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強勢，根本不容許她有提出意見的機會。

這當然不可能僅僅是因為公母的區分……在鄭雲眼裏，何子歡的標簽應當就是：亡夫成年的獨子。

把這個標簽解讀一下，意思就耐人尋味了。

不過，雖然是意外，但仍在可調控的範圍內。他如預想中的那般開口說道：

“反正房子是我的，就讓我決定怎麽賣吧。”

“歡歡……”

鄭雲有點急，剛一開口，監獄長就不容置疑地打斷了她：“阿姨，你想賣給誰？”

傑羅維特的語氣從始至終都沒什麽變化，連聲調都沒有改變。可也正因為這一點，他的態度顯得格外堅決。鄭雲退縮了：“沒，媽沒想賣給誰……你的房子，你拿主意就行了。”

傑羅維特直直地看著她：“那阿姨把我的電腦、手機和平板都還給我？”

語調依然平靜，鄭雲卻不敢再拒絕。

她匆匆地說道：“那你不能再聯系那個……”

“我說過我不會再聯系他了。”傑羅維特不厭其煩地重覆了一遍，“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

得罪過監獄長的人，也不會擁有第二次得罪他的機會。

而作為現代人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網絡已經成了大多數信息的發布點。初步熟悉這具碳基的身體是第一步驟，第二步就是要通過網絡來了解更多的、何子歡這愚蠢的碳基精神所未曾意識到的東西。

比如說，更全面的計算機信息；比如說，國家、地球和宇宙；比如說，借助互聯網來擴充知識的同時，通過它來締結一些合作關系。

最後一點是目前的重點，也是至關重要的一點。

它將影響到，監獄長大人是否能在計劃的時間內初步升級這具碳基身體，並且初步接觸到可發展的科技力量。

傑羅維特抱著這三樣可以鏈接網絡的工具回了臥室。

臥室被一堵薄墻隔成兩半，顯得很狹長。單人床靠墻放，床尾放著書桌，書桌後面貼墻放著櫃子，上半截是書架，下半截是衣櫃。

書桌上面放著水杯、臺燈和電腦散熱器，很明顯是何子歡平常上網的地方。傑羅維特把東西放下，首先打開了手機。拇指按住電源鍵半天，它都毫無反應，應該是沒有能源了。

打開書桌的抽屜，傑羅維特很快找到了充電插頭。把插頭按進插座的時候，傑羅維特極有沖動把精神塞到裏面試試——這會是他所能接觸到的最便捷的能源了。

但這顯然是不現實的事情……除非他把手指也同時塞進去。

可是那樣的話，先不說這個殼子會不會□□脆電死，如果被這裏的其餘兩只碳基發現，監獄長所要面臨的可就不僅僅是沒收通訊工具這一後果了。

傑羅維特極為遺憾地收了手。

筆記本倒是還有電，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打開了。傑羅維特從桌子下面拖出一截網線，插在了端口上。輸入開機密碼後，□□自動登錄，一堆窗口彈了出來。他對比著何子歡記憶裏的內容，眨眼間按掉了二十多個，只留下兩個窗口在下面並排。

一個備註是“成子”，一個備註是“劉文”，他們分別是何子歡在大學時相處最好的舍友、以及在公司裏關系最近的同事。

何子歡的性格一向不怎麽活潑，剛才的那二十多個窗口裏，也有他的同學、同事甚至是游戲裏認識的網友。但是，傑羅維特留下他們的目的，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和何子歡實際關系較好。

