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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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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寒祁這個時候就顯出別扭的本性來了,他一方面厭惡照顧別人,一方面卻又拼命的想看那個被他照顧的人的表情。也許那不算是照顧。

路寒祁對自己說,我不是自願的,是鐘源那個王八蛋逼的。

他也不想想,鐘源哪裏有時間,一天三頓的逼他去給韓景宇送飯,他有那功夫和心力嗎?路寒祁每天自己的飯都顧不得吃,巴巴的給韓景宇送過去,然後又在韓景宇越來越刺骨的目光下忿忿的出來。

老子端菜端飯的伺候你,你還不領情!路寒祁想著,下一次絕對不去送了,然後到了飯點兒,他坐在食堂裏聽著一群人瞎扯淡,心裏煩的要死,總覺得他好像一頓不去送那個人就會餓一頓一樣。就是這麽矛盾,就是這麽揪心!到最後,路寒祁還是乖乖的跑去送飯了。

旁人哪裏看不出來他的不對勁兒哦?權勻和劉孜錦兩個,每天都看著路寒祁擰著眉從鐘源的屋子裏出來,然後又咬著牙夾著煤進去換。

劉孜錦的眼是多毒?他怎麽會看不出路寒祁這點兒變動,路寒祁對誰這樣熨帖過?可不就那梁耀一個,雖然是他錯在先,照顧一天兩天也是夠了吧,可是快一個星期了,路寒祁還是每頓都巴巴的跑去送飯。人家早都能下地了,他還跑去幹嘛?

路寒祁不知道,他現在的這些個小舉動都成了劉孜錦每日調劑心情的娛樂品。

現在快到中午吃飯的時候了,訓練了一上午,多少人都眼巴巴的望著食堂,而那路寒祁跟懷著心思一樣,哪兒都不看一副神游的樣子,等到終於喊解散的時候,他就不緊不慢的進了食堂,打了飯,坐到一個位子上慢慢吃,剛吃了兩口,旁邊的人就見到他呼啦一下子站起來,面前的東西也不顧了,又打了一份飯出去了。

劉孜錦手上拿著勺子,攪和著面前盤子裏的飯,肩膀歪歪斜斜的,望著路寒祁的背影說,“路寒祁這幾天怪裏怪氣的嘞。”

劉孜錦旁邊兒就坐的是權勻,權勻頭都不擡一下,跟沒聽到劉孜錦的話一樣。

“誒!”劉孜錦用手肘撞了權勻一下,“你說那路寒祁到底怎麽啦?”

權勻不喜歡別人碰他,伸手將那劉孜錦的胳膊一推,入了鬢的眉帶著鋒銳,“你管那麽多做什麽。”

劉孜錦撇了撇嘴唇,跟著又扒拉起面前的飯來了。

路寒祁自己飯都沒吃兩口,端著飯給韓景宇送過去,韓景宇這幾天都躺在床上,下半身包裹在了被子裏,坐著靠在床上看書。那書是鐘源放在床頭的,這裏什麽娛樂活動都沒有,就幾本幹巴巴的書。韓景宇坐在床上,書攤開放在腿上,推門的那一瞬間,路寒祁順著這個角度看過去甚至看到了韓景宇下垂的睫毛。

他又看到了這個人的另一種模樣。

路寒祁好像就是為了看這一個表情來的。這個人太冷淡,路寒祁每天卻只能看到這個冷漠的表情才會覺得心定一點。

韓景宇感覺到門口有光影落進來,按在書角的手指一頓,將面前的那一頁翻了過去。

路寒祁過來把飯放到桌子上,又偷偷的覷了一眼韓景宇的側臉。這幾天接觸的多了,他才突然的發現,原來這個人長得這麽好看……

韓景宇仿佛根本沒有感覺到他窺伺的目光,手上翻著書,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在他手邊兒上睡迷糊的小狗被食物的香味誘惑了一樣,肉墊踩著被子站了起來,它膽子那麽大,好像一點都不怕韓景宇的冷漠一樣,踩著他的胳膊走到他的腿上,韓景宇根本不為所動,那只狗沖著韓景宇叫了一聲,然後伸著爪子按在韓景宇正在翻閱的書上。

韓景宇皺眉了。

這是路寒祁在這些天裏第一次看他皺眉,他覺得,按照這個人的脾氣,理應將這只雜毛狗丟的遠遠的才對。

韓景宇把這只狗拎了起來,放在床邊,動作很輕,倒讓旁邊的路寒祁一楞。他看了路寒祁一眼,這目光叫路寒祁有了一種被厭棄的感覺,路寒祁心裏有些不舒服了,動作也不由的重了一些,冷著一張臉帶上門出去了。

