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樓坍塌的時候。

真紀並沒有受到任何波及。

盡管中也並不是多麽冷靜的人, 況且現在憤怒幾乎填滿了他的腦袋。但是他不至於忘記了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這麽憤怒的——

於是在察覺到自己的失控時，他脫下了披在身上的黑色外套，通過觸碰, 為其施加了異能力。

然後，在大樓坍塌的瞬間, 黑色的長外套輕柔地將真紀整個兒包裹了起來, 然後就像是飛毯一樣漂浮在半空當中。

“哇哦。”真紀看著下方離她幾米遠的瓷磚，以及她腦袋上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繞開她的磚塊, 默默地想, “簡直像是魔法。”

這棟五層的大樓就像是被個無形的起重機壓在了下面一般, 從中間“哢嘣”折斷，然後嘩啦啦地分崩離析。

真紀透過長外套的邊緣看到西格瑪將利法護在了身下，他好像還遲疑了一下要不要幫陀思, 但是手指在觸碰到陀思的前一秒，又縮了回去。

這裏是三樓，離地大概十幾米。大樓是受到重力壓迫緩慢倒塌的, 簡單來說，只要不被磚塊砸到腦袋, 還沒那麽容易死。

西格瑪的外套被一塊磚頭壓到了, 他飛快地掏出一把小刀劃開了被卡在幾塊磚頭下面的衣料，然後躲到了兩面承重墻行程的夾角裏。

塵土揚起。

真紀咳嗽了幾聲, 再擡起頭的時候，就看不見那三個人的影子了。

中也從廢墟裏走了出來，他操控著外套緩慢下降，然後像是擺弄個人偶娃娃一般, 將真紀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系統用兩個字精確地概括了真紀的心理。

系統：【……臥槽。】

真紀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她感覺到中也在碰到她的時候，動作愈發小心翼翼——他輕柔地拍掉了真紀身上的塵土, 然後緩慢地說：“……我來晚了。”

真紀搖了搖頭：“我沒事。”

但是看中也的樣子，明顯是覺得她在逞強——男人輕輕地將她的一只手拿起來，眼睛在她手臂上的瘀痕上一觸即離：“疼嗎？”

疼的。

但是沒有之前被直接捅穿肚子疼——真紀感覺自己不知何時有了種微妙的適應力，比如這次，她甚至覺得不是什麽大事。

中也盯著小姑娘慘白的臉看了幾秒，又開口：“抱歉。”

他看上去很不自在，甚至有點不敢和真紀的眼睛對視——中也意識到自己這次是真的做過頭了。他有點害怕看到小姑娘恐懼的神色。

中也的能力很強大。

強大到每一個見到他發怒樣子的人，後來在聽到他名字的時候都會害怕到發抖。

“中也先生。”

直到他聽到真紀堅決而又淺淡地說：“謝謝。”

他擡起了眼睛。

中也恍然意識到，其實真紀看他的眼神從最開始就和別人不一樣——最初見面的時候，她眼睛裏還會閃過一瞬間的欣賞，但是在那之後就完全把他當個“普通的好心人”來看了。

不僅是對他，真紀看誰都是一個樣子。她像是一直隔著層薄薄的霧冷靜地看著這個世界。

有時候，她就像是個旁觀者。

在那種時候，他覺得小姑娘和自己仿佛離得很遙遠。

中也頓了頓，他註意到真紀的視線繞過他，停在了他身後。然後少女放松地身體重新繃緊。她簡短地說：“他們還沒死。”

那三個家夥甚至連重傷都沒有——也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利法和陀思毫發無損，而西格瑪除了手臂上被鋼筋劃出了一道十厘米不到的淺口子，乍看上去也跟沒事人一樣。

中也伸出手，將真紀往身後推了點。

“陀思妥耶夫斯基。”太宰治閑庭信步般地上前，笑嘻嘻地看著陀思，“久聞大名。”

陀思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然後站在後方的西格瑪突然掏出了兩把槍，朝著中也連射——這對於重力的異能力者來說顯然沒什麽用，子彈在離中也還有半米的地方就在空中停了下來。

然而西格瑪也並非是為了攻擊中也。

趁著中也分神的瞬間，陀思朝著真紀極速靠近——

中也下意識地覺得不能直接殺了陀思。

這個魔人知道太多情報了，如果殺了他，光是森鷗外那邊的苛責就肯定不會少。

於是漂浮在空中的子彈“嘩啦啦”地掉到了地上。中也躍起，修長的腿就要踢到陀思的腦袋上。

真紀的心跳忽然停頓了一瞬。

她猛然想起了之前西格瑪在觸碰到陀思之前那個下意識的蜷縮動作。

他們並非關系不好。

所以肯定是有什麽理由是讓西格瑪無法觸及陀思的——

真紀沒有怎麽多想，就猛地一拉中也的袖子，然後接著互斥力讓自己擋在了中也面前。

真紀想，總歸她還能回檔——她死了不是什麽大事。

但是中也要是出什麽事……她簡直不願意去想。

陀思似乎對真紀有種微妙的忌憚。他甚至主動後退了一步，讓自己不要碰到小姑娘。真紀喘著氣，對中也說：“不要碰他。”

