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而幾乎是剛一走進這個房間，傑羅維特就註意到了坐在窗前看書的柏老爺子。老人頭發花白，臉上滿是歲月的印記，眼睛卻閃動著智慧的光輝，臉上也帶著和藹的笑容。即使半身癱瘓，他的身體也依舊挺直，如同一顆積雪的青松，風骨畢現。

傑羅維特默默地打量著他，順便將自己感知以內的環境一一記錄在案。和柏老爺子相比，柏西亞簡直就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簡直嫩得厲害。

光是第一眼的印象，傑羅維特就能判斷出，柏老爺子很難對付。然而不管他有多難對付，七十幾歲的高齡，還癱瘓了十幾年，身體情況非常之差，幾乎隨時都有可能撒手人寰。就算他不同意雙方之間的合作，等幾年柏西亞掌控了大權，也一樣可以達成目的。

而就算是沒有柏西亞，傑羅維特也隨時可以找到另一個能在這種方面幫助自己的人。時間和耐心，監獄長從不缺少。

“你就是傑羅維特吧。”柏老爺子率先笑了起來，招呼道，“我小孫子之前說呢，打了好幾次招呼，要我不要為難你。我說，要是為難你，完全可以讓你進不了帝都，找不到柏家的門。那邊有椅子，你搬過來，就坐在我旁邊，咱們可以慢慢聊一會兒。”

傑羅維特沈默著把椅子拎了過去，放在柏老爺子旁邊。陽光正從窗口外照了出來，灑在人身上，感覺暖洋洋的。

傑羅維特慶幸自己提前給膠質做了處理，不然長時間的太陽曬下去，它們會開始融化並閃閃發光的。

“我小孫子說你力氣大，沈默寡言，但是人聰明，現在看見了，還真是沒錯。”柏老爺子誇獎了一句，又說道，“不過我也老了，能這樣坐著曬太陽的時間都沒有多少了。人一老，話就多，腦子也容易變得遲鈍……趁著我還沒有真的老到那種程度，你跟我侃一侃，說說你的想法——為什麽相中了我小孫子？”

傑羅維特：“……”

相中，在現代漢語裏的意思是，看中了，覺得滿意……

可無論怎麽理解，這個詞都和他與柏西亞之間的關系無關。他想要建立起的合作關系是與柏家的聯系，而並非是系於柏西亞一人的。換而言之就是，他相中的是柏家這艘大船，而不是柏西亞這個隨時會被風刮進水裏的掌舵人。

然而看著老人隱隱帶著期待的目光，這句話他竟然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所以說，現在他應該怎麽回答？

——

柏西亞和盧浙已經走進了飯店。而在他們身後，偷偷溜出了柏家的秦舒揚和戚淩宇也停下了車，悄悄跟了上去。

秦舒揚和戚淩宇是互相看不對眼的，但戚淩宇和柏西亞、盧浙之間更加看不順眼。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秦舒揚主動遞出了橄欖枝，準備貫徹監獄長的指示，和戚淩宇好好相處。

而戚淩宇因為從前和柏東海的情誼，對柏西亞也暗中留了心。他直覺柏西亞這次出門不會有好事，猶豫了一下，就說動秦舒揚一起出門跟了上去。秦舒揚剛好也覺得總呆在敵人的大本營很不自在，爽快地同意了。

現在才上午十一點，飯店裏的客人還沒到高峰期。這幾個月裏，秦舒揚也從傑羅維特手下學到了一些經驗。他找到一個服務員，裝作是找人有急事，隨便問了兩句，對方就把自己知道的信息都說了出來。

找到柏西亞的位置以後，他們偽裝成了普通的客人，在柏西亞旁邊要了一個包廂。戚淩宇對著隔開兩個房間的墻研究了一會兒，將一個薄薄的東西貼在了不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

沒過一會兒，服務員就來上菜了。首先上的是冷盤，還有一些水果。顏色看上去倒挺不錯的，味道就有待商榷了。不過現在坐在這個房間裏的三個人，對這些東西是一點食欲也沒有，反倒是對隔壁的柏西亞非常感興趣。

柏西亞絲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準備偷聽著。他和盧浙來得早了點，梁超還沒到。不過沒坐多久，房間門就被打開了。

“喲，柏少爺。”梁超一走進來，就是滿臉虛假的驚訝，“約您出來的時候可是真沒想到，您能真的會出現在這兒。早知道你今天心情好，我就找個好點的酒店了……嘖嘖，不過這破飯店，被柏少這麽一坐，看上去也是蓬蓽生輝啊。”

“要什麽好飯店，我覺得這裏就不錯。”柏西亞冷著臉說道，“反正你自己心知肚明，約我出來到底是不是為了吃飯。有什麽事就快說，少爺我還忙得很。”

