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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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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姬昭也不記得自己發了多久的呆,再醒來時,外面天色已是大亮。

他迷迷糊糊地眼睛也尚未睜開,只覺得嗓子裏很幹,正要叫人,“郎君醒了?”,塵星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他這才半睜開眼,「嗯」了聲,“喝點水吧,是不是嗓子幹?”,塵星伸手扶他。

姬昭扶著塵星的手半坐起來,靠坐在他身上喝水,喝了半盞溫水,姬昭清了清嗓子,問道:“他們可有說什麽?”

塵星知道他是在說誰,聞言不由撇嘴:“殷鳴哥哥去問了兩句,他們五人倒好,閉口不談,明明也沒堵他們的嘴,倒是忠心得很!”

姬昭猜到了,說實話,能被太子派到他身邊來,肯定不是那等輕易就能撬開嘴巴的怕死之徒。

他點頭,聲音沙啞:“算了……”

他也從來沒指望從那些人口中問出什麽來。

“您嗓子怎麽這麽啞?”塵星面露擔憂。

“心情不大好,這天又幹。”姬昭倒也實話實話。

塵星心中嘆氣,又餵他喝了一點水,坐在榻邊上陪他說話:“郎君,您心裏可有主意不曾?我昨夜跟殷鳴哥哥商量過,太子既然派人蟄伏在咱們府裏,肯定是有固定的聯絡時候與方式,他們長久被關著,想必很快就會露餡的,恐怕會引起那邊懷疑。”

姬昭知道,不過他無所謂,露餡就露餡,他只想當面親眼看到真相,之後他也就能徹底死心了。

想著事情,姬昭輕聲咳嗽,塵星著急:“可是著涼了?我去叫白大夫!”

“不……”姬昭拉住他的手,姬昭對自己的身體有數,“只不過天氣幹燥,嗓子難受罷了,不過,白大夫的確是要叫的,你過來——”

塵星附耳過去,聽了片刻,詫異:“您要裝病?”

“嗯……”姬昭暫時沒給他們解釋太子和徽商哥哥可能是同一個人的事,這樣的事,他自己都不忍心親口說出來。

塵星也沒有多問,若是說他生病,他們這些身邊侍候的人自然不能亂跑,可樂等人被關起來也就有了很理所當然的緣由,也不會再露餡,塵星猜測是這個原因,點頭應下:“您放心吧!我這就找白大夫去,一定辦得妥當!”

白大夫是他府裏的大夫,也是從揚州跟過來的,他剛出生的時候就是白大夫負責他的身體狀況,他們一家都住在他的府裏,是他自己人,也只聽他的。

知道他的用意,白大夫自然非常配合,姬昭打算裝作得風寒。

風寒雖不是什麽大病,有些卻能傳人,正值換季之時,他家裏自然就不許人出入。

消息還沒傳出去,他倒先「收」到徽商的來信,是殷鳴從那熟悉郵子手裏取來的,沒有信,只有一個包裹,姬昭面無表情地打開包裹裏的匣子,裏面放了三包的糖,平常最叫他喜歡的東西,此時卻叫他的臉更黑。

雖說他還抱有幻想,但大約什麽樣,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只不過求個心死罷了。

姬昭面上再起嫌惡,說道:“扔——”

說到一半,又皺起眉頭,到底只是撇開腦袋:“收起來吧,再別叫我看見。”

“是!”

姬昭就這麽「病」了,親朋好友們都上門來探望,因為能傳人,大家也就是將禮物送到門口,除非特別親近的,例如舅母、櫞哥,或是姬重錦等人會被帶進前院喝點茶,再恭敬送走,福宸公主也來探望姬昭。

福宸公主與這輩子的姬昭相交越深,倒越發覺得姬昭合自己的胃口,她常常後悔,上輩子不該那麽任性與驕縱,否則想必早已是另一種情況。

她也是真的擔心姬昭,再者她與姬昭是名義上的夫妻,她便想進後院探望,姬昭起初不答應。

福宸公主堅持:“我不進駙馬臥室,臨窗問他幾句話便是。”

姬昭只好叫人請她進來,也的確是隔著窗戶問了幾句話,福宸公主松口氣:“聽駙馬說話,我便放心了。”

姬昭心中再覆雜,也知道公主對自己還是挺好的,也挺感動,便道:“公主既放心,便快回去吧。”

福宸公主想了想,說道:“我每隔三日來一次,駙馬覺得如何?”不等姬昭說話,她又道,“可不許再拒絕我。”

姬昭沒有拒絕,再者他本就在借著裝病等人出場,公主來得有規律倒也好,省得他再想理由。

福宸公主三日來一次,只是姬昭借口病能傳人,不讓公主再進自己的院子,福宸公主也答應了。

大約半個月過去,姬昭的病也不見好,宮裏的太子殿下很急。

他自是早就知道姬昭生病,無奈姬昭這次的病能傳人,他府裏早已不許人進出,聽說近身的人全都隔離居住,不與外人接觸,就怕傳染到更多的人,他也得不到杜博的信。

他完全沒有懷疑,只是很著急,原本想著最晚七八天也能好?誰料眼看半個月就快過去,天都開始涼了,那邊府裏也沒見松動,福宸也依舊每隔三日去一趟。

他把福宸叫進宮來問過,知道福宸也沒有進過屋子,心裏更擔憂。尤其姬昭一封信沒給他寫過,說明病得不輕!

