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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心軟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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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昭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恰好在去秦家的路上。

他沒什麽朋友,如今稱得上是朋友的,除了宗諺,也就是秦文。鄭王府,如今還在大門緊閉,他跟太子吵架的時候說得痛快,實際上他也不會真的跑到鄭王府去找宗諺,否則反而是在害鄭王一家。

殷櫞前天回揚州了,殷家有親戚辦喜事,他們都回去參加婚禮,姬昭也想去的,誰讓他是駙馬,又剛跟太子吵完架,出城是別想了。

在家悶了幾天,也只能出門找秦文說說話。

當他到秦家門口,秦家大門竟也緊緊關著,姬昭非常納悶,除了犯事的,白日裏,哪家大門不是敞開?他叫殷鳴去叩門,出來一個門房,瞧見是姬昭,什麽也不說,回身就關門,殷鳴用身子抵住,不悅:“你們這是做什麽?我們郎君是來找你家三郎君的!還不進去通報?”

門房急道:“你別胡說,我們家可跟駙馬沒有半點關系!”

殷鳴剛要再說,姬昭跳下馬車,走到他們面前:“我與秦文是好友,你何來此話?”

門房不敢與姬昭對視,臉上卻見怨懟,最後急道:“我反正什麽也不知道!駙馬請回吧!”說完,門房用力掙脫開殷鳴,回身用力將門帶上。

“嘿!這秦家怎麽回事?!一點規矩都不講!”塵星又急又氣,殷鳴還要上去敲門。

“別敲了……”姬昭叫住他們,仰頭看看秦府的門匾,他回身下了臺階,“回吧……”

他覺得,可能是出了什麽事情?

他叫殷鳴即刻去打聽,到家後,門房說,姬重錦來了。

姬重錦在書院聽到這個消息,便匆匆來了,將此事告訴姬昭,面上有幾分著急:“可惜殷老太爺此時在揚州,你要不去找福宸公主進宮,跟陛下說說這件事?”

姬家從來不過問朝堂之事,姬昭卻身份特殊。

姬昭只覺得無言以對,是誰編的,編什麽不好,編他要殺秦法?

他殺秦法作何?他跟秦法認識嗎?!殺秦法能給他什麽好處?那些人都是神經病吧!

姬重錦見他這般,更急了:“三弟,此事非同小可,若真有人信了那些話,你的名聲必要受損!”

姬昭不在意道:“受損便受損……”

他又不靠名聲吃飯,再說了,太子那個神經病也成天盯著他,他名聲徹底臭了,太子應當就滿意了?想必不會再找他的事。

姬重錦又勸他給殷老太爺寫信,他口頭應下,不過姬重錦覺得他一定不會寫信。

姬重錦還要回書院,只能無奈地先走,走前也叮囑他:“記得去找公主,記得給殷老太爺寫信,一定要記得。”

“知道了……”姬昭將姬重錦送到門口,笑道,“多謝大哥來告訴我。”

看他這一點都不當回事的樣子,姬重錦心中直嘆氣。

送走姬重錦,姬昭便收到宗禎前幾天安排「寄」來的糖。

他更是立馬將秦家的事拋到腦後,抱起匣子就叫人出去,打開看,是兩包的糖球,他樂得倒在榻上。近來日子過得比較糟心、比較苦,能吃點糖,就已經是極度高興的事了。

他嘴裏嚼著糖球,躺在榻上,看著房內柱子上雕的花,越嚼,心裏越甜。

他想要什麽,徽商哥哥都立刻給他!他的話,徽商哥哥都放在了心裏!若是徽商哥哥就住在金陵城裏,那就好了,他隨時隨地都能見到他!

徽商哥哥本尊,太子殿下,在書房裏聽人回話,不免震驚。

姬昭幹的?

鑒於上輩子姬昭幹的那些事,宗禎還特地在心底與腦中分析一番,萬一這輩子的姬昭真有這個能耐,隱忍到此刻才發作?他從前不也常常懷疑姬昭是在做戲?

然而無論他如何分析,這輩子的姬昭也只知道吃喝玩樂,萬事都懶得管,他也一直註意姬昭的動靜,如今杜博更是就跟在姬昭身邊,姬昭上哪裏找人去刺殺秦法?不是姬昭幹的,又是誰在背後害姬昭?

很快,京裏的傳聞便給出了回應,說駙馬是因為嫉妒秦法,才要去殺秦法。

姬昭在做駙馬前,也是熙國出了名的少年名士,因為被賜婚突然成為駙馬,生生世世只能困在金陵城內,而秦法,小小一個郎中,家世也不如姬昭,卻因為侄女當了太子側妃,便連升幾品,當梓州路轉運使去了,怎能叫人不氣?

