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桐的反常並沒有引起林窈的在意。

就跟朱玉桐說的, 她又不是什麽救世的觀世音菩薩，要拯救普羅大眾不是？

她都有認真給她解惑了，多難得啊。

以前她在老桃樹裏的時候, 經常都有人到樹下祈福, 訴說困境請求幫助的，那時候她有心指點一二都是不能的。

朱玉桐自己沒有誠心, 聽不進去話，那就是她的問題了。

她好話都不說二遍。

林窈還在忙著“生活作風引導管理”的問題上。

她遇到了對手。

她自己就是個想法堅定的人。

然後她發現了一個思想更堅定的女老師孫老師。

......孫老師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跟林窈的完全是兩套, 但很能上升到高度, 還有大量的引用資料和案例做旁證。

幾番交鋒之後，林窈覺得自己得提升思想的高度, 也覺得應該學習這位孫老師嚴密周全的做事方法, 狠做了不少的功課。

她是個沒有什麽心理負擔的人, 有什麽事都不介意詢問別人，聽別人的看法和建議......因為以前她不是人嘛, 她想要知道人的想法，跟人一起做事, 現在還想要做可能對很多人有影響的事，當然要多聽人的想法。

除了聽付琴路梅還有其他一些女學生的想法，她也跟徐嬸還有趙大嫂聊了很多這些男女方面的事, 從舊社會的女學生小媳婦到新社會的革命伴侶，一起學習一起進步的對象, 都了解了。

她甚至還去了軍區還跟政治覺悟很高，做思想工作也很厲害的宋政委的愛人宋伯母，文工團的蔣副團長也討論了好幾次。

......雖然最開始因為袁紅姍的事，蔣副團長曾經對林窈有些誤會, 但蔣副團長還是個很能發現錯誤糾正錯誤的人，相處幾次之後就對林窈有了很大的改觀，尤其是請林窈做了幾次表演服之後，她對這個長得漂亮做事還很認真負責的小姑娘就打心底喜歡了。

這麽一番功夫下來，林窈對這件事上的想法終於具體成了形，還跟宋伯母還有蔣副團愛上書屋會了拔高度......

這一日林窈跟孫老師又在討論到底是要出行為管理規範，還是該給學校提出“愛情婚約教育”建議書時，孫老師跟林窈道：“我們不會禁止學生戀愛，但學校是學習知識的地方，我們必須規範好行為規則，保證學校積極健康向上的學習氣氛。”

“年輕人是很容易受到環境影響的，更何況這個年紀正是對愛情向往的年紀，天天給他們見多了戀愛中的人，不免稍一有機會就盲目投入戀愛中去，我們再不規範好行為，影響學習之餘，還很容易讓陷入感情中的女學生誤入歧途，做出後悔終生的事情來。”

又舉出一些事例，以前哪個女學生多麽優秀的女學生，就因為稍一不慎搞出了身孕，結果落得被開除退學的下場，就這樣她還隱瞞了那男生的身份，最後卻被分手......類似的例子不勝凡幾。

信息有點多。

但林窈也很會抓重點，先沒反駁她前面的話，而是立即就從她給的事例上道：“所以這件事學校的處理就太過簡單粗暴了。正確的處理方法難道不是應該先將整件事情調查清楚......連那個男生是誰都沒調查出來就簡單粗暴的說女生生活作風有問題，把她開除退學了呢？”

“萬一這其中有隱情呢？萬一她是被誘惑或是被人逼迫的呢？還有，她已經是一個成年人，如果她並沒有傷害過別人，只是跟自己的對象相愛，因為沒有受到好的教育和指導，一時情動不小心有了孩子，就該承受被學校開除退學，多年來的學習一朝盡廢這樣的處罰嗎？”

“還有，這樣真的能避開壞的影響嗎？”

“就這件事，我覺得如果調查清楚，假如女生真的沒有做錯什麽，學校應該做的是，給她提供心理輔導，可能讓她休學一年，結婚生孩子，生完孩子繼續回來上學......至於其中是不是很辛苦，能不能結成婚，那就是她自己要面對的了。”

“我覺得這樣的處理並不會給學校帶來壞的影響，反而是直接開除退學，大家會對學校校風有諸多猜測，而讓她結婚生孩子再回來上學......這不是很正常的人生經歷嗎？以前學校就有許多結了婚讀書的啊。這樣對學校既不會有負面影響，然後其他學生看到她的辛苦，反而會更慎重考慮戀愛結婚這件事，是更有正面意義的處理方法啊。”