他點開了第一個會話窗口。

10月7日：歡子，我聽說你被炒魷魚了？普天同慶啊！啥時候出來搓一頓？哥請客，慶祝你人身自由，山珍海味隨你點一桌！

10月8日：歡子，在不在？

10月9日：在嗎，歡子？

……

10月13日：你丫的再不來電話我就報警了！我是說真的！

傑羅維特敲出兩個字，空格鍵發出。然後他點開了第二個窗口。

第二個窗口只有一句話，是10月9日發來的。

為那人渣不值得，二兩肉的男人、四兩肉的妹子滿大街哪兒都是，有本事還能怕人跑了？啥時候想通了啥時候回我，我有好工作介紹給你。

傑羅維特敲出幾個字，依舊回車：什麽工作？

回覆完這兩個，他拿起正在充電的手機，按了開機。

不幸中的萬幸，這只可悲的碳基猴子交對了兩個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修。

第 8 章

何子歡的手機內容正如他本人的腦袋一樣貧乏。通訊錄裏有幾十個聯系人，發件箱裏也存著上千條短信，但是有用者簡直寥寥，談不上什麽幫助。

他的通訊錄裏也只有寥寥幾個人被特殊標註了：鄭雲、何子茹、成子和劉文。但是沒有秦舒揚的號碼，何子歡在自殺之前，自己把他刪掉了。

他所打出的最後一個電話是給一個陌生號碼，應該就是秦舒揚。但是對方並沒有接。何子歡應該自己也很清楚，這是一通不會得到回應的電話。

所以他只打了一次，然後刪掉了號碼，孤身來到天臺，跳了下去。

……明智的舉動，愚蠢的行為。

監獄長本人對此得出了精辟的結論。

固然，如果站在他的角度來看，一個碳基的生命無疑是可悲的，無論是從生命的長遠還是從其意義上來看——但是，如果模擬了何子歡的處境和思維，就會發現，作為一個無甚長處、處境悲哀、精神瀕臨崩潰的碳基，何子歡已經無路可走了。

手機的屏幕暗了下去，玻璃上反射出使用者的倒影。傑羅維特低著頭，面無表情地註視著那張臉。

按照碳基的標準來說，何子歡的長相是不錯的。雙眼皮，眼睛很大，五官平凡卻不難看，比一般人要深邃一些。他個子不算很高，一米七八，身材瘦削，骨骼卻長得很好——

按照碳基的標準來說，何子歡也算是帥哥了。

但是如果將以前的何子歡和現在同樣使用著這幅軀殼的監獄長相比，差別就變得十分明顯了。何子歡性格陰郁，總是顯得很沒精神，畏畏縮縮，存在感太低；傑羅維特同樣掌控著這具身體，對能量的高效率應用卻讓他顯得精神十足、銳氣十足，十分吸引人的註意。

而且，在碳基的社會中有這樣一句話……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何子歡的眼睛本來和一般人沒什麽不同，可是傑羅維特要通過碳基的五感來觀察世界，精神力也總是會在雙眼上停留，這樣就導致眼部的細胞活性大大增強……原本會顯得更加黑亮有神，但又因為他的瞳孔總在發散著，所以看起來反倒像個盲人一樣無波無瀾、目無焦距。

以傑羅維特的角度來看，他當然還是覺得自己之前的精神體樣子更為美麗。高級智慧精神體們往往被譽為浩瀚星空的縮影，見識過星空，又怎麽能看得上區區一碳基？

而且，這具碳基殼子實在太過低劣。

紛紛擾擾的思緒從精神體中轉瞬而過，一個之前已經確定過無數次的答案浮現出來：能量，還是需要能量。

操縱身體，需要能量；升級身體，需要能量；恢覆精神，還是需要能量。

當前他最需要做的是升級身體，而這必然需要大量的金錢、空間和時間。

在沒有更好選擇的情況下，桃花雅境的房子，他勢在必得。

花了一分鐘的時間查閱了未接來電和未讀短信，並將它們刪掉以後，傑羅維特如願以償地聽到了電腦上傳來的“滴滴”聲。

是劉文。

三分二十五秒。他回應得很快。

傑羅維特點開了會話窗口。

劉文：沒事了？

傑羅維特的手指僵硬地敲擊著鍵盤：沒事。反正已經被炒魷魚了，我想盡快找個工作。

劉文是個聰明人，他沒有就此多問，而是回覆道：我還在健身房，待會電話聯系？

傑羅維特回了一個字：好。

劉文發來了一個笑臉。

這時候，另一個會話窗口又亮了起來。

成子：我擦！你居然在！哥們你這不是詐屍吧！

傑羅維特熟稔地使用何子歡的語氣和他聊天：是啊，我是詐屍，這就爬過顯示屏去找你。

成子：你夠，別嚇唬我啊。

何子歡自殺不成、反倒砸壞鄰居陽臺頂棚的事情，是上過北西市的報紙的，他的同事和同學應該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但成子人不在北西，只是很多天聯絡不上他，又沒有他周圍人的聯系方式，才會不清楚事情的始末。

