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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要是看不慣我,就來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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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

撕心裂肺的疼痛從胸口傳出,靈力和體力被強橫掏空的虛脫感籠罩住昆鷲。那種痛苦讓他意識一陣陣陷入黑暗,雙腿無力,跪倒在啾啾面前大口汲取空氣。

模糊不清的視野中,看見少女那只滴血的手稍稍移動,再次對準了他——這次是正對額心。纖細白皙的手指後,她的眼睛依然空洞黑暗,毫無情緒。

昆鷲打了個激靈。

她還想攻擊他。

她是真的,鐵了心要殺他。不考慮後果,哪怕魚死網破。

昆鷲突然有點想哭了,那種無力感滔天巨浪似的拍打著心裏的礁石,每一絲冰冷的細沫都在告訴他,你要死了,你無處可逃。

那是從未面臨過危險的小少爺在眷戀生命時,對死亡最原始的恐懼。昆鷲表情無比難看,他從未如此狼狽可悲過,身子搖搖晃晃的,嗓子裏哢哢地響,想要求生,喉嚨卻被毒素扼緊。

不要,他不要死——!

昆鷲擡手往前虛虛一抓,想要抓住啾啾的手,不料樓層深處,卻突然傳出一聲尖叫。

是棠鵲?

啾啾皺了皺眉。

伴隨那聲尖叫,暗室開始一點點溶解、消散,啾啾猶豫了一下,慢慢放下手。

這是,不殺他了?

昆鷲終於松懈,癱軟著躺在地上,大張著嘴,任由紫色毒素爬滿他整張臉,如此面目可憎,劫後餘生的慶幸卻讓他眼角分泌出幾縷淚液。

他竟然哭了。

啾啾看也沒看他一眼,只是側過臉。

她之前就發現了,這裏一共有三個陣法,塔外有個鎮物陣,用以隱藏玉塔。除此之外還有個伏邪陣,玉塔同樣在陣眼的位置,不過這個陣眼本來應該放水屬性之物,現在卻放了石屬性的玉塔,便是說,玉塔是和伏邪陣在互相鎮壓,奇怪的是,塔裏塔外並沒有妖邪魔物的氣息。

而玉塔內,有個歸元陣。這種陣法很常見,門派、秘境、洞府隨處可見,歸元陣的作用是“修繕”,只要重新開啟陣法,陣法內的建築便能覆原。

現在歸元陣啟動了。

法陣轉動,華光流轉,眨眼間所有人都被送出玉塔。

再回頭,巨塔已經消失。光霧彌散,東邊的天空染上了黎明前的魚肚白,晨風亂拂,一切如常得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個人。

嚶嚶的哭聲悲慟回蕩。

啾啾站不起來,只能坐在那裏,吃力地睜開眼,第一眼就看見不遠處佇立的少年。

暗紅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白皙的耳垂下,兩枚紅箋輕飄飄地隨風翻飛,流淌出滾滾金光,艷麗招搖。

指骨幹凈均勻,漂亮的手掌中執著把碎光閃爍的刀,這會兒刀還沒收回,刀尖淌著血。

鐘棘皺了皺眉,雖未作聲,但瞧他那模樣,應該是偷偷嘖了一聲。為出現在這裏的是師弟師妹而不是妖獸感到遺憾——為自己不能開心殺戮感到遺憾。

“小青鸞!小青鸞!”

從鐘棘的位置往下看,是伏在地上的棠鵲,以及……被切成兩截的青鸞。

靈珀仙果散落在不遠處,沾了塵土,依然華光瀲灩,正對著棠鳩那一面,是她留下花型記號的那一面。毫無疑問,這是她塞給溫素雪的那一枚。

所以這是準備把她的靈珀仙果送給棠鵲了?

