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世界”三個字傳入腦海的瞬間，柯少嗔整個人是戰栗起來的。

過往種種經驗證明足以讓他相信對方的話，他甚至沒有去思考這是否真的可能實現，直接為另一人格所描繪出的未來預想圖而激動到全身顫抖。

想要，太想要了，如果確實可以的話，不管讓他做什麽他都想要去嘗試著做到。

渴望世間一切美好東西的本能在蠢蠢欲動，臉上無意識揚起張狂而又熾熱的笑容，雙拳緊握，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迫不及待地激動起來。

這個任務，接下來了又何妨！

這麽想著的瞬間，一封來自過去的郵件，從遠方客戶端發送到了他的手機上。

發件人是柯少嗔本人。

裏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無數妖怪、人類的詳細資料，包括他們的姓名、相貌、種族、能力，能知道不能知道的，全都一五一十記載在內。

大廈的樓層布置，密道、暗門，未來規劃，也都逐一記錄在案。

公司的註冊、證件，相關材料，均用電子檔案的方式，無一遺漏地傳送到了他的手上。

其他還有各種柯少嗔想都想不到，壓根沒考慮過的事情，亦仔仔細細，萬般詳實地為他準備好了。

這種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一切都已為他安排妥當，只剩柯少嗔本人到場參加便可的流暢完整程度，竟讓他產生了一種上了賊船，一切盡在另一人格掌控之中的微妙感覺。

大致掃過內容龐大的文件，柯少嗔長吐一口濁氣，擡指關上了手機。

他從沒接受過來自另一人格，如此體貼細致的“照料”和“幫助”。

可想而知，這所謂的“最後一個任務”，困難程度到底是何等的怵目驚心。

但是很好，很不錯，這樣才有意思。

完成後便能得到一整個世界的利益，任務過程如果簡單了，那才是癡人說夢。

不管以後將會遇到多麽棘手的挑戰，他通通接下就是了！

……

…

半個月後。

會客廳內，柯少嗔單手撐著下巴，坐姿隨意地身體側靠在柔軟舒適的皮質沙發上，聽著面前一位妖怪的傾訴。

章依萊手上端著兩杯熱茶，分別放在柯少嗔和妖怪的桌面前，然後回到柯少嗔的身後站好，安靜充當著一名合格的助手身份——不知曾經有過怎樣的經歷，她做起這種事十分的得心應手，似乎很久以前便扮演著柯少嗔助手的職務。

“謝謝。”圓肩駝背的妖怪畏首畏尾地向這位冰山冷面美人道了聲謝，小心翼翼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抱著杯子將它放在雙腳大腿上，繼續講述著自己的故事。

“我可以吸收恐懼的力量。”妖怪輕聲細語瑟縮著講道：“以前在妖界，大家都知道我能力的來源，所以誰都不怕我們，我們一族也從來都是被捕食狩獵的命運。來到人間後，因為一起意外的車禍事件，我第一次品嘗到人類的恐懼、那絕妙到無與倫比的美好滋味……”

聽到這裏，柯少嗔微不可見地輕輕擡了擡眉毛。心中尋思這能力如果不從一開始就遏制，很可能會培養出一只了不得的禍世惡魔來，狀若自然地敲了敲手中的文件夾，道：“所以你就幹了這些事？意圖吸收來自人類的恐懼？”

察覺到柯少嗔的不悅，妖怪明顯變得更加膽小恐懼，膽戰心驚的說：“我我我，我不是……”

“一個月發生了三起，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柯少嗔道：“不是故意的，我會‘請’你來我這裏‘做客’嗎。”

妖怪坐在柯少嗔面前，全程保持驚弓之鳥的狀態，稍稍被他逼問一句，就承受不住了。牙齒打顫結結巴巴哆嗦道：“我我我，我錯了。我不該，不該故意弄斷網線，害幾個小區的人上不了網，我再也不敢了。”

站在柯少嗔身後，一直故意板著張臉的章依萊十分詭異的“嘎？”了一聲。

“——斷網？！”

壓根沒想到對方吸收恐懼能量的方式竟如此搞笑，章依萊實在是忍不住吐槽這也太小兒科了。

等柯少嗔不悅地發出“哼”的一聲，章依萊這才反應過來，立馬又狗腿的改變了態度，對那妖怪大聲斥責：“你竟然做這種惡魔一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分了，你有考慮到那些斷網之後絕望的人類嗎？！你沒有！！你根本不理解看電視劇看到一半，手機忽然沒信號了的痛！！你太可惡了！”

那妖怪被章依萊這麽一訓斥，頓時縮小身子，淚眼汪汪抱頭痛哭：“嗚嗚嗚，我錯了，不要吃我！！！”

柯少嗔：“……”