但他也是知道何子歡喜歡誰的。

傑羅維特敲出一行字：不嚇唬你，說正經事。我這兩天出了點事，被公司炒魷魚了。

成子：你那公司？不待也罷。被炒魷魚算什麽，哥們老爸是土豪，公司裏正缺人呢，像你我這樣的人才，正應該去裏面大展身手一把。

土豪=有錢人=可持續利用資源。

這只名為成子的碳基果然有其可利用的地方。

傑羅維特接著打字：你爸能同意？我還不好意思呢。我一同事打算給我介紹工作，中間的時間我正好可以休息。找你是為了另一件事，你知道桃花雅境嗎？

成子：房地產？

傑羅維特關掉和劉文的會話窗口，回覆：嗯。

成子：我好像聽說過，是北西的吧？

傑羅維特回覆：沒錯。最近打算搬家，桃花雅境那邊有家人正打算換房子，二十二層，帶閣樓，九十六坪。但是我聽說那邊地價不比市中心便宜多少，他們家還沒裝修好，卻又願意出十萬塊錢裝修費，就為了換我們家的破房子。

成子：這事一聽就不靠譜啊，那家人腦子有毛病啊，居然這麽換。你家這邊不是要拆遷吧？

拆遷……

傑羅維特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兩個字，精神快速運轉起來。拆遷=新房子=拆遷賠款。同樣可以得到新房子和錢，但時間周期較長。

監獄長意識到，這可能就是那戶人家準備換房子的關鍵。但這也僅僅是假設，必須得到足夠的信息……

他敲出了一行字：不知道，沒聽到過風聲。我現在有點懷疑，是他們家的房子本身有問題還是別的什麽，你幫我打聽打聽？

成子：沒問題，這是咱老本行啊。我這就給你打聽去。

傑羅維特回覆：好兄弟，下次來北西請你喝酒。

成子沒有再回覆，很快就變成了手機在線。

-------

劉文很快換好了衣服，把手機揣進口袋裏。他個子不高，身材精瘦，長相很端正，一身普普通通的運動服，總體來說是個很普通的年輕人。

在他走向門口的時候，一個滿頭是汗的男人恰好進來，看到劉文，頗有些驚奇地打著招呼：“喲，這不是廖廳長的公子嘛。劉公子也來這邊健身？”

“偶爾來一次。”劉文臉上帶著笑容，好像尋常見到長輩一樣地道。“沒想到在這兒能遇到您吶。”

“劉公子客氣了。”男人滿臉賠笑，“相逢即是有緣，我剛好健完身，劉公子要是有空的話，咱們去太白樓搓一頓？”

劉文臉上仍然帶著謙遜客氣的笑容，嘴裏卻說著拒絕的話：“您客氣了，不巧我剛跟人約好出去吃飯了，改天遇見，咱們再吃吧。”

“劉公子，”男人卻忽然露出了猶豫的表情，四處掃了一眼，看見沒人，才向劉文走近了兩步，“聽說您在科宇上班？”

劉文點點頭，客套道：“您是和我們公司有什麽業務上的往來？”

“這倒不是……嗨，其實是這麽一回事，我前兩天聽見有人說，你們公司有個總經理有點問題。”男人說道，“前幾天的時候，報紙上不是有個新聞嗎……一個男的跳樓自殺了，據說是為感情。我前兩天的時候聽說，他喜歡的人就是你們公司的那個……秦總經理。”

劉文恰到好處地露出了略微好奇的表情：“這事兒我還真不知道，秦總經理魅力這麽大？”

“聽說是那個男的倒貼的……可是甭管怎樣，我前兩天聽說的……您知道那位秦總經理是誰？”男人又看了看旁邊，壓低了聲音，順手抹了把臉上的油汗。

劉文耐心地問道：“是誰？”