路寒祁站在門口並沒有走開,他反而還順著門板那條空隙望進去。韓景宇從床上坐起來了,一雙腿白且直,從大紅的老緞面被子裏滑出來,勾的人心裏都是一動。然後他將路寒祁端來的東西挑了一些出來餵給那只狗吃。

路寒祁還在看,眼睛的餘光卻看到已經有人從食堂裏出來了,他也不敢在這裏留下去,扭頭就離開了。

他的飯已經冷了,沒人動,人家都吃完了往外走,路寒祁這才坐下來開始吃。

下午訓練的時候,韓景宇出來了,本來才來的時候,這些人大多都是白皮膚,經過這段時間的風吹雨打,一個個皮膚都曬成了銅色,韓景宇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時候,那身白一下子將那陽光都壓下去了。

一直站在後面的路寒祁擡起頭來了,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韓景宇。

鐘源這一次沒有再攔他,側著頭問了一句,“身體好了?”

韓景宇只是微微一頷首,就沒有別的話了。

鐘源沈沈的黑眸裏流入一絲柔光,那柔光轉瞬即逝,他站的更直了一些,“歸隊——”

韓景宇從隊伍裏穿了過去,他走過的地方都似乎帶來了襲面的一股子冷意,叫那被太陽焦烤的心煩意亂的人都陡然清醒了過來。

韓景宇好像更冷了一些,他的消瘦也讓他更鋒銳了一些。

韓景宇歸隊之後,鐘源沒有叫他們再訓練,反而目光從路寒祁身上滑過去之後莫名的勾唇一笑。

路寒祁根本沒看他,他現在心神亂的要命。

那個人就站在他的身後,也許他的目光正在看他……這麽一想,路寒祁就更慌了一些。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麽。

鐘源走到隊伍後面,就站到韓景宇的身邊,“向後轉!”

身體早就記住了這些口令的新兵整齊劃一的轉過身體來,只有韓景宇一個人沒動。路寒祁轉過來的時候,正和韓景宇的目光對視上,還是那種目光,從一開始都沒有變動過的一分一毫。只是那雙眼睛看他的時候,好像更冷漠一些。冷漠的叫人心慌。

“路寒祁!”鐘源突然叫他的名字。

路寒祁的反應在韓景宇目光的註視下居然慢了一拍。

“部隊裏不允許個人之見因為私事的鬥毆。”鐘源的話剛一出口路寒祁就是悚然一驚。

“現在。”鐘源抓住韓景宇的手,韓景宇那雙已經拆了繃帶的手上只在虎口處留了一個淡淡的疤痕,這雙手因為這個缺憾更叫人心動了一些。鐘源的手比韓景宇的手大上一點,骨節很大,皮膚是棕色的,抓著韓景宇的手,就是兩個極端的顏色撞在一起,“你壞了部隊裏的規矩,我就要按部隊裏的方式懲戒你。梁耀。”

韓景宇好像已經知道鐘源要說什麽了,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裂了裂嘴唇。

那一下,宛若刀一般,直紮的路寒祁心頭發涼。

鐘源給他的懲罰現在才開始。

下面沒有人說話,他們看著鐘源從旁邊的老兵手裏拿了一把槍過來,然後塞到韓景宇的手裏,他的氣息都帶著叫人目眩的熱烈,“你自己處理。”

鐘源退開了,隨著他的退開,站在路寒祁背後的人都齊刷刷的後退了幾步。

路寒祁和韓景宇,兩人相隔不到三步。

這幾天一直以病弱的面目示人的韓景宇嘴唇的弧度越裂越大,變成了那夜叫鐘源都膽顫的模樣。

韓景宇的嘴唇裏輕輕飄出兩個字,“跑啊。”

仿佛眼前那個人都已經變成了他的獵物,他有完全的能力獵殺他,所以叫他跑,來為這場註定的狩獵增添一點刺激。

路寒祁看著韓景宇,他好像突然一下子發現,他以為他這幾天看到了韓景宇全部的面目,卻在時候發現,他根本沒有看清過這個人。

“喀拉——”

槍支上膛的聲音,裏面也都還是散彈。

“跑啊!”韓景宇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舉起槍來。

被韓景宇那一瞬間的氣勢懾了心魄額路寒祁居然真的掉頭跑了起來,連面對鐘源都不曾這樣過的狼狽姿態。

“砰——”

那一槍在路寒祁的肩頭炸開,肩膀上的衣服撕裂開,裏面的皮膚也被擦出了血。

開了一槍的韓景宇也奔跑起來,他仿佛在狩獵一般,帶著一種叫所有人卻步的氣勢。

那些個新兵都一退再退。

路寒祁已經跑到雙杠那裏,他聽到後面有追趕的腳步聲,又仿佛是風聲,他發了瘋一樣的像要在這個時候轉頭。他想要再看這個人臉上現在的表情。

然後他回過了頭。

“砰——”

