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追尋·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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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少嗔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到了咖啡館的衛生間裏, 雙手撐著洗手池邊緣, 彎下腰一陣無法忍受的幹嘔。
他臉色蒼白, 額頭豆大的汗水不斷往下冒，眼神中閃爍著不斷變化的情緒。
厭惡、懷疑、失落、欣喜、探尋、思慮……
這件事對他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 甚至讓他一時之間亂了方寸，沒辦法好好思考。
擡起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柯少嗔怔然說：“你真的……不在了嗎？”
話說出口，又是一陣無法言喻的自嘲慘笑。
他到底是在和誰說話。
……
…
手機忽然響起, 柯少嗔一抹嘴角的水漬, 頹然舉起手機放於耳邊：“什麽事。”
章依萊驚喜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來：“嗔哥！剛才我回來的時候，在前臺收了一份快遞, 東西沒用膠帶封起來，蓋子直接就打開了——你知道裏面裝著是什麽嗎？竟然是客人的寶貝誒！太神奇了吧！”
柯少嗔無力閉眸，被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再一次打擊到了神經。
他道：“我知道, 那是我送過去的。”
回來還不過兩分鐘的時間, 另一人格連出來插手的機會都沒有, 那麽只有他柯少嗔“本人”才能知道的事情，又是誰看準時機, 把圓鏡送到公司的呢？
“真的嗎？！”章依萊歡喜道：“這麽快就找到了？真不愧是我們嗔哥！”
“呵……”
柯少嗔心情覆雜。
之前聽章依萊喊“嗔哥”，柯少嗔總以為對方是在透過自己, 喊另外一人。每聽見“哥”這個字眼, 就覺得嫌棄, 認為另一人格不配。見周圍人對他露出尊敬神色、說出感激話語, 他都會覺得很煩躁，甚至有些遷怒，認為他們都是和另一人格一夥的。
可時至今日再次聽見，他竟然頭一次感覺到，對方是在喊自己。自己和對方的距離，或許根本沒有他想象中的疏遠有隔閡。
這心態簡直就像是在直接告訴柯少嗔，“其實你心裏已經潛意識接受了這件事”一樣。
放下手機，用冰水狠狠清洗了一下面龐，再擡起頭，柯少嗔已經恢覆了往日的平靜神色——常年偽裝的生存經驗告訴他，就算心裏想法再如何覆雜，慌亂都無法解決問題，至少臉上是絕對不能被人看出慌張的——然後邁著大步推門走出了衛生間。
尹司錦不知何時和夏鈞坐在了一塊兒，二人似乎相談甚歡。
“歡迎你來我們家做客，少嗔一定很高興。”
知道柯少嗔絕對說不出這話，所以尹司錦幹脆替他說了。
夏鈞哈哈笑道：“好哇好哇！你們住哪兒？我保準常去！”
既然是沒外人看見的私底下，那柯少嗔就不用給夏鈞留面子了，哼聲道：“你這個人有完沒完，煩了我九年，現在又想幹什麽。趕緊滾！”
夏鈞不知道尹司錦認識自己，深怕尹司錦誤會，連忙與他解釋：“你別聽他瞎說，我才沒纏著他。”
柯少嗔：“你都不打自招，知道以前是‘纏’著我了啊？”
夏鈞“額……”了一聲，總結道：“總之不是他說的那樣。”
尹司錦低聲笑道：“我知道，少嗔和你開玩笑呢。”
如此盛世容顏下的近距離笑容，夏鈞一看就傻眼了，喃喃道：“我的天，你也太美了吧……”
柯少嗔不悅道：“再看挖了你的眼。”
夏鈞回過神來，狡辯道：“哎呀我就看兩眼，這不還是因為——額，還不知道您怎麽稱呼？”
尹司錦：“叫我司錦就好。”
“叫尹先生！”柯少嗔不悅道。
“成成成，都隨你，好吧。”夏鈞從善如流的安撫了一下柯少嗔，然後道：“那司錦下次我去找你們玩。”
“你說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樣好嗎！”柯少嗔氣道。
“人家司錦都這麽說了，還叫什麽尹先生，多生分吶！”夏鈞的臉皮果然如幾年前一樣的厚，沖柯少嗔擺擺手，絲毫不把能讓大小妖怪都嚇得顫顫巍巍的柯少嗔怒吼當做一回事，又道：“不過你還真是有福氣，竟然真讓你找到了這麽——啊啊啊！不好了！！！”
柯少嗔皺眉：“大呼小叫什麽！”
“不行不行來不及了！”夏鈞猛站起身，對尹司錦說了聲“借用一下少嗔，回頭還給你哈”，然後一把拉過柯少嗔的胳膊，緊張道：“哥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快送我去一地方！”
