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回來了。”煙雨在門口迎接她。

哪怕煙雨的面色尋常，但是多年的主仆默契，還是讓宋明瑜看出了她的不對勁之處，她擡手扶住她胳膊的時候，手指上全是被指甲掐出的青紫痕跡，顯然是她自己掐的。

而且煙雨全身僵硬，她在緊張。

宋明瑜眨了眨眼，方才她去劉夫人處，帶了個二等丫鬟墨菊走的，特地把煙雨留下，要她盯著飄絮，恐怕是出了什麽事兒。

“墨菊去小廚房給我做個糕點來甜甜嘴。”她把墨菊支開，便只留下煙雨一人。

“飄絮出什麽事兒了？”

煙雨再擡頭的時候，眼眶已經紅了，只剩下她們主仆二人的時候，她反而整個人都情緒外放了，當場就要哭了。

“姑娘，因為您昨日提醒了，所以奴婢就特別警醒，一直悄悄觀察飄絮。昨兒晚上奴婢裝得睡熟了，她起身後竟然點了一枝香，奴婢一直努力憋著氣，等她走了立刻滅了香，但是吸了幾口，很快就感到頭暈腦脹，應該是迷香。難怪奴婢一向不是那種睡死覺的人，可是這幾日卻一覺到天亮，甚至要不是她搖晃我，我可能要睡到日曬三竿。”

她抽噎兩聲，勉強穩定住情緒，從開頭講起。

光聽到迷香這裏，宋明瑜的眉頭就已經高高跳起，飄絮的膽子真的大，這大半夜出門是要做賊嗎？竟然還用上迷香了。

“奴婢匆匆洗了一把臉，就跟著去了，她走的都是小路，而且還打點了看門的老婆子，幸好那些老婆子夜深了都是打牌嗑瓜子，並不警醒，奴婢一路跟過去，只知道她往劉夫人的院子去了，之後就再不敢跟了。今兒又是她喊我起來，往常奴婢洗漱了就直接過來，但是今天我偷偷躲在外頭，捅破了窗戶紙，就見她燒了熱水沐浴，奴婢瞧見了她——”

煙雨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由青轉白又很快變紅了。

“瞧見了什麽？”宋明瑜摸了摸下巴，慢條斯理的問了一句。

煙雨搖搖頭，把之前的話咽下去了，重新醞釀了新的說辭：“姑娘您別問了，要臟了耳朵的。總之她偷了男人，而且與劉夫人有關。姑娘，您說她是被大夫人抓住了什麽把柄，還是自己心甘情願的？”

宋明瑜被她這番話逗得笑了起來，好整以暇的道：“你是不是看到她滿身紅痕，明顯是與男人歡好過的？”

煙雨一驚，立刻左右瞧了瞧，確定不會被第三個人聽到，才松了一口氣，差點被嚇到翻白眼。

“姑娘，您不要說這種汙糟的話。”

宋明瑜揮揮手，不再逗她，而是反問她：“你與飄絮一起長大，同吃同住，又因為身份相同，親姐妹也比不過你們。你最了解她，你來告訴我，她是被強迫還是自願的？”

煙雨良久沒回話，她並沒有思考，而是在發呆，過了片刻才狀態低沈的道：“多半是自願的。飄絮一向比我聰明，劉夫人身邊的嬤嬤也找過我說話，連我都能糊弄過去，又何況是她？”

她的聲音沙啞，眼淚已經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當姑娘反問她的時候，煙雨的心裏瞬間就有了答案，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哭什麽？”宋明瑜見她哭得這麽慘，不由問了一句。

“她怎麽能這麽做，如此沒良心，要不是姑娘高價買下她，她在人牙子手裏是準備送去青樓的，她一家老小可以說都是姑娘養活的，她爹的病耗了那麽多的銀子，也多虧了姑娘仁慈，若是換了別的主人家，早就打發了她。昨日您才答應了劉淑芳，今日劉夫人就請您過去，必定是她給通風報信的……”

煙雨邊哭邊抽抽噎噎的說著，顯然她已經完全想到了。

飄絮長得俏，眉眼上挑，哪怕年紀小，也能看出長大後會很嬌媚。人牙婆子經手過無數小姑娘，自然知道像飄絮這樣的丫頭，一般主人家都不喜歡，怕她們之後勾了家裏的爺們兒，但是這種丫頭送去青樓楚館的話，特別受那些老鴇的歡迎。

當時宋家需要的丫頭多，人牙子帶上飄絮也不過湊個數罷了，沒想到宋明瑜竟然真的挑中了，人牙子倒是不願意放手了，最後是宋家花了高價買下的。

可以說飄絮能平安活到今日，並且還能識字會算賬，完全是宋明瑜開恩，可是飄絮卻轉頭就把她賣的徹底，不僅是這麽多年的主仆情分，還有宋家在飄絮身上耗費的錢財和精力，也全都打了水漂。

