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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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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一片昏暗,聲控燈壞了,唐韞暉站在家門口,掏出鑰匙對了幾次,無法對準鎖口。隔著一道門,他聽見激烈的腳步聲朝門口跑來。如果養狗,那就是狗撲到門口的聲音了。借著手機的光,鑰匙插入鎖口,擰開,一氣呵成。

原本以為,一定會被李昭明狠狠訓斥。以前回家稍微晚一點,他就會罵個不停。用詞雖不激烈,氣勢倒擺得很足。就像晚歸的丈夫被妻子呵斥的場景,既可怕又好笑。

“不好意思,我回來晚了。”

他彎腰脫鞋,看著青年一動不動,站在自己面前。客廳開了燈,燈光從他背後緩緩流淌,氛圍很安靜,沒什麽異樣。

李昭明可能以為自己出去聚餐喝酒了。像條狗一樣,拼命聞自己的味道,露出懷疑且哀怨的神情。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他冷冷地說。

“至少幫我倒杯水吧……在警察局待了一天,好累。”

“……警察?為什麽?”

在唐韞暉詳細解說的過程中,他的表情才慢慢變得松弛,最後還笑了起來。

“真倒黴。”

“是啊。”他走向青年,把他攬在懷裏,“你一直在等我?”

“嗯。”青年的臉埋在他脖頸,發出悶悶的聲音,“我以為你出事了,或者你厭倦我,不回來了。我打不開門,又沒有手機,哪裏都去不了。”

果然如此,看來這一整晚他都在擔心著自己。唐韞暉笑著嘆出一口氣,撫摸他柔軟的頭發,“我也在想著你啊,在警局我一直在想你,不知道你會不會餓,或者生病了不舒服。我怎麽會厭倦你呢?”

“嗯……我想要個手機。”青年還是不放心。

“等拿到賠償款,給你買一部新的。”

青年擡起頭,迷惘地看著他。

沒曬過太陽的皮膚摸起來很光滑,在夜燈下呈現不健康的青白色。唐韞暉心裏一動。

“偶爾出去走走吧。”

“去哪。”

“逛街,看電影,和我朋友吃個飯,就是普通情侶會做的事。”

“你有朋友?”

“有啊!和我一樣,是同志。放心,他們不會亂來的。”

話說出口,他頓時感到後悔。亂來……這個字眼有些微妙。果然李昭明挑起嘴角,“意思是他們不會像你一樣強/暴我?”

“不是的,他們除了性取向不一樣,其他的沒區別。都是正經的年輕人。”

“意思是你不正經?”

“……也不是。”該怎麽表達才好呢?他一頭霧水。

“他們知道你對我做的事嗎?”

他搖搖頭。

“那是打算讓他們監視我?”

“不是!”

這次他答得很堅決,音量也不自覺的放大了。李昭明反射性的感到害怕,還往後退了一步。

“我去洗澡。”說完後,他去了洗手間。過了十幾分鐘,他回到臥室,發現李昭明已經背對著他躺下了。

看來今晚不能做了。他輕輕嘆氣,掀開棉被的一角,輕手輕腳地鉆進被窩。

床鋪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稍微有些下陷。身邊的人忽然低聲說:

“不愧是優等生,在哪都能交朋友。”

他伸出手,從背後環住他纖細的背脊。

“你吃醋了?”

“我只有你……我以為你也只有我。”

手臂環住的軀體變得很熱,他不由得摸向他的臉,是幹燥的,還好,他沒有哭。他強迫式的把他翻過來,面朝著自己。

“我愛你,李昭明。”他誠懇地吻了吻他的臉。

和那個天臺發生的吻一樣,清緩,柔和,像在用幹燥的唇瓣撫摸情人臉上的眼淚。我喜歡你——光是這四個字,已不足以說明自己沸騰的心情。如果說偷竊是人對某件事物最好的褒獎,那麽囚禁就是我對你獨有的愛意。

“我也是。”

李昭明也笑著與他回吻。

二十歲出頭,正是荷爾蒙旺盛的時期,那時唐韞暉曾光顧本地的同志酒吧,從搭訕自己的人裏挑看得順眼的上床,純粹為了安撫自己寂寥的情緒,但做完之後,反而更孤獨。有一天,鄰桌的男人跟他搭話。