“滾遠點！”
“別介！”
話雖這麽說，夏鈞還是單手拉動了如果不想動的話，誰都別想勉強他的柯少嗔，拽著他胳膊往外頭走：“你不是有車嗎？送我去一個地方唄？我都快遲到了！”
柯少嗔：“我又不是你司機！”
“可我為了找你花光了所有手頭的錢，今天還是蹭室友自行車過來的你知道嗎？他們現在都走了，你得有義務幫我這個忙！”
“去死！”
“死之前你先送我過去。”
“現在就死！”
“好好好，你先別說話，專心開車哈！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兩人就這樣互相打鬧，拌著嘴離開了咖啡館。
留下滿眼微笑，隱隱帶著懷念的尹司錦。
還好，當年他們救下了這人。
不然，現在也沒辦法看到少嗔笑得如此開心的樣子了。
……
…
明明只是過來送夏鈞那麽一趟，結果不知道怎麽回事，稀裏糊塗的一趟又一趟，趟趟都“少嗔大哥救命啊！快送我去那裏”的被忽悠上了車。
柯少嗔在旁邊稍微一觀察，就差不多打聽到了夏鈞五六個不同的工作，納悶道：“你怎麽這麽多工作。”
夏鈞無所謂道：“不想給媽媽增添太大負擔。學費可以有獎學金，但生活費必須要自己掙。”
這話可忽悠不了柯少嗔：“你這些工作，零零總總粗略加起來，一個月得有一萬五。”
夏鈞花錢那麽省，一個月能用兩三千頂多了。
夏鈞嘿嘿笑道：“這不是，想孝敬孝敬老媽麽……她本來身體一直不好，現在還在外邊兒工作……如果我早點能賺到錢，她就可以辭職回家安心修養了。“
柯少嗔嗤笑一聲，似乎很不在意，但終究是沒說什麽了。安靜把夏鈞送到了據說是“真的最後一家了！”的地方，道：“剛才拿到工資了？那你就在這裏滾吧！”
夏鈞又使出了賴皮的本領，眼疾手快鉆上了車，道：“其實，還有件事兒……”
柯少嗔一臉無語：“……”
他就知道。
夏鈞扭扭捏捏道：“那個，不知道你們公司，還招不招員工？”
柯少嗔腦海中瞬間閃過第二人——不，“某人”留下來的資料，其中夏鈞的資料簡介裏邊，另外還附帶了一份入職合同。就知道未來或許已經無法避免了。
但還是說：“不招。”
那可是妖怪公司，一個普通人類進去像什麽話，玩一遇到危險了怎麽辦？那能是鬧著玩的嗎？他身上又沒有柯少嗔一樣的妖氣覆蓋，誰知道哪天遇見一只嗜血的危險妖怪，一不留神就把他吃了。
夏鈞腆著臉說道：“哎呀，你不是老板嗎？幫幫忙唄？我過去絕對不會不幹事兒的，相反，正因為是你的事兒，我絕對比對待現在的幾份工作，還要認真一百倍！我發誓！”
柯少嗔：“你說這話就不會感覺不好意思嗎？”
時隔多年沒見過一次面、沒說過一句話，忽然再見面的時候，直接開口就找人求工作，一般人估計都拉不下這個臉。
但夏鈞不一樣啊，他義正言辭的說：“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死要面子的人是真的沒面子呢！”
柯少嗔：“……”
他道：“再說吧。”
夏鈞臉上一喜：“那你就是答應了？”
柯少嗔：“我們公司業務繁瑣，一般人根本做不來，你就算過來了，也只是給我添麻煩，一點用處都派不上。”
夏鈞立馬保證：“我可以學的！”
柯少嗔：“你周五要洗車，周六周日要家教，周一到周五早上要去送牛奶，沒課的時候還要去送外賣——哪兒來的時間去學？”
夏鈞：“我這不是都有時間去找到你嗎？時間擠擠總是有的！”
柯少嗔：“我看你是居心叵測，不是想要錢，是想對我做什麽吧？”
夏鈞嘿嘿一笑：“‘想要潛伏在你身邊，看你幹的哪一行，然後繼續跟你比較誰更厲害’，這種想法我絕對沒有過哦。”
柯少嗔：“……”
夏鈞又說：“話說你可真厲害啊！竟然真把你的‘夢中情人’找到了。”
柯少嗔納悶：“什麽夢中情人。”
“你忘了嗎？是你自己親口和我說的啊！”
夏鈞坐在副駕駛上轉過身，看向柯少嗔詫異道：“你說你想找一個長頭發，白衣服，看起來特別特別像神仙的人，當自己未來老婆的啊！我剛才一看到司錦站在那裏，我就知道，你絕對喜歡他這樣的人！——你那口味啊，我知道的比你還清楚！”
柯少嗔姑且不去吐槽對方最後一句話的意思，皺眉問道：“我說過這話？”
“說過啊！怎麽沒說過。”夏鈞才不會隨便忘記柯少嗔說過的話呢：“雖然是夢裏說的。”
柯少嗔：“……”
夏鈞：“你不記得四年級有一次我們出門春游，你失蹤了一下午，回來就和我說，你遇到神仙了？”
柯少嗔：“……我有嗎？”
夏鈞：“怎麽沒有啊！然後因為你失蹤，大家沒能好好玩，回來就都休息了。你看上去特別累，鞋子上都是泥，回來趴下便睡著了。就是夢裏，你和我說的那些話。”
柯少嗔：“……”
柯少嗔：“那不是我和你說，那是你偷聽！”
夏鈞：“哎呀，一個意思，一個意思！”
柯少嗔：“……”
