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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負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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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景宇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回去了,意料之中,家裏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來過問,就仿佛他生來就該自生自滅。

韓景宇和沈琛也已經快有一個星期沒聯系了,每次在學校見到,兩人中總有一人會選擇避讓,這讓韓景宇心裏壓抑的很。如果他是一個討喜的孩子,那麽現在自然會有人來安慰他,可惜的是他暴力又敏感,所有人都看他如同一個狂躁癥患者,更遑論安慰他。

這是他活該。

賀未一去就是一個多星期,沒人知道他去哪裏,韓景宇就只當這人消失於他的視野。一個人住在一個寢室,也沒什麽不好。

但是他終究也是會害怕孤獨的,在連沈琛都選擇避讓的冗長時間裏,他還是像個孩子一樣想要回家從家人身上汲取一點溫暖。那只狗和他很親,最愛的就是追在他身後,等到韓景宇理它的時候,他就翻過肚皮,露出一副討巧求撫摸的模樣。韓景宇回家那一天,還是沒有帶上這只狗,他把那收在櫃子裏的骨頭餅幹放在桌子旁邊,讓這只狗隨時可以吃到。

然後他帶上門走了,那只狗扒在門板上,可憐兮兮的叫。

韓景宇裝作沒聽見的模樣,把門鎖好之後就走了。他的家並不算很遠,卻非常偏,坐車的話要轉五次車,等第五次下車後還要自己再走半個小時才能到。但是這些都不算什麽,大學院附近的公交上,最多的就是學生,那些年輕可愛的女學生來自各個學校,她們不知道韓景宇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她們只看到這個男孩長著一張很帥氣的面孔,靠著窗有些冷淡的模樣,女生總是喜歡這樣的男生。

很多看著他的女生都戀戀不舍的下車了,因為韓景宇的家太偏,到最後一站的時候,公交車上就只有三個人,一對年邁的夫婦和韓景宇,那一對夫婦看起來已經很老了,公交停穩了半天他們才哆哆嗦嗦的站起來,穿著舊式的黑色棉布鞋的老大爺扶著那個老伴下車,那對年輕人來說只是一跨一蹦的距離對他們來說異樣的艱難。韓景宇站在他們的身後,看著那個老婦人伸著一只腳試探的往下踩,她旁邊的人扶著她的胳膊,生怕她會摔下去一樣。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暗的連韓景宇臉上的表情都看不到,他上前一步,扶住那個老婦人的另一只胳膊,把她扶下了車。下車之後,那對夫婦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相貌,韓景宇就已經走入了那深深的巷子裏。

天邊都是被夕陽燒的通紅的雲朵,韓景宇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外面的大鐵門還開著,院子裏的窗戶裏一個西餐桌,西餐桌上擺著一個細頸的花瓶,花瓶裏插著一朵新鮮的百合花。那是從前從來都不曾有過的。韓景宇站在門口,突然就失了進去的勇氣。

他不回來,才是最好的。

韓景宇想要離開的時候,看到一個女生走到西餐桌旁邊,那個女生穿著白色的長裙,頭發用一根皮筋松松垮垮的挽著,她走到西餐桌旁邊,手上拿著一個水壺,後面似乎有人在叫她,她轉過頭笑著在說些什麽。

韓景宇腦子懵了一下,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沖了進去。

這像是一個很恬靜的居所,門開著,外面花盆裏的花打著花骨朵,在怏怏的夕陽下卷起了花瓣。空氣裏還有飛舞的塵囂。

那個女生似乎沒想到外面會有人沖進來,只聽到花盆被踹翻的聲音,然後一個穿著暗色衣服的少年就沖了進來,他的眼睛有些兇狠的盯著她,就像在盯著一個入侵自己領地的外人一樣。

“你……”女生被他那兇狠的目光嚇得手腳都有些冰涼。

韓景宇沖上去,那女生嚇得後退一步,手中的玻璃水壺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摔成的碎片和水珠一起迸濺開。

“景宇!”站在樓梯道上的女人連忙沖下來,她生怕韓景宇會在這個時候發瘋,手緊緊的抱著韓景宇的腰不讓他再上前一步。

神情兇狠的像是要殺人的韓景宇奇異的被安撫了下來,那也許不是被安撫了,他只是在拼命的克制自己,“媽媽……她是誰呢?”

被問的女人一下子楞住了,韓景宇此刻也不再掙紮,只是低著頭。

那個女生看著他這個模樣實在是有些可憐的樣子,於是就怯怯的開口,“那個,你不要這麽生氣,我沒有惡意的,我是來韓阿姨家做客的……就是。”女生的神情有些窘迫,又有些不忍提及自己從前的羸弱模樣,“我家裏出了點事,是韓阿姨這些年一直再拿錢讓我讀書,所以我想多陪陪韓阿姨吧,畢竟……她一個人在家裏。”

環抱著韓景宇的胳膊在發抖。

那個女生繼續再說,“你叫韓阿姨……媽媽?韓阿姨。”女生的目光落到那個嘴唇咬的烏青的女人臉上,“他是——”

這個問題是無法回答的,韓景宇也一直想問這個問題,他在這個家裏,到底是算什麽呢?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等下去,他害怕那個答案所以只能自己開口回答,“我啊,和你一樣呢。”

韓景宇輕輕笑了一下,眼底方才那幾乎灼傷人的光也沈沈的暗淡了下去。

那個女生’哦‘了一聲,“韓阿姨一個人在家裏,確實是會擔心的吧。所以你把我當成小偷了嗎?”

