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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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5-08 17:28:06.0 字數：2135
蓮姐兒問道“都是誰啊？”
“書生、縣官、財主和乞丐。”雲蘿娘子道：“第一句中規中矩，略帶酸氣，是飽含詩情畫意的書生所說，第二句馬屁十足，把雪景和瑞兆結合，是八面玲瓏的做官人說的，第三句財大氣粗，自知天寒地凍也不怕，反正有錢有糧有炭火過冬，當然是財主說的了。最後一句充滿怨氣，這雪別說下三年，下三天就讓饑寒交迫無家可歸的人沒了活路，怎不忿恨？所以是乞丐在抱怨。”
蓮姐兒失笑：“雖然聽著應該為乞丐感到心酸，可我還是覺得可笑，真不厚道。”
雲蘿娘子道：“世間事情本就如此，大雪紛紛中，富貴人家惦記的是熱炕上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外面賣炭翁則是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有人生來享福，有人一生受苦，萬般皆有命，半點不由人，世世榮華富貴，還要輪回何用？”
蓮姐兒在人間百年，也見了些世事滄桑，仙人不能隨意改變世人命數，十多年前靖難之役，更可憐的人間慘劇也見過，大多也只有感嘆一聲而已。
玉哥兒不懂這些，只是道：“為什麽要下三年雪？那夏天也下雪嗎？”
雲蘿娘子抱過他到懷裏，笑道：“下不了三年，下一晚上就夠了，明天陪玉哥兒堆個大雪人！”
玉哥兒用手比劃著道：“要個好大的雪人，比我還大！”
“好，咱們堆個最大的雪人，比玉哥兒還大！”
玉哥兒得到承諾，心滿意足，三人正有說有笑時，暮生從前院鋪子裏過來，停在屋外廊下道：“娘子，江夫人來訪了。”
雲蘿娘子微微詫異：“昨兒不是在嫣然堂剛見過嗎？這會子下著雪，她來做什麽？”
蓮姐兒知道每次沈玲瓏來，都不會空手，猜測：“是不是她府裏做了什麽新巧糕點急著帶來給我們嘗嘗？”
雲蘿娘子笑著拍一下她的頭：“就知道吃，中午才吃了一大碗臊子面，不是直嚷著撐壞了晚飯不要吃了嗎？”
蓮姐兒沖她皺皺鼻子，不搭理，拉著玉哥兒道：“走，咱們會客去。”
雲蘿娘子拿起搭在雕花紫檀衣架上的桃紅鑲邊暗花比甲穿上，對鏡抿抿發髻，也跟著出去了。
沈玲瓏因近段時間到尋香閣走動得頻繁，也較為相熟了，吳掌櫃讓暮生引她進內廳坐等。不一會兒蓮姐兒先帶著玉哥兒從內室出來，沈玲瓏忙起身笑道：“蓮姑娘好，今兒過節，家中廚子做的臘八糕，我嘗著還算可口，拿來給娘子和姑娘嘗嘗。”
一邊婢女打開紅漆梅花提籃食盒，一盤擺放整齊的糯米糕端出來，是用糯米粉加棗泥和勻，鑲上松子、荸薺、葡萄幹、紅豆等八種材料蒸制的，想是現蒸了帶來的，還冒著熱氣，嘗一塊糯軟香甜，果然極為可口。
又有婢女拿出一個陶瓷罐子，沈玲瓏道：“這是婆母親手腌制的臘八豆，比外面作坊裏做的幹凈，也帶來給娘子今日佐餐。”
雲蘿娘子掀開軟簾走過來，道：“江夫人又費心，外頭還下著雪，還特意送來這些吃食。快坐吧，暮生去沏壺熱熱的鐵觀音來。”
沈玲瓏轉身攙著雲蘿娘子一同在臨窗的纏枝紋紫檀木羅漢床上坐下，道：“不敢在娘子面前討巧，其實今日前來，倒不是特意送這點子吃食來的。”
雲蘿娘子心中也料到，昨天剛碰過面，也聊了不少時候，當時沈玲瓏並未提到今日會來拜訪，可見是突然有事，才臨時起意雪天裏趕來的。
沈玲瓏道：“昨日在嫣然堂不是曾提起那款新出的嬌顏粉嗎？還好沒有做好使用，否則美膚不成，說不定還會壞了容貌呢！我想到還要將這粉送與娘子，心中不安，今日是特來同娘子會知一聲的。”
嬌顏粉是林再清在一艘海外商船上高價購得的方子，因用料昂貴費時，第一批只做了十盒，售出八盒後，謝莞兒自己留一盒使用，剩下的最後一盒，被林再清的女兒林幼柔拿走。