這理由,乍一聽起來,還是挺像那麽回事,挺能唬人的。

輿論、傳聞這種東西,從來不怕沒人信,只要傳得多,傳得快,總有人信,很快,金陵城裏的人們就信了這話,宗禎也算是自己嘗到了「惡果」,再前些陣子,他找人放出消息抹黑張家,放的太多,人人都知張家作惡太多,以至於秦法已經成了百姓們眼中代表絕對正義與公平的青天大老爺,是去拯救被老天爺懲罰過的梓州百姓。

此次秦法被刺殺,還是被嫉妒的駙馬給刺殺,百姓們無比憤怒,現在金陵城裏都是在罵姬昭的。

宗禎也沒想到是這麽個結果,他不由生出幾分不忍,即刻便想替姬昭出頭,卻又猶豫,他憑什麽要替姬昭出頭?他們本就是世仇,那麽多人痛罵姬昭,他應該高興才是啊,他為什麽會這麽擔憂?

這時,陳克業從梓州回來了,他親自看過秦法妻子的刀口,告訴宗禎:“殿下,那刀口看起來使的兵器,並非我國所有。”

聽了這話,宗禎沈默。

宗禎發現他一直忽略了一點,這時終於知道是哪一點,熙國以北,可還有個國家。

上輩子姬昭成事,是否也與涼國有關?涼國與熙國之間看似平和,甚至上輩子的時候,直到他死,也一直沒有再起過戰事,涼國難道就從未覬覦過熙國?姬昭兵變那夜,靠的僅是鄭王府的兵力?姬昭會否早與涼國有所勾結?

宗禎越想,腦中越是清明,何七娘那兒永遠存在的部分空白終於有了填補的方向,他立即吩咐陳克業再去一趟平江府。

陳克業即刻便帶了人去平江府,次日便迅速趕了回來,找對方向,也終於有了些許成果。

收養何七娘的何家,沒有任何不對,土生土長的平江府人,何七娘所謂的親生父母則是從鄭州搬來的,鄭州盡管離涼國已是很近,卻也是熙國地盤,看似沒有大礙,陳克業蹲守在附近,一個一個人地仔細看過,這家人都長得極像,一看便是一家人,卻都其貌不揚。

何七娘卻是個難得的美人坯子,據聞與這家的兒子還是龍鳳胎。有這樣的一家人,有這樣的龍鳳胎?陳克業留下人繼續打聽,先回來把這個消息帶給宗禎,可見,有七八成可能,何七娘根本不是這家人的親生女兒,何七娘的身世必定另有說法。

至於那輛曾經進過何七娘院子的騾車,離開金陵後往兩浙去,進了山裏,車夫棄車準備跑的時候,被他們弄暈,倒也沒從身上發現什麽不對,只是隨身的匕首,也不是熙國貨。

陳克業看過後,稱此與那刺殺秦法的兵器,想必是同一個來路。他們已經將那人活捉回來,捆著等審問。

且陳克業又想起一件事,告訴宗禎:“殿下,您可還曾記得去年,駙馬在城外莊子上的事。”

宗禎瞇了眼睛,想到那匹被刺了一刀的馬。

何七娘到底是什麽人,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到底是誰去刺殺秦法,也已很明朗。

宗禎較為謹慎,即便如此,也不能萬分肯定此事定是涼國人所為,陳克業問他:“殿下,城中消息越傳越亂、越多,如今人人都說是駙馬所為,就連部分官員都如此認為,據聞已有禦史要上奏。咱們,可要出手?”

在陳克業這些人看來,他們殿下雖說監視著駙馬,看似提防,可時刻又將駙馬放在心上,動不動就私下去看駙馬,他們也不知殿下到底是怎麽想的,但想必也不樂意看著駙馬被人誤會。

宗禎繼續沈默。

事情其實還有一種可能,萬一姬昭已與涼國人有所勾結,畢竟姬昭先前與何七娘的相識也是頗有說法。

想到這一點,他心中有些愧疚,他似乎不該懷疑姬昭。轉而他又反問自己,為何不能懷疑姬昭?姬昭是他最大的仇人。

他厭煩於自己此刻的優柔寡斷。

陳克業再問:“可要去查一查城中這些消息到底都是誰在傳播?”

宗禎點頭:“去吧……”

卻未說要幫駙馬澄清,陳克業也沒有再問,回身出去辦事。

宗禎則是看著筆架旁的小兔子發呆,前些日子被姬昭氣得差點將這兔子砸了,到底沒舍得。這輩子的姬昭,到底是真兔子,還是依然只是個披著兔子的狼啊。

外面關於姬昭的傳言,宗禎到底沒有出手相助,他想利用水面上的這些傳言,暗地裏調查傳言到底是誰傳的,若是人當真是涼國細作所殺,刺殺秦法的目的又何在?一個轉運使,應當不至於叫外國細作親手去殺。

宗禎不曾出手的後果便是,傳言越傳越不像個樣子,已經直接有那膽大的百姓到平陽侯府門口去罵了。

姬昭氣得不行。

姬昭本就不是那種真正好脾氣的人,他知道他又被給誰利用了,你利用便利用,罵也沒關系,只要不讓他聽到就成,差不多也就得了,如今人都上門罵來了,到底有完沒完?

