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嫣然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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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5-04 18:38:21.0 字數：2032
進入臘月，北開始風變得越加淩厲了，太陽總像是被蒙上一層淡淡的黃紗一樣，透出的光都黯淡失色。空氣陰冷寒濕，雲朵厚重而巨大，像一床床隨時準備將太陽裹進懷中的棉絮。仿佛一夜間，所有的樹木都變得光禿禿地，露出灰褐色色的枝幹，它們也期待著能有一場鵝毛大雪來裹蓋住自己裸露的身軀。
蓮姐兒批件杏色對襟小襖縮在暖呼呼的炕上不挪窩，旁邊紫檀嵌螺鈿炕幾上，擺著一個紅漆梅花八寶盒，殘留著幾塊芙蓉糕和蕓豆卷。她斜靠在大抱枕上，腳上蓋著個鳥銜瑞花錦緞薄被子，珠釵未戴，蓬著頭發，唉聲嘆氣地看著窗外。天是這樣陰沈沈暗淡淡，雪總是下不下來，那件新做的大紅羽緞底邊繡金蓮花蓮蓬衣，專等著白雪皚皚時節上身呢！可一連幾天，西北風吹得雖緊，卻是一片雪花也沒吹來。
屋子裏掐絲琺瑯景泰藍熏爐裏的紅籮炭燒得正旺，也不知雲蘿娘子往熏爐中撒了什麽熏香，滿屋都有清幽的暗香浮動。
內室的桃色繡玉蘭軟簾被掀開，雲蘿娘子走進來，一身寶藍色暗花錦緞對襟長襖，領口滾著一圈雪白狐毛，她將雙手攏進深藍撒花貂毛昭君袖內，徑直坐到暖炕上，笑道：“還是你這裏暖和，剛打後院過來，風吹的耳朵要凍掉了。”
蓮姐兒懨懨的，也不轉身，依舊扒著窗子嘟囔著：“那麽大的風都吹不下雪花來，只害的人出門就受凍，真是討厭！”
雲蘿娘子知道她的心思，心心念念要在雪地裏穿亮麗的新衣，可這大雪一時下不下來也沒法子，便道：“別不高興啦，明兒臘八，陪我到夫子廟買點熬粥的胡桃和松子。”
蓮姐兒興趣乏乏，懶洋洋道：“叫暮生去嗎，我不想動。”
雲蘿娘子把她從窗子邊拉過來，道：“走吧，再去嫣然堂看看口脂和眉黛。”
衣飾和妝品，都是女人的最愛，盡管自己就會配制胭脂和各式香品，雲蘿娘子依然對逛脂粉鋪子懷著極大的興趣，蓮姐兒也不例外。果然，她聽到嫣然堂，也稍稍振作起來，道：“陪你去可以，不過今天風那麽大，我不高興走路，咱們坐車直接去嫣然堂。”
雲蘿娘子推推她，嗔道：“雜果鋪子和嫣然堂有一段路呢，我還想著一路逛過去看看，快過年了，好幾家衣料鋪子都進了新貨。瞧把你懶得，走幾步都不行。”
蓮姐兒被她推得就勢倒在姜黃色的繡花大抱枕上，把頭埋在抱枕裏道：“不要，一會頭發被吹得蓬頭鬼似得，擦什麽胭脂都不好看了。”
雲蘿娘子笑道：“我把那件翻毛鬥篷給你罩上，就吹不亂頭發了。咱們坐車先去雜果鋪，再逛到嫣然堂，讓丹箬駕車在嫣然堂等著，逛完了直接回家。”
蓮姐兒聽著這樣的安排很滿意，那件雪青色的鬥篷是上月雲蘿娘子新做的，料子是上好的絲綿，邊角毫不吝嗇的用貂毛鑲滿，又輕巧又暖和，她早就看著漂亮想穿上身了，鬥篷有連帽，裹在頭上，毛絨絨一圈，保暖又俏皮。
兩人簡單收拾一番，就喚丹箬一起駕車出門，一路在放有炭盆的溫暖紫幔油壁車內，聽車外寒風呼呼，雖有棉簾遮擋大風，還是感到外面冬日的淒冷。
先到了朱雀街賣幹果的老字號店鋪聚順和，冬日裏新鮮蔬果少，因此各家雜果鋪子格外熱鬧，加上明天是臘八，本地有煮臘八粥的習俗，不論是高門大戶還是蓬門小家，都會在初七晚淘米泡果，半夜裏用小火熬上一鍋濃稠味美的雜果粥來。貧窮人家一般是用糯米、紅小豆、小麥、高粱、玉米等湊成五種或七八種材料，做成應景的五味粥和臘八粥。富貴人家則講究許多，不僅有糯米混合各種豆類、胡桃、松子仁、栗子、薏米、碎豬肉、木耳等做成的鹹味粥，還有加入桂圓、蓮子、山藥、荸薺、茨菇、紅棗等做成的甜味粥。臘八節當日一早，南京城的各大寺廟和許多商家店鋪，也會在門前搭建舍粥棚，為過往百姓贈粥。
