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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 裴鈺 “鈺,裴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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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後的吩咐。娘娘知道了真相對皇上寒心, 毫無求生之意,這才生產不順。太後為了讓娘娘撐下去,一直在跟前和娘娘說起王爺和先皇後的事。娘娘是挺過來了, 可是皇上……娘娘自知無法再面對皇上,小皇子生下來又……彼時娘娘氣弱, 也不知太後同娘娘說了什麽, 讓徐太醫暫時封住了娘娘的心脈, 又吩咐奴婢告訴皇上,娘娘血崩而亡。”

待裴澤踏進內殿時,一屋子的血腥味已經淡了不少, 床鋪也收拾了一番, 宮人們給顧皇後換上了幹凈的衣裳, 徐太醫正在為顧皇後施針, 幾針下去, 顧皇後悠悠轉醒,剛生產完的身子虛脫無力,太後稍一擺手,就有宮人端了湯藥過來。

“我來吧。”裴澤吩咐道。接過藥碗,裴澤坐在床上, 對著藥匙輕吹了口氣,才遞到顧皇後失了血色的唇邊。

雙目微闔,顧皇後虛弱地靠在床邊,鼻尖是藥汁的味道,她微微蹙眉, 撲動睫毛睜開眼,看清了眼前人後,眼眶一紅, 唇瓣一抿,將一碗湯藥悉數喝完。

由著裴澤用手帕輕拭她的嘴角,一番動作畢,顧皇後這才伸出手,覆上裴澤棱角分明的側顏,眸色水光氤氳,思念紛飛。

殿內,太後,顧皇後,裴澤,他們三人共同的羈絆皆來自於皇上,而此刻,三個人心照不宣的,誰都沒提及皇上如何。

被封住心脈時,顧皇後意識混沌,但還是能聽得到的,皇上的叫聲如雷貫耳,最後那一聲她在裏面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她大抵猜得到皇上如何了,哀莫大於心死,她只能盡量地避免去想這個男人,心臟才會稍微不那麽痛些。

“阿澤,你瘦了。”大抵是喊了三個時辰,顧皇後聲音甚是暗啞,這一日又耗費了她太多的氣力,看上去比昨日更加消瘦了不少,容顏泛白,眸下泛紅,血絲在眼角蔓延,看得讓人心碎。

“嗯。”裴澤溫聲說著,與剛才在外殿冰冷的模樣大相徑庭。

太後與顧皇後說了什麽,裴澤大致能猜出一二,能讓顧皇後選擇了放棄,內心必然是進行了一番強烈掙紮,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看著顧皇後毫無血色的容顏,裴澤心中激蕩,他很想說,哪怕她不放棄皇上,他也不會說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卻只是一句,“母親,你辛苦了。”

淒然一笑,顧皇後垂淚未語,太後看著二人,眸中亦是含淚:“辛苦了一下午,皇後還是先休息吧。”

顧皇後搖頭,四周環視了一圈,問:“孩子呢?”

這一問,殿內沈默了,韓若不安地看著顧皇後,裴澤覺察到了不對,看向太後,上座的老人眸光一斂,道:“皇後,你身子還弱,待會兒再看也不遲。”

殿內三緘其口,裴澤很快就覺察到異樣,想起候在殿外一直沒聽到孩子的哭聲,他心中一涼。

“不,我要看看孩子。”顧皇後堅決道,“這是臣妾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是死是活,臣妾都要知道。”

“把孩子抱過來吧。”未及太後開口,裴澤吩咐宮人說著。很快宮人就將裹著繈褓的孩子抱了出來。

顧皇後抱著孩子,愛憐地看著小小的人兒,這是個小皇子,宮人們已經給他洗了澡,小皇子白白嫩嫩的,肌膚吹彈可破。

裴澤低頭看過去,忍不住蹙眉。這孩子,安靜地過分,完全不像是睡著了的樣子。

側頭看了眼太後,發現她沈痛地閉目不語,裴澤大抵明白了怎麽回事。

顧皇後這一胎本就懷得不穩,她今日得知了真相,更從皇上那裏得到了驗證,導致她身體極度緊張。孩子是生下來了,卻是被臍帶纏住了脖頸,一出生安安靜靜地沒有哭聲,徐太醫探不出脈象,又說不準這孩子是死是活。