卻又不能出去跟百姓們對罵,否則是丟皇室的臉,也丟自己的臉,姬昭只能叫家裏把大門給關上。

秦法的妻子回到金陵城的那天,百姓們的憤怒到達最高點,直接有人朝姬昭家門口扔牛糞。姬昭差點沒被氣暈過去,氣歸氣,姬昭向來覺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他沒有任何好害怕的。秦法的妻子,也是秦文的嬸嬸,作為秦文的朋友,他認為他有必要去祭奠。

況且不是都說是他找人去刺殺嗎,越說,他越要去。

殷鳴他們勸不住,只好陪著去了,杜博情急之下給太子放了只鴿子,也跟著出門。

姬昭一出門,駙馬的馬車本就招搖,好認得很,馬車後漸漸就跟了不少人,發現他去的是秦府,眾人更是議論紛紛,什麽說法都有,卻沒想到姬昭依然吃了個閉門羹,秦家門房依然不讓他進門。

他站在秦府大門的臺階下,聽到身後百姓們的嘲諷與取笑,動也沒動,他不信秦文真的信了那些話。

他非要等到秦文出來,他要當面問秦文。

只可惜等了許久,嘲諷的話聽了一籮筐,姬昭也沒等到秦文出來。

杜博給太子飛的鴿子,宗禎並未收到,因為宗禎不在宮裏。

他此時就在秦府,他是特地過來祭奠秦法妻子的,當然,這是原因之一,他還想親眼看她的刀口。宗禎是私底下來的,只有秦府的人知道,自然不能再放外人進去,不過消息是遞了進來。

聽說姬昭過來,宗禎不免一楞,他已經相信這件事絕對與姬昭沒有半分的關系。

知道姬昭就在門口,宗禎沒有再久待,從後門直接走了,他的馬車駛到前面,宗禎叫停。他半撩開簾子,看向不遠處站著的姬昭,身後眾人指點指點點,姬昭卻依然滿臉倔強,不知為何,他看得有些出神。

秦家人對於城裏的傳聞,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但是這個檔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子走後,大門照例沒開。

等到夕陽已至,姬昭依舊沒有等到門開。

他有點難過,或者說是很難過。

他沒想到,秦文竟然真的信那些人的話,否則為何不讓他進去?

他們之間的情誼,竟然抵不過這些傳言?

姬昭沒有交過朋友,也是真心把秦文當做朋友,初次受到這種傷害,感覺很陌生,扔牛糞不過叫他生氣罷了,這才是真的傷了他的心。

姬昭垂下腦袋,轉身上了馬車。

姬昭走後,百姓們也跟著他走了,宗禎的馬車卻還停在原地。

宗禎坐在馬車裏沈默不語,他不知自己是否被姬昭下了咒,否則,姬昭難過,他為何也要跟著難過?

姬昭方才站在那裏,那難過得差點要掉眼淚的樣子,看得他心中堵得慌,甚至有些喘不上氣。

宗禎往後靠去,淡淡道:“回吧……”

回到宮裏,宗禎直接去延福殿,匯報過秦家的事,仁宗跟著傷心了會兒。

宗禎再道:“父皇,京中近來對駙馬的傳聞頗多。”

這事仁宗也有所耳聞,只是他的心神都在張家與秦法被刺殺的事情上,派去調查的人還沒有消息傳回,他驚訝:“還在拿駙馬說事?”

“是,人人都說此事乃駙馬所為。”

仁宗哭笑不得:“還是駙馬嫉妒秦法那套話?!這樣的話怎可相信?”

“百姓們最愛聽信這樣的傳言,且今日已有百姓去駙馬府外,朝門口扔牛糞。”

“大膽!”仁宗氣得將桌子一拍,“簡直是荒謬!為何沒人告訴朕!”

宗禎已經查到,在京裏放消息的不乏文、餘等人,這些人又怎會將這事告訴他?反正哪怕父皇真生氣,也不會真罰他們,這些官員早已拿捏住父皇的心性,從來不怕。

宗禎此時也無心給這些人上眼藥,反正他會親自辦他們的,只是道:“或許是忙忘了。”

仁宗氣得喘粗氣,平息片刻,就想叫人進來,宗禎道:“父皇是要叫人去駙馬府外守著?依我看,倒不必如此。”

“如何說?”

“秦法之事依然在調查中,舅舅一家也尚未回來,此事的影響怕是會持續許久,只要駙馬在城裏,就免不了被人說道,不如叫他去城外莊子上住些日子。”

仁宗讚同:“你說得對!昭哥是個好孩子,叫他去城外住些日子吧,待此事解決再回來!也省得再叫他聽那些胡話!”

“是……”

仁宗立即派項生去駙馬府上傳話,又拉著宗禎說了許久的話,直到項生來回話,告訴他們,駙馬已經出發了,宗禎才回東宮。

他知道,他又心軟了,可有什麽辦法。

姬昭那樣傷心難過,誰還能下得了狠手。

起碼,他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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