雖然有點無語夏鈞的話，但忽然被他這麽一提，柯少嗔還真想起來了。
話說起來，那或許是他第一次忽然失去記憶，被另一人——不，被穿越的時間點。
只是因為那種事情是頭一遭，沒有過經驗，而且回來就太累了睡著了，所以完全不明白怎麽一回事的柯少嗔，第二天醒來只當做自己真的迷了路，並且把之前發生過的什麽事兒都給忘了。
但他確實，是在那個時候，驚鴻一瞥，瞧見一位美到讓他不敢相信的美人，長發及腰，神態溫柔，氣質出塵宛如神仙下凡，只是一眼，便徹底將他當年幼小無知單純質樸的童心，給奪走了。
“我以為那是夢……”
但沒想到，竟然是尹司錦。
怪不得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柯少嗔就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勁，仿佛對方的長相天生就完美契合了他的喜好，簡直就是依照他柯少嗔的審美，按著模子長出來的一樣。
原來不是事情奇妙，而是順序反了。因為年幼時見到了尹司錦，一見傾心久久不忘，所以現在時隔多年再次見到，才會覺得這人怎麽長得與他心目中的“夢中情人”一模一樣。
“可不就是夢嘛！”夏鈞說：“就這現代都市，你去哪個深山野林極樂凈土，找一位對沒有被社會俗氣沾染，無欲無求、知書達理、還會施展仙術的‘神仙’啊。就因為你老是盯著那些影視劇裏的仙女兒看，以她們為標準，才會這麽多年都沒有談過一場戀愛的！”
盯著古裝劇裏的仙子看也就算了，柯少嗔從來沒有掩飾過這一點喜好，但後面那句話……
柯少嗔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你是怎麽知道，我沒談過戀愛？”
“額……”
一不留神說漏了嘴，夏鈞顧左右而言他，眼神閃躲。見柯少嗔目光緊緊盯著他，實在是隱藏不住，只能束手就擒，坦白從寬：“這不是，和院長奶奶問的嗎？你難道還能騙她啊。”
柯少嗔罵道：“跟蹤狂。”
夏鈞解釋：“我只是關心好友情況！”
柯少嗔呸了一聲：“大變態。”
夏鈞辯解：“真的只是嘮嗑聊天的時候講到的！”
柯少嗔萬分嫌棄：“死基佬。”
夏鈞大喊：“這話明明說的是你自己才對好不好！”
他氣喘籲籲：“真虧司錦能看得上你！你瞅瞅你自己，嗯？又毒舌又傲慢又小氣，是個人都不會選擇你，也就他心地善良，願意收留。”
柯少嗔把車開到了別墅附近的馬路上，一踩剎車：“下車。”
夏鈞為自己鳴不公：“誒我不就說說嘛，至於趕我走麽。”
柯少嗔眼睛都不眨一下：“車費五百，回頭記得轉賬給我。”
“你要給我你的link號碼？”夏鈞眼前一亮：“那轉轉轉，你link號碼多少？”
柯少嗔：“銀行卡轉賬。”
夏鈞：“……”
他把手機一收，大義凜然道：“你不能這麽小氣你知道嗎？送朋友回家，竟然還收車費，說出去都被人笑話。我真擔心你哪天想錢想瘋了，出門碰瓷去，感覺你絕對做得出來這事兒。”
柯少嗔：“誰說要送你回家了。”
夏鈞納悶的往窗外一看，道：“——是我住的地方，沒錯啊？”
柯少嗔：“放屁！這裏是我家！”
夏鈞瞪眼：“哈？我都在這裏住兩天了，怎麽成你家了？”
柯少嗔：“……”
柯少嗔：“……等下，你說你住哪兒？”
夏鈞手指直接指向柯少嗔家的方向：“那裏啊。”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柯少嗔心頭升起。
他也不說話，直接調轉車頭把車開了進去，一路上萬般熟練地順著路徑往裏開，三下兩下開到了家門口。
夏鈞忍不住誇了一句“你開這條路好熟練啊”，然後反手往對面某處別墅一指：“就那裏了！你再幫我開兩步？”
柯少嗔：“……”
這他媽不就是正對面嗎！
柯少嗔：“你是被誰弄到這裏來的？”
夏鈞疑惑，說：“我沒被誰……”
“說名字！”柯少嗔不耐煩道。
夏鈞只好道：“說了你也不認識啊……是我打工的時候認識的兩位老板，他們倆夫妻說是要出國公幹一段時間，所以拜托我幫忙打掃一下別墅，每個月按時給我工資，又說這段期間可以隨便我住在這裏，水電費空調費什麽的都不用我操心，所以我就住咯。”
他室友昨天下午也帶著女朋友過來住了一晚上，望著別墅裝潢對他羨慕了好久。然後又因為夏鈞離開後，他就能一個人霸占一整間寢室，和他女朋友毫無顧忌的恩愛相處，所以樂得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幫夏鈞收拾好細軟，將他“踢”到這裏來了。
柯少嗔壓低聲音，似乎已經處於發火的邊緣：“我問你，那兩個老板叫什麽！”
夏鈞連忙說道：“就那個超有名的世界五百強‘輝騰’的老總啊！夫妻倆草根創業，全國聞名的那個！我就是給他們打工的。”
——臥槽這他媽不就是柯少嗔的兩個手下嗎？
——公司還是他掛名在那倆人名下的啊！
——也就是說，這事兒又是柯少嗔自己搞的鬼？
