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聲音的是後面的一輛車子，是中間的一輛，謝九爻拿著手電筒剛走到附近，就聽到了一個淒厲的女聲：“把我兒子還給我！把我兒子還給我！”

“你兒子都已經死了！”有人很不耐煩的道：“死透了，都涼了，你還緊抱著不放幹什麽？”

“把我兒子還給我！”女人只是重覆著這一句，很快那個男人就尖叫了一聲：“你敢抓我臉！”

女人聽起來已經瘋了：“我大兒子已經被你們吃了！你們還不放過我的小兒子嗎？我的兩個兒子都死了！我的丈夫也死了！我的生活已經沒有一點盼頭了！沒有了！”

“你把兒子還給我！要不然……要不然……”

謝九爻這個時候正好已經走到了車邊，她將燈光往裏一掃，正看到了一個男人和白日裏那個女人搶奪她懷中的孩子。

她懷裏的孩子的確已經死了，臉色蒼白發青。

謝九爻一過來，那個男人下意識的松了手，女人抱著失而覆得的孩子，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她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許久許久才冷靜下來，陰沈著雙眼去看車子裏那些人：“你們……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你瘋了！”那男人顯然是有點心虛的，他稍微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梗起了脖子：“胡說什麽呢？”

女人慢慢的爬起來，仍舊死死地抱著兒子，掃視著所有人：“我大兒子還活著……就被你們吃了，我記得你們，你，你，你，還有你！”

她擡起一只手，去指那些人，指著一個人之後就開始說：“你吃了我兒子的胳膊。”

“你吃了我兒子的腿。”

“哦我想起來了，你連我兒子的心臟都沒放過……”

“呵……呵呵……你們都不得好死！”

女人嘶啞的笑著，笑完了之後緊緊抱著自己的孩子，轉身就沖入了黑夜裏。

車裏一片死寂，誰也沒有說話。

謝九爻皺著眉頭看向他們：“你們吃人了。”

“我們……”那個男人飛快的低下頭，心虛氣短的道：“我們也是沒辦法，而且你別聽他們胡說，我們真沒吃活人……”

就是……就是那女人的大兒子，被吃的時候，其實還有最後一口氣呢。

可是那個時候所有人都餓瘋了，就假裝沒有看到，將那個少年拖到了角落裏，分了吃了。

那個女人痛哭流涕，只是那個時候她還有一個小兒子，所以才沒有徹底的絕望，也沒有崩潰。

如今她一無所有了，自然也就瘋了。

謝九爻看向沖入了黑暗裏的那個女人，她跑了，此刻已經跑的連背影都看不到了，外面很黑，很冷，暗中還隱藏著無數變異了的動物，以及喪屍。

她能夠活下來的幾率很小。

可是就算死，她也不願意和這群吃了她的孩子的人呆在一起了。

謝九爻最後看了一眼那個車子裏的人，沒有說話，回去了。

趙信也匆忙跟著出來，但他沒太聽清之前發生了什麽，只隱約聽到了吃人二字，頓時就有些心驚肉跳了：“怎麽回事。”

“之前他們被困在那個倉庫裏面，彈盡糧絕之時，吃了人。”謝九爻輕聲道：“小心這些人。”

在倉庫裏的時候，他們可能是真的被逼的沒辦法了，這才吃了屍體，出來以後呢？明明他們現在已經離開了那個商場，已經有無數種的方法可以獲得正常的食物，可他們還是想吃掉那個小孩子的屍體。

聽謝九爻覆述完了以後，趙信嘴角的笑容都有一些僵硬了：“怎麽會……他們現在明明已經不需要吃同類的肉了……”