宋明瑜沒有哄她，任由煙雨哭個夠。實際上她之前知道的時候，比煙雨哭得還慘。

前世她渾渾噩噩的嫁給劉忠文之後，才發現飄絮差點跟她成了妯娌，當然飄絮只是個通房，早在大姨娘想要謀奪她的家財之時，劉夫人看著沒什麽動靜，實際上早就收買了飄絮。

並且還答應只要飄絮立功，就讓她給自己的嫡長子當通房，最後飄絮果然不負劉夫人眾望，宋明瑜偷偷藏起來的金銀，以及早就劃歸為她個人名下的鋪子和地契，全都被飄絮偷了出去，送給了劉夫人當投名狀。

在那一刻，宋明瑜徹底墮入絕望的深淵，清白沒了，要嫁給一個□□她的紈絝渣男，最後用來傍身的銀錢也全沒了，她甚至連嫁妝都沒有，完全成了劉家的傀儡。

甚至因為大姨娘這邊得到的銀錢少，對她還各種陰陽怪氣，動輒打罵，並且時常拿她婚前就失了清白一事戳她的心窩子，一家子惡臭難聞。

飄絮背叛是對她最大的打擊，畢竟她深知劉家有多惡心，對她們也諸多防備，唯有飄絮是她自認為可以以命相拖的人，最後卻得來這樣的結果，她心灰意冷，她連上吊的繩子都準備好了，只等著報覆完劉家老小，就直接結束自己的生命。

“哭夠了？”

一直到煙雨那邊停了哭聲，她才再次開口。

“姑娘您就不傷心嗎？您要奴婢怎麽做？”煙雨擦了擦眼淚，臉上的神色變得嚴肅認真起來，似乎方才那一場痛快的哭泣，就把所有對飄絮的情感都哭沒了，只剩下如何對付她。

“有什麽可傷心的，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飄絮就是比你這個傻丫頭聰明，她見我勢微，如今也不過強撐一口氣，過不了多久必定是要敗下陣來，任由劉家擺布。連我都要仰人鼻息，更何況是你們這些伺候的人，與其最後被人挑挑揀揀，不如主動出擊去投誠。所以你看，她此刻深受劉夫人信任，日後過得也必定比你我還好。”宋明瑜搖了搖頭。

她上輩子幾乎以命相搏，才扳倒劉家，這輩子必定不會讓自己陷入那麽慘的境地。

“可是——”煙雨還想說什麽。

卻見宋明瑜擺了擺手，讓她稍安勿躁，“她想給自己求條活路，我不會攔著，但是她想賣主求榮來害我，並且還被我發現了，那我就不可能讓她活。煙雨，你替我找幾樣藥材來，要悄悄的，我自有安排。”

宋明瑜讓兩個丫鬟收拾首飾，準備一股腦送給劉夫人和大姨娘的消息，不脛而走，幾乎整個劉家的下人都知曉了，當然主子們就更加清楚了。

劉夫人和大姨娘對於她的識時務很滿意，但是又不甘心這些首飾還有旁人來分，而且還是自己的死對頭，因此這兩人總是隔三差五來跟宋明瑜打感情牌，經常前後腳錯開。

劉夫人剛帶著絹花來看完她，大姨娘被端著雞湯來上眼藥，宋明瑜受到了劉家空前的歡迎，當然她也趁機提了不少要求，還請了木匠過來幫她做東西，也全部都同意了。

她很是過了幾天舒坦日子，煙雨那邊也進行的異常順利，哪怕知道飄絮已經背叛了，也還是跟以前一樣相處，未曾露出任何馬腳。

只不過這兩日或許是太忙碌了，飄絮的嗓子都啞了，說話的時候非常刺耳難聽。

又是一個晚上，飄絮點完迷香之後就穿著披風出去了，等外頭恢覆了一片靜悄悄之後，床上原本熟睡的煙雨立刻睜開了眼，雙手捂住口鼻跑到桌前，把迷香扔到了地上，穿上跟飄絮一模一樣的披風也出去了。

兩人的方向完全不同，一個是去劉夫人的院子，另一個則是去西南角的空置院落。

來人戴著兜帽，原本該鎖起來的空院落，門鎖卻只是掛在上面裝個樣子，顯然有人先來了。

她輕輕地推開門，走了進去，就見裏頭站著一個小廝打扮的男人，此刻見到她來，臉上立刻露出了幾分猥瑣的笑容。

“飄絮，你總算來了，自從你搭上了二爺之後，就再也沒理睬過我，我以為你要當貴主子就把我給忘了。我正想著怎麽治你呢，幸好你出現了，否則我可要拿你落在我這裏的手帕去主子那裏告狀的。”這小廝名曰周大，正是上回替劉夫人請宋明瑜去主院的周嬤嬤的兒子，也是在二爺身邊跑腿的。

劉夫人原本只是威逼利誘飄絮而已，並沒有想讓兒子去收這丫頭，她連宋明瑜都瞧不上，更何況是宋明瑜身邊的賤婢，根本不配爬上她兒子的床。

不過飄絮是個聰明人，她通過周嬤嬤搭上了周大，說幾句好聽話摸摸小手，就讓周大給她辦事兒，制造了兩次偶遇，爬上了二爺的床。

她就知道這世上哪有男人能拒絕一個送上門的漂亮女子，況且她自小就知道天生長得俏，體態風流不是一般女子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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