柯少嗔感覺自己頭有點痛。
“不過你為什麽要發那麽大火啊？”夏鈞納悶。接著轉念一下，頓時樂了：“莫非，你是嫉妒我有這麽好的房子住？哈哈哈哈。”
柯少嗔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旁邊的別墅，道：“這，我家。”
夏鈞目瞪口呆。
左看看這邊的別墅，又看看那邊的別墅，夏鈞一臉懵逼：“——鄰居啊？”
那他找柯少嗔找了那麽久，感情柯少嗔就住在他的對面！
柯少嗔擺擺手，已經不想說話了：“快滾，快滾。”
尹司錦一看竟然逃過了車費一劫，立馬趁著柯少嗔還沒記起來的時候利索地下車滾了。
“明天我回來找你們的喲~”夏鈞嘻嘻笑道：“到時候帶我去你們公司瞧瞧吧！”
柯少嗔暴躁罵道：“滾！”
他還真是被自己設計得死死的。
……
…
時間回到十年前。
年僅十一歲的柯少嗔憤憤不平從醫院走回了家，黑著臉走進屋內，把自己一個人反鎖進了房間。將身後的書包取下來，一股腦倒出裏面的書本、文具，然後一個個的拿起來翻找察看。
果然在其中一本語文書上，找到了有別於他的字跡。
氣得狠狠一拳砸在了桌面上，發出哐當巨響。
又來了，那家夥又過來了。
氣憤、惱怒、不安、無助……種種情緒湧入腦海，最後化為了眼角的淚珠，讓他原地蹲了下來，抱著身子低聲哭泣。
他真的很怕。
為什麽他有時候會掌控不了自己的身體，會什麽總是會做他自己根本不記得的事情。
如果次數多了以後，現在的他會消失嗎？如果他消失了，他身邊的家人，他關心著的人，會知道他已經“死了”的事實嗎？
他會不會被“對方”奪走身體，從此以後再也無法像現在這樣生活了。
不是沒有想過要去向院長奶奶們尋求幫助，可一旦他真的將這個念頭付出了實踐，“那個家夥”就會立馬出現，將他的意識剝奪走，就好像無時無刻都在監控著他的舉動一樣，不管他睡著也好、醒著也好，就算用密碼的形勢將求救紙條送出去，下一刻，警告一般的“懲罰”就會接踵而至，教訓得他苦不堪言，知道錯了之後，才會送他平安回來。
不能與人說，不敢與人說，什麽事都只能自己一個人藏著掖著……
他快堅持不下去了……
不是沒有在最難的時候考慮過自殺，可對方卻連這種事情都考慮好了，次次都會用各種方法強迫著讓他明白，自殺並非解脫，而是最糟糕的選擇。
如果平安在訓練營裏通過考核活著出來，就幫助福利院的大家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如果隱瞞自己的身份安全的結束了這次紛爭，就讓你擁有你最想要的一個寶物；如果不借助他人力量鎮壓了這起組織內動亂，就替你擺平某個你有心無力的麻煩……
能夠活著，並帶著希望的活著，知曉這點之後就沒有人會想輕易死去。
掙紮著，掙紮著，掙紮到最後一絲力氣都耗盡了為止。
另一人格雖然性格惡劣，做事卻從來不會觸犯他的底線，更不會用院長奶奶以及周圍的大家性命相要挾，讓他做這做那。就好像一個對他性格了如指掌的存在，知道他什麽能接受，什麽不能接受，總是能壓著那根即將崩潰的“線”，把握好度，來操控柯少嗔的人生。
或許就是因為對方言而有信，且從頭到尾只折騰他一人，還打了個一棍之後緊接著又會給個甜棗的原因吧。私底下的日子雖然不好過，但“表面上來看”，的確是越來越富裕美好了。所以柯少嗔每次遇到困難，即便惱怒，但最終都勉強撐了過來。
就像是一場雙方都認可的“交易”一樣。
惱恨，卻又依賴。
次日清早，不知道昨天一天自己到底在學校做了什麽的柯少嗔，背著重重的書包，和一顆惴惴不安的心，來到了教室。
所有人都像往常一樣，看見他之後露出異樣的神色，對他避之不及，宛如看待瘟神。
柯少嗔松了口氣。
看樣子，那家夥似乎並沒有做什麽不得了的事情，這樣就好，起碼不用他再費心去解釋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突發狀況了。
然後，在他剛剛坐定，拿出書本準備進行早讀的時候，從教室外風風火火跑進來的夏鈞，臉上洋溢著激動的笑，一股腦撲到柯少嗔的課桌前，“膽大包天”握住柯少嗔的手，面對他震驚的眼神，語氣跌宕起伏，發自肺腑的感動說道：“我的救命恩人！！一晚不見，如隔三秋啊！！”
柯少嗔驚慌失措地一把甩開夏鈞這個瘋子的手，破口大罵：“神經病啊！”
夏鈞人被甩開，也不生氣，又腆著臉湊過來，說：“又來了又來了，我知道你嘴硬心軟，別害羞嘛！明明是你自己做過的事，你不記得了？”
柯少嗔黑著張臉，瞪著夏鈞，看起來像是不想理睬他說什麽，也根本聽不懂。
實則腦海中第一時間就蹦出了另一人格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可惡嘴臉。