太子殿下思來想去,主動給姬昭寫信。

姬昭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裝個可憐,主動「引誘」對方來自己府裏,好確定他們到底是不是一個人。可這個時候的他,怎麽能再寫得出那些信?他一想到自己從前寫的那些信,什麽「想念你」,什麽「最好的朋友」,什麽「你最最最重要」,就恨不得用頭撞墻,恨自己。

但是那人既然主動寫信來,姬昭自然會順勢而為,本想盡量恢覆從前那般語氣,卻是實在寫不來,最後破罐子破摔地寫了封信送出去。

一個時辰後,宗禎就在自己書房裏開始看姬昭的信,越看,他的眉頭擰得越緊。

信上,姬昭說自己生病,天天窩在家裏,誰也見不著,心情非常差,問他什麽時候可以回來等等。瞎貓撞上死耗子,太子殿下太過自信,絲毫不曾懷疑自己已經露出馬腳,反倒是姬昭平靜異常的語氣叫他更是擔憂,想必姬昭是十分不高興,才能寫出這樣的信來。

也是,姬昭那麽喜歡玩的人,在家裏關了這麽久,如何受得了。

鑒於最近常有人去姬昭家探望,尤其福宸更是三天去一回,宗禎是個謹慎人,心裏再難受,本也想忍著,此時也實在是再忍不住,姬昭的情況叫他很擔憂。他也不禁在心中怪宗諺與秦文,那天要是不跟他們倆坐在涼亭裏吹風、吃酒,至於著涼生病?!

天本就在一天天地變涼,坐在那麽高的地方吹著風,怎能不生病?

宗禎起身,難得焦躁地在書房裏轉了幾個圈,很快做好決定。

姬昭不能確定那個人到底會不會來,他能確定的是,如果那人來,必定會挑福宸公主不來的時候來,福宸公主恰好今日剛來,晚上要走時,姬昭以今日天涼為由,留福宸公主住下,沒讓她走。

這裏本就有福宸公主的院子,按照她的喜好裝置,上回照顧姬昭生病,她就住在這兒,跟自己家是一樣的。福宸公主並未多想,順勢留下,她本也想照顧姬昭的,打算這些日子住在這裏不走了。

福宸公主叫侍女綠松回公主府取東西,她便住了下來。

太子殿下沒有提前叫人去問,知道福宸今日要去姬府,估算著她已回去,立刻就帶上人悄悄出了宮。

路上他才知道,福宸留在了姬昭家中。

他猶豫了片刻,沒有改變決定,反正福宸又不去姬昭的院子裏,他們並不會碰到,他現在只想看到姬昭。

得知那人果然來了,姬昭的心情更覆雜。

他朝塵星點了點頭,便躺回床上裝睡,宗禎順利進到姬府,被人帶到姬昭的院子,那人對這些事情絲毫不知,好意勸道:“我們郎君身上不好,這病傳人,您就在窗戶外瞧一眼便好。”

太子殿下自認成天生病,風寒每個月都要來個最少一次,並不把這樣的病放在眼中,堅持要去看姬昭,那人無奈道:“我們郎君剛吃了藥,這會兒睡著呢,您進去了,也沒法跟他說話啊。”

那人又道:“公主也在咱們府裏呢,在自己的院子裏休息,您跟咱們郎君是好友,可要去拜見公主?”

“不必……”

那人再勸,宗禎最後答應,隔著屏風看一眼就成。

宗禎被帶進姬昭靜謐無比的臥房,他想直接走到床邊,被屋子裏守著的殷鳴與塵星攔住:“實在是不可!我們郎君若是知道了,非要訓我們的!我們郎君一片真心為您,您可不能辜負了他的心啊!”

殷鳴的話說得意有所指,宗禎當然聽不出來,有他們在一旁看著,他也不想鬧得姬昭睡不好,也只能在屏風外看了眼,殷鳴很快又催他:“看過一眼便罷,我們都是近身侍候郎君的,也不敢與您面對面。您還請到外邊先喝口茶。”

宗禎被引到外室,有人給上茶、拿點心,宗禎倒是無心吃喝,他打算坐在這裏等姬昭醒,醒來後,他同姬昭說上幾句話,再回宮。

與此同時,綠松從公主府拿了東西回來,聽門房說有人來探望駙馬,死活不聽勸,沖到姬昭駙馬院子裏去了,看著他們一臉無奈,綠松道:“你放心,我告訴公主去,叫公主攆他走。”

福宸公主用了晚膳正要消食,聽聞此事,立馬帶著人去姬昭的院子。

姬昭的院子於她而言,自是暢通無阻,她走進門,正要擺出公主架子來,就見正喝茶的那人擡起頭來,她大吃一驚,立即捂住嘴,少傾之後,疾步上前,她壓著聲音問:“哥哥?你怎會在此處?”

