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婢女的選拔正式開始。

臨出門前，翠綠笑嘻嘻地從木匣子裏取出一個粉色的耳環，按著千覃坐下，給她戴上。

“你皮膚好看，白裏透紅，貼這個耳環，再合適不過了。”

粉絲的耳環墜在耳朵上，搖晃著，顯得整個人嬌俏可愛。

千覃透過鏡子，看見身後的翠綠，一臉純真，嘴角卻有一絲嘲意。

她再細看，卻發現沒有了。

不等她說什麽，翠綠就把她拉過去：“我們的小芊啊，妥妥的能被選上。”

她語氣裏的熱切程度太深了，讓千覃察覺到有一絲……奇怪。

兩人走到湖邊小徑，千覃掙脫了翠綠的手，停下來，正欲把耳環摘下來，翠綠卻趕緊阻止了她，僵硬地笑著：“你幹什麽呢？戴著多好看啊。”

“那不如你戴？”

千覃睨了她一眼。

丫鬟哪裏會有這麽貴重的耳環，背後的主使人真當她沒智商嗎。

翠綠的話被堵住。

她當然不敢戴。

千覃把耳環摘下，塞到翠綠的手裏，冷冷地笑著：“讓一個丫鬟戴這個，被老夫人看到會想什麽？一個丫鬟，自不量力，野心勃勃？”她嗤了聲，“表小姐，真是打的好算盤，也不知道給的什麽好處，收買了你。”

千覃懶得再多言，轉身離去。翠綠卻不甘心，夢游似的跟著她走了幾步，突然一把把她推到湖裏。

初夏的天，水還有些涼。千覃一掉下去，渾身都被打濕了，鵝黃色的婢女服貼在身上，頭發黏在臉上，放松身體，朝岸邊游過來。

翠綠被嚇了一大跳，巧的是湖邊恰有一根粗木棍子，她趕緊蹲下去拾起來，朝千覃看去。

千覃渾身一激靈：“你想做什麽？”

翠綠兩手握著木棍，一咬牙朝千覃砸去。

千覃躲過了幾下，卻還是被砸到了。

翠綠常年洗衣，力氣不小，人又下了狠心，這一下下去，千覃就覺得頭昏腦漲，意識模糊。

她感覺自己失了力氣，渾身發軟，沈了下去，口鼻瞬間被水灌滿。

“餵！你英雄救美的時刻到了。”她默默呼喚著白貓。

可是腦海之中，一片寂靜。

再然後，就沒有意識了。

翠綠見千覃沈了下去，趕緊扔掉了木棍，倉皇離去。

千覃以為自己要死了，當然她也不怕死，死了就回到虛空，只是她有點不甘心，還沒見到那個人，怎麽能死？

當再一睜眼的時候，她立刻身體緊繃地坐起來。好半晌才回過神，環視四周，發現是在一個雅致的房間，桌上放著一個小巧的三足鼎形香爐，裊裊的輕煙從裏頭冒出，四散開來。千覃扶著床沿坐起來，發現觸手的是光滑的紫檀木，邊沿還雕刻著吉祥的圖案。

她坐在床邊，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被別人換了，原本鵝黃色的衣服變成了翠青色，她穿上床邊整齊擺放著的繡花小鞋，從床頭取下外衫，披在身上。

腳踏在地上，還有些不真切。

既有死裏逃生的慶幸，也有對現在處境的疑惑。

她打開門，發現已經日頭西斜。

選拔怕是早就結束了。

奇怪的是，屋子外頭沒有人，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

她往外走了幾步，只覺得這裏很陌生。

她一時判斷不清是在秦府，還是重生到另一個世界了。

她往外走了幾步，頭因為被重重地敲過，雖然沒有出血，但肯定受了點損害，再上還有點落水窒息的後遺癥，整個人都昏昏沈沈的。

還沒出院子，就聽見外面有嘈雜的聲音。

“真是越來越混賬了！什麽阿貓阿狗都往屋子裏帶！”

是個中氣十足的女聲，聲音聽起來不年輕，還含有幾分滄桑。

“這不是情急之下救人嗎？”

這個聲音卻很年輕，尾音拉長，語調懶洋洋的。但音色卻很好聽。

千覃突然有想迫切見到這個人的沖動。

“救人！我們秦家這麽大，府上大把大把的人，還需要你這個少爺親自救！是哪個丫鬟這麽高貴！”

“不就是前些日子，救了大哥的那個婢女嘛。”

領頭的兩個人還有身後若幹個仆從，浩浩蕩蕩地走進來。

那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的少年，見到一個穿著翠青衣服的丫頭俏生生立在院子中央，一楞，隨後嬉皮笑臉道：“瞧我，竟忘記留下幾個人伺候你。”

他雙手扶著的老婆婆眼神不好，原本是瞇著眼打量那個不聲不響的丫頭，聽到少年的話，頓時反應過來，臉黑了一半，擡起右手握著的拐杖，作勢要打他。

“還伺候！伺候！你對丫鬟倒是上心的很吶！”

少年滑稽地圍著老婆婆轉圈，躲她的“追打”，但在這過程中，特別細心地用手虛攏著老婆婆，怕老人家一不留神摔倒。

後面的仆從面面相覷，有點想笑，卻又不敢。

少爺一貫是張揚跋扈的，脾性不太好。雖說沒做過什麽厲害一點的錯事，但還是讓下人覺得不太好相處。而且一貫不喜歡女子近身。

可是前幾日少爺就有點不對勁了，硬鬧著要跟大少爺一起選拔婢女，大少爺向來尊老愛幼，謙和有禮，也就同意了，更不必說一向寵愛幼孫的當家主母倪夫人。

誰知選拔還沒開始，他就鬧著要走。去河邊散步，撈回來一大姑娘。

千覃不敢在這個時候出聲打擾，兩個人肯定在這個府上的地位不一般，於是打算默默地保持行禮的狀態，不算突兀，也不至於失了禮節。

誰知道她才剛剛屈膝半蹲著，少年就眼尖著發現了，說道：“誒，你大病未愈，行禮幹什麽？快起來吧。奶奶，你宅心仁厚，肯定也這樣想的是不是？”

老夫人睨了他一眼：“灝兒，話都讓你堵死了，我還能說什麽？”可是面部表情卻沒話那麽嚴肅，有種淡淡的無奈和寵溺，她轉頭望向千覃，道：“那你起來吧。”

“謝老夫人，謝小少爺。”

千覃站起來，微低著頭，看著地面，不卑不亢。

她知道了眼前的少爺是小少爺秦灝，可是卻不知道他把她帶回來做什麽。以她的身份，不便直截了當地問，於是打算以不變應萬變。

所幸秦灝的目的性很明確，在老夫人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老夫人點點頭，目光落在千覃的頭上，隨後轉身對身後的仆從說：“你們都退下，在外面守著。”

“是。”

等到他們都退下後，老夫人對千覃說：“你跟我們來屋裏，我們有話問你。”

“是。”

千覃跟著老夫人和小少爺在後面走，去坐落在中間位置的正廳。

偶爾擡起頭，卻發現秦灝正在盯著她看，他的眼神溫柔又迷茫，迎上她的目光時，忽地展顏一笑，眼睛瞇起，燦爛得宛如朝陽。

千覃的心，不受控制般，咚咚地毫無節奏地亂跳。

——會是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冬至，我掙紮著爬起來碼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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