顧皇後好似看不見幼兒的異樣,抱著他對裴澤說:“阿澤,你抱抱他。”

裴澤依言,接過繈褓,這孩子很輕,安安穩穩地躺在他的懷中,不吵也不鬧。

“給他取個名字吧,阿澤。” 顧皇後說, “就算他沒這個命數活下去,好歹有個名字,不枉走過這一遭。”

裴澤抱著小小的嬰兒,這不是他第一次抱孩子,當初六公主出生的時候,第一個抱她的,也是裴澤。低頭看著繈褓中的男嬰,他的臉很小,雙目緊閉著,半個舌頭露在外面,安詳地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鈺,裴鈺。”這是裴澤腦海裏想到的第一個字。

“好,就叫裴鈺。”裴澤並未說出是哪個鈺字,顧皇後便心有靈犀般了然於心,伸出手將嬰兒小小的手放在掌心中摩挲著,她笑哭著點頭,“阿鈺,這是你兄長給你起的名字,喜不喜歡啊?”

小裴鈺猶在睡夢中,只是從不曾醒來而已。滾燙的淚珠簌簌而落,顧皇後並不奢望裴鈺能回應,含了一絲希冀在其中罷了。

顧皇後這一聲呼喚讓人心碎,一旁的韓若垂淚不語,太後掩面抹淚,饒是素來冷淡的裴澤都不免為之動容,心裏的的一塊像是被觸動了似的,胸膛的一處被軟軟的東西一下下蹬著……

裴澤倏然睜大了眼睛,他垂眸,繈褓的一角正有一下沒一下地亂動。

“徐太醫,他動了!”裴澤忙道,話音未落,顧皇後驀地擡頭,看見小孩張牙舞爪地往外亂炸時,淚如泉湧。太後聞言忙拄著拐杖向前看,徐太醫麻利地給小裴鈺把脈探息,解開繈褓,如民間那般,一巴掌拍在小孩子的屁股上。

“嗚哇哇哇……”勢如破竹的哭腔響徹了內殿,小裴鈺撲動著兩只白花花的小腿亂瞪,閉著眼睛哇哇大哭,惹人生憐。

“恭喜皇後,小皇子無礙,無礙了。”徐太醫激動地說著,從醫多年,他從未向今日這般驚心動魄,殿外廝殺,無數生命流逝,殿內生產,新的生命綻放,這樣的場面,今日唯此一次。

顧皇後一抹眼淚,神色激動,她想把孩子抱過來餵奶,很快就想起太醫說她沒什麽奶水,太後握住了顧皇後的手,對韓若說:“快,快將阿鈺抱給奶娘。”

折騰了大半日,夜早就深了,顧皇後在養心殿內宿下,明日再回坤寧宮。裴澤送太後回慈寧宮。

樹影憧憧,風聲朔朔,一高一矮的影子在殘月下並排前行。龍頭拐杖矮了一截,前頭的宮人持著宮燈照亮了回去的路,祖孫倆手扶著手,凝著地上的人影交錯,太後感嘆:“到底還是撐過來了,皇後要是真的沒了,哀家不知道該怎麽向你交代。”

握緊太後斑駁的手,裴澤輕聲道:“有勞皇祖母費心了。”

一時間兩人都不再說話了,就著夜色緩緩前進。

想起今日在養心殿的種種,太後心中難以忘懷,天時地利人和,剛出生的小裴鈺沒有聲音,顧皇後心力交瘁暈了過去。萬事俱備,做出了選擇後,太後本意是想讓皇上體會一下失去至愛的心情,好讓他無心再戰,卻沒想到顧皇後對皇上的重要性遠遠超乎她的想象,一連幾日的壞消息,顧皇後的死壓斷了皇上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就這樣瘋了。