絕對是他搞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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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色蒼白, 額頭豆大的汗水不斷往下冒，眼神中閃爍著不斷變化的情緒。
厭惡、懷疑、失落、欣喜、探尋、思慮……
這件事對他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 甚至讓他一時之間亂了方寸，沒辦法好好思考。
擡起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柯少嗔怔然說：“你真的……不在了嗎？”
話說出口，又是一陣無法言喻的自嘲慘笑。
他到底是在和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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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忽然響起, 柯少嗔一抹嘴角的水漬, 頹然舉起手機放於耳邊：“什麽事。”
章依萊驚喜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來：“嗔哥！剛才我回來的時候，在前臺收了一份快遞, 東西沒用膠帶封起來，蓋子直接就打開了——你知道裏面裝著是什麽嗎？竟然是客人的寶貝誒！太神奇了吧！”
柯少嗔無力閉眸，被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再一次打擊到了神經。
他道：“我知道, 那是我送過去的。”
回來還不過兩分鐘的時間, 另一人格連出來插手的機會都沒有, 那麽只有他柯少嗔“本人”才能知道的事情，又是誰看準時機, 把圓鏡送到公司的呢？
“真的嗎？！”章依萊歡喜道：“這麽快就找到了？真不愧是我們嗔哥！”
“呵……”
柯少嗔心情覆雜。
之前聽章依萊喊“嗔哥”，柯少嗔總以為對方是在透過自己, 喊另外一人。每聽見“哥”這個字眼, 就覺得嫌棄, 認為另一人格不配。見周圍人對他露出尊敬神色、說出感激話語, 他都會覺得很煩躁，甚至有些遷怒，認為他們都是和另一人格一夥的。
可時至今日再次聽見，他竟然頭一次感覺到，對方是在喊自己。自己和對方的距離，或許根本沒有他想象中的疏遠有隔閡。
這心態簡直就像是在直接告訴柯少嗔，“其實你心裏已經潛意識接受了這件事”一樣。
放下手機，用冰水狠狠清洗了一下面龐，再擡起頭，柯少嗔已經恢覆了往日的平靜神色——常年偽裝的生存經驗告訴他，就算心裏想法再如何覆雜，慌亂都無法解決問題，至少臉上是絕對不能被人看出慌張的——然後邁著大步推門走出了衛生間。
尹司錦不知何時和夏鈞坐在了一塊兒，二人似乎相談甚歡。
“歡迎你來我們家做客，少嗔一定很高興。”
知道柯少嗔絕對說不出這話，所以尹司錦幹脆替他說了。
夏鈞哈哈笑道：“好哇好哇！你們住哪兒？我保準常去！”
既然是沒外人看見的私底下，那柯少嗔就不用給夏鈞留面子了，哼聲道：“你這個人有完沒完，煩了我九年，現在又想幹什麽。趕緊滾！”
夏鈞不知道尹司錦認識自己，深怕尹司錦誤會，連忙與他解釋：“你別聽他瞎說，我才沒纏著他。”
柯少嗔：“你都不打自招，知道以前是‘纏’著我了啊？”
夏鈞“額……”了一聲，總結道：“總之不是他說的那樣。”
尹司錦低聲笑道：“我知道，少嗔和你開玩笑呢。”
如此盛世容顏下的近距離笑容，夏鈞一看就傻眼了，喃喃道：“我的天，你也太美了吧……”
柯少嗔不悅道：“再看挖了你的眼。”
夏鈞回過神來，狡辯道：“哎呀我就看兩眼，這不還是因為——額，還不知道您怎麽稱呼？”
尹司錦：“叫我司錦就好。”
“叫尹先生！”柯少嗔不悅道。
“成成成，都隨你，好吧。”夏鈞從善如流的安撫了一下柯少嗔，然後道：“那司錦下次我去找你們玩。”
“你說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樣好嗎！”柯少嗔氣道。
“人家司錦都這麽說了，還叫什麽尹先生，多生分吶！”夏鈞的臉皮果然如幾年前一樣的厚，沖柯少嗔擺擺手，絲毫不把能讓大小妖怪都嚇得顫顫巍巍的柯少嗔怒吼當做一回事，又道：“不過你還真是有福氣，竟然真讓你找到了這麽——啊啊啊！不好了！！！”
柯少嗔皺眉：“大呼小叫什麽！”
“不行不行來不及了！”夏鈞猛站起身，對尹司錦說了聲“借用一下少嗔，回頭還給你哈”，然後一把拉過柯少嗔的胳膊，緊張道：“哥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快送我去一地方！”