“他是南鎮軍區總司令，秦司令的孫子！”男人說著，再次抹了把臉上的汗。然而他臉上卻帶著紅光，仿佛揭露了這樁不可思議的秘密，可以為自己帶來什麽利益一樣。

劉文笑了起來：“秦司令的孫子不止一個，以前可沒聽說過秦舒揚這號人物。您多心了吧，他要真的是秦司令的孫子，還能和公司老總的女兒談戀愛？”

男人怔了下，臉色白了白，還想說什麽，劉文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您的意思，我心領了，咱們下回要是遇見，就出去喝頓酒。”說完，便態度自然地走了出去。

雖然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這個男人姓甚名誰、兩人就算再次遇見，他也未必認得出來。借著向他透露消息的機會想巴結廖廳長的人多的是了，劉文卻從來都沒跟自己的母親提過。

雖然說，這次的消息倒的確有可能是真的。

秦舒揚，何子歡……

劉文閉了閉眼睛，對司機說道：“天府家園。”

作者有話要說： 修。

第 9 章

接到了劉文的電話以後，傑羅維特沒花費多長時間思考就同意了他出來見面的要求。

當然，鄭雲是不可能放他出去的。她一面尊重著繼子的決定，一面卻又堅決地要把他留在家裏——在確定他恢覆正常，開始喜歡女人之前。但是，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以碳基的審美來看是否美麗……都和傑羅維特沒什麽關系。他不可能看得上一個碳基。

傑羅維特也沒興趣把時間浪費在扭轉鄭雲觀念上面。碳基的社會中奉行潛移默化，當鄭雲發現傑羅維特已經無法改變的時候，她會自己去學著適應這種變化的。

現在是早上十點半。在大約一個小時之內，鄭雲會再次走進廚房開始做飯；大約兩個小時以後，何家人會結束午飯。四十五分鐘以內，從家福園小區打車可以到達天府家園酒店，車費大約30元，往返六十元，計算額外花費大約總計一百元以內……

傑羅維特打開衣櫥，從某件衣服的夾層裏摸到了一個信封。何子歡的剩餘財產在兩千二百元左右。

這是他被公司趕走之前領到的剩餘工資——原本他的月工資加上獎金應該不止這些，但是其一，何子歡仍然在試用期內；其二，他之前的所有財產都用來追求服裝、美容產品和電子產品上的享受了。而原因非常簡單：他想在表面上看起來配得上秦舒揚。

傑羅維特對此嗤之以鼻，再一次地肯定著：何子歡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這真是他愚不可及的碳基生涯中做過的最明智的一件事了。

幾次腳步聲的來回過後，傑羅維特的房門被人敲響了。他關掉網頁上的一個界面，說道：“進來。”

何子茹走進哥哥的房間，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她臉上帶著嚴肅的表情，說道：“哥，我想跟你談談。”

“什麽事？”

何子茹輕輕呼出一口氣，目光坦然地看向監獄長：“你還有沒有什麽存款？”

“不多。”傑羅維特直言不諱地道。他從電腦前擡起頭，看向何子茹。一張毫無血色的臉上，兩只黑漆漆的眸子顯得格外耀眼：“如果能補貼家裏，我也不會同意賣房子了。”

何子茹苦笑著在床邊坐了下來，嘆了口氣：“我總想著能不能還有別的辦法……畢竟在這裏住了這麽長時間了，還有爸爸……”

傑羅維特平靜地聽著她的話，在鍵盤上輸入幾個字，重新打開了一個網頁：“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把房子賣掉。但是如果仍然呆在這裏，我怕我連工作都找不到。”

“換一個地方就不會有人知道你的過往了嗎？”何子茹果然生氣了，說道，“逃避是沒有用的……你都承認自己喜歡男人了，再怎麽逃避有用嗎？！”

“我不會逃避。”傑羅維特不厭其煩地把自己的觀點重申了一遍，“我不會喜歡那個男人，你放心好了。”

何子茹沈默了。過了一會兒，她低聲說道：“我知道你難受……哥，實在不行的話，我們離開北西吧。這邊房價又貴，升學競爭力又高，咱換個小城市，沒人知道你以前的事，重新找個工作什麽的……總比現在要好。”