林再清原配夫人岳氏三年前病故，生有二子一女，女兒就是林幼柔。岳氏父親是泰州富商，當年曾與林再清父親一起做生意，兩家交好，就定了娃娃親。岳氏性情端莊，生性大度，對林再清家中的幾房妾室也很能體諒。當年林再清迷戀謝莞兒，欲娶回家中，岳氏並無不願，只是林老夫人執意不允。林老夫人年輕時跟隨林父走南闖北做買賣，堅韌幹練，是夫君身邊的得力助手，年紀大了不過問生意上的事了，但在府裏說一不二，極為強勢。本朝初期，太祖為鞏固國本，重農輕商，四民之業中，將商排在末為，因此，就是生意做得再大，商人的地位仍是不高。近幾年朝廷已認識到發展商業貿易的重要，也頒布了許多政令扶助商業使之繁榮興旺，貨暢其流，但林老夫人與丈夫曾經歷過官吏胥役的橫索訛詐，也飽受各種船料稅、條稅、門稅、關稅、頭匹稅、落地稅等層層剝削，深知經商的艱辛。所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林老夫人在對林家第三代的期望上，就不許他們再繼續經商，而是要走讀書科舉的仕途之路。
林家長孫林伯翰已經通過歲考，今年八月的秋闈大考，雖幫上無名，但也脫了商籍，踏上了取得功名的第一步。岳氏病故後，雖有不少人家願與林家結親，但林再清因一心迷戀謝莞兒，均一一推謝。林伯翰此次落地，林老夫人便責怪做父親的只顧在外奔波，家中又無主母料理，影響長孫的學業，便自作主張，向江南布政司史大人家求娶史家二小姐。
史二小姐閨名露芳，雖是庶出，但很得史大人疼愛。因相貌好心氣高，自己從小就有主意，一心要嫁個好人家。前幾年年紀小時，便對上門提親的人家挑三揀四，不肯屈就。要不就是嫌人家相貌不夠英武，要不就是埋怨對方只是小小官吏，沒有前途。史大人雖疼這個女兒，但畢竟身份擺在那裏，不是嫡女，大家世子便不願娶回史露芳做正妻，而史二小姐是萬萬不做側室的。這麽一拖再拖，如今史露芳已經二十三歲了，於婚姻大事上仍這樣高不成低不就，沒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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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姐兒問道“都是誰啊？”
“書生、縣官、財主和乞丐。”雲蘿娘子道：“第一句中規中矩，略帶酸氣，是飽含詩情畫意的書生所說，第二句馬屁十足，把雪景和瑞兆結合，是八面玲瓏的做官人說的，第三句財大氣粗，自知天寒地凍也不怕，反正有錢有糧有炭火過冬，當然是財主說的了。最後一句充滿怨氣，這雪別說下三年，下三天就讓饑寒交迫無家可歸的人沒了活路，怎不忿恨？所以是乞丐在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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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姐兒在人間百年，也見了些世事滄桑，仙人不能隨意改變世人命數，十多年前靖難之役，更可憐的人間慘劇也見過，大多也只有感嘆一聲而已。
玉哥兒不懂這些，只是道：“為什麽要下三年雪？那夏天也下雪嗎？”
雲蘿娘子抱過他到懷裏，笑道：“下不了三年，下一晚上就夠了，明天陪玉哥兒堆個大雪人！”
玉哥兒用手比劃著道：“要個好大的雪人，比我還大！”
“好，咱們堆個最大的雪人，比玉哥兒還大！”
玉哥兒得到承諾，心滿意足，三人正有說有笑時，暮生從前院鋪子裏過來，停在屋外廊下道：“娘子，江夫人來訪了。”
雲蘿娘子微微詫異：“昨兒不是在嫣然堂剛見過嗎？這會子下著雪，她來做什麽？”
蓮姐兒知道每次沈玲瓏來，都不會空手，猜測：“是不是她府裏做了什麽新巧糕點急著帶來給我們嘗嘗？”