“給你講個故事，很久以前，在古時代的時候，發生了一場洪災，許多人死在了這場災難當中，屍體沖的到處都是，幸存下來的人又得了瘟疫，又死掉了一批人，在這場災難當中，有些人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吃了人肉。”謝九爻勾了勾唇角，然後道：“許多許多年以後，離那場洪災已經過去了很久，江湖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大盜，這個大盜搶劫殺人，還有一個特殊的愛好，喜歡拿人心肝下酒，他被抓了之後，官府審問他，問他為何要吃人，他說‘我忍不住啊，我做夢都是當年在洪災時吃過的人肉的味道，後來我吃遍了天下的美食，卻沒有一種美食，比人肉的味道更美妙’。”

趙信活生生打了一個寒戰：“這……這哪是人了……”

“他偏愛幼童和嬰兒，因為幼童和嬰兒的心肝也好，皮肉也好，都是最嬌嫩的，趙信，人和野獸最大的區別就在於野獸會吃同類，而人不會。”謝九爻低聲道：“人一旦吃了自己的同類，就再也不是人了。”

“他們在最饑餓的時候吃過了人肉，於是人肉的滋味，就深深的印刻在了大腦裏，窮極一生無法忘卻，有人拼了命的克制自己，克制一輩子，可終究無法擺脫這個陰影，有人……”謝九爻輕笑了一下：“從此就把同類，當做了獵物。”

“你瞧瞧這幾車人，他們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刻正渴求著同類的血肉呢。”

趙信咽了咽口水：“那我們明日，就甩開他們自行走吧。”

“也不用著急，只要你有足夠高的武力值，他們就不敢招惹你的，你想一想，當初他們在倉庫裏，一墻之隔的外面就是食物，可是他們寧願去吃自己的同類，也不願出門去拿食物，由此可見他們是多軟弱的存在。”謝九爻一邊往車上走，一邊道：“他們會對自己身邊的人舉起屠刀，因為他們身邊也是這樣軟弱的人，卻不敢對我們舉起屠刀。”

“但總歸是讓人不放心。”趙信再回頭去看他們的時候，眼中就已經充滿了忌憚，像這樣的人，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事呢？

謝九爻卻沒有主動的將他們甩開，該怎麽走就怎麽走，只不過遇到喪屍的時候，也不會特意的庇護他們。

那些人一看，謝九爻等人根本就沒有保護他們的意思，雖然心中有些不滿，但仍舊只能硬著頭皮去和喪屍們搏鬥。

謝九爻從來都不會多管一點，他們之間本來就是陌生人，誰也沒有資格要求謝九爻非要去保護他們。

而且這是末世，他們還能被人保護一輩子嗎？

他們這群人軟弱到了極點，可能本來有那麽一兩個有血性的，也早在那暗無天日的生活裏，被一點一點消磨幹凈了。

血性比較大的，也不會一直留在倉庫裏吃人。

幾十上百個人，面對那麽十幾只喪屍，居然還出現了傷亡。

其中有一個人胳膊受了傷，是被喪屍抓傷的，被喪屍傷到之後，是有一定幾率會變成喪屍的，想要活命，只能趕緊的砍掉那只胳膊，讓屍毒不要蔓延。

畢竟屍毒需要一定的時間才會蔓延全身，在此之前，還是有救的。

那個人砍了胳膊以後，雖然包紮了，但是還是流了許多的血，整個人看起來特別的虛弱。

暗地裏，有很多人看他的眼神，已經有些不一樣了。

不過因為忌憚謝九爻的緣故，一時之間根本就沒有發生什麽，直到三天以後的夜裏，那個斷了一條胳膊的人已經極其虛弱了，他還吊著最後一口氣。

也僅僅只有最後一口氣了。

第二天早上陽光升起來的時候，那個斷了胳膊的人不見了，倒是有那麽幾個人，臉色看起來紅潤多了，甚至還帶著一點饜足。

這天中午，好幾個人收拾小包袱，偷偷離開了。

他們是沒有吃過人的，但害怕自己變成同類嘴裏的食物。

寧願自己一個人到外面面對風險，也不願意留在這裏了。

趙信的臉色一直不是很好看，他一直在暗中觀察這群人，如今終於可以確定，這群人裏的確有一些人已經無可救藥了。

倒是趙希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曾來問謝九爻：“那對母子呢？我怎麽找不見了，還想問問她兒子有沒有好點。”