“逃避不是辦法。”傑羅維特露出笑意，淡淡地道。

“那你打算怎麽辦？”

“別擔心，雖然被公司開除了，我還是有幾個朋友的……”傑羅維特說道，直視著何子茹，“想在短期內重新找到工作，今天中午就有一個機會……吃完飯你去和阿姨一起逛街，我去見一下我那個朋友。”

何子茹懷疑地看著他：“你不會又要去見那個姓秦的吧？”

“哥還沒那麽傻。”傑羅維特說道，“反正二兩肉的男人、四兩肉的妹子滿大街都是……”看到何子茹唰地一下紅起來的臉，監獄長又無辜地追加了一句：“成子跟我說的。”

何子茹不滿地哼了一聲，站了起來：“那我下午和我媽一起出去，你記得早點回來啊……不過，哥，你一定得答應我，不能去見那個人渣。”

明知道何子歡喜歡他，還把他當成跳梁小醜一樣玩弄在鼓掌之間，利用他的感情來達到自己私人上的目的，甚至利用他的死來完成自己的需要……這樣的人，的確足以被稱之為碳基中的人渣。

傑羅維特重新將視線轉向電腦，說道：“好。”

劉文在天府家園裏守著一桌菜，從十一點等到下午兩點，包廂的門屢屢被服務員推開，卻從沒有領進過他想見的人。他幹脆讓人把一桌菜都撤了下去，又去廁所解決了一下生理問題，中間還遇到了幾個老熟人。

以劉公子的脾氣，等人等上三個小時還沒發飆，實屬罕見。

服務員再次敲響了門，劉文語氣煩躁地道：“進來。”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劉文，是我。”

劉文擡頭向門口看去，和他一起在科宇工作了一年的同事走了進來。聽說他自殺了一次，但整個人都好像沒什麽變化。看了一眼，他便掛上了笑容，說道：“怎麽來的這麽晚啊，等你老半天了。來來來，坐下坐下，我先讓服務員說上菜。”

在這種時候，傑羅維特不會拒絕任何食物上的邀請。精神給大腦發了指令，身體便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動作，蒼白的臉上露出略帶感激的微笑：“好，謝謝你了劉文。你剛才沒吃嗎？”

劉文何止是沒吃，他都餓過頭了。一桌精美的菜肴擺在眼前，他卻覺得反胃，所以才會等待傑羅維特直到現在。聽到這句話，他臉上禁不住露出了苦笑的神色：“你又不是不知道……”

傑羅維特在何子歡的大腦裏轉悠了一圈，適時地嘆了口氣。劉文的毛病類似厭食癥，他小時候被綁架過，一連三天被關在地下室裏。綁匪裏有個酒店大廚，做菜一流，劉文本來就挑食，小孩子心裏又害怕，死撐著不肯吃東西，被硬灌進去不少。後來就成了現在這樣，除了味道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外面的什麽他都吃不下去。

傑羅維特很能理解這種狀況，聯盟一個星系的總督曾在任期中遭遇過星難，歷時十一個宇宙年。當它從飛船殘骸中脫險之後就變得開始拒絕任何能量的吸收，同時意志開始崩潰，短短幾周就永遠地消散在了宇宙之中……如果不是因為這位年輕總督的迅速死亡，傑羅維特也不會以這麽淺的資歷而登上總督的位置——雖然說，在上任途中，他也同樣遭遇了星難，以至於流落到碳基之中。

這其中是不是另有隱情，可以留到七十六個宇宙年以後再去算賬。在那之前，他還是先去解決好眼前的疑惑比較好。

比如說，請得起他在“天府家園”這種高端地方消費的劉文，和何子歡一起在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裏的普通崗位上工作了一年的劉文，同何子歡“關系好”到了和成子不相上下的劉文……打算做些什麽。

劉文一邊讓服務員重新上一桌菜，一邊說道：“你就不能關心關心我，問問有沒有什麽解決辦法？”

傑羅維特低下頭：“咱倆都認識一年了，早問過你無數次了，有這個必要麽。”

“這能表達你對我的關心。”劉文正色道，“不是我說你，何子歡，你要是總像以前那樣不懂人情世故的話，無論找到什麽工作都混不好的。喜歡男人沒什麽，你不能為一個男人把自己賠進去啊。”

