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湛！藍湛，別再睡，醒來看我......」

「藍二哥哥你聽著，我可不想把你變成兇屍，不要讓我走回獨木橋上，所以你要好起來......」

大半夜離開平鄉的客棧之後，至今已接近三個時辰，魏無羨一刻也不敢停留，傷毒再加上怨氣的入侵，藍忘機一直處於昏迷的狀態，魏無羨對蠱毒毫無研究，他對此完全束手無策，只能在半途中，一邊背著藍忘機趕路，一邊不停叫喚著他，希望能喚醒他的意志。

魏無羨來到了一條溪流旁，小心翼翼的把藍忘機放下，再走到河邊去，自己先喝了一口後，便把水含在口中，回到了藍忘機的身邊，湊近他那接近幹固的唇上，吻上去並把水給灌進喉中，確認他把水給喝下之後，站起來再走向河邊，來來回回的灌了三次。

魏無羨用衣袖抹幹藍忘機被水沾濕的唇，定定的凝視了片刻，魏無羨有點想念眼皮下那一雙琥珀色的瞳孔，想念那雙總是凝望著自己的柔和眼神，可現在都藏了在緊閉的眼簾內，再也沒有看他一眼。

魏無羨把目光移開，低頭替藍忘機清洗手臂上的毒血，並換上一些幹凈的布條，蠱毒雖然沒有進一步漫延到其他地方，但卻讓整條手臂的毒色更為顯眼，若果蠱毒入侵骨骼，就算之後能救活，這條臂也可能會報廢，再也不能彈琴。

就在魏無羨專心一致的在包紮著布條，突然一陣踏草而過的聲音由遠至近，慢慢的向他們走近，魏無羨警惕的把藍忘機護在身後，厲聲叫道︰「是誰？」

一位白衣女子停在不遠處的草叢間，並不介意魏無羨那不友善的語氣，說︰「公子徹夜趕路，所謂何事？」

魏無羨冷靜反問︰「姑娘深山夜游，又所謂何事？」

白衣女子的笑聲如清脆鈴響，說：「我這月暫住此山中，夜深聽得人聲而前來察看，不算夜游。」

魏無羨知道白衣女子並沒有惡意，但並沒有因此而放松警惕，說︰「那真是不好意思，咱們現在就走。」

白衣女子並沒有阻止魏無羨離開，但笑臉中似乎透露出異樣寒意，冷不防說︰「苗西的蠱毒在日出時會產生蝕骨之痛，公子不擔心你背後的那一位？」

魏無羨徙然止步，他激動的把目光轉向白衣女子，問︰「請問妳是？」

白衣女子早已料到魏無羨會有此反應，把手抱在腹前，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說︰「禮貌上公子不是應該先行報上自家名號？」

魏無羨忍下極為糟糕的心情，微微躬身點頭一禮說︰「失禮了！姑蘇魏無羨，這位是藍忘機。」

白衣女子定了定神，仔細的看著魏無羨，然後態度稍為緩和說︰「貧尼抱山散人！」

魏無羨以為自己聽錯了，心想︰“抱山散人？不就是母親的師尊嗎？可是......”

抱山散人看魏無羨那瞠目結舌的模樣，頓時一笑︰「你我可是有緣人，甥兒。」

魏無羨半信半疑的叫道︰「等等！這兒是仙山？」

抱山散人搖頭說︰「神州大地處處為山，何需在意根源？」

魏無羨繼續問︰「不是相傳抱山散人已有數百歲了？妳...妳......」

抱山散人把手放到自己臉上，笑著說︰「有數百歲的壽命，可算是妖怪了，你看我像是老妖怪嗎？」

眼前這個自稱抱山散人的女子，並不像是瘋子，也不像是騙子，在短短兩句言談間，她給魏無羨一個豪爽奔放的印象，像是世家優秀的一代俠女，毫不做作，但完全不像是隱世高人。

抱山散人輕盈的落到溪流上，腳下淺起了水花，她毫不在意被水沾濕的長靴及長裙，一步一步的涉水而來，盡管魏無羨對她抱有相當好的印像，可他的腳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後退，這是一種他潛藏在心裏的反射動作。