想起皇帝,太後的心難免為之一痛。

到了慈寧宮,祖孫倆簡單說了幾句,分開前,太後抓住裴澤的手,“剩下的,阿澤,就都交給你了。”

“嗯。”對上太後期待的眼神,裴澤鄭重其事地點頭。

“他剛愎自用,害人害己,到頭來,連身邊的太監都出賣了他。”轉身前,太後最後說了這麽一句。

裴澤沒有否認,他快馬加鞭趕至京城,獨自一人進了蔣維的軍營報了舅父之仇,卻不想蔣維臨死之前把自己的令牌給了他。

看,連蔣維都放棄了皇上。王全看盡了宮中事,搭上了別人的船,亦是正常不過。

從慈寧宮出來,裴澤一時竟不知自己該往何處走,宮裏還有大大小小的事亟待解決,他想回王府,發現顧錦瑟不在身邊,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一路走著,不知覺竟到了東宮,宮殿四周白綾張掛,裏面還能傳來宮人斷斷續續的哭聲。

東宮還在辦太子妃的喪事,然而太子卻不在東宮。

想到裴銘,裴澤神色瞬間就冷了下去,他與蔣殊並不相熟,可是裴銘的絕情卻讓他心中冰寒。

前世,他也是,棄了他的太子妃。

不再駐足,裴澤轉身離去,走到坤寧宮時,楊一出現了,他似乎是等候多時,身旁還綁著一個嗚嗚亂叫的紅衣太監。“啟稟王爺,抓到了禦前太監王全行為不軌,欲將皇上推入碧湖。”

“知道了,繼續看著皇上。”這紅衣太監便是王全,裴澤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拂袖離去。

避免夜長夢多,裴澤留在了宮裏,回到了他少年時在宮裏的住所,就在乾清宮後的一處偏殿裏。

一夜無眠,裴澤坐在窗前看著黑漆漆的天空,暗夜無邊,這一夜,終是要過去了。

破曉時分,窩在禦花園一夜的皇上醒了,他從草地上滾了一圈才站起身,一身的龍袍沾滿了露水,從禦花園出來的皇上東走走西看看,也不知道在找什麽。

後面一直有人跟著,皇上也不管,反正餓了那人會給他吃的,除此之外,絕不打擾他的自由。

皇上貼著墻一直往前走,朱紅的宮墻和金黃的龍袍交相輝映,可惜天子失了神智,沒了威嚴,兩只手在墻上亂摸亂畫,留下兩道長長的劃痕,指甲破了渾然不覺。

就這樣往前走著,來到了一個宮殿門前,紅漆色的大門掛了不少清晨的露珠,看上去濕噠噠的,相比較兩側的宮墻,色澤更為鮮麗不少,皇上興起,睜著眼睛往裏看去,發現大門開了一個小口,裏面有個人如是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皇上陡然雙目圓睜,歪著的頭正了,他直勾勾地走上前,手臂如僵屍般向前伸起,帶著哭腔朝門後的那人說:“年年,年年。”

那人莞爾一笑,勾了勾手指,“殿下,我在這兒呢。”

皇上又驚又喜,忙不疊走到大門旁,握住“年年”的手,哭著說:“年年,阿榕不見了,孤找不到她了,年年怎麽辦,怎麽辦……”

“年年”憐惜地撫摸著皇上的臉龐,一晚沒有收拾,皇上的臉上胡子拉碴的,“年年”的聲音十分溫柔:“殿下乖,阿榕妹妹就在我這兒休息呢,我帶殿下去找她。”

皇上頓時不哭了,“年年”牽著他的手,“殿下,進來吧。”

“好。”皇上乖覺地點頭,任由“年年”牽著他進去,當龍袍最後一角消失在門後時,“年年”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門外。

紅色的宮門就此關上,正上方,翊坤宮三個大字奪目鮮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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