韓景宇’嗯‘了一聲。

他把那個女人環著的胳膊掙脫開,轉過頭在對方惶然的目光註視下彎起了嘴唇,“對不起啊媽媽,我那麽久沒有回來……所以你才這麽想我的吧。”

根本沒有人想你。她只是害怕你傷害另一個人。可是他非要自欺欺人!

那女人也看出了韓景宇此刻的克制,她不願意留著這裏,只能推脫著說,“景宇,你先和思雅在這裏坐一會——我去,我去做飯。嗯?”

韓景宇應了一聲,“好。”

那個叫思雅的女生就看著那個女人可以稱得上是倉皇的往廚房裏趕去,期間還撞到了西餐桌旁邊的椅子,她馬上抱歉的笑笑,解釋道,“誒呀,是看到你們都來了,太激動了。”

思雅也是笑了笑,“韓阿姨去忙吧,我和他說會兒話。”

韓景宇此刻看起來是無害的,所以思雅也忽略了韓阿姨眼底深深的驚惶和不安。

“坐啊。”思雅就像是在自己的家裏招呼外來的客人一樣自然。

韓景宇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思雅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一下,然後倒了一杯水遞給韓景宇。

韓景宇接過水杯,攏在兩只手的手心裏,看著水發呆。

思雅應該是一個很活潑的女生,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好看,那是真正的單純,和那些虛偽矯飾的笑容都不一樣,“你現在還在讀書嗎?”

韓景宇很安靜,安靜的甚至有些反常,“嗯,還在。”

“哦,怪不得沒看到過你。”

韓景宇的呼吸頓了一下,他擡起頭,眼底的暗影埋在夕陽所投下的陰影中,“你在這裏多久了?”

“兩年了吧?我也在讀書啊,只有假期的時候才會過來的,不過這段時間韓阿姨給我打電話,說讓我來陪陪她……”思雅嘆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還在廚房裏忙碌的韓阿姨,轉過頭來小聲的對韓景宇說,“韓阿姨一個人也真苦呢,丈夫和兒子都死了,一個人那麽不容易還供我們讀書。”

“丈夫和……兒子都死了。”

“對啊,韓阿姨沒跟你說過嗎?”思雅有些詫異。

韓景宇只覺得這一刻胸口都在發涼,那冰涼叫他覺得全身都要生生凍的開裂,在這裂痕裏又汩汩的流出血來。

“你怎麽叫韓阿姨媽媽啊?”思雅還是有些詫異。

韓景宇盯著面前的水杯,“這樣親一些吧。”

“哦,韓阿姨肯定對你特別好吧。”思雅笑了笑,那笑容裏又有些苦澀,“韓阿姨也對我很好,我爸媽離婚之後就沒有人再管過我了,我讀書的錢都是韓阿姨幫我墊的呢。”

嘩——

韓景宇突然站了起來,椅子往後拖動的聲音驚動了還在廚房裏切菜的女人,那個女人正心不在焉的切著菜,突然聽到客廳裏的動靜,驚嚇的一下子切到了手指,但即使是傷了手指,她也是還在第一時間叫出聲,“景宇!”

那麽驚惶,那麽畏懼……韓景宇瞪大的眼睛中生生被自己逼出淚來。

“我去一下廁所。”

思雅看著韓景宇進了洗手間,關門的動作很輕,鎖芯咬合的’哢噠‘一聲。

洗手間裏很暗,因為和對面的居民樓相臨,緊閉的窗戶裏一點光都透不出來,洗手間的燈控制開關在外面,韓景宇已經不想站在太明亮的地方了,他就站在門口的黑暗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不甚清晰的臉部輪廓,然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上面一滴眼淚都沒有,只有眼角還是微微濕潤的。

他想,如果他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現在一定是很嚇人的模樣。就像他小時候被人罵怪物的時候。

他在洗手間裏不知道站了多久,就站在這樣的黑暗裏,連燈都不敢開,他在怕,怕看到自己猙獰的臉。

過了一會兒,思雅來敲門,她以為他是不舒服,問的很體貼,“你不舒服嗎?”