抱山散人停下腳步，極為不滿的說︰「別退！你怎樣跟小時候一樣，見我便退？」

「我......小時候？」

「打住！」抱山散人伸手指向，魏無羨一直背著的藍忘機，說︰「天要亮了，你確定不給我看看他的情況嗎？」

魏無羨心猛然地被無形的手給揪住，他想起抱山散人之前所說過的話，日出時蠱毒會產生蝕骨之痛，他寧可信其有，也不想冒這個風險，趕緊給抱山散人察看藍忘機的狀況。

當抱山散人走近魏無羨的身邊時，魏無羨才看清眼前人的面容，近看之下，完全看不出抱山散人的實際年齡，她一頭長發非常隨性的散落在肩膀兩側，讓脖子間露出的皮膚顯得更為白晢，臉頰廋長，輪廓不是太特出的類形，但幼眉鳳眼，微微上揚的嘴形，跟他一樣是一副天生的笑臉。

抱山散人探了一下藍忘機的脈象，眉頭微皺，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長布包，內裏有著長長短短數十支不同長度及粗細的銀針，她並沒有考慮，便選出了數支銀針，刺在藍忘機的肩膀及背部的幾個穴位上，道︰「不太好，跟我來！」

魏無羨看了看靠在自己肩膀的藍忘機，便跟隨抱山散人走過河溪，往山坡上的路走去，若說他們前行的是路，不如說是山給他們開出的路，這樣的山坡本沒有可走的路，而且在夜間而漆黑的環境之中，他們竟然順暢的一路上行，如履平地，走得非常順利。

魏無羨讚嘆著︰「很高深的迷陣結界。」

抱山散人沒有作出回應，她繼續前行直至來到了一間茅屋，並示意魏無羨內進，道︰「放他休息！」

魏無羨擡頭看了一眼開始發白的天空，急忙走進了屋內，這間茅屋極為簡陋，只有一張不大的草榻及一張木桌，草榻放滿了亂七八糟的茅草，魏無羨頓時覺得這個抱山散人，對睡的要求也實在太隨便了。

魏無羨伸手先整理好茅草，才把藍忘機輕輕放下。

這個時候，抱山散人已把所有的窗子關上，封好，然後燃點起油燈，說︰「天要亮了！」

聽到了雞鳴，魏無羨嚇得心也快要跳出來，緊緊抓著藍忘機的手，憂心忡忡的留意他的反應，確認無異後才安心下來，連連呼氣調整自己過於緊張的情緒。

好一會兒後，魏無羨才看向坐在桌邊，一臉興致勃勃看著他的抱山散人，道︰「多謝！」

抱山散人滿意的點點頭︰「很好！還懂得要道謝！」

魏無羨問︰「請問妳是誰？」

抱山散人邊笑邊拍著身旁的椅子，示意他過來坐，說︰「我不是跟你說我是抱山散人嗎？你都跟我上山了，竟然還在懷疑，該說你什麽才好？來來，過來坐下好說，別那麽疏遠」。

魏無羨並沒有走過去，他仍然守在藍忘機的身邊，說︰「我母親是抱山散人的弟子，依我看，妳並不是我母親的師尊，又怎會是抱山散人呢？」

抱山散人在油燈微弱的火光影照下，透出一點點無奈的苦笑說︰「這懷疑很恰當，正確來說 “抱山散人” 是一個名號，當我從師尊那兒承繼這個名字之時，歷代的記憶也會一並承傳，享有數百年的知識，所以世人才有抱山散人有數百歲的歪論」。

魏無羨大膽的問︰「據聞抱山散人幾百年的修為，能活死人肉白骨，妳一定有辦法去除蠱毒。」

抱山散人自信的說︰「當然有！」

魏無羨大喜︰「妳能救救含光君嗎？」

抱山散人隨即收起笑臉說︰「抱山散人一向不問塵世，我這次出手助你只出於跟你母親一場姊妹之情上，可我沒有打算再接管其他事，包括救活他。」

魏無羨隨即彈起，跪到抱山散人面前，直接拉著她的衣袖說：「姨姨！求妳救救藍湛，你要我做什麽也行。」

抱山散人挑眉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怎麽隨便的就下跪？而且你叫我什麽？」

魏無羨討女子歡喜完全是駕輕就熟，親切的再叫了一聲︰「姨姨！妳是我娘的師姐，就是我姨娘，可姨姨那麽年輕貌美，風姿綽約，又有菩薩心腸，當然叫姨姨比較親切。」

抱山散人笑得一臉春風得意，但話仍不屈的沒有退讓，道︰「你叫再甜也沒用，不救就是不救。」

魏無羨說︰「剛才妳出手助我，已知姨姨是用情極深之人，師門雖然明示歸隠後不問塵世，但不是也抱有救世為懷的心嗎？含光君他是一個皎皎君子，一向嫉惡如仇，是世人之福，妳救他不就是福澤嗎？」