“算了，陀思。”利法上前，看了真紀一眼，低沈地說道，“今天就到此為止。”

中也的身體動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想追，卻被太宰治拉住了。

太宰治對他搖了搖頭：“他們肯定還有後手。別忘了游樂園的事。”

游樂園那次，中也的異能力突然不能用了。

在場的各位，江戶川亂步戰鬥能力幾乎為0，太宰治和真紀也沒好到哪裏去。要是又發生那種事，中也光憑著體術，根本沒法顧及這三個拖後腿的。

他也意識到了這點。

於是嘆了口氣，說：“先帶真紀回去雄英吧。”

這次真紀傷得不是很重，去與謝野晶子那邊有點大材小用。中也聽說過雄英內部有擁有治愈系個性的教師——對現在的真紀來說那是最好的選擇。

在離開大樓之前，真紀頓了一下，然後假裝系鞋帶，從地上撿起了什麽。她飛速地將那個東西塞到了口袋裏，然後跟了上去。

往停車處走的時候，沒有人說話。

大家都各有心思——真紀很在意她撿到的東西，而中也還有些後怕。

他第一次察覺到，他也是會害怕的——看到小姑娘身上青青紫紫地倒在那兒，他的第一反應其實不是憤怒，而是恐懼。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以後再也見不到真紀了，他會變成什麽樣子。

太宰治最先打破了這片沈默。

他問真紀：“對於他們為什麽要抓你，你有什麽頭緒嗎？”

真紀猛地擡頭，就看到她這便宜哥哥眼神銳利地盯著她。

她沈默了幾秒，反問道：“太宰先生，你聽說過‘書’嗎？”

太宰治的腳步停滯了一瞬。他死死地盯著真紀：“你從哪聽來這個的？”

“他們提過一嘴，”真紀誠實地說道，“只有這個。”

她經過了深思熟慮。

太宰治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東西。

比如，中也和亂步聽到“書”的時候第一反應都是迷茫，而太宰治則是警惕。

真紀想，這或許能對她的主線任務五有點幫助——雖然她其實也不急著做這個任務，不過既然太宰治問起來了，那麽能推一點是一點。

太宰治沈默了一會。

然後緩緩開口：“那是一本空白的文學書。”

“寫在書上的東西都會成真——不管什麽。”

他看著真紀的臉。少女的表情由遲疑變為了若有所思。

太宰治：“所以，書和你有什麽關系？”

真紀：“……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甚至很摸不著頭腦——她個被系統隨手創造出來的穿越者，怎麽可能會和這種都市傳說一樣的東西產生聯系。

不過太宰治的情報顯然很寶貴。

系統說：【主線任務五目前進度：30%。】

就這麽寥寥幾句話，就讓“書的真相”揭開了三分之一。

不過。

真紀想。

換句話說——只揭開了三分之一。

說實話，盡管簡短，但是真紀覺得太宰治已經給“書”下了個明確到不能再明確的定義了。

真紀問：“還有別的什麽關於書的事情嗎？”

太宰治：“你很關心這個？”

真紀頓了頓：“……只是好奇。”

太宰治狐疑地看了她幾秒，然後說：“我只知道這些。”

真紀略有些失望。不過也沒辦法，她想，或許要找到那個“書”，才能把“書的真相”整個兒揭開。

然而看樣子找書的人並不少。甚至可能很多。

那絕對不是什麽簡單的事。

真紀慶幸這回系統沒給她整個期限——不然她真得萬策盡了。

其實中也想讓她坐太宰治的車，畢竟那會更加舒適點。

但是真紀並不是很想被自己的便宜哥哥用仿佛能洞察人心的視線盯一路。

她軟軟地說：“真的不是什麽大傷……我想和中也先生在一起。”

中也揉了揉她的腦袋，沒多說什麽。

真紀滿意地坐上了中也的機車後座。

況且她還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西格瑪被壓在磚頭下面，然後被他自己劃破的布料上正好有個口袋。

真紀之前撿起來的，是一張從那個口袋裏滑出來的照片。撿的時候太過匆忙，她沒來得及看上面的內容。

上面或許有什麽重要線索。

真紀緊張地將照片翻了過來。

然後她猛地頓住了。

照片上是個黑發黑眼的年輕女人，她的臉正對著真紀，面上沒什麽表情。

女人有一張令真紀萬分熟悉的、熟悉到幾乎讓她想要顫抖的臉。

沒有人能比她更熟悉這張臉。

因為她曾經在鏡子裏見到這個女人無數次。

……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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