外室與內室隔了兩道墻,姬昭早已從床上爬起來,與殷鳴、塵星就站在第一道墻之後。福宸公主的聲音壓得再低,他們也全都聽到耳中。

殷鳴與塵星全部都大跌眼鏡,滿臉不可置信。

姬昭卻是一臉平靜,繼續聽他們倆說話。

宗禎頗有些尷尬,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道:“聽說駙馬身上不爽,我來看看。”

福宸公主倒也沒有多想,嗔道:“我聽說有人擅闖駙馬的院子,特來看看,沒想到是哥哥。”

宗禎從前每次來,都是殷鳴帶他進來,這府裏很多人不認識他倒也正常,他也不曾懷疑,尷尬而又平靜地說:“聽聞你三日來一回,今日怎還在?”

“天涼了,駙馬擔憂我回去也著涼,便叫我住在這兒一陣,就住他院子隔壁。”福宸生怕哥哥又要覺得駙馬對她不好,故意說得兩人無比恩愛,臉上滿是甜蜜的笑。

太子殿下看得心中很不是滋味,福宸在他身邊坐下,小聲與他說話:“哥哥是頭一回來吧?說來,駙馬應當還沒見過哥哥本人?你們倆甚少見面。”

“咳……是。”宗禎尷尬地咳嗽,“所以……”

福宸笑著點頭:“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她再道,“哥哥,駙馬對我真的很好的,你別再對他有偏見啦,就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啊,駙馬醒了,我會告訴他,你今日來看他,他也會很高興的。待他身子好了,召他進宮去吧?我們和父皇一同吃飯吧?你還不曾跟駙馬同桌吃過飯呢。”

“好……”

後來,姬昭沒有再聽,他面無表情地轉身走進臥室,掀被子爬上床,躺著看著床頂發呆。

殷鳴與塵星站在床邊,兩人不時對視,欲言又止。

他們此時才知道,原來那個徽商,是太子!

一切都說通了。

半個時辰後,福宸公主便走了。

宗禎又過來,隔著屏風輕聲問:“他醒了不曾?”

塵星正要回話,姬昭在帳子裏說:“我醒了……”

宗禎立即進來,殷鳴上前要去攔,姬昭再道:“讓他過來吧……”

宗禎走到床畔,塵星又點了兩盞燈,姬昭在帳子裏,將他的影子看得無比清晰,宗禎問他:“好些了嗎?”沒等他說話,又道,“我給你帶了些藥過來。”

姬昭看著他的影子不說話。

“怎不說話?”宗禎問他,聲音中又著急,“可是很難過?”說著,他就要掀開帳子。

“我不想把病傳給你。”姬昭冷冷道。

宗禎的手頓了頓,姬昭的聲音令他無比陌生,就是在東宮裏,姬昭都未曾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

問他為何不說話?

姬昭不由慘笑,他有好多話想說,他恨不得立即掀開帳子,問他為什麽,為什麽要針對他,為什麽要派人來監視他,為什麽又要借由另一個身份來接近他,更想問為什麽要對他那麽好?

對他好的哥哥,對他那樣冷漠而又多疑,且利用他的太子,他們真的是同一個人?

這一切都是為什麽?

可是問了又如何?太子會給他答案嗎?給了又如何?他們會放過他嗎?

他會離開這裏嗎?離開這裏,他還能去哪裏?回到原本的世界?那他還會是他?還會活著?

姬昭忽然就覺得這一切是那麽乏然無趣,就這樣吧,以後再也別見面了。

他翻身向內,不再看帳子外的影子。

他疲憊道:“我身子不舒服,真的好累,不陪你說話了。”

宗禎不敢想象這次的姬昭到底病到了什麽地步,他立即又急道:“是哪個大夫給你看的病?叫他過來,我再給叫個新大夫——”

姬昭打斷他的話:“我這次,真的真的很累,不想說話。”

殷鳴與塵星站在一旁,低著頭,兩人眼中也均是覆雜一片。

姬昭的聲音很輕很低,宗禎聽得便很是心疼,不舍得再跟他說話,怕姬昭傷神,他想了想,說道:“若是去山上養病,想必會好一些。”

姬昭可有可無地隨口應道:“或許吧……”

宗禎沒有再說話,姬昭也沒有再動,大約又是半個時辰後,宗禎以為他睡著了,轉身走出內室。他總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找不到怪異的點,只能歸結為姬昭這次病得太難受。

他打算回宮就派羅禦醫過來,這麽想著,他很快就走了。

回宮的路上,他才恍然驚覺,姬昭今日一聲「哥哥」也沒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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