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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正常是不可能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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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那便是悲歡樓——也是這座城的真正掌權人。

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名字, 只知道她住在城中那四座黑色高塔之中,門中女修都將她稱為“母親”。

“可她也不配被稱為‘母親’,因為這天下沒有哪個母親會對孩子這般殘忍。”

女人坐在石凳上, 掌櫃的與袁婆婆站在她身後, 園中女修七七八八。陽光落了她一身,白色的錦裙微微閃爍出光芒。

這是個非常美的女人, 烏鬢如雲, 額心貼了淡金色的扇形紋飾, 下方一朵紅色花鈿, 在半垂著的朦朧如煙水的眉眼之上更是美得攝人心魂。

她叫柳緲, 被這裏人稱呼為“姐姐”。

“悲歡樓中的女人,不得嫁娶生育, 一旦被發現違反門規, 便會受到最殘酷的責罰。你們在珍寶閣見到的那孩子大概便該是那女衛的孩子。”

“她偷偷懷孕, 卻未曾想到會被‘母親’發現。”

柳緲說著搖搖頭, 嘆了口氣:“若有身孕, 必須除掉……可這天下除了母親, 又有哪個真正的母親, 能對自己腹中孩子冷酷無情。”

煦日和風倒映在她眼裏, 漾出一片淺光, 讓人不自覺心生暖意。總覺得柳緲才是一個真正的“母親”,所有人的母親,帶著悲憫的慈愛。

這兩日相處下來,她的確是個親切溫柔的人,誰都可以在她面前撒幾句嬌,獲得關懷。

可在這片溫柔前,棠鵲非但沒有展顏, 反而生出了幾分難堪的難過。

“也不一定。”少女垂下眸子。

聲音稍稍帶了點冷銳,像是回憶到了不好的事,風吹在身上細細的涼。

片刻後,一只溫暖的手撫上她臉頰,棠鵲楞了楞,擡起頭,柳緲沖她微微笑著。

被這樣溫柔地撫摸臉頰,像是觸動了心裏最柔軟的地方,那種母愛般的溫馨在摧殘她的淡然自若。棠鵲不知怎的更加委屈:“我就見過狠心拋棄自己孩子的母親。”

存在在她記憶深處的一個面目模糊的影子。

“沒有母親不愛自己孩子。”柳緲輕聲,“也許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有許多苦衷。若非迫不得已,誰願意骨肉分離?”

棠鵲不吭聲了,她發現在柳緲面前,被她那種莫大的溫暖籠罩,她總是像在風雨中顫抖已久的小草,被這陽光撫摸得想要哭泣。

她咬牙忍著鼻腔中的酸澀。

柳緲又溫柔地拍了拍她腦袋,移開視線,看向其他人。

“想來你們應該也看見了這城中的四座黑塔,‘母親’便住在最高的那座塔中。想要進去,必須先啟動另外三座塔中的陣法。”

“這三座塔中,住的都是悲歡樓內門弟子,約有三百餘人。除此之外,城中還有千餘外門弟子,可謂危險至極。”

說到這裏,柳緲頓了頓:“我知道我勸不動你們,但我還是希望你們不要卷入這件事。”

她已經連續勸他們兩日了。

就因為知道棠鵲性格——哪怕把她拍暈了送出城,她也會為了她的朋友偷偷返回來——她是個天真卻至情至性的女孩,為了朋友可以赴湯蹈火。

所以袁婆婆才會將她帶來這裏。

與其等她偷偷涉險,不如把她放進她們能觸及保護的地方。

眼下已經大敵當前,箭在弦上。

棠鵲搖搖頭,果然堅持:“不,我們要去。”

茍七沈吟片刻:“對方約有千人,那你們呢?”

“二十餘人。”柳緲答。

在看見少年們心涼的這個表情後,又笑了笑,指尖在桌上輕輕畫了個圈。

“但是,悲歡樓中約有三十人能為我所用,外門弟子約有兩百人能為我所用。”

茍七沈住氣:“那實力呢?”

“我與袁婆婆是元嬰期,除了你們外,其他人都是金丹期。”

“至於敵人……悲歡樓每座塔中都有一名元嬰期長老,其餘弟子多是金丹期和築基期。”

情況不算特別壞。

但人數差距還是太懸殊。

茍七面色凝重。

陸雲停和他關心的點不太一樣,只是盤腿坐在石墩上,側過眸子。

“你們師門呢?”他托住腮,“圍剿這麽大個城,不可能只派你們這幾個人過來吧?你們師門的增援呢?”

那少年似乎在猜疑什麽。

孤身行走江湖的散修,思慮總是比其他人多一些的,沒那麽好糊弄。

柳緲笑了笑,沒有隱瞞:“我們的師門便是悲歡樓。”

樹葉縫隙間的一柱柱陽光灑落,垂在她身上,也垂在滿園眾多女修身上,袁婆婆、掌櫃的、大家,恍若溫柔中最剛硬的寶石。

“我們也都是想要推翻‘母親’的——”柳緲擡起眼,恨聲道,“母親。”

***

“別看‘姐姐’溫柔,其實她是個非常果決強硬的人。”掌櫃的說。

戰前最後一日,柳緲將少年們算入了己方戰力。

在沒有絕對實力的情況下想要打勝仗,不靠點腦筋不行,得分析戰場情況、敵人分布、功法優勢。

柳緲似乎非常信任他們,大大方方請他們來聽作戰計劃。

話說回來,商討作戰計劃這種事讓啾啾來參與最好,她總是能最快得出最優解。

但……啾啾顯然是沒法參與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一切都進入了虛空,茫茫然然,好像有記重錘砸在了她的腦子裏,轟的一聲,讓所有思緒都化為了碎片。