那一槍在他回頭的那一瞬間擦著路寒祁的臉飛了過去,右臉上劃開了一大道口子,鮮血直流。

而路寒祁也在這刺痛中看到了現在韓景宇的表情。

那雙眼又黑又沈,那唇又冷又利。

多漂亮的模樣啊——

可是他不敢再看了,路寒祁總是覺得,如果現在自己再回過頭去看,這個人會真的殺了他。

韓景宇在生氣。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砰——”

第三槍點在路寒祁的脖子上,他整個後脖子上全部都是血,要不是他直立的衣領幫他擋了一下,沒準會傷的更重。

他已經訓練了一陣了,現在才跑了一會兒腿就發軟。他根本跑不過韓景宇!

韓景宇用槍托砸在路寒祁的膝蓋上,路寒祁一下子倒到了地上,血跡模糊的臉就埋在土裏,狼狽的叫一旁的劉孜錦心懷歡暢的同時又是一個冷冷的哆嗦。

劉孜錦不禁又看了韓景宇一眼。這個人怎麽這麽兇,這麽狠!

路寒祁摔在了地上,韓景宇在同時壓了下去,他用手扯著路寒祁的衣襟,將他轉了過來。

路寒祁臉上全部都是血,那血上又混著黃土,根本看不出本來的面目。路寒祁什麽時候這麽狼狽過?

韓景宇看著他轉過身來,一腳就踏在了他的胸膛上,路寒祁心跳的極快,幾乎要從那肋骨的囚禁裏跳躍出來。

從下而上的看韓景宇,才越發覺得這個人生的俊秀,從每一寸每一分來看,都十分的叫人迷戀。這樣的人應該是個溫和的人,喜歡笑的時候才最好看。但是這樣一個笑起來很好看的人做的最多的就是冷笑,也許他本意並不是這樣,但是他確實是已經忘了笑。

路寒祁睜著眼睛,黃土落進了他的眼睛裏,逼出了他生理的淚水,但他還是拼命的睜著眼睛看著韓景宇。

這個人會怎麽對他呢?

韓景宇把槍舉了起來,槍口已經要戳進路寒祁的眼睛了。

他要做什麽已經不言而喻。

路寒祁覺得自己應該說話的,但是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這麽躺在地上看著一只腳踩著自己的韓景宇。太陽那麽大,他從那一片極致的輝煌中只看得到韓景宇的眼睛。連他的輪廓都被黑影吞噬了。

“喀拉——”

韓景宇慢條斯理的動作淩遲了多少人的神經。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備路寒祁的眼睛,路寒祁的瞳孔顏色很淡,像是棕色,那槍口倒映在他的眼睛裏,變成了和韓景宇同樣的,冰冷的瞳孔。

“梁耀——”

鐘源的聲音。

韓景宇的目光晃動了一下。

鐘源站在他身後幾米的地方,“從你回來之後路寒祁就一直照顧你的。”

槍口慢慢從路寒祁的眼前移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畢竟路寒祁這幾日對他的照顧是有目共睹,雖然是在所有人以為的脅迫狀態下。

韓景宇現在低著頭,所有人都以為他動容了,只有躺在地上仰面看著他的路寒祁看見,這個人的眼睛裏,淬了不為所動的冰。

果然,韓景宇猛然擡起槍來,對著路寒祁的眼睛——

那一聲槍響終究沒有響起,只是悶悶的響了扣動扳機的聲音。

路寒祁只覺得自己的頭皮都隨著那悶悶的一聲炸開了,韓景宇看到路寒祁眼睛完好,楞了一下,然後就將手裏的槍丟到一邊,以最快的速度狠狠在路寒祁的小腹上踩了幾腳。

幾乎要生生將他踩死的力道!

幾個老兵一擁而上將他制住,鐘源也走了過來。

“他照顧了你八天,都不能讓你動容一點點嗎?”鐘源看著被制住之後就安分下來的韓景宇。

韓景宇被反剪著雙手,臉上的笑容褪了下去,神色卻還是諷刺至極,“你只給了我三顆子彈,不是因為知道我最後會有什麽決定嗎。”

鐘源一楞,看著韓景宇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那你為什麽最後還要踩他幾腳?”鐘源問。

韓景宇昂著頭和他對視,“無論我踩不踩,剛剛我那一槍一開,你都會叫人拉住我。”

“所以——”鐘源用手拍了拍韓景宇的臉,臉上的表情雖然不是讚許,卻也是誇讚,“真狠啊你。”

路寒祁這一次真的是去了半條命,小腹的舉動讓他眼前發懵,他臉上的血越流越多,看著頭上的太陽,頭抵在地上,身子一歪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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