聚順和內各類南北幹貨一應俱全，蓮姐兒本來不怎麽願意到這裏逛的，可看見木屜子內的瓜子板栗花生杏仁，還有一包包油紙包好的金絲蜜棗、奶子蒲桃、糖漬海棠果、糖藕片、糖金桔、糖姜片等等，五顏六色琳瑯滿目，不禁食指大動，不管三七二十一，拎著店家準備的竹籃子，見樣就一包包往籃子裏放。
雲蘿娘子也選好了滿滿一籃子核桃仁、白果、松子等，看見蓮姐兒興致盎然，笑道：“少拿點，那些蜜腌的果子吃多了容易膩，到時吃倒了胃，剩著浪費。”
蓮姐兒撿起一包酸角糕放進籃子裏，道：“吃不掉就留著臘月二十三祭竈王用，也給竈王爺甜甜嘴。”
雲蘿娘子輕聲道：“你這丫頭吃剩的才給祭竈王，當心竈神惱了，在玉帝面前告你奸懶饞滑，讓觀音抓你回去修行去。”
蓮姐兒皺皺鼻子，沖雲蘿娘子做個鬼臉，不睬她，繼續挑揀蜜餞。
雲蘿娘子掩袖輕笑，也不管她了，兩人挑揀一會，出了聚順和雙手已拎滿大大小小好幾個蒲包。暮生一直在車邊等著，見狀忙接過蒲包放回車上。雲蘿娘子和他約好在嫣然堂見面的時間，就讓他先趕車把東西送回尋香閣，好讓吳嫂剝幹果浸木耳準備晚間熬粥的食材。
兩人攜著手從朱雀街一路走走逛逛，說笑間也不覺寒冷，不一會兒就過了大成殿，再拐個路口，就到嫣然堂了。
嫣然堂的老板娘叫謝莞兒，是金陵首富林再清的外室，出身富樂園，原也是教坊司裏的頭牌歌舞姬，幾年前常在林再清的宴席上受邀娛客助興。二人接觸幾次後，互相生情，林再清不惜重金為其脫籍贖身，本欲納進府內給個名份，無奈林家老太太執意不肯兒子納妓入府，林再清只好在外建宅金屋藏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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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臘月，北開始風變得越加淩厲了，太陽總像是被蒙上一層淡淡的黃紗一樣，透出的光都黯淡失色。空氣陰冷寒濕，雲朵厚重而巨大，像一床床隨時準備將太陽裹進懷中的棉絮。仿佛一夜間，所有的樹木都變得光禿禿地，露出灰褐色色的枝幹，它們也期待著能有一場鵝毛大雪來裹蓋住自己裸露的身軀。
蓮姐兒批件杏色對襟小襖縮在暖呼呼的炕上不挪窩，旁邊紫檀嵌螺鈿炕幾上，擺著一個紅漆梅花八寶盒，殘留著幾塊芙蓉糕和蕓豆卷。她斜靠在大抱枕上，腳上蓋著個鳥銜瑞花錦緞薄被子，珠釵未戴，蓬著頭發，唉聲嘆氣地看著窗外。天是這樣陰沈沈暗淡淡，雪總是下不下來，那件新做的大紅羽緞底邊繡金蓮花蓮蓬衣，專等著白雪皚皚時節上身呢！可一連幾天，西北風吹得雖緊，卻是一片雪花也沒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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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姐兒懨懨的，也不轉身，依舊扒著窗子嘟囔著：“那麽大的風都吹不下雪花來，只害的人出門就受凍，真是討厭！”
雲蘿娘子知道她的心思，心心念念要在雪地裏穿亮麗的新衣，可這大雪一時下不下來也沒法子，便道：“別不高興啦，明兒臘八，陪我到夫子廟買點熬粥的胡桃和松子。”
蓮姐兒興趣乏乏，懶洋洋道：“叫暮生去嗎，我不想動。”