“堵不如疏，為了盡量避免或者至少是減少女學生受到傷害的事，我們可以做很多事情，例如做一些婚姻戀愛教育的書籍或者宣傳小冊子，新生一入學就發給她們，教導她們正確的，對她們更有正面意義的戀愛是怎麽樣的，還有告訴她們家庭的責任，為了避免空洞乏味，可以有一些生活例子；學校有一個專門的婚戀輔導部門，哪怕只是一兩個人呢，但工作人員一定是聰明開明富有同情心但又果決能給人指導的，由她們負責開一些教育課程......甚至她們還可以負責辦一個定期的期刊，就講婚戀愛情的故事，正面有積極引導意義的，還可以開展其他的活動，例如辯論會，就像現在我們討論的話題都可以開展一個辯論會，辯論的多了，學生便也會明白的多了。”

就是她自己，在做件事的同時，也學到了很多東西。

她很清楚，別的女學生跟自己不一樣......她們肯定也不能像自己這麽率性。

......至少，她想不懷孕，那就可以不懷孕啊......

“我覺得，林窈同學很適合做這項工作啊。”

林窈說話的時候孫老師一直都認真聽著她說話，並沒有插言，到最後林窈停下了一會兒，她才突然道。

林窈一楞。

她擡頭看孫老師。

還是一樣一絲不茍有些嚴肅的表情，一樣的黑框眼鏡。

不過這會兒林窈卻看到她眼中稍微露出了一點笑容。

孫老師道：“我覺得你很適合這份工作，這件事並不容易，因為成功與否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做這些工作的人身上，沒有做好，反而可能出現反效果。我並不是反對做這些事，但之前把那麽多的學校管理規範拿給你看，很多學校制定很多這樣的條條框框，初衷也是為了保護好學生，讓學校能提供給學生一個積極良好的學習環境......而這麽做，是做直接，也最利於後面的人去跟從的。”

林窈明白她的意思。

她突然也有點明白，明明這位老師之前那麽固執，提出了那麽多跟她意思相反的條條框框，她卻從來也沒有不喜歡過她的原因了。

因為她們的想法不一樣，目的卻都是一樣的。

她想了一會兒，道：“我知道。可是孫老師，你之前不是說過，學校是學習知識的地方嗎？可是我覺得知識應該不只是專業知識，不管是對女人男人來說，家庭婚姻都對他們的人生有至關重要的影響，我們不能因為難，就放棄這一塊的教育和教導啊。”

“每個學生的家庭背景生活環境都是不一樣的，他們能考上南山大學，那學業就是過關的，可是如果在婚戀這一塊上一片空白，或者一知半解，甚至可能傷害他們的觀念想法，就算我們花費再多的心血和資源把他們培養成行業的精英和棟梁，若是受了婚戀的拖累，豈不是國家和大學多年的培養都白費了嗎？”

“就像老師之前說過的那個因為懷孕被退學開除的學生，您也說她是一個學業非常優秀的學生，本來她將來可能是一個為國家做出貢獻的工程師，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媽媽，教導出更優秀的下一代，可是現在就因為她自己的一個戀愛，一件情不自禁或者還不知道有沒有別的隱情引起的懷孕，所有的一切都毀了......本來不應該這樣的。”

“你說服了我。”

孫老師笑了出來。

她伸手握了握林窈的手，道，“一開始的你讓我覺得你只是一個心中充滿浪漫幻想，因為自己有幸福的愛情，就把愛情無限美化的小姑娘，心中有善，提出的想法很好，卻沒有章程，空有理想但卻很難落實的美好願望。但最後證明是我墨守成規了，你說的對，學校應該不僅是教習知識的地方，也應該是教習學生生活技能，為人處世，正確處理婚姻戀愛的地方。”

“林窈，要是學校讓我負責這方面的工作，你願意做我的學生助理嗎？”

突然的轉折讓林窈都驚呆了。

她撓了撓腦袋，道：“助理不行，特別顧問可以嗎？我可以給你介紹幾個學生助理。”