雲蘿娘子笑著拍一下她的頭：“就知道吃，中午才吃了一大碗臊子面，不是直嚷著撐壞了晚飯不要吃了嗎？”
蓮姐兒沖她皺皺鼻子，不搭理，拉著玉哥兒道：“走，咱們會客去。”
雲蘿娘子拿起搭在雕花紫檀衣架上的桃紅鑲邊暗花比甲穿上，對鏡抿抿發髻，也跟著出去了。
沈玲瓏因近段時間到尋香閣走動得頻繁，也較為相熟了，吳掌櫃讓暮生引她進內廳坐等。不一會兒蓮姐兒先帶著玉哥兒從內室出來，沈玲瓏忙起身笑道：“蓮姑娘好，今兒過節，家中廚子做的臘八糕，我嘗著還算可口，拿來給娘子和姑娘嘗嘗。”
一邊婢女打開紅漆梅花提籃食盒，一盤擺放整齊的糯米糕端出來，是用糯米粉加棗泥和勻，鑲上松子、荸薺、葡萄幹、紅豆等八種材料蒸制的，想是現蒸了帶來的，還冒著熱氣，嘗一塊糯軟香甜，果然極為可口。
又有婢女拿出一個陶瓷罐子，沈玲瓏道：“這是婆母親手腌制的臘八豆，比外面作坊裏做的幹凈，也帶來給娘子今日佐餐。”
雲蘿娘子掀開軟簾走過來，道：“江夫人又費心，外頭還下著雪，還特意送來這些吃食。快坐吧，暮生去沏壺熱熱的鐵觀音來。”
沈玲瓏轉身攙著雲蘿娘子一同在臨窗的纏枝紋紫檀木羅漢床上坐下，道：“不敢在娘子面前討巧，其實今日前來，倒不是特意送這點子吃食來的。”
雲蘿娘子心中也料到，昨天剛碰過面，也聊了不少時候，當時沈玲瓏並未提到今日會來拜訪，可見是突然有事，才臨時起意雪天裏趕來的。
沈玲瓏道：“昨日在嫣然堂不是曾提起那款新出的嬌顏粉嗎？還好沒有做好使用，否則美膚不成，說不定還會壞了容貌呢！我想到還要將這粉送與娘子，心中不安，今日是特來同娘子會知一聲的。”
嬌顏粉是林再清在一艘海外商船上高價購得的方子，因用料昂貴費時，第一批只做了十盒，售出八盒後，謝莞兒自己留一盒使用，剩下的最後一盒，被林再清的女兒林幼柔拿走。
林再清原配夫人岳氏三年前病故，生有二子一女，女兒就是林幼柔。岳氏父親是泰州富商，當年曾與林再清父親一起做生意，兩家交好，就定了娃娃親。岳氏性情端莊，生性大度，對林再清家中的幾房妾室也很能體諒。當年林再清迷戀謝莞兒，欲娶回家中，岳氏並無不願，只是林老夫人執意不允。林老夫人年輕時跟隨林父走南闖北做買賣，堅韌幹練，是夫君身邊的得力助手，年紀大了不過問生意上的事了，但在府裏說一不二，極為強勢。本朝初期，太祖為鞏固國本，重農輕商，四民之業中，將商排在末為，因此，就是生意做得再大，商人的地位仍是不高。近幾年朝廷已認識到發展商業貿易的重要，也頒布了許多政令扶助商業使之繁榮興旺，貨暢其流，但林老夫人與丈夫曾經歷過官吏胥役的橫索訛詐，也飽受各種船料稅、條稅、門稅、關稅、頭匹稅、落地稅等層層剝削，深知經商的艱辛。所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林老夫人在對林家第三代的期望上，就不許他們再繼續經商，而是要走讀書科舉的仕途之路。
林家長孫林伯翰已經通過歲考，今年八月的秋闈大考，雖幫上無名，但也脫了商籍，踏上了取得功名的第一步。岳氏病故後，雖有不少人家願與林家結親，但林再清因一心迷戀謝莞兒，均一一推謝。林伯翰此次落地，林老夫人便責怪做父親的只顧在外奔波，家中又無主母料理，影響長孫的學業，便自作主張，向江南布政司史大人家求娶史家二小姐。
史二小姐閨名露芳，雖是庶出，但很得史大人疼愛。因相貌好心氣高，自己從小就有主意，一心要嫁個好人家。前幾年年紀小時，便對上門提親的人家挑三揀四，不肯屈就。要不就是嫌人家相貌不夠英武，要不就是埋怨對方只是小小官吏，沒有前途。史大人雖疼這個女兒，但畢竟身份擺在那裏，不是嫡女，大家世子便不願娶回史露芳做正妻，而史二小姐是萬萬不做側室的。這麽一拖再拖，如今史露芳已經二十三歲了，於婚姻大事上仍這樣高不成低不就，沒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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