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紀有些迷茫。

書有感情就好像造物主有了感情一樣, 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可思議，而且可怕。

想到這裏，她擡起頭, 問太宰治：“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太宰治說：“為什麽？”

真紀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思考了很久，道：“因為, 如果書有了感情, 可能會幹出不好的事情。”

書的能力很強大，強於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能力者。

太宰治笑了起來：“照你這麽說, 那書連自我意識都是不該有的。”

“但是, ”他指了指真紀的臉, “你現在在這裏，小姑娘。”

真紀更加迷茫了。

她說：“我沒有見過其他書，所以或許, 我是個異類。”

太宰治笑了起來。他知道真紀的猜想事實上是正確的。雖然這個世界上只有她一本書，但是如果把所有的書放在一起，人們就會發現, 真紀確實是個異類。

再找到真紀之前，所有的文獻都指向書是沒有自我感情的。它們就像是一個最大機器中最重要的那個零件, 就像人身體中的心臟, 不需要有自我意識，只需要做著自己的工作——監測世界上的所有的事物, 修正所有的錯誤，讓這個世界不至於崩塌。

但是真紀有了感情。

太宰治不知道這會對他們這個世界造成什麽影響——或許影響已經發生，只是還沒有任何人察覺到，他甚至無法辨別那個影響是好是壞。

所以他只能讓真紀來到自己的身邊。

作為他的女兒。

以前森鷗外還是剛被首領的時候, 港黑幹部之一的尾崎紅葉曾經對經對太宰治這麽說過：

“太宰，你以後肯定找不到愛你的人。”

她的語氣很肯定。

太宰治回過頭, 奇怪地望著她：“為什麽你這麽想，紅葉姐？”

紅葉說：“因為你根本不會愛人，而一個不會愛人的人是不會為人所愛的。”

她是對的。

所以直到現在太宰執也不知道為什麽真紀會喜歡他。

或許是因為書的思想和人類不一樣。她不會像人類一樣貪婪，總想要得到更多，付出更少。

或許是明白這一點，所以太宰治偶爾覺得自己或許是喜歡這個小姑娘的。

於是她上前，輕柔地摸了摸真紀的腦袋。

真紀沒有像以前那樣露出空洞的神情，而是有些不滿地看著他：“我的頭發會亂的。”

人類的手不是很好用，每天早上她要花上不少時間梳頭發。

太宰治看著已經被揉亂了的頭發，有些負罪感：“那我來給你紮辮子？”

真紀晃了晃亂糟糟的馬尾：“你會嗎？”

“應該不是什麽很難的事情吧。”太宰治說，然後從抽屜裏拿出了兩條金紅色的緞帶。

緞帶很漂亮，紅色的底子，上面有暗金色的花紋，料子是很好的料子，使勁拉也壞不了。

真紀看著那兩條緞帶：“是買給我的？”

“不然呢，”太宰治開了個小小的玩笑，“現在港黑大樓裏連只母螳螂都沒有。”

真紀歪了歪腦袋，說：“可是，你很久很久沒有出去了。”

太宰治不像是會拜托人給他買這種東西的人，畢竟他和其他下屬的關系都很一般，勉強算得上朋友的中也又隨時要和他待在一起，換而言之，也不能離開港黑大樓。

太宰治拿著緞帶，蹲在真紀面前，說：“嗯......其實，這個是很久以前買的。”

“為了什麽？”

“為了你的生日。”

真紀知道“生日”，人類有慶祝出生日子的習慣。

她最初不能明白出生的日子有什麽好慶祝的——後來她明白了，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所以沒多活一年，就是多一年的幸運。

然而書是不會死的。

所以書不需要慶祝生日，就算想，她也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在具體的哪一天出生的。

她這麽跟太宰治說了，太宰治用“我就知道你會這麽想”的目光看著她。

但是他沒有說什麽，只是用木質的梳子輕柔地梳著她的頭發。

將頭發梳理柔順了，他將她的頭發分成了兩綹，然後用金紅色的緞帶紮成了兩個低馬尾。

真紀拿著鏡子打量自己：“為什麽要紮成兩個？”

太宰治說：“我覺得這樣更好看——怎麽，不喜歡嗎？”

真紀搖了搖頭，說：“很好看。”

她頓了頓。

然後說：“你說得對，過生日似乎是件不錯的事情。”

既然“生日禮物”能讓她感到愉悅，那麽生日本身應該更加令人愉悅吧。

*****

首領的女兒要過生日了。

對於港黑的眾人來說，這可是一件大事——從中原中也先生告訴他們這個消息開始，所有人都偷偷地準備了起來，畢竟大家都知道首領不能隨意離開港黑大樓，那麽真紀大人的生日宴會就只能靠他們了！

於是以新任武鬥派頭子中島敦為首，港黑們從全世界搜羅來了各種惡樣“富有童趣”的物件。

A國的娃娃，B國的八音盒，C國的蛐蛐兒.....各種各樣的堆了一整個倉庫。

太宰治對此自然是門兒清，不過也沒阻止，畢竟他出不了房門是事實，買不了新的禮物也是事實，幹脆就把這件事放到了明面上，順便委托中島敦去安排蛋糕和酒席。

之前曾經發生過在外面買的甜品被下毒的事情，所以幹脆請了港黑成員會做飯的家屬們過來做——一群年紀有大有小的婦女湊在一起，聽說是給首領的女兒，括弧六歲，又括弧沒媽準備生日，母愛都快泛濫出來，也不乖自家男人好不容易回個家居然是領活兒回來了，幹得熱火朝天。

真紀完全沒有發現這個全港黑準備的驚喜。

她在思考人生——活著說，書生。

她開始有一點相信太宰治說的，她有人類的感情了，但是因為太難以置信，她還是無法接受。

“況且，”真紀說，“如果有感情的話，不應該是會笑或者哭的嗎？”

她透過鏡子看著自己的臉，很好看，但是依舊面無表情。

太宰治說：“或許只是沒有遇上值得你笑的事情。”

“那哭呢？”

太宰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輕聲說：“我希望你永遠不會遇到那樣的事情。”

可惜因為他的聲音太小，真紀沒有聽清楚。

她歪了歪腦袋，繼續去看自己的書了。

於是很快就到了生日當天。

說是生日，其實準確來說是真紀和太宰治相遇的日子，因為真紀記不清楚自己是在哪天出生的了——那天是她成為人類的第一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大概也能算是生日。

中也帶著她到港黑大廳裏玩了一會，然後讓她一個人回去。

真紀打著哈欠，打開了首領辦公室的門。

然後她楞住了——

為了這一天，太宰治專門安裝了比較明亮的白熾燈。

一向昏暗的首領辦公室裏亮如白晝，長桌上放著一個巨大的蛋糕，還有各式各樣的食物，旁邊堆著氣球、娃娃和很多真紀從未見過的東西。

她緩緩地走進去。

太宰治笑著看她：“生日快樂。”

“哇哦。”

真紀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

她註意到太宰治看著她的臉，於是伸出一只手，碰了一下他盯著的地方。

真紀發現自己的嘴角微微彎起了。

“笑是一種肌肉筋攣”，而這種肌肉筋攣最大的體現就是彎起的嘴角。

——她在笑。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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