韓景宇的聲音都在發抖,他拼命的壓制住自己讓人畏懼的一面,“嗯,有點暈車。”

“哦,我這裏有點暈車藥。”思雅說。

韓景宇開門走了出來,思雅只覺得面前的少年頭低的很低,眼角微微的有些發紅,模樣看起來竟然有些可憐的味道。

思雅倒了一杯溫水給他,然後把藥也一並遞給他,“喝了會好一點。”

兩人坐在西餐桌上,韓景宇仰著頭把藥喝了進去。

然後就是沈默。思雅那樣健談的女生,遇到韓景宇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她只覺得這個少年全身都有一種拒絕的氣質,讓人跟他親近不得。

飯菜擺了上來,思雅就像這家的主人一樣,一盤一盤的把菜端出來,然後放到桌子上。

臉色不好的女人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跟著坐了下來。

三個人一並沈默著,根本不像一個家。

還是思雅最先反應過來,“韓阿姨,怎麽沒拿筷子啊。”

女人連忙站起來,“啊,忘記了,年紀大了……”

思雅比她更快一步,“我去吧,韓阿姨你都忙了半天了。”

思雅進了廚房,兩人間的氣氛更加古怪起來。女人心就像被一只手抓著,揉著,只叫她發慌,發悶。

“韓阿姨,筷子你放在哪裏了?”廚房裏的思雅突然問。

女人臉上的表情不自覺的松了松,“還不是在原來那個地方。”

“哦,我知道了。”

如此熟稔。

韓景宇輕輕笑了一聲。

女人的心又因為那聲笑繃的緊緊的,她看韓景宇,看她此刻的表情,但是韓景宇臉上平淡的根本沒有表情,在此刻你好像看不出他的喜怒一樣。

筷子被拿了出來,連碗裏都添好了飯,思雅坐下來,率先給那個女人夾了菜。

然後韓景宇動了,女人悄悄松了一口氣,食不知味的開始吃飯。

思雅吃了一口,眉頭馬上擰了起來,像是在撒嬌一樣,“韓阿姨,你放了多少鹽?好鹹——”

“啊?”那個女人一楞,自己嘗了一口,然後把盤子端了起來,“那我去倒了吧。”

韓景宇的筷子就在這個時候伸了進來,他吃了一口,“很好吃。”

女人又把盤子放了下來。

“媽媽最近生活怎麽樣?”韓景宇一邊吃飯一邊問,他在努力把自己融進去。

“還好吧。”女人斟酌著回答。

韓景宇頭也不擡的說,“媽媽還是那張卡吧?我打了點錢進去,媽媽想吃什麽就自己買,畢竟,媽媽一直都是兩個人。”

女人伸筷子的動作一僵。

思雅一點都沒有感覺出來,“你不是還在讀書嗎?讀書都在賺錢,好厲害。”

“大學生都勤工儉學,你不會只靠媽媽養吧?”他的話裏帶著刺,一下子紮的思雅臉色青白。

女人見不得思雅受委屈,又不敢反駁韓景宇,打著圓場說,“景宇啊,你和思雅不一樣,她是個女生。”

韓景宇到最後也只是’嗯‘了一聲。

思雅覺得韓景宇不好相處,也沒有方才那麽熱絡了,她和女人坐在一起,不時的兩個人都會小聲的說上一兩句,看起來真的親昵的如同母女,韓景宇靜靜的吃著飯,像是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思雅開了一瓶酒,給三個人都倒了一杯,女人沒什麽酒量,喝了兩杯說話就含糊起來。平日裏有些說不出來的話她也在此刻控制不住的說出來了。

“景宇。”

韓景宇已經放下了筷子,他看著拿著半杯酒的女人,“媽媽。”

“景宇,我以前在醫院撿到你的時候,你還小,張利那死鬼讓我不管你的,是我硬是要把你帶回來的。”女人抓著杯子的手都在發抖,裏面的酒已經喝了一半了,她只覺得全身都抖了厲害,忍不住一仰頭又把杯子裏的酒全部喝進去,然後她看著韓景宇,“從小時候你都長得漂亮,當時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女孩,想著以後讓你嫁給我兒子……多好。”

思雅有些發楞。她沒想到韓景宇是這樣的來歷。

“我那個時候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對你好,鄰居都開玩笑,說你才是我親生的……”女人自己先笑了笑,酡紅的面頰上滾下一串淚來,“我那個時候為什麽要把你留下啊,我也沒想到,這麽漂亮的孩子……竟然。哈哈,景宇。”

她抓住韓景宇放在桌子上的手,韓景宇的手很漂亮,一根一根的,真的如同女生的手一樣,這樣的手生來就該在黑白的琴鍵上。

“我現在想起來,你以前肯定是被故意丟掉的……那賤人怎麽沒把你直接從樓上丟下去,摔死了……也別讓我撿到你,要沒有撿到你,我兒子,我丈夫……一定都還不會死!”女人的神情都隱隱有些癲狂了,一身的酒氣帶著怨毒,“當時算命的就說,說你是個禍害,我不相信,所以我丈夫死了,我兒子死了……他們都是被你克死的!都是你……”

“媽媽,我不是你的兒子嗎?”

“你?你是我撿的!我兒子早就死了,你是個怪物,是個神經病!”女人伸出手想要去掐他脖子,卻被韓景宇一把揮開。

女人被推搡的坐到了地上,思雅一臉驚恐的看著韓景宇站了起來。

韓景宇眼中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了下來,他的拳頭被自己攥出了血,“……我知道了。”

那眼淚一顆又一顆,根本不會停歇一樣。

“原來,我死了才是最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PS:韓景宇沒殺過人,也沒害過人

所以,韓阿姨丈夫和兒子的死,真的和他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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