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花了幾秒才理解了真紀的意思。

他看上去略微有些不解。

但是這一點不解很快就被更多的擔心取代了。

真紀看上去並不是很好——臉色有種微妙的蒼白, 但是臉頰卻帶著不自然的紅暈，就好像介於興奮和恐懼之間。

中也上次看到這樣狀態的人，還是幾年前的龍頭戰爭, 那場橫濱史上死人最多的戰役。

戰時狀態的人總會帶著這樣的表情，半分興奮, 半分恐懼——或許就連他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興奮個什麽東西, 但是，戰爭就是這樣, 會侵蝕人的思維, 讓人變得不像是人。

然而這樣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真紀臉上。

——況且現在也並沒有戰爭。

於是中也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真紀搖了搖頭。

大概是覺得自己這樣信服力實在不高, 她說道：“只是做出決定比較困難而已。”

剛才幾乎忘了這回事的中也又被真紀拉了回去。

他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真紀淡淡地道。

中也有些不解地看著她：“什麽叫唯一的——”

他頓了頓。

小姑娘擡起眼睛看著他。她很少會露出這麽嚴肅的神色，不論是誰看到了, 都會覺得她已經深思熟慮過了。

然而中也還是不明白。

在他眼裏，真紀只是好好上學，然後不小心被卷入了一點小麻煩——明明有其他很多辦法能解決這件事情。

或者, 這件事情就根本不需要被解決。

人類是健忘的生物，只要真紀保持低調, 過一段時間, 別人就會連她叫什麽都忘記了。

“你說過，”他有些遲疑地說, “你想成為英雄。”

“嗯哼。”

於是中也更加不解了。

一個想要成為英雄的人，是不應該將自己從有英雄科的學校裏剔除出去的，因為那幾乎是一個人成為職業英雄最容易——也是唯一的機會。但是真紀卻自己放棄了這個機會，盡管這個機會是她用將近半年的努力換來的。

中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最近, 以及以前真紀做的那幾件事。

她在游樂園救人的時候，在雄英救人的時候, 在橫濱救人的時候。

他才察覺到真紀似乎一直都在拯救別人的路上。

甚至不惜犧牲自己。

他莫名覺得真紀這一點和某個他熟識卻又討厭的人有點相似。

太宰治。

那家夥也是這樣，為了達到目的可以讓自己隨意受到傷害。

但是真紀和太宰治是不一樣的人。

中也很明白這一點。

所以，他覺得，真紀不過是因為一時間的慌亂做錯了決定，這對於她這麽大的孩子來說是很常見的事情——他們每天都會做錯題目，說錯話，因為說錯話和朋友吵架，再然後和好。

於是他用勸哄一般的口氣對真紀說道：“我們坐下來再想一想，好不好？”

真紀搖了搖頭。

中也以為她是在賭氣，這對孩子來說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了。

他支起了身子，打算去給真紀倒杯牛奶什麽的，再好好哄一哄。

作為監護人，他有將孩子帶上正確道路的義務。

然而中也的動作在看到真紀的神情時卻忽然頓住了。

真紀剛才還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露出了有點堅定的神色，就好像她忽然打定了什麽主意一樣。

中也感覺自己的心臟顫抖了一下。

他的嘴唇動了動，但是沒等他說什麽，真紀就開口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 ，”真紀打斷了中也未說出口的話，飛快地說道，“我今年二十五——或許更多。”

中也楞了一下。

他一瞬間幾乎以為真紀在開玩笑，或者吃錯了什麽東西在說瘋話。

然而小姑娘的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再說出這句話之後，她就像放下了什麽沈重的東西一樣，顯得異樣的輕松——但是又因為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有點惴惴不安。

真紀擡起眼睛，說：“你不覺得我出現在你面前的方式有些奇怪嗎？”