“你約的類型很單一啊!都是那種鵝蛋臉,單眼皮,但是眼睛很大的年輕男孩。”

“嗯。”

他看著笑嘻嘻的男人,他的頭發剃得很短,露出修飾過的眉眼。笑容清爽,耳釘閃閃發亮。

“我初戀就長那個樣子。”唐韞暉把玩手中的酒杯。

“你也太深情了吧?”男人指著自己,“我這樣的呢?我兩邊都可以哦。”

“……”

“開玩笑的。”

男人大笑,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名字叫Roy,他再三強調,自己絕對沒有看上唐韞暉的意思。只是覺得他很古怪,一個人坐在吧臺默默喝酒,只接受相同特征的人邀約。

“後來呢?你和你初戀沒在一起?”Roy說。

“他是直男……”

“預感你要說一個又長又無聊的故事,我還是不聽了,”Roy本想開玩笑,見他一臉悲傷的模樣,才愕然地問:“……他死了?”

“還沒有。”唐韞暉說。

省掉了被偷拍的部分,他把自己與李昭明之間的過往說給Roy聽。Roy聽了直打呵欠,類似的故事在同志圈層出不窮,每個人都能說出差不多的版本。人連自己都難改變,遑論改變別人的性取向。就這樣,Roy主動跟他坐在一塊,兩人年齡差不多,久而久之,就發展成朋友的關系。

暫時不需要去公司了,等著拿補償款。唐韞暉和李昭明濃情蜜意地過了幾天,每天除了睡覺就是做/愛。他終於如願所償,過上了荒淫無度的同志生活。當Roy提著火鍋食材敲開他家門的時候,露出顯然易見的驚訝表情。

“你縱欲過度啊……”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讓Roy進來坐。

“就住在這種地方?”Roy皺眉頭,“之前不是說跟站長關系搞好了要晉升調度員嗎?”

他說的是送外賣的工作。原計劃是那樣的,只要勤奮努力,月工資不差,升上調度員之後,有可能慢慢往區域站長的職級發展。

“嗯,發生了一點事……”唐韞暉臉色有些難看,但很快恢覆常態,“我去燒水。對了,介紹一下,這是……”

“你好。”

他旁邊站著的青年開口了,並且毫不羞澀地與Roy對視。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本來以為唐韞暉的初戀是瘦弱膽怯的類型,畢竟直男被掰彎之後,多少會帶著點陰沈或羞恥的氣質。之前聽說他倆同齡,但眼前的青年明顯看起來更年輕,他個子不高,但頭小,頭型也不錯,比例得當,是屬於隨便穿什麽都好看的身材。他的長相並沒有令自己驚艷,應該說,這就是中等偏上的容貌。走在路上,自己可能會多看兩眼,但絕對不是他預想中的會讓好友魂牽夢繞的長相。

他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不知是否錯覺,眼裏沒有笑意。

“我是李昭明。”他說。

“我是Roy。”他大方地伸出手。

李昭明禮貌性的和他握了下手,握一下就放開了。他留意到他提的塑膠袋,白色的袋子上帶著水珠,便問:“外面下雨了?”

“太陽雨,瞬間就停了。”

“哦,昨天天氣預報沒有說會下雨啊……”他抿著嘴,好像有點失望,指了指椅子說,“Tony,請坐。”

……

也許應該找個機會強調一下自己叫Roy。算了,看他一副不太關心的樣子。直到吃飯為止,唐韞暉一邊找話題閑聊,一邊處理火鍋,配醬料。李昭明全程不動手指,偶爾用坦率的眼神盯著他看,仿佛在觀察出土文物。他吃一點就不再吃了,坐在床邊看電視。唐韞暉看了他一眼,嘆口氣,回過頭來低聲說:“不好意思……”

“可以理解,他怕生吧。”他體貼地說。

“也不算,他很久沒跟除我之外的人說話,不太適應。”

……

總覺得,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有些奇怪。

中途他上了一次洗手間,回到餐桌繼續吃飯,不經意聽見唐韞暉和青年在爭吵著什麽。

“不消毒怎麽行……”

“那也不能……”

“碗筷、馬桶、他碰過的全部要消毒……”

“餵!你夠了吧!”