梁超短促地笑了一聲，說道：“柏少可是大忙人，咱這圈子裏可沒有不知道的。”

“你就少說兩句吧，梁超。西亞好心不跟你計較，你這張破嘴可別到處得罪人。”他身後又傳出一個聲音，姜遲走了出來。

柏西亞連眼皮子都懶得擡一下，冷冷地道：“的確，我忙得很，這話可是沒說錯。圈裏人都知道我忙，命不久矣，沒時間浪費在做紈絝子弟上。梁超，你今天也有二十二了吧，怎麽越長越倒退呢？”

梁超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剛要說什麽。姜敘就開始打圓場：“都是一塊長大的，何必鬧成這樣？咱們今天出來，一定得好好吃頓飯，別的就別管他了，先吃飯再說……”

柏西亞拿起菜單看了一眼，又嫌棄地扔到一邊：“這麽爛的地方，梁超，你也好意思請我吃飯？梁家不是沒錢了吧？姜遲你也不勸勸他，這種檔次的飯菜，你自己都下不了口吧？”

“這不是沒想到你會答應嘛。”姜遲笑得很謙和，“之前那件事是鬧得有點厲害，不過梁超沒有故意針對你的意思，今天你願意出來，不也是抱著原諒他的態度嗎？要我說，你們倆也別誰看誰都不順眼了，跟我哥說的一樣，有本事的就跑到更高的角度去逗，別縮在蝸牛的觸角上。”

“合計著是在這兒等我呢？”柏西亞冷笑了一聲，“要是真有誠意，怎麽不請個好點的飯店？最次一個香格裏拉，你是請得起的吧？”

梁超捏起了拳頭。一看見柏西亞，梁超心裏就冒火。從小時候剛認識一直到現在，柏西亞讓他吃過的虧簡直數不勝數。再怎麽說，梁超也是梁家這一輩唯一的繼承人，是應該備受關愛而長大的。然而柏西亞就像是那個鄰居家的孩子，小時候是文靜可愛，長大了就是聰明好學，無論是哪個方面，都能把梁超比下一大截。

柏東海就算了，連姜敘都不得不表示敬佩；柏西亞這種人是算什麽……

所幸他還記得姜敘交給他的任務，沒有被火氣沖昏頭腦：“別說是香格裏拉，五洲我也請得起。聽說王婧又回到柏家去了……”

他不提王婧還好，一提王婧，柏西亞就來氣。他立即打斷了梁超的話，冷笑道：“怎麽著，一次利用兩次利用的還不算，還打算弄點可持續發展嗎？你讓她到現在都那麽信任你，接到電|話就忙不疊地往外跑，那是你的本事。不過夜路走太多，小心哪天真的撞到鬼。”

姜遲有點尷尬：“現在咱們別說這個成嗎……說起來，這位是？”

盧浙擡頭打了個招呼，姿態隨意地道：“不用管我，我就是個跟班。”

梁超說道：“柏少，你看咱們談事情，能不能讓你的跟班回避一下……”

“有什麽見不了人的秘密，你要瞞著別人說？”柏西亞繼續冷笑：“偷偷摸|摸的事，我可不幹。”

梁超壓下一口氣，盡量用平和的語調說道：“也沒什麽大事……”

“沒什麽大事你還找我，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閑嗎？”柏西亞再次打斷了梁超的話，斷章取義。

姜遲接著打圓場：“西亞你消消火，梁超不是這意思……”

“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是姜敘的親弟弟，不是梁超的弟弟吧？這麽操心人家的事，一說錯話就上來打圓場，你們倆是什麽關系？”柏西亞根本不聽，張口就來。盧浙在旁邊憋得肚子痛，低頭看著手|機，想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聽到。

這麽一低頭，他發現了有點不對——他之前切換了整個飯店的監控錄像，但是為什麽剛才手|機顯示連接出了一個新的攝像頭？更奇怪的是，為什麽那個攝像頭的畫面正是從背面拍攝的這個房間？

盧浙回過頭，卻什麽也沒有看到。他心裏卻漸漸升起了疑惑，對柏西亞打了個手勢以後，就徑直走了出去。

看到他自己那麽“識相”地走開，梁超和姜遲都松了口氣。柏西亞雖然不解，但還是坐在了這個房間裏，繼續和這兩個向來不對付的人虛與委蛇。

沒見到姜遲以前，他還敢相信梁超有點誠意；但是見到姜遲以後，要說這中間沒什麽陷阱，柏西亞都不敢信……盧浙應該是發現了什麽，難道他們真的準備在這裏對自己下手？

柏西亞心裏漸漸升起了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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