中也當然這麽覺得過。

但是他刻意地沒有去仔細想這件事情，因為真紀對他來說就是個寶物。

從天而降的寶物。

而有幸得到寶物的人，是不應該去追究為什麽寶物會掉到他手上的——中也害怕，如果搞得太清楚了，真紀就會想漏鬥裏的沙子一樣，從他手上滑走了。

中也下意識地想要阻止真紀說接下來的話。

但是真紀只是後退了一步——她感覺自己撞上了餐桌的邊沿，有一點微微的疼。

她想了想，幹脆手一撐桌子，坐了上去。

真紀慢悠悠地晃著自己的兩條腿，像是講述一個故事一樣說道：

“我原來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中也的瞳孔顫抖了一下。

小姑娘的嘴角帶著點微弱的笑意：“我在原來的世界是個普通的白領——做房地產工作，沒什麽朋友，每天就打打游戲。然後就在某一天，我死了，死後就掉到了這個地方。”

中也花了很久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他下意識地去尋找這個故事裏的不合理之處：“那為什麽，你在這個世界有應該有的身份？”

真紀頓了頓，說：“你是說橫濱的孤兒？其實也沒說錯——”

她一直是個孤兒。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上上輩子。

【宿主。】

真紀聽到了系統提醒她的聲音。

她笑了一下，說：“你該早點封住我的嘴的，反正現在什麽都晚了。”

她短暫地閉了一下眼睛：“你聽說過‘系統’嗎？”

真紀觀察著中也的神色。她看到了一點迷茫，於是確定了他大概對於這個詞沒什麽印象——也不奇怪，畢竟中也怎麽看都不像是那種會看輕小說和漫畫之類的人。

真紀解釋道：“就類似游戲裏的控制系統，會給你能力，給你布置任務。”

她相信說到這裏，中也就該明白她的意思了。

中也長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

他說：“你是說——你現在做的所有事情，對於你來說只是個游戲？”

“嗯哼。”

真紀說：“等打完了大BOSS，我就能回家了。”

中也確實沒看過什麽輕小說和漫畫。

但是他不是沒有玩過游戲。

他沈默了很久。

才聲音沙啞地問道：“那我呢？”

“我就是游戲裏那個為主人公提供住宿和基礎裝備的新手村npc嗎？”

真紀試圖露出一個笑容，讓周圍的氛圍變得輕松一點。

但是她失敗了。

她幾乎是有些苦澀地說道：“......沒錯。”

說完這個詞，她就沒有去看中也的臉了。

她不敢去看。

她不敢去看那張總是縱容著她的臉上，露出對她厭惡的表情。

真紀纖細的手緊緊地抓著桌子的邊沿，青蔥般的手指幾乎要折斷。

她飛快地說：“我會馬上搬出去，不會再給您添麻煩——”

然後。

她聽到，中也用一種平靜到不可思議的聲音說：“你說的那個‘大BOSS’，很強大嗎？”

真紀有些楞怔地擡起頭。

中也臉上並沒有什麽厭惡的神色，甚至帶著點柔和的笑容。

“我曾經覺得我很卑劣。”

沒等她做出什麽反應，中也就繼續說道：“因為我喜歡上了你，小姑娘。”

真紀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我告訴自己，這可能只是一時的感覺——很快就會消失，你應該喜歡上一個和你同齡的孩子，而我也會在未來獻上祝福。”

他頓了一下，話音一轉：“所以，那個人很強大嗎？”

真紀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但是我會一個人想辦法打倒他的——”

“然後拋下所有在這裏的人，你的朋友，你的親人，回家？”

真紀沈默了很久。

然後緩慢地，僵硬的點了點頭。

“你該看看你自己的臉。”中也說。

真紀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中也笑了一下，說：“因為我在自欺欺人的時候，露出的表情和你一模一樣。”

【宿主。】

這次系統的聲音大概是試圖安慰她，但是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在中也將那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之前她用謊言給自己建造的壁壘就全部消失了，真紀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動搖。

她當然不想離開這個地方。

她也沒有家可回。

但是接下來的都是她和利法之間的事情，她不想讓任何人因為自己受到傷害了。

......她不想看到第二個首領宰出現在她面前。

真紀的嘴唇動了動。

她想要再說些什麽，但是在那句子出口之前——

橘發男人上前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溫柔地放在了小姑娘的後頸上。

然後，帶著半絲溫和，和半絲強硬地親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段每個字的縫隙裏都寫著“你寒盡力了”

這種程度應該不至於被鎖吧......應該（。）

我吃個晚飯回來寫二更√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