妖怪都是這麽一群二貨嗎？

他清了清嗓子，道：“索性只是斷了幾次網，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可以放過你一次。甚至還可以為你安排一份適合你的工作——但規矩你是清楚的。”

“清楚清楚。”妖怪連忙點頭，將自己反覆背了無數遍的條款念了出來：“1，不能向人類洩露妖怪身份，不可對外提及任何有關契約的內容。2，不能隨意傷害人類或其他妖怪，一經發現將會遭受懲罰，嚴重者就地處決。3，與世和公司簽訂契約，契約人將會獲得一份雙方認可的工作，並需繳納未來十年工作的百分之三薪酬作為回報。4，必要時需配合公司完成三次不超過底線的行動，超過底線的情況下，契約人擁有拒絕權。5，五……”

柯少嗔補充道：“5，一切解釋權歸世和公司所有，並不經過人類界司法程序。”

“對對對。”妖怪說道：“您說的沒錯。”

條款的內容對人類而言或許苛刻，但對一貫講究力量至上，強者為尊的妖怪而言，卻是溫和到不能更溫和。不是剝奪全部財產僅僅只是按比例索要其中一小部分，不是強制性讓他賣命僅僅只是讓他自願提供三次幫助，和沒有要求幾乎沒什麽區別。

如果不同意的話，可能他又要被丟回那個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終日的妖界裏去，過著麻木而又不安的生活了。

對於他這個已經品嘗過恐懼的美味，出生後頭一次實際體會到力量存在的妖怪而言，簽約是他能夠停留在人間界的唯一手段。

就算讓他給柯少嗔賣命也沒關系，他想留在人間，感受一下生命的美好。為此他願意做任何事。

柯少嗔道：“既然都認可的話，那麽在這個紙上簽下你的名字。”

說完遞過去一本樣式十分古樸，紙張摸上去觸感十分奇妙的線裝書。翻到第五頁的位置，在密密麻麻寫滿了鬼畫符的紙頁上，食指點了點其中的空白處，並遞過去一只黑色鋼筆。

妖怪哆哆嗦嗦道：“人人人人，人間的名字，還還還是，妖界的真名？”

柯少嗔無所謂道：“隨便，反正只要在這上面親筆寫下了你的字跡，那麽契約便算是生效了，想反悔也沒用，若是違反了其中任意一條要求——”

他看著面前噤若寒蟬的妖怪，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不會想知道的。”

妖怪大氣不敢出一下，唯唯諾諾拿過筆，一筆一劃小心寫下了自己的真名。看著名字上一片金光滑過，腦海中似乎被抽走了一點什麽東西，他疑惑地摸了摸額頭，然後放下鋼筆，雙手食指緩慢頂著書，將它規矩地推到了柯少嗔的面前。

柯少嗔隨手拿起契約簿，將它擱在一邊，然後反手轉過文件夾，將紙上的內容呈在妖怪面前，道：“你的工作地點是歡樂谷鬼屋，在裏面你可以盡情地扮鬼或者妖怪去嚇人。這樣就不用特地去做壞事獲取恐懼能量，在工作中自然而然就能增強實力了。”

妖怪驚喜道：“真的嗎？！鬼屋是什麽？在裏面裝妖怪不算暴露身份嗎？”

柯少嗔：“他們不會相信的——只要你不展現出超出人類想象的力量的話。至於鬼屋是什麽，自己上網去查，放心，那絕對是你的天職。”

妖怪連連點頭，感激不已：“是，是，謝謝您柯少！”

“明天我會派人去帶你入職，那麽就這樣。”

食指對準妖怪的身體然後往左一撇，做出“你可以走了”的動作，妖怪抱著文件起身鞠了幾次躬，帶著感激的笑容快步跑出了辦公室，然後摸了摸額頭如瀑的汗水——這麽近距離的接觸柯少嗔，還面對面坐了整整五分鐘，他有點快腿軟堅持不住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方才站在柯少嗔斜後方，那個從頭到尾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但目光一直緊鎖在他身上，似乎一個不對就要沖他下手奪走他性命的男人，四周縈繞著的氣勢實在是過於不妙了。

那絕對是一個雙手沾滿血腥與殺戮的滔天惡徒，殺人不眨眼的殘忍存在，與他這個打出生以來連只雞都沒殺過的純良家夥截然不同。

隨著大門開啟隨後快速關閉的聲音，柯少嗔看著身後已經等待多時英俊中年男子，緩聲說道：“……所以，你是我以前的老手下？名字叫蔔島？”

“是的，我尊敬的主人。”男子挽起嘴角的笑容，那模樣看上去和善又慈祥，人畜無害：“好久不見。沒想到您竟然真的把我忘了，這太讓人難過了。”

說得好像，他真的很難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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