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自私的生物。

這是利法有了自我意識後, 明白的第一個道理。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擁有自我意識的了。

自從他能夠思考開始，他就一直註視著這個世界。

在他擁有自我意識之後不久，異能力者出現了——那大概是離現在五百年前的事情。

第一個異能力者出現在遙遠的西方, 那裏的人們信仰神明，卻無法容忍擁有奇異能力的人出現在真實生活當中。

人們對於這些擁有強大力量的人感到畏懼, 盡管他們強大, 但是比起剩下的普通人來說，他們的力量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在西方, 異能力者被當做巫術的使用者活活燒死。

而東方, 這片本來就信奉神力的地域, 大部分異能力者都為王朝的統治者所用，而剩下不願將自己的能力用於戰爭和殘害同胞的，則被打上了為綱亂紀的名頭, 流放到了大陸的邊角。

大陸的邊角，總是臨海。

逐漸的，這變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每當異能力者出生，都會由政府出面, 將其送到臨海的港口城市。等到他們長大, 會有專人去詢問他們的意願，是否加入軍隊——並不是因為所謂的民主, 只是國君害怕會有強大的異能力者對他們不滿，直接沖上京城，要了他的項上人頭。

一兩百年後，已經很少會有異能力者在內陸城市出生了, 似乎他們的基因都被留在了港口城市，從此港口城市和內陸城市中間被修上了巨大的圍墻, 將這些異類和剩下的正常人分了開來。

利法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他看到有剛出生的嬰兒被全副武裝的官兵硬帶離了父母身邊。

他看到在家人庇護下好不容易躲躲藏藏活了十幾年的少年被鄰裏舉報，全家因為隱瞞不報，株連九族。

他看到有異能力者為自己的國家打下了無數土地，在回到家鄉後卻臉一句稱讚都聽不到——無論是他的將軍，還是他的部下，都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利法感到了疑惑。

到底是誰創造了人類？

這種卑劣的，自私的生物。

再後來，個性者突然出現了，這件事打了各國首腦一個措手不及。

正當利法以為個性者也要步上前人的後塵時，幾乎在一夜之間，世界上幾乎一半的人類都或多或少的擁有了特殊能力。

於是特殊不再是特殊——只是人們還是下意識地將異能力者當成不同的生物。

個性者出現八十年後，利法擁有了人類的身體。

這是他長久以來的願望，利法想，大概是他的願望強烈到一定程度，就擁有了實體。

利法想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人類是否真的像他一直以來認為的那麽卑劣。

於是他來到了一家孤兒院——孤兒院位於橫濱。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正確的。

因為長相姣好，所以利法一直被院長當做提高福利院利潤的工具。

當有人來□□的時候，院長會把他一起帶出來。沒有人能拒絕得了那張臉，他們會為他開高價——然後孤兒院長會告訴他們，他病了，很重。

他們只能轉而帶走另一個孩子。

因為要用他的臉賺錢，所以他的臉沒有受到什麽虐待——但是只有他自己和孤兒院的院長知道，他在孤兒院的那幾年，身上的肉一直是青青紫紫的，從來沒有完整過。

他被稱為“那個奇怪的孩子”。

孤兒院的院長和修女們大概不知道，作為書，利法一直能看到他們的一舉一動。

“那個奇怪的孩子今天還是那樣嗎？”一個修女露出了有點害怕的表情，“他看我的眼神真是——要不是院長不同意，早該把他送走了，看著都晦氣。”

“你也不看看我們現在的工資是從誰身上來的，”另一個修女翻了個白眼，然後露出了有點貪婪的微笑，“等他再長大點，就可以送給那種有這種興趣愛好的老男人——”

利法閉上了眼睛。

人類是自私的生物。

在擁有自我意識五百年之後，利法更加確定了這點。

*****

那之後又過了十幾年。

利法在橫濱，這個他出生的地方，引起了戰爭。

他能力的上限不過是幾萬人的死亡——聽上去很多，但是對於他來說遠遠不夠。所以他更加喜歡借住工具，比如通過和烏丸集團的合作，得到的大量□□。

烏丸集團大概還以為利法僅僅是想奪取政權，或者更加誇張一點，統治世界之類——沒有人想到這麽一個看上去還算冷靜的人，居然會有毀滅世界，毀滅人類那麽瘋狂的想法。

被大量炸|彈侵襲的橫濱一片狼藉。

就算是習慣了火拼和各種事故的橫濱人，也大都瑟瑟發抖地躲在家中——盡管他們知道這其實沒什麽用場。

畢竟還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地就心臟停止了。躲在家中僅僅是給他們最後一點慰籍而已。

