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立的事情熱度太高，連程至的媽媽這種萬年只會在百度下面看新聞的人也知道了這事，專程打電話來問她：“閨女，你在的公司什麽情況啊，不會要倒閉了吧……”

“……”程至十分上道的探頭望了望自己的四周，確定身邊的同事都在專註自己的工作之後才小聲回她，“媽，我就在公司呢。不說了啊，下班再聊。”

“好吧。”

她把掛在耳邊的藍牙耳機摘下來，然後才開始處理底下分公司上傳在系統裏的人事調動文件。鐘盡生作為主管人事的副總，在剛一輪校園招聘結束之後，又要負責制定下一年的招聘計劃。

如此想想，這份工作只要有心去做，就決定不算雞肋。

她整理了下打印出來的文件，坐電梯去樓上找鐘盡生簽字。電梯門開，程至走到拐角的地方，稍一探頭就看見他辦公室的門前站了兩個人，男人當然是辦公室的主人鐘盡生，女人卻讓人意外，嫵媚的長相卻穿著素雅的正裝，正嬌聲軟語的對他說些什麽。

程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下意識的在拐角站定，低頭整理手中的文件，直到一陣暗香撲鼻而來，她才再次擡頭，和正在打量她的石棠對上視線。

石棠的眼尾上翹，慢悠悠的自下而上掃視著她。程至從文件裏擡頭，第一反應就是沖她笑了下，用那種還在校園的時候的笑容，把石棠笑得怔了一下，問：“聽說你也是西大畢業的？”

“對，是的。”

“哦。我比你早畢業幾年。”她自顧自的說完一句，手指繞著發梢悠悠的走了。

直到石棠的背影消失在電梯裏， * 程至才走向鐘盡生的辦公室，敲開門，說：“幾份人事調動的文件，需要你親自簽字。”

“你放在旁邊吧。”鐘盡生說，看見她有走的意圖，直接叫住，“別走，還有事。”

然後把一份文件遞給她。

程至起先只是瞟了一眼，然後就拿住它從頭到尾的看，嘖一聲，說：“那個鐘叔被撤職了？該！”

鐘盡生嘲諷的笑了聲：“想什麽呢，你忘了他姓什麽了嗎？他被調到恒立之前收購的一家娛樂公司去了，養老部門，又清閑油水還多。”

不過這家公司明面上和恒立的聯系很少，這個調動很隱晦，一時讓人聯想不到一塊兒去。

“那接替他的人是誰？”她只是隨口一問。

答案卻出乎意料。鐘盡生說：“鐘嘉澤。”

還真是擅長窩裏鬥。程至想，這個調動一下子讓之前他們所猜想的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不僅合理，還變相的證實了其他的一些東西。

禹城的項目最開始是由尚未病倒的鐘父牽頭，但鐘嘉澤和鐘叔的暗通款曲，怕是從很早就開始了。如今她因為是局內人的關系，才能稍微了解到恒立高層的權力相爭，但在他人眼裏，恐怕還以為恒立還是鐘父的天下。

如今它醜聞纏身，鐘嘉澤首先讓自己的妹妹站出來包攬一切錯處，然後自己再強勢的上位。雖然同樣都是恒立，但不同的領導者對眾人也就意味著不同的企業形象。如果這仗打的好，不僅他在企業內部的地位越加穩固，對外也會是眾心所向。

而這一切，絕對不是在短短幾個月內就能計劃好的。而鐘父的病重，顯然是這一切的關鍵。

“我在想……”她欲言又止。

鐘盡生望著她的眼睛，只是說：“我和你想的一樣。”

這樣的對話實在是太順暢而撫慰人心。他們之間甚至都不用多說一句，只是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心中所想。

程至輕輕呼出一口氣，拿起文件，又不經意間問：“剛才和你說話的是石棠？”

“是。”鐘盡生說，“我在醫院裏見過她，剛剛在聊會議上的事。”

“她說她是我的學姐呢。”

“是嗎？”鐘盡生眼角帶笑，“人家可比你厲害，當初是從分公司的管培生調到總部來的。”

收到程至立刻翻過來的一個白眼，他立刻笑開了，潛意識裏身體要湊近了看她的表情，就像是中學時逗女同學一樣，但是下一秒他驚覺自己的反應，立刻按捺住了動作，收起笑意，提醒道：“不過你不要湊上去和她說話了，平時路過打個招呼就行。”

另一邊，被他們提到的名字的石棠剛從樓下坐電梯上樓，鐘嘉澤還在會議室裏，只不過這次會議的對象不再是董事會那群被他形容為“迂腐的老頭”的人，而是忙中抽空被請來恒立的周至楷。