“死過一次的人了，這些我都知道。”

劉文嘆了口氣，道：“你知道就行，哥們也不多說了。”

菜已經被一盤一盤地端了上來，上完菜以後，服務員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劉文給自己倒了杯茶，說道：“你吃，我旁邊看著就行。”

傑羅維特臉上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這哪行啊，咱有事快點說，說完你趕緊回家吃飯。讓你餓著肚子等我這麽久，已經夠不好意思的了。”

劉文調侃道：“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出回血，請你在這麽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地方吃飯，你不好好謝謝我？這就要趕我走啊。哎，說起來，你怎麽這麽晚才到？我十一點就給你打電話了吧。”

傑羅維特低下頭，表情顯得有些覆雜：“我阿姨看得太緊了，她怕我再去見秦舒揚……”

劉文咳了一聲，打岔道：“人死如燈滅，你都為他自殺過一次了，也不欠他什麽了。”

“我也覺得是。”傑羅維特擡頭向他看了一眼，黑沈沈的眸子襯著面無表情的臉，顯得格外沒有生氣。

看起來……就像是個死人一樣。

劉文被自己腦中掠過的想法嚇了一跳，臉上又習慣性地帶起了笑容：“不說這些了，先吃先吃……你吃你的，我說我的。”

但是這個想法仍然忍不住在他腦中不斷盤旋，促使他不停地將目光投向對面坐著的人。

雖然好像看起來沒什麽改變……但是現在怎麽又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確實變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修。

第 10 章

傑羅維特當然不會是死人。但在食物轉化的能量全部被身體吸收完畢之後，只有每次血液循環時，路過碳基稱為“穴道”的地方，他才能趁機截取一部分能量，用於補足精神的消耗——事實上，也不比死人好上多少。

但是這點可憐的能量又能做什麽呢？什麽也不能做，甚至不能完成一次小小的細胞提純。

碳基的生命之所以被列為最低端的生物之一，正是因為它總是會在成長的過程中存留過多雜質。外在肌膚血肉，內在骨骼甚至細胞……在碳基看得見看不見的地方，每一個角落都會存在大量他們所不知道的雜質，緩慢地減低細胞的活躍度，吸收著它們可悲的生命力。雜質越多，能夠自由轉化利用的能量也就越少，傑羅維特所能截取到用來補充精神的能量也就更少。所以為了自己本身著想，傑羅維特不得不開始在精神體內儲存能量，以便在合適的時機對身體細胞進行清洗。

這必將是個漫長的過程，然而好處也是十分明顯的。細胞活躍度越高，能量轉化度就越高，監獄長能夠得到的補足精神的能量也就越多……這將是一個正面的循環。

但是，細胞活躍度越高，其身體本身所消耗的能量也就越多。比如傑羅維特曾數次短暫提升過活躍度的雙眼和耳朵，所消耗的能量就高於從前……供細胞所活動生存的能量有個專有名詞，“生命力”。如果能找到循環利用生命力的辦法……

但是對於碳基來說，這又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它們能夠散失在體外的能量，除了溫度別無其他，為了體溫而浪費能量去控制生命力的循環，那就完全沒有必要了。

現在的監獄長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就是，應該如何得到大量能量用於身體的升級。控制身體需要耗費精神體的能量，但這部分能量的消耗大多都會進入細胞之內。僅僅控制神經中樞倒可以減少能量的消耗，但是細胞活躍度提升後，再應用以往的身體本能就不適合了……他一邊在熟悉這具身體的應用，一方面又必須控制鍛煉的程度，保證能量的損耗不會超過底限。

……還是需要能量。

而眼前的這一桌子菜，旁邊擺著像是裝飾的兩瓶白酒……都是能量。

監獄長無比惋惜地嘆了口氣——如果，對面那只礙眼的碳基不在就好了。

細胞雜質的排除效果，有些類似碳基傳說中的“築基”。如果被人看到，也許會產生某種意想不到的後果。而傑羅維特一向不喜歡意外。

他搛起一筷子菜送進口中,聽著劉文用惋惜的語氣說道:“……那幫笨蛋還以為把你開除就能解決問題呢……其實你也不過是個擋箭牌罷了。前兩天我去公司把你剩下的東西也都領走了，人事那邊對你的評價有點問題，不過花點錢也就擺平了。回頭你把地址發給我，我快遞給你。”