他的母親對他就很好，所以看到人家母子情深，他就會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母親，然後忍不住想要關照一下那對母子。

“死了。”謝九爻沒有隱瞞：“當天夜裏孩子就死了，那群人想要吃她孩子的屍體，女人帶著兒子的屍體走了。”

趙希臉都白了，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什麽？”

“就像你聽到的那樣。”

趙希傻了眼，站在那裏許久沒動，過了很久才求助的看向自己的哥哥，趙信只是點了點頭，趙希確定答案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消沈了起來。

他經歷了末世之初，見過喪屍吃人，可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世界上居然有人吃人。

趙希頓時感覺有些反胃，忍不住按住了自己的肚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他偷偷的鉆進了車裏，一聲不吭。

趙信自然是有些擔憂的。

“不用想太多，這對他說不定是一個好事，他總需要成長的。”謝九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道：“等到了下一個城市，我們再進一次城吧。”

“好。”

……

那群人發現謝九爻他們並沒有管以後，愈發的囂張了起來，一開始只是會有那種身體極其虛弱，好像馬上就要死掉的人，會在某一天夜晚，突然消失。

後來有一些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曾經受過傷的，也突然不見了。

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人群，留下來的除了一些膽子小怕死的，就是一些吃人的了。

等到他們馬上就要到下一個城市的路口的時候，三輛車只剩下一輛車了。

這其中大部分的人是直接走掉了，小部分的人失蹤了，留下來的二十來個人裏，有那麽七八個，整日裏倉皇無助，瑟瑟發抖。

他們，就是那被圈養的兩腳羊，指不定哪一天就會被當作食物吃掉。

可他們連離開這裏的膽子都沒有，只能祈禱著那些人能夠良心發現，放他們一馬。

到了城市附近的時候，謝九爻就直接帶著人入城了，現在最危險的地方就是城市裏了，越大的城市人口越密集，喪屍的數量自然也多。

野外反而要比城裏稍微安全一點。

不過謝九爻記得，那個搞研究的大叔說過，環境會慢慢的惡化，等到有一天，惡化到人類再也受不了外面的環境的時候，是必然要回歸城市的。

謝九爻並不準備等到了那一天再回來，他們有實力，一點都不慫。

說進城就直接進城了，而那群跟在後面的人，在附近徘徊了一會兒之後，實在是沒敢入城，畢竟有這個膽子的話，他們也不需要吃人了。

趙信也曾回頭看過一眼：“我們真的什麽都不管嗎？”

“但凡是真正有點志氣有點勇氣的，早早的就已經離開了，他們願意留下，願意被圈養，我們能怎麽樣？像他們那樣喪失了鬥志，一點勇氣也沒有的人，只能去依靠別人，我們救下了他們卻不能帶著他們一起走，那他們的下場不比被吃掉好，被人吃掉和被喪屍吃掉有區別嗎？”謝九爻很冷靜的道。

“他們但凡有一點反抗的勇氣，我也不會真的不管。”

像那些偷偷離開的人，謝九爻都會給他們留一點物資，畢竟他們四個帶的東西極多，而且經常入城，根本就用不完。

在這末世當中，沒有任何人有義務去拯救別人，更別提是將一群廢物帶在身邊護著。

趙信也很清楚這一點，帶這麽多拖油瓶，他們四個也別想活的滋潤。

“末世裏，道德早就已經崩壞，守得住自己底線的人仍舊是人，守不住自己的底線的，也多了去了，有些事能管，有些事不能管，需要你自己去分辨，等你們兩個以後找到了自己的父親，跟父親生活在一起，就更需要熟知這一點了。”謝九爻見識過的東西太多了，早就見怪不怪了。

別說吃人了，災荒的時候，易子而食都是常見的事。

她救得了一個兩個，救不了全世界。

她又不是佛祖，要去渡世人，世人合該自渡才是，這世上，求神拜佛不如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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