她看向溫素雪。

溫素雪也看著她,目光垂落在她手臂衣衫上時,唇微微抿住,眼瞳玄黑。竟然給人一種他正因她受傷而壓抑怒氣的錯覺。

大概真的是錯覺。片刻後,兩人視線對上。

他們都安安靜靜的。啾啾能隱約揣摩出溫素雪的心思,溫素雪也能看出啾啾的關註點——在靈珀仙果上。他楞了楞,別開視線,一言不發。

棠鵲哭得比啾啾剛回家,她得知自己並非棠家親女兒時還要大聲。

她剛在門邊找到了溫素雪,眼看著小青鸞就要得救了,她將青鸞虛弱的身體放在地上,柔聲說:“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話音還沒落下。

驟然一道破空聲響起,快到風馳電掣,白光一閃而過。

一瞬間。

就那一瞬間,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棠鵲最後那個字的唇形都沒合上,小青鸞的身體就在她面前斷成了兩截。

飛石碎礫擦著皮膚四濺開來,劈劈啪啪落了一地。被破壞的不僅僅是青鸞的身體,還有他們身邊那道玉石門,碎成了渣。

罪魁禍首並沒有流露出分毫歉意,只是輕輕一甩,幹凈利落地讓刀尖上血水飛離。

“怎麽是你們?”鐘棘這次真的“嘁”了一聲,還蠻嫌棄的。

沒有人回答。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整個世界除了風聲,只剩下棠鵲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鐘棘皺了皺眉,循著聲音往腳下瞥了一眼,很自然地就踢了一腳。

“小青鸞!”棠鵲又發出一聲尖叫,紅了眼,渾身顫栗著擡頭怒視那宛如火焰的紅色少年。

鐘棘笑了:“你們在門後嘰嘰咕咕吵個不停,我還以為是妖獸,隨手就殺了。”

語氣輕松。

輕松得好像不是殺了個人,而是不小心撞壞了個花瓶。非但不用放在心上,還覺得花瓶碎掉的聲音挺有意思,想再試一次。

棠鵲張著嘴,整個腦海只剩下了一句話,那是鐘棘滿不在乎的態度下隱藏的含義。

——殺了就殺了唄。

他怎麽能這樣。

怎麽能?!

棠鵲從沒這麽憤怒過,傷害她可以,她怎樣都無所謂,但他怎麽能傷害她的朋友,那個安靜乖巧的小男孩!

“你!”

“我怎麽了?”鐘棘回得很快,笑起來時尖銳的犬牙很容易讓人想到曠野上難以馴服的野獸。他握著刀,微挑的眼尾下蘊著抹淡淡的紅,“怎麽,想殺我報仇?”

“……”

棠鵲的脊骨一瞬間爬上一股冰涼,鐘棘每靠近一步,寒意就加深一分。

風開始變大,風聲肆虐,少年耳下的紅箋舞動得愈發張狂。淡淡的血腥味彌漫。

到了現在,棠鵲就是再怎麽遲鈍,也意識到了眼前這人的身份。

鐘棘看起來與他們年歲差不多大,要是他倆相熟,棠鵲甚至能甜甜地叫他一聲”鐘小師兄”,但他氣勢威壓比他們強了太多。

他靠近的時候,那絕不收斂的鋒芒鋪天蓋地的淩厲壓來,哪怕再淡然無謂的人也會在一瞬間被沒來由的恐懼攥緊心臟。棠鵲不自覺地顫栗,想要臣服地低下頭,但她又不願,只能死命咬唇逼自己梗直脖子。

“我這個人不太喜歡打嘴仗。”鐘棘殺意裏帶著興奮,刀尖抵住了棠鵲眉心,“你要是看不慣我,就來殺掉我。你要是殺不掉我,那就我殺掉你。就這麽簡單。”