“也許是因為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傑羅維特說道，表情陰郁，啟開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劉文看到他喝酒，也不怎麽在意。遇到這種事情，如果心情還能好，反倒顯得不正常了。他勸說道：“別人那麽說，我還能不知道你嗎？姓秦的身上能有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這番話則就是有意試探了。

原本劉文在科宇裏，關系最好的就算是不善交際的何子歡了。他之所以願意和何子歡關系好，也是因為何子歡為人單蠢，性格封閉，和他呆在一起不必耗費什麽，就能得到真心的信賴。之前想給何子歡介紹工作，倒也是發自真心的。

可是偏偏，就在今天早上，何子歡回覆他之後……他聽到了那句有關秦舒揚身份的猜測。

劉文幼年喪父，母親廖琴又一路做到了北江省教育廳廳長，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不多幾個心眼是不可能的事。軍政之間要想毫無牽連是不可能的，人都說拳頭大的是老大……而北西軍區總司令，這個拳頭、靠山，就不可謂不大。

但是偏偏，廖廳長所在派系和秦總司令所在派系關系不怎麽好，兩方還曾為西河市□□任命一事而有過明裏暗裏的爭鬥……

而正如他之前對陌生男人所說的那樣，秦總司令孫子很多，沒人聽說過秦舒揚是誰。可正因如此，他才懷疑這個消息是真的。

這幾年秦家派系聲名不顯，許多人都忘記了，秦司令有個女兒曾經嫁給過俄國軍官，而秦舒揚不就是典型的混血兒長相？花費少許時間就不難打聽到，秦經理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都在國外上學，大學的專業甚至也是俄語，最後卻進了研究日化產品的科宇，成了與專業八竿子打不著的總經理……公司裏紛紛揚揚的傳言都說，那是因為秦經理和董事長的女兒有一腿。可是一個司令的外孫，又為什麽要來一個聲名不顯的公司、和一個沒多少身家長得也不漂亮的董事長女兒談戀愛？

而且正是在何子歡被炒魷魚之後，他們兩人才開始高調公開成雙入對的。

方才只是簡單地試探了一句，沒想到竟然得到了答覆……那麽，秦舒揚有什麽不能被知道的秘密被何子歡知道了，甚至因此而逼迫他自殺？

他不知道的是，這才是監獄長設下的陷阱。

秦舒揚隱姓埋名和一個小公司董事長的女兒談戀愛，這和何子歡沒什麽關系；何子歡被開除，和他看到了什麽更沒什麽關系。他被開除，只是秦舒揚覺得他的利用價值已經不覆存在了而已。

但是，監獄長以他出色的邏輯水平和計算能力，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秦舒揚身份不簡單，而劉文的身份也不簡單。這樣兩個身份都不簡單的人偏偏窩在一個小公司裏，一個在上演狗血言情劇虐戀耽美小說，一個卻在模仿掃地僧大隱隱於市……怎麽看怎麽有內情。

既然是送上門來的機會，傑羅維特就愉快地接受了。

他有意抑制住雙眼上的細胞活力，那雙眼睛明顯光芒黯淡下來，顯得十分失魂落魄：“他……不是他。”

“不是他？”劉文發出一聲訝異的輕呼，循循善誘，“如果不是他……那難道是鄭雪晴？姓秦的為了她付出的還真不少……”

傑羅維特又悶了一口酒，感受著酒精劃過食道進入胃袋、而後迅速轉化為能量的美妙。“和她……也沒什麽關系。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不應該……”

話說得這樣語焉不詳，劉文心裏也升起了急躁。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的前同事到底是因為什麽而被公司開除的。何子歡為人算是勤懇，績效也做得不錯，再過幾個星期就滿試用期了，為何偏偏在這種時候被開除？他喜歡秦舒揚的事也不是人人看得出來的，之所以在公司裏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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