利法沈默地走在路上。

本來熱鬧的大街小巷一片蕭瑟。沒有幾家店開著，路上也沒有行人。初秋落下的葉子就那麽隨意地堆在路邊，沒有人來清掃。

利法伸出腳，用鹿皮靴的鞋跟狠狠地踢了一下其中一堆落葉。

灰塵飛揚。

旁邊傳來了一陣咳嗽聲。

他壓抑地回頭，看到了一個頭發蒼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坐在一家店裏——團子店，老牌的那種，只賣醬油團子。

老太太朝他招了招手：“娃娃，來吃個團子不？”

利法頓了一下，道：“我沒錢。”

“沒事。”

老太太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拿了根團子，遞給利法：“這年頭也顧不上做生意咯，就當奶奶送你的。”

她笑起來，臉上的皺紋都透著和善。

利法沈默地接過團子，咬了一口。

嚼勁很足，鹹中帶甜。

好吃。

“您不怕嗎？”

老太太搖了搖頭：“活了這麽一把年紀了，我什麽沒見過——前些年的龍頭戰爭知道不？那時候我也在這賣團子，不照樣過來了。”

利法默默地吃完了那串團子。

在準備丟掉竹簽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什麽聲音——“滴滴答答”的，就好像——

就好像是定時炸|彈的倒計時。

利法眼神一凝。

幾乎沒有思考的，他就把老太太從店裏拉了出來。

下一秒。

伴隨著巨大的響聲，整棟店面開始熊熊燃燒。

老太太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過了許久，她才顫顫巍巍地擡起頭——利法註意到她的眼睛裏似乎帶著淚花。

這個連戰爭都奪不去笑容的老人，對著自己守了一輩子的店面，泣不成聲。

利法張了張口。

他想要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老太太擡起頭，問他：“娃娃，你說這戰爭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利法的嘴唇顫抖了一下。

他道：“……很快了。”

老太太努力地笑了一下：“那就好，你看你這樣的漂亮女娃娃，還得戴著個面具走在外面——戰爭真不是個好東西。”

利法的眼睛微微睜大。

他有些磕磕絆絆地道：“……您怎麽知道我是女的？”

老太太瞇了瞇眼，道：“我活了好多年了，姑娘。你騙不了我這雙老眼睛的。”

老人離開了。

店已經消失了，她也沒有了留在這裏的必要。

但是利法還站在原地。

他，不，她看上去有些楞怔和迷茫。

直到旁邊傳來了急劇的呼吸聲。

她轉過頭，看到了那個雙馬尾小姑娘。

太宰真紀。

真紀似乎是跑回來的，喘氣還有點不勻。

她擡起眼睛，狠狠地瞪著她：“……利法。”

利法笑了一下。

“你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來找我？”她道，“我不知道你這麽蠢，小姑娘。”

真紀站直了身子。

她不發一言，只是擡起了手，對著利法的脖子迅猛地射出了一張R卡。

她對得很準，如果不出意外，那張R卡應該直接劃破利法的脖子，但是利法就好像預測到了她的動作一樣，敏捷地向旁邊躲了一下。

那張卡沒有刺入她的脖頸。

但是也沒有被完全避開——尖銳的卡面劈到了她臉上的木質面具上。

“哢。”

面具緩緩地從中間裂開了，變成了兩瓣，掉到了地上。

利法有些震驚，她下意識地要去擋住自己的臉。

但是看到真紀的眼神時，她意識到為時已晚了。

真紀看到了利法的臉，一清二楚的。

那是一張漂亮的、屬於女人的臉。

很年輕，大概頂多二十歲。

她有著漂亮的黑發，漂亮的黑色眼睛，面容看上去有些冷淡。

那張臉讓真紀感到萬分的熟悉。

畢竟是曾經在鏡子中常常看到的臉。

……紀真。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四

沒想到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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