她不想去思考了,烏黑的瞳孔映著一點冷光。

她只知道,長久以來,她想要的東西都會飛向別人。

她想要的,從來沒有真正屬於她過。

那壓抑許久的陰暗突然爆發,瘋狂流轉,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

有人碰了她的東西。

她要把她的東西藏起來。

或者把那些碰她東西的人都消滅。

她對少年伸出手,略顯稚嫩的臉上表情空洞,不住摩挲他的後頸,仿佛一只伺機而發的花豹幼崽。

小姑娘手指冰涼,被碰到時,鐘棘便會顫一下,那是身體對於寒冷的正常反應。

啾啾看著他,眼神是死的。

少年野獸似的直覺卻嗅到了一種又要將他關起來拴住的危險味道。

鐘啾啾這幾日格外黏他,也格外具有侵略性。

他倒是一點不排斥她黏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只是,有時候會有點麻煩。

比如說現在。他自己睡覺都不會蓋好被子,明明困得要死,卻不得不強打精神把被子提起來,蓋住她,再把她涼颼颼的手捉住,壓到自己胸口,惡狠狠地威脅:“我給你咬手指,你給我正常點。”

正常是不可能正常的。

啾啾摸不到他的腺體,不管她怎麽試探,他後頸也沒有那一塊供她標記的地方,這讓她煩躁急切。

急需宣洩。

渾身血流得越來越快,就等著決堤的那一天。

然後那一天來了。

柳緲鏗鏘有力地發表了一大段戰前演講,啾啾的大腦將它自動轉變成了一段可用信息——“去左邊,可以把碰她東西的人都消滅。”

沒等眾人行動,她便先轉過了身。

城中騷亂已經開始了。

火光染了半片天空,吵吵嚷嚷,兵荒馬亂。

塔中眾人也嗅到了這股不尋常,短短半刻鐘便做好了應戰準備,塔上塔下腳步湧動,層層把守。

吱呀——

眼見著黑銅重門被一點點推開,火光映入塔內,有人逆著光走進來,左塔女修們紛紛握緊了劍,嚴陣以待。

然而等看清了身影時,卻又一楞。

一個看起來很好欺負的小個子姑娘,微微低著頭。

白衣,短發,腰上別著太初宗外門弟子的令牌,只有築基中期修為,連把劍都沒有。

就這?

打頭陣的好歹要個金丹期吧,拿個弱唧唧的築基期做什麽?簡直讓人連精神都提不起——

最靠近的女修,突然瞳孔一縮!

塵煙驟起。

眨眼間,那小姑娘已經掠到了她眼前,依然微垂著腦袋,眼睛沈在陰影中,一雙手卻屈指為爪,以最狠絕的方式探向她脖子。

指間纏著厲風。

!!!

這不是想掐她脖子,是想直接給她捅出血窟窿!

女修心裏一驚,下意識舉劍應對,可小姑娘半分怯意也沒有,表情不變,靈活到根本捉不住,爪攻毒辣急促,只想置她於死地。

女修幾乎是立刻敗下陣來。

要後退,卻沒想到側後方猙獰的木刺已經在等著她了。

好不容易險險躲開,沒來得及從木刺落地後揚起的塵灰之中慶幸一下,更重的東西伴著疾風猛地襲來,從下往上,一拳砸至她的肚子!

“咕呃——”

身體飛上半空時,周圍流動的一切都變得緩慢。

女修睜大眼睛,感覺唾液從胃裏被擠得幹咳出來,只嘔了一聲,劇烈的疼痛便從後腦勺傳來。

有什麽被她撞碎,或是撞碎了她的顱骨。

劇痛和腥甜鋪天蓋地,瞬間淹沒她。

世界變成了黑色。

那位悲歡樓的小師妹,腦袋陷入了天花板,粉色衫裙飄來蕩去,一如既往的嫵媚動人,衣裙下一只鞋子卻掉了下來。

赤|裸的、白皙的腳抽搐幾下,永遠不會再動了。

死了。

廊中諸位女修都面色一變,心中驚駭不已,握緊了劍,盯著四周搖晃擺動的東西,頭皮發麻。

這小姑娘一上場就不管不顧放了個大殺器。密密麻麻觸須觸手,看起來有種讓人不適的狂暴邪惡感,眨眼間就解決了她們一個隊友。

而那罪魁禍首絲毫沒有要珍惜靈氣收斂回去的意思,繼續放著滿長廊的觸手與她們對峙。

仿佛想要,一次性滅掉她們所有人。

咕咚。

有人咽下一口唾液。

啾啾靜靜地從觸手間穿梭而過,經過的地方花草不住搖曳,靈氣迅速被抽空。

“不好!”有女修叫了一聲。

眾人心裏都突突直跳。

那小姑娘走到了懸蕩的屍體邊,俯下身,撿起那柄掉落的長劍。

劍身一正,被她握緊對向眾人,搖曳的觸手們也跟著一停,做出了攻擊姿勢,宛如一只只巨大的眼睛居高臨下盯向她們,蓄勢待發。

這到底是個什麽怪物啊!

“莫師姐?”有人顫聲喊了喊領頭的女弟子。

“……怕、怕什麽。”

那女修咬了咬後槽牙,不、不就是,這些觸手看起來,視覺效果太嚇人了嗎?

她們這一層樓是主要用來消耗敵人靈氣的,因而蹲防在這裏的大抵都是低級築基期弟子,不過,也有兩個金丹期的,再加上這麽多人,不信打不贏這小怪物。

領頭女修提起聲音,厲聲喝道:“上!殺了她!”

世界安靜了一瞬。

片刻後,一道道妙曼身姿齊齊躍起。

與此同時,觸手們也獵獵作響,從四面八方迅猛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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