她好忙，她還想要幾個能幹的助理呢。

最近為了這件事，她可是花了好多的功夫，幾乎都沒有再接衣服的單子了。

而事實上，自從她做的衣服上了電視臺元宵晚會，再去了港市一圈回來，她還小小出名了一把，每天都有人不知道從哪裏要了徐嬸的電話打電話求訂，上門求單的更是絡繹不絕，不僅是個人的定制，還有很多大的團體單，特別是各種藝術團各種學校的表演服舞蹈服什麽的。

林窈一概都拒絕了。

孫老師的笑容更大了些，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道：“好，特別顧問，那你回頭領兩個學生助理給我看看吧......得跟你一樣能幹條理清晰的。還有，把你之前說的那些，什麽婚姻戀愛教育的書籍宣傳冊子，什麽期刊，這些想法都具體給我寫下來，宣傳冊子和期刊的內容形式怎麽落實，哦，還有那個辯論會，我也覺得是十分可行的，可以開展一下，你定一下主題，但這事一定要策劃好，引導好方向，不能讓學生們亂來......主題就選本來就有正向引導意義的，例如‘負責的愛情婚姻’，討論什麽是負責的愛情婚姻......”

老師，您就是把我當助理使吧？

林窈心中吐槽，但事情突然豁然開朗她心裏也很高興，所以還是都愉快地答應了下來。

她轉頭就把付琴推了上去，讓她做孫老師的學生助理。

也把宣傳冊子期刊辯論會的什麽都跟她說了說，讓她寫建議書。

路梅不行，路梅是她鋪子重要的生力軍呢。

付琴生在軍人家庭，家裏管得那叫一個嚴，一聽林窈讓她幹這事，簡直兩眼放光，十分的有幹勁，她文采好，精力又旺盛，還有家庭背景的影響，十分會適時的穿插高度......林窈覺著，她比自己還適合幹這事！

忙完了這件事她終於有時間整理整理這段時間積壓的單子。

各人定制的也就罷了，她沒有時間，也不想徐嬸辛苦，除了接一些直接從她設計圖中挑出的單子，保證趙大嫂和中間挑出來的兩個裁縫師有養家糊口的工作量，其他的她或者推了，或者都讓他們直接去找以前合作的裁縫鋪了。

裁縫鋪的蔡姨特別高興，還時不時的問林窈要不要人，她那裏還有親戚那裏都有一些想找工的裁縫呢......

忙忙碌碌中，六月初的時候林窈見到了一個舊人。

是一個周六的下午。

彼時天氣已熱，林窈穿了一身白底綠花的裙子，蔥蔥綠綠的，格外清爽。

梁成誡車停在路邊，在翠苑外面的林蔭道下等著她。

梁氏的分公司在南州成立已經一段時間，梁成誡也到過南州幾次，但這還是他第一次過來找林窈。

其實他前兩次過來都分別去過一次她的學校和這附近，可是都只是在車上坐了一會兒就開車走了。

他一向都是一個做事很有步驟和計劃的人。

也很理性。

林窈在自己家門口看到這麽一個人很有些意外，問他：“梁先生？你到南州來了？”

又問他，“你怎麽會在這裏等我......你怎麽知道我現在會從學校回家？”

她可不會信這是個偶遇。

看他的樣子也不像。

梁成誡聽到這個似乎有些無奈，道：“我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了......想著今天周六，你應該會回家吧。我沒有你的電話，只大約知道你的住址和學生宿舍，你總不會希望我去你們女生宿舍樓下等你......聽說可以跟宿舍阿姨要求，讓喇叭在樓道裏喊人。”

林窈看他一身的休閑衣裳......站在那裏，一身的貴氣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想到他要是往女生樓下這麽一找自己，怕又不知道有什麽傳言要傳出來了。

她感謝他的考慮周全，笑道：“你可以直接去我家啊。”

梁成誡看了她一眼，心道，你以為我沒去？我還沒進去，你家那個嬸嬸已經用目光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好幾遍，她問我找你什麽事，我不過稍微慢了兩秒回答，她就已經直接說“我們家林窈不在，現在她都在學校呢，有什麽事你就留個話給我”，查犯人似的恨不得把他出生地點家庭關系家居何處都問個遍，問完大概還覺得他答的沒誠意，說了一句“等我們窈窈回來我會跟她說的”，“砰”一聲就直接把門給關上了。

他還沒吃過這樣的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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