抱山散人沈默了好一會兒，淡然的說︰「你可知凡事要有所得，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當年師弟曉星塵離去，誓言不再回歸，但卻破誓重歸要求師尊拯救宋嵐，師尊需答應，但有所要求的是，永遠不能再見宋嵐，結果曉師弟說既然雙目不在他臉上，永遠也不會再見到他。你也有這樣的覺悟嗎？」

魏無羨回眸看了一眼藍忘機，說︰「妳有什麽要求？」

抱山散人伸手托起魏無羨的臉，說︰「一陰一陽為道之根本，你靈氣怨氣集於一身，我實在很感興趣，如果我說想要你，想收你為徒，你會答應？」

魏無羨愕然的張大了口︰「抱山門下？」

抱山散人站了起來說︰「咱們專收無父無母的孤兒，而且是有豁達之心，天生笑臉之人，我很喜歡你，曾多次要求師尊把你給接回來，卻被江楓眠截足先登帶了去蓮花塢，實在可惜。」

魏無羨仍然是跪在原地，說︰「如果我答應妳，妳便助我救活藍湛？」

抱山散人說︰「不急，你考清楚再下決定，你處理蠱毒的方式雖然粗暴，但不失為一個好方法，目前你還有時間可以考慮。」

魏無羨堅定的擡頭說︰「不需考慮，只要妳真的能救活藍湛，我承諾的一定言出必行，絕對不會有一絲猶豫......」他頓了頓，忍下想要回頭看的想法︰「沒辦法，我實在沒辦法看著他受傷毒的折磨，什麽也做不到，幫不到，我會受不了的......」

抱山散人嘆了一口氣說︰「我就是看出你對他用情很深，所以才要你考慮清楚，入我道門便需要潛心修道，終生不得下山，我想你也知道後果了吧？ 」

魏無羨點頭說：「我知道後果，不過沒關系，上輩子我也不得善終，也不怕再來一次。」

抱山散人對魏無羨的回應，並不感到驚訝，說：「即是說，你明知不幸，最終也還是會下山遠去，離我而去......唉，還真的很像你母親！」

魏無羨說︰「可我還有一個要求......」

抱山散人靜靜的聽魏無羨的要求，然後點頭答應，她狠心的拆散了一對情人，又怎麽可能不答應他的要求？既然條件已達成，她便立即去履行她的承諾，足足用了近兩個時辰，搜羅了一大堆不同的草藥煎服，外加煙灸銀針雙施，只用了半天便把藍忘機的蠱毒去除。

抱山散人說︰「蠱毒雖除，但尚要靜養好一段時間，我在此山逗留時間太長，後天便要離去，好好珍惜你們餘下的時間。」

好一句餘下的時間，魏無羨差不多整日留守，徹夜未眠的待在藍忘機身邊，也還是覺得不夠，靜靜的伏在他的胸膛上，原本屬於他的那份淡淡的檀香味，現在已被多種草藥給蓋過，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好冷清...

天才剛亮，屋外傳來不識趣的聲音，抱山散人牽出一匹駿馬，命令著道︰「要趕路了！」

魏無羨嘆了口氣，依依不舍的從藍忘機身上爬起來，整理好他手上的傷口，便出門把藍忘機送上馬身，待自己也上了馬，扶穩，抓起馬韁，他又不放心的對抱山散人說︰「妳確定沒問題？」

抱山散人冷漠的說：「你再敢懷疑我，便立即下馬，我把蠱毒種回去。」

魏無羨慌張的說︰「別別別......我說說而已。」

抱山散人沒好氣的說：「我可是你師尊，給我放尊重一點。」

魏無羨說︰「我還沒正式拜師.....」可看到抱山散人目光一瞪，立時變臉恭敬的說著：「是！師尊！」

抱山散人說︰「送回雲深不知處後，放下便走，懂了嗎？」

魏無羨點頭說︰「我知道了。」

魏無羨腳一收拉緊韁繩，便驅策著馬遠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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