這位萬成的總裁之前和鐘嘉澤見過很多次，再加上又是親戚的關系，所以相處起來 * 沒有半點生疏，總之是不拘那些禮節的。

石棠的手輕輕覆在門把手上，眼眸垂下來。

他們是在商討合作商業廣場的事。她知道。來公司好幾年，她身為秘書，對於公司大體方向上的政策了然於心。在老鐘總還未病倒的日子，其實恒立在房地產屆是以“低負債率”聞名，他是從窮苦中打拼出來的人，對於生活的節儉態度也如出一轍的作用到公司裏，以至於恒立作為地產公司，現金流少有的充裕，擴張的步伐也小心翼翼。

鐘嘉澤顯然不是他父親這樣的人。他是個富二代，泡在糖衣蜜罐裏長大，於是執掌公司的風格也與本人的性格完全一致。

這個項目，石棠知道，如果老鐘總還在公司，是絕對不會通過的。

但是又關她什麽事呢？畢竟她在別人眼裏只是一個狐媚惑主、憑姿色吃飯的人而已。從西大畢業這件事，她自己想起來都覺得很遙遠了。

會議室裏人說話的聲音近了。然後片刻之間，門已經被打開。領頭的周至楷看見是她，眼神帶著些許疑惑的望向身後的鐘嘉澤。鐘嘉澤只是看她一眼，道：“沒事，她會全程參與在項目裏的。”

周至楷這才放心下來。

“對了，”鐘嘉澤叫住他，“我妹妹她……最近在家裏還好嗎？”

“她最擔心的還是恒立，”周至楷說，“只要恒立好，她就能放心下來了。”

“你讓她放心，現在禹城住戶的情緒已經安撫下來了。”他真誠道，“下周我會親自去一趟那裏，一定確保所有的質量問題得到處理才行。”

石棠只是看見周至楷笑了一下，嚴格意義上，那甚至不是一個笑，而是僅僅扯動了嘴角的一個動作。

“我家的弟弟就在樓下。要不要下樓的時候順路去見見？”

“等我們兩家年末聚在一起的時候再見吧。”周至楷不在意道，“項目上還有些事，我先走了，過幾天就帶靈毓回去。”

等鐘嘉澤再回來，已經不是剛剛滿臉笑意、滴水不漏的樣子。石棠早已習以為常，把一杯美式遞到他的手邊。鐘嘉澤面無表情，只是朝她伸伸手，她就坐到他的懷裏。

鐘嘉澤的鼻梁抵上她的面頰，然後再慢慢地順著滑下去，直到脖頸他才變了姿勢，洩憤式的咬了口。石棠縮起身子，問：“怎麽了？”

“還不是因為剛剛那個人？還是我的妹夫，結果一直不松口。廣場這麽燒錢，如果他不出手，那我也只能再找銀行借一筆款了。”

“你們之前不是談的好好的嗎？而且我看他對靈毓也挺好的啊。怎麽不願意呢？”

“之前只是在談，他可比我爸還要吝嗇，一直在找各種借口搪塞我。”

“那你確定這個項目還要繼續嗎？”她幾乎是小心翼翼的問，“我之前有算過，如果把它算進去，恒立的凈負債率會高上不少。”

於是下巴一下子被人捏住。石棠吃痛， * 只好盡量的離鐘嘉澤近一點，再近一點。兩人幾乎是鼻尖對著鼻尖，肌膚相親。鐘嘉澤眼裏的狠戾乍現，石棠卻早已習慣，只是和他臉貼著臉。外人看來，無比親昵。

在石棠看不到的地方，鐘嘉澤的神色慢慢和緩下來，手托著她，把她摟在自己的懷裏，問：“剛剛和鐘盡生說什麽了？我看你過了好久才回來。”

“哪有好久。”石棠埋在他的懷裏。“他問我幾個會上提到的事，幾分鐘而已。”

“哦。”鐘嘉澤低低的應了聲，片刻後嘆了口氣，問她，“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太冒進了？”

“……”

“我知道你是這麽覺得的，和其他人一樣。”

石棠趴在他懷裏的身子動了動，鐘嘉澤感覺到，忍不住抱的更緊了一點，喃喃自語，“但是恒立怎麽可能一直做住宅？父親太理想化了，不知道現在還在想著把小區像藝術品一樣雕琢，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如果真的要做城市地標，打造一個廣場，做成一個互動的社區，難道不是更好的選擇？”

石棠還是想把她的顧慮說出來：“但是這麽一來，燒的錢是不是太多了？恒立同時還在幾個城市建工，會不會出什麽問題？”

“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出現問題，我也要選擇另外的那百分之五十。”鐘嘉澤沈聲道，“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更願意去賭它不會有事。”

他聽起來既瘋狂，又孤註一擲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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