雲蘿娘子把她從窗子邊拉過來，道：“走吧，再去嫣然堂看看口脂和眉黛。”
衣飾和妝品，都是女人的最愛，盡管自己就會配制胭脂和各式香品，雲蘿娘子依然對逛脂粉鋪子懷著極大的興趣，蓮姐兒也不例外。果然，她聽到嫣然堂，也稍稍振作起來，道：“陪你去可以，不過今天風那麽大，我不高興走路，咱們坐車直接去嫣然堂。”
雲蘿娘子推推她，嗔道：“雜果鋪子和嫣然堂有一段路呢，我還想著一路逛過去看看，快過年了，好幾家衣料鋪子都進了新貨。瞧把你懶得，走幾步都不行。”
蓮姐兒被她推得就勢倒在姜黃色的繡花大抱枕上，把頭埋在抱枕裏道：“不要，一會頭發被吹得蓬頭鬼似得，擦什麽胭脂都不好看了。”
雲蘿娘子笑道：“我把那件翻毛鬥篷給你罩上，就吹不亂頭發了。咱們坐車先去雜果鋪，再逛到嫣然堂，讓丹箬駕車在嫣然堂等著，逛完了直接回家。”
蓮姐兒聽著這樣的安排很滿意，那件雪青色的鬥篷是上月雲蘿娘子新做的，料子是上好的絲綿，邊角毫不吝嗇的用貂毛鑲滿，又輕巧又暖和，她早就看著漂亮想穿上身了，鬥篷有連帽，裹在頭上，毛絨絨一圈，保暖又俏皮。
兩人簡單收拾一番，就喚丹箬一起駕車出門，一路在放有炭盆的溫暖紫幔油壁車內，聽車外寒風呼呼，雖有棉簾遮擋大風，還是感到外面冬日的淒冷。
先到了朱雀街賣幹果的老字號店鋪聚順和，冬日裏新鮮蔬果少，因此各家雜果鋪子格外熱鬧，加上明天是臘八，本地有煮臘八粥的習俗，不論是高門大戶還是蓬門小家，都會在初七晚淘米泡果，半夜裏用小火熬上一鍋濃稠味美的雜果粥來。貧窮人家一般是用糯米、紅小豆、小麥、高粱、玉米等湊成五種或七八種材料，做成應景的五味粥和臘八粥。富貴人家則講究許多，不僅有糯米混合各種豆類、胡桃、松子仁、栗子、薏米、碎豬肉、木耳等做成的鹹味粥，還有加入桂圓、蓮子、山藥、荸薺、茨菇、紅棗等做成的甜味粥。臘八節當日一早，南京城的各大寺廟和許多商家店鋪，也會在門前搭建舍粥棚，為過往百姓贈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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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蘿娘子也選好了滿滿一籃子核桃仁、白果、松子等，看見蓮姐兒興致盎然，笑道：“少拿點，那些蜜腌的果子吃多了容易膩，到時吃倒了胃，剩著浪費。”
蓮姐兒撿起一包酸角糕放進籃子裏，道：“吃不掉就留著臘月二十三祭竈王用，也給竈王爺甜甜嘴。”
雲蘿娘子輕聲道：“你這丫頭吃剩的才給祭竈王，當心竈神惱了，在玉帝面前告你奸懶饞滑，讓觀音抓你回去修行去。”
蓮姐兒皺皺鼻子，沖雲蘿娘子做個鬼臉，不睬她，繼續挑揀蜜餞。
雲蘿娘子掩袖輕笑，也不管她了，兩人挑揀一會，出了聚順和雙手已拎滿大大小小好幾個蒲包。暮生一直在車邊等著，見狀忙接過蒲包放回車上。雲蘿娘子和他約好在嫣然堂見面的時間，就讓他先趕車把東西送回尋香閣，好讓吳嫂剝幹果浸木耳準備晚間熬粥的食材。
兩人攜著手從朱雀街一路走走逛逛，說笑間也不覺寒冷，不一會兒就過了大成殿，再拐個路口，就到嫣然堂了。
嫣然堂的老板娘叫謝莞兒，是金陵首富林再清的外室，出身富樂園，原也是教坊司裏的頭牌歌舞姬，幾年前常在林再清的宴席上受邀娛客助興。二人接觸幾次後，互相生情，林再清不惜重金為其脫籍贖身，本欲納進府內給個名份，無奈林家老太太執意不肯兒子納妓入府，林再清只好在外建宅金屋藏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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