確實,之前那為師姐討公道的師兄,一臉悲憤地控訴鐘棘許久,鐘棘也沒有開口——即便他有理。

棠鵲已經抖得如同篩子,昆鷲本就受了重傷,這會兒悶哼一聲,嘴角再次溢出鮮血。

啾啾雖然沒受到任何影響,可她傷成這樣,連說話都費勁,更別提參與這場即將開場的屠戮。

現場唯一一個還能行動的是溫素雪。

溫素雪擡手,將棠鵲拉離了青鸞的屍體,護在身後,與鐘棘四目相對。

兩雙不同的眼睛。多情的桃花眼,暗紅的瑞鳳眼。

溫素雪執著劍。

鐘棘也握緊刀柄,笑了笑。他越是笑,嗜殺的意味就越濃。因為他的笑本來就是張狂且惡劣的。

天地間只有風在呼嘯。

壓抑的沈默中,眼看著戰鬥就要爆發。

就在這時,又冒出一個聲音。

“誒,塔呢?我塔呢?剛剛還在這,那麽大一個塔呢——?”

聲音渾厚,嗓門高昂。

一瞬間,血腥味彌漫的亂風奔騰消散,威壓也退潮似的收回。鐘棘擰了擰眉,收回刀,滿臉都是被打擾後的不爽。

天已經快亮了,視野變得清明後,能看見雲上團團簇簇的白色曦光。戰意消失在黎明,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棠鵲這才軟軟跌坐在地上,揪著自己衣襟,雙眼無聲,大口大口地吸氣。

“啊呀!好大的一陣風啊!”那個聲音發出雄渾的感嘆,慢慢靠近,片刻後從灌木叢後窸窸窣窣鉆出來,“小鐘啊,你看到我的塔了嗎——?”

“……”

一雙雙視線齊刷刷射過去。

來人聲音驀地扼在喉嚨裏。他似乎沒想到會遇到這麽密集的目光,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師弟師妹,你們怎麽在這裏?”

不等大家回答,他又兀自推翻自己剛才說辭。“不對,”他撓撓頭,嚴肅起來,“你們怎麽還在這裏?門派令不是讓你們回去嗎?”

這人名叫張弛。和鐘棘一樣,是築基期的師兄。不過他很有師兄的自覺,時常幫忙處理新生事務,因而眾人都認識他。

“我們……”棠鵲張了張嘴,像是突然找到依賴,溫熱又開始從眼眶後方壓迫上來,“小青鸞……”

“青鸞?書上那個?你竟然遇到了青鸞?”張弛過來看了一眼,搖搖頭,“死透了,魂魄也散了,沒救了。”

不用提醒一次。

棠鵲呆呆看著張弛,失魂落魄,眼神空洞。依稀間感覺那釀成慘禍的紅色人影朝她走來,棠鵲不自覺顫了顫,那道人影卻只是擦肩穿過了她,俯身拾起地上的靈珀仙果,隨手一扔。

沒有人敢看他,好像多對視一眼,在這裏了卻殘生的幾率就多一分。

只有啾啾看到,那枚靈珀仙果被扔回了她懷裏。

她驚訝地擡頭,稍稍一動就是撕心裂肺的劇痛。

鐘棘卻沒看她,他已經轉身往回走了,路過棠鵲的時候頓了頓。

棠鵲渾身僵硬,頭皮發麻。

鐘棘冷哼:“不想死就趕緊滾。”

棠鵲哆嗦一下,又覺得丟人又覺得害怕,鹿眼裏蓄滿淚水,踉蹌著退開幾步。

張弛為自己這暴躁的小鐘師弟嘆了口氣,又看看那身子搖搖晃晃,惶恐不安的師妹,搖搖頭,解圍道:“我已經通知了回春堂接應你們。此地不宜久留,你們這便走罷。”

說著,他揚手輕輕一揮,白光包裹著一行人,不容抗拒地將他們送出秘境。

棠鵲低低哭出聲來。

回春堂的醫修早就等在秘境口,見到眾人,立刻上前,手忙腳亂地將傷者擡上禦行的法器。

心神松弛,意識陷入黑暗前,啾啾最後一個想法是——

她裝著靈晶的物品袋,被遺失在了巨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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