……

他默默停下了筷子。

算起來,將近兩個月時間,他跟唐韞暉沒見過面。應該有很多話想聊的,可是李昭明在旁,氛圍總是怪怪的。是自己多心了嗎?之前聽唐韞暉說,李昭明長得可愛,性格不怎麽樣,但是光看他的臉就很開心了。

到底是哪裏讓人開心啊?

最重要的是,他認為李昭明的眼神令人不太舒服。直白、赤裸、帶著審視的意味。之所以他跟唐韞暉能成為朋友,因為他認為唐韞暉是個非常有包容力的人。隱忍,但不冷漠,對他人的事從不輕易發表意見,與強烈的觀點秉持疏離態度,反而能站在客觀角度看待事物。

也許李昭明身上有著自己看不到的優點吧,他只能這樣想。

又聊了一會兒,李昭明走過來對唐韞暉說:“煙抽完了。”

“等一下我去買。”

“我現在就想抽。”

看著他們大眼瞪小眼的模樣,Roy從口袋掏出一包煙。

“我這有。”

李昭明飛快地看了一眼,搖搖頭:“我不抽那個牌子。”

唐韞暉嘆口氣,認輸似的站起身來,“我現在去買。”

等他出了門,李昭明如同幽靈般迅速飄到他身邊,“Tony。”

他想說自己不叫Tony,剛要糾正,就被他打斷了。

青年貼在他身邊,蹲下/身。距離太近,他聞到他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香味。氣味聞起來很親切,應該是沐浴露殘留的味道。

“rush是你給他的吧?”他問。

這是男同志進行性/行為時常用的肌肉松弛藥品,國內不好買,雖然不是非法藥品,但類別也被劃入灰色一欄。之前他從朋友那裏買了幾瓶,送了一瓶給唐韞暉。

“是。”他點點頭。

青年瞇起眼睛笑了。靠近了才發現,他眼下有一道淡淡的白痕,像是被貓抓傷的痕跡。明明屋子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不需要靠太近。而且自己是坐著的,他蹲在旁邊,說話的時候,嘴唇剛好附在他耳邊。從這個角度望去,似笑非笑的眼神,上挑的薄唇,居然令人感到一絲媚氣。

“我需要你幫我買一些東西。”

“買什麽?”

“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等我有手機了,我會直接聯系你。”

這個人連手機都沒有?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李昭明拿來了紙筆,催促道:“寫。”

“哦……好。”

他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李昭明將紙條夾在書裏,書放回了櫃子,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半晌他回到餐桌,當作無事發生的悠閑樣子。

“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所以你什麽都別說。”

“是哪方面的驚喜?”不管怎樣,瞞著好友的行為他實在做不出來,至少得知道個大概。

“怎麽說呢,很難開口啊,”李昭明面露難色,“他最近工作出了點意外,壓力很大。”

“這個我知道。”

“他硬不起來。”

“……”

還真是驚人之語。

“沒辦法,我想rush作為助興用品效果還差一點,你能弄到這種東西,應該也能弄到其他的。”

確實一進門他就留意到了,唐韞暉臉色不大好,本以為是縱欲過度,還調侃了一下。沒想到事情這麽嚴重。

“我有認識的人代購這種藥品,不過,是不是最好先去看醫生……”

“不行,他不會去的,事實上,這種事情他連你都說不出口。”李昭明立刻否決了他的話,“我和他跨越很多阻力才終於在一起,為此我幾乎放棄了一切,你也喜歡男人,你肯定知道脫離正常軌道,和同性相愛有多難。我想和他好好相處,所以必須解決這個問題才行。”

他的態度很堅決,闡述的理由也很有說服力。男人之間,對於性能力的話題只會彼此吹噓,很難真情流露。李昭明都把這麽隱私的事情跟他說了,叫自己怎麽拒絕?

“好吧,我不會告訴他的。”

剛答應青年的懇求,唐韞暉就回來了。青年站起身,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忽然彎腰,把食指壓在唇中央,做了一個“噓”的動作。他那狡黠的眼神,莫名令自己心跳加速。明明剛成為新晉同志的一員,態度卻如此游刃有餘,他甚至惡劣地想,他不是在故意對我放電吧?怎麽可能。只不過看久了之後,能體會到他散發出一種奇妙的美感,不,和美不一樣,應該說是情/色的氣息。

真是不可思議。難怪好友會因此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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