“滾遠點！”
“別介！”
話雖這麽說，夏鈞還是單手拉動了如果不想動的話，誰都別想勉強他的柯少嗔，拽著他胳膊往外頭走：“你不是有車嗎？送我去一個地方唄？我都快遲到了！”
柯少嗔：“我又不是你司機！”
“可我為了找你花光了所有手頭的錢，今天還是蹭室友自行車過來的你知道嗎？他們現在都走了，你得有義務幫我這個忙！”
“去死！”
“死之前你先送我過去。”
“現在就死！”
“好好好，你先別說話，專心開車哈！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兩人就這樣互相打鬧，拌著嘴離開了咖啡館。
留下滿眼微笑，隱隱帶著懷念的尹司錦。
還好，當年他們救下了這人。
不然，現在也沒辦法看到少嗔笑得如此開心的樣子了。
……
…
明明只是過來送夏鈞那麽一趟，結果不知道怎麽回事，稀裏糊塗的一趟又一趟，趟趟都“少嗔大哥救命啊！快送我去那裏”的被忽悠上了車。
柯少嗔在旁邊稍微一觀察，就差不多打聽到了夏鈞五六個不同的工作，納悶道：“你怎麽這麽多工作。”
夏鈞無所謂道：“不想給媽媽增添太大負擔。學費可以有獎學金，但生活費必須要自己掙。”
這話可忽悠不了柯少嗔：“你這些工作，零零總總粗略加起來，一個月得有一萬五。”
夏鈞花錢那麽省，一個月能用兩三千頂多了。
夏鈞嘿嘿笑道：“這不是，想孝敬孝敬老媽麽……她本來身體一直不好，現在還在外邊兒工作……如果我早點能賺到錢，她就可以辭職回家安心修養了。“
柯少嗔嗤笑一聲，似乎很不在意，但終究是沒說什麽了。安靜把夏鈞送到了據說是“真的最後一家了！”的地方，道：“剛才拿到工資了？那你就在這裏滾吧！”
夏鈞又使出了賴皮的本領，眼疾手快鉆上了車，道：“其實，還有件事兒……”
柯少嗔一臉無語：“……”
他就知道。
夏鈞扭扭捏捏道：“那個，不知道你們公司，還招不招員工？”
柯少嗔腦海中瞬間閃過第二人——不，“某人”留下來的資料，其中夏鈞的資料簡介裏邊，另外還附帶了一份入職合同。就知道未來或許已經無法避免了。
但還是說：“不招。”
那可是妖怪公司，一個普通人類進去像什麽話，玩一遇到危險了怎麽辦？那能是鬧著玩的嗎？他身上又沒有柯少嗔一樣的妖氣覆蓋，誰知道哪天遇見一只嗜血的危險妖怪，一不留神就把他吃了。
夏鈞腆著臉說道：“哎呀，你不是老板嗎？幫幫忙唄？我過去絕對不會不幹事兒的，相反，正因為是你的事兒，我絕對比對待現在的幾份工作，還要認真一百倍！我發誓！”
柯少嗔：“你說這話就不會感覺不好意思嗎？”
時隔多年沒見過一次面、沒說過一句話，忽然再見面的時候，直接開口就找人求工作，一般人估計都拉不下這個臉。
但夏鈞不一樣啊，他義正言辭的說：“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死要面子的人是真的沒面子呢！”
柯少嗔：“……”
他道：“再說吧。”
夏鈞臉上一喜：“那你就是答應了？”
柯少嗔：“我們公司業務繁瑣，一般人根本做不來，你就算過來了，也只是給我添麻煩，一點用處都派不上。”
夏鈞立馬保證：“我可以學的！”
柯少嗔：“你周五要洗車，周六周日要家教，周一到周五早上要去送牛奶，沒課的時候還要去送外賣——哪兒來的時間去學？”
夏鈞：“我這不是都有時間去找到你嗎？時間擠擠總是有的！”
柯少嗔：“我看你是居心叵測，不是想要錢，是想對我做什麽吧？”
夏鈞嘿嘿一笑：“‘想要潛伏在你身邊，看你幹的哪一行，然後繼續跟你比較誰更厲害’，這種想法我絕對沒有過哦。”
柯少嗔：“……”
夏鈞又說：“話說你可真厲害啊！竟然真把你的‘夢中情人’找到了。”
柯少嗔納悶：“什麽夢中情人。”
“你忘了嗎？是你自己親口和我說的啊！”
夏鈞坐在副駕駛上轉過身，看向柯少嗔詫異道：“你說你想找一個長頭發，白衣服，看起來特別特別像神仙的人，當自己未來老婆的啊！我剛才一看到司錦站在那裏，我就知道，你絕對喜歡他這樣的人！——你那口味啊，我知道的比你還清楚！”
柯少嗔姑且不去吐槽對方最後一句話的意思，皺眉問道：“我說過這話？”
“說過啊！怎麽沒說過。”夏鈞才不會隨便忘記柯少嗔說過的話呢：“雖然是夢裏說的。”
柯少嗔：“……”
夏鈞：“你不記得四年級有一次我們出門春游，你失蹤了一下午，回來就和我說，你遇到神仙了？”
柯少嗔：“……我有嗎？”
夏鈞：“怎麽沒有啊！然後因為你失蹤，大家沒能好好玩，回來就都休息了。你看上去特別累，鞋子上都是泥，回來趴下便睡著了。就是夢裏，你和我說的那些話。”
柯少嗔：“……”
柯少嗔：“那不是我和你說，那是你偷聽！”
夏鈞：“哎呀，一個意思，一個意思！”
柯少嗔：“……”
雖然有點無語夏鈞的話，但忽然被他這麽一提，柯少嗔還真想起來了。
話說起來，那或許是他第一次忽然失去記憶，被另一人——不，被穿越的時間點。
