩情定一世。

“既然你想為明雁姑娘報仇，那你這幾日在梨南閣中可曾發現些不對勁的人或有奇怪的事情發生？你好好想一想。”謝思曉摸了摸下巴，將手帕遞給六福讓他擦拭臉上穢物，問道。

“不對勁的？”六福將鼻子清理幹凈後，臉上仍掛著淚痕，聲音帶著哭腔聽起來甕聲甕氣的。“官老爺您是知道的，我們梨南閣就是個青樓，論起這奇怪之處，每日來尋樂子的恩客們有幾個是清清白白的，跟您說句實話吧，做我們這行首要的就是懂的保護恩客們的隱私，不該聽的、不該看的，都要心中有數。”

“若稍有不慎，搭上的不止青樓姑娘們，我們這群做下人的定也會遭個家破人亡。”

“誒，對了，最近姝兒那確實有些不太平。”

六福一拍腦門，登時叫了出來，冒著光的眼睛直盯向謝思曉二人，激動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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