只是因為那種事情是頭一遭，沒有過經驗，而且回來就太累了睡著了，所以完全不明白怎麽一回事的柯少嗔，第二天醒來只當做自己真的迷了路，並且把之前發生過的什麽事兒都給忘了。
但他確實，是在那個時候，驚鴻一瞥，瞧見一位美到讓他不敢相信的美人，長發及腰，神態溫柔，氣質出塵宛如神仙下凡，只是一眼，便徹底將他當年幼小無知單純質樸的童心，給奪走了。
“我以為那是夢……”
但沒想到，竟然是尹司錦。
怪不得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柯少嗔就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勁，仿佛對方的長相天生就完美契合了他的喜好，簡直就是依照他柯少嗔的審美，按著模子長出來的一樣。
原來不是事情奇妙，而是順序反了。因為年幼時見到了尹司錦，一見傾心久久不忘，所以現在時隔多年再次見到，才會覺得這人怎麽長得與他心目中的“夢中情人”一模一樣。
“可不就是夢嘛！”夏鈞說：“就這現代都市，你去哪個深山野林極樂凈土，找一位對沒有被社會俗氣沾染，無欲無求、知書達理、還會施展仙術的‘神仙’啊。就因為你老是盯著那些影視劇裏的仙女兒看，以她們為標準，才會這麽多年都沒有談過一場戀愛的！”
盯著古裝劇裏的仙子看也就算了，柯少嗔從來沒有掩飾過這一點喜好，但後面那句話……
柯少嗔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你是怎麽知道，我沒談過戀愛？”
“額……”
一不留神說漏了嘴，夏鈞顧左右而言他，眼神閃躲。見柯少嗔目光緊緊盯著他，實在是隱藏不住，只能束手就擒，坦白從寬：“這不是，和院長奶奶問的嗎？你難道還能騙她啊。”
柯少嗔罵道：“跟蹤狂。”
夏鈞解釋：“我只是關心好友情況！”
柯少嗔呸了一聲：“大變態。”
夏鈞辯解：“真的只是嘮嗑聊天的時候講到的！”
柯少嗔萬分嫌棄：“死基佬。”
夏鈞大喊：“這話明明說的是你自己才對好不好！”
他氣喘籲籲：“真虧司錦能看得上你！你瞅瞅你自己，嗯？又毒舌又傲慢又小氣，是個人都不會選擇你，也就他心地善良，願意收留。”
柯少嗔把車開到了別墅附近的馬路上，一踩剎車：“下車。”
夏鈞為自己鳴不公：“誒我不就說說嘛，至於趕我走麽。”
柯少嗔眼睛都不眨一下：“車費五百，回頭記得轉賬給我。”
“你要給我你的link號碼？”夏鈞眼前一亮：“那轉轉轉，你link號碼多少？”
柯少嗔：“銀行卡轉賬。”
夏鈞：“……”
他把手機一收，大義凜然道：“你不能這麽小氣你知道嗎？送朋友回家，竟然還收車費，說出去都被人笑話。我真擔心你哪天想錢想瘋了，出門碰瓷去，感覺你絕對做得出來這事兒。”
柯少嗔：“誰說要送你回家了。”
夏鈞納悶的往窗外一看，道：“——是我住的地方，沒錯啊？”
柯少嗔：“放屁！這裏是我家！”
夏鈞瞪眼：“哈？我都在這裏住兩天了，怎麽成你家了？”
柯少嗔：“……”
柯少嗔：“……等下，你說你住哪兒？”
夏鈞手指直接指向柯少嗔家的方向：“那裏啊。”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柯少嗔心頭升起。
他也不說話，直接調轉車頭把車開了進去，一路上萬般熟練地順著路徑往裏開，三下兩下開到了家門口。
夏鈞忍不住誇了一句“你開這條路好熟練啊”，然後反手往對面某處別墅一指：“就那裏了！你再幫我開兩步？”
柯少嗔：“……”
這他媽不就是正對面嗎！
柯少嗔：“你是被誰弄到這裏來的？”
夏鈞疑惑，說：“我沒被誰……”
“說名字！”柯少嗔不耐煩道。
夏鈞只好道：“說了你也不認識啊……是我打工的時候認識的兩位老板，他們倆夫妻說是要出國公幹一段時間，所以拜托我幫忙打掃一下別墅，每個月按時給我工資，又說這段期間可以隨便我住在這裏，水電費空調費什麽的都不用我操心，所以我就住咯。”
他室友昨天下午也帶著女朋友過來住了一晚上，望著別墅裝潢對他羨慕了好久。然後又因為夏鈞離開後，他就能一個人霸占一整間寢室，和他女朋友毫無顧忌的恩愛相處，所以樂得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幫夏鈞收拾好細軟，將他“踢”到這裏來了。
柯少嗔壓低聲音，似乎已經處於發火的邊緣：“我問你，那兩個老板叫什麽！”
夏鈞連忙說道：“就那個超有名的世界五百強‘輝騰’的老總啊！夫妻倆草根創業，全國聞名的那個！我就是給他們打工的。”
——臥槽這他媽不就是柯少嗔的兩個手下嗎？
——公司還是他掛名在那倆人名下的啊！
——也就是說，這事兒又是柯少嗔自己搞的鬼？
柯少嗔感覺自己頭有點痛。
“不過你為什麽要發那麽大火啊？”夏鈞納悶。接著轉念一下，頓時樂了：“莫非，你是嫉妒我有這麽好的房子住？哈哈哈哈。”
柯少嗔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旁邊的別墅，道：“這，我家。”
夏鈞目瞪口呆。
左看看這邊的別墅，又看看那邊的別墅，夏鈞一臉懵逼：“——鄰居啊？”
那他找柯少嗔找了那麽久，感情柯少嗔就住在他的對面！
柯少嗔擺擺手，已經不想說話了：“快滾，快滾。”
尹司錦一看竟然逃過了車費一劫，立馬趁著柯少嗔還沒記起來的時候利索地下車滾了。
“明天我回來找你們的喲~”夏鈞嘻嘻笑道：“到時候帶我去你們公司瞧瞧吧！”
柯少嗔暴躁罵道：“滾！”
他還真是被自己設計得死死的。
……
…
時間回到十年前。
年僅十一歲的柯少嗔憤憤不平從醫院走回了家，黑著臉走進屋內，把自己一個人反鎖進了房間。將身後的書包取下來，一股腦倒出裏面的書本、文具，然後一個個的拿起來翻找察看。
果然在其中一本語文書上，找到了有別於他的字跡。
氣得狠狠一拳砸在了桌面上，發出哐當巨響。
又來了，那家夥又過來了。
氣憤、惱怒、不安、無助……種種情緒湧入腦海，最後化為了眼角的淚珠，讓他原地蹲了下來，抱著身子低聲哭泣。
他真的很怕。
為什麽他有時候會掌控不了自己的身體，會什麽總是會做他自己根本不記得的事情。
如果次數多了以後，現在的他會消失嗎？如果他消失了，他身邊的家人，他關心著的人，會知道他已經“死了”的事實嗎？
他會不會被“對方”奪走身體，從此以後再也無法像現在這樣生活了。
不是沒有想過要去向院長奶奶們尋求幫助，可一旦他真的將這個念頭付出了實踐，“那個家夥”就會立馬出現，將他的意識剝奪走，就好像無時無刻都在監控著他的舉動一樣，不管他睡著也好、醒著也好，就算用密碼的形勢將求救紙條送出去，下一刻，警告一般的“懲罰”就會接踵而至，教訓得他苦不堪言，知道錯了之後，才會送他平安回來。
不能與人說，不敢與人說，什麽事都只能自己一個人藏著掖著……
他快堅持不下去了……
不是沒有在最難的時候考慮過自殺，可對方卻連這種事情都考慮好了，次次都會用各種方法強迫著讓他明白，自殺並非解脫，而是最糟糕的選擇。
如果平安在訓練營裏通過考核活著出來，就幫助福利院的大家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如果隱瞞自己的身份安全的結束了這次紛爭，就讓你擁有你最想要的一個寶物；如果不借助他人力量鎮壓了這起組織內動亂，就替你擺平某個你有心無力的麻煩……
能夠活著，並帶著希望的活著，知曉這點之後就沒有人會想輕易死去。
掙紮著，掙紮著，掙紮到最後一絲力氣都耗盡了為止。
另一人格雖然性格惡劣，做事卻從來不會觸犯他的底線，更不會用院長奶奶以及周圍的大家性命相要挾，讓他做這做那。就好像一個對他性格了如指掌的存在，知道他什麽能接受，什麽不能接受，總是能壓著那根即將崩潰的“線”，把握好度，來操控柯少嗔的人生。
或許就是因為對方言而有信，且從頭到尾只折騰他一人，還打了個一棍之後緊接著又會給個甜棗的原因吧。私底下的日子雖然不好過，但“表面上來看”，的確是越來越富裕美好了。所以柯少嗔每次遇到困難，即便惱怒，但最終都勉強撐了過來。
就像是一場雙方都認可的“交易”一樣。
惱恨，卻又依賴。
次日清早，不知道昨天一天自己到底在學校做了什麽的柯少嗔，背著重重的書包，和一顆惴惴不安的心，來到了教室。
所有人都像往常一樣，看見他之後露出異樣的神色，對他避之不及，宛如看待瘟神。
柯少嗔松了口氣。
看樣子，那家夥似乎並沒有做什麽不得了的事情，這樣就好，起碼不用他再費心去解釋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突發狀況了。
然後，在他剛剛坐定，拿出書本準備進行早讀的時候，從教室外風風火火跑進來的夏鈞，臉上洋溢著激動的笑，一股腦撲到柯少嗔的課桌前，“膽大包天”握住柯少嗔的手，面對他震驚的眼神，語氣跌宕起伏，發自肺腑的感動說道：“我的救命恩人！！一晚不見，如隔三秋啊！！”
柯少嗔驚慌失措地一把甩開夏鈞這個瘋子的手，破口大罵：“神經病啊！”
夏鈞人被甩開，也不生氣，又腆著臉湊過來，說：“又來了又來了，我知道你嘴硬心軟，別害羞嘛！明明是你自己做過的事，你不記得了？”
柯少嗔黑著張臉，瞪著夏鈞，看起來像是不想理睬他說什麽，也根本聽不懂。
實則腦海中第一時間就蹦出了另一人格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可惡嘴臉。
絕對是他搞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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