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公寓裏面有一個狹小的空間, 大約只有六平米，頭頂開了一扇很小的窗戶，他想求救, 從窗戶丟下紙條, 然而那扇窗戶連接的是我的房間, 我可以從那扇窗戶看到他在做什麽。

“住在這棟公寓的人魚龍混雜, 有人甚至在公寓裏‘做生意’。他們也不會有那麽好心去幫忙, 引來警察反而對他們不利, 所以即便他求救，也不會有人回應他。我們的鄰居甚至要我們把他的舌頭割掉，讓他不要出聲。

“每一次求救都得不到回應，每一次燃起的希望又破滅。我告訴他，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在意他身在哪裏, 又遭遇了什麽苦難，他的唯一價值就是畫畫。他的家人不會管他, 他的老師對他失望透頂, 他的朋友？不就是我嗎？我可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對他‘好’的人！”

“……如果不是我，他又怎麽能夠畫出這樣美妙魔幻的畫作？即便我不如他那樣天才, 我也是啟發天才的第一人。”

宋子悅將四十八個角度拍攝下來的視頻全部打包發送到了段駿澤的郵箱。

他不是想要查找真相嗎？這就是他要的真相。

日升日落, 房間內的光線逐漸暗了下來，只剩下屏幕裏查爾斯那張得意洋洋的醜惡嘴臉。

宋子悅抱著自己的膝蓋，巨大屏幕的光照在她的臉上，神情不明。

“啪。”房間的燈光亮起, 宋子悅閉了閉眼睛, 視頻被人按了暫停鍵，整個房間安靜了下來。

宋子悅正要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被人用掌心蓋住了視線, 她聽到了段景年的聲音，“別睜開，好好休息。”

她感覺到段景年在她的身旁坐下，另一只手輕輕按著她的腦袋，讓她往自己的肩膀上靠。

宋子悅嗅著他身上的雪松味，閉著眼睛，說：“我沒有經過你的允許，把視頻發給段家了。”

段景年其實一直都知道宋子悅想做什麽，她想為他討回一個公道。

查爾斯在知道他們錄下了他“認罪”的視頻後，第一反應就是跪下來給他們道歉，痛哭流涕的樣子確實非常醜陋。

他甚至不知道段景年就是段承澤，也拉著他的褲腿，求求他們放自己一馬。

段景年看著他的模樣，當初他也找過查爾斯對峙，但當時的查爾斯是如何高高在上地看他拿他沒辦法的？現在他俯視著查爾斯，心裏卻沒有一點觸動。

他想要的那一句道歉，查爾斯已經給了，他想要查爾斯承認他的錯誤，查爾斯也承認了，可是為什麽，他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呢？

“景年，段家那邊……找你了嗎？”宋子悅問。

段景年應了一聲，找了，他剛剛一直不在，放任宋子悅在放映室坐了一天，就是因為段家把他給拖住了。

段家在他面前的懺悔，有他陪宋子悅看電影重要嗎？

不對。段景年擡頭看了一眼屏幕，這還不是電影。

他看著屏幕上的糟心玩意兒，直接把屏幕關掉了。

宋子悅睜開眼睛，看見段景年微微皺起的眉頭，伸手按住他的眉。

“景年，其實我的計劃還沒有完。”

段景年轉頭看向她，眼裏寫著大寫的疑惑。

她給自己造勢，引來了查爾斯，讓他在自己面前道歉、認錯，把當初的真相告知段家，讓段家追悔莫及。這還不是她計劃的全部嗎？

宋子悅看著他眼裏的疑惑，垂下眼眸，不敢直視他。

“當初你說，我是一個善良的人。但是在這個計劃裏，我不想再當一個善良的人。有人說過，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我不想再讓查爾斯這個人出現在你的眼前，所以我不會留一線，我要對他趕盡殺絕。

“即便你覺得我變了，這件事我也必須要做。我知道你現在或許已經不在意他的結局如何了，但我很在意。”

段景年註視著眼前的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用眼過度，她的眼睛裏還有紅血絲，在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眼神堅定，眉頭輕蹙，好像如果她手裏有刀，就要把查爾斯大卸八塊。

他想，即便宋子悅嘴上說著對查爾斯趕盡殺絕，但以她的性格，恐怕也不會走到那個地步吧。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反正，我永遠支持你。”段景年對她露出溫和的笑容。

這樣善良單純的宋子悅，能做出什麽趕盡殺絕的事情讓查爾斯永遠不出現在他的面前呢？左不過是讓查爾斯永遠無法踏入H國的國境罷了。

這一點，為了彌補段景年的段家已經做到了。

但段景年並不知道，當初看起來天真無邪，像個單純小白兔的宋子悅，現在已經成長了。

又或者說，她本來就不是小白兔。

宋子悅敲了敲宋淵的書房門。

此時的宋淵剛剛下了決定，把宋澤輝的舅舅調到了分部。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上層任何一個人員調動的決定都能影響到未來的局勢。

宋氏集團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其中的暗潮湧動。

這次的人員調動無異於是告訴宋澤輝——你爸爸始終還是你爸爸。

宋澤輝原先還是在暗地裏搞小動作，宋淵這一舉動就是把桌子掀了，所有人都在明面上，要爭要搶最好是明著來，因為你暗中搞也瞞不過他宋淵。

“進來。”宋淵按了按自己的鼻梁，把眼鏡取下放到一旁。

宋子悅走到宋淵的身後，給他捏了捏肩膀。

“爸爸，工作辛苦啦。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當她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的時候，最好是來找爸爸問一問。

宋淵掀了掀眼皮子，“又來我這裏賣乖？你什麽時候周一例會能完整聽完一次，不打瞌睡，就已經幫了我大忙了。”

宋子悅看到站在一邊倒茶的管家抿唇在笑，蹲在宋淵輪椅旁邊，給他捶腿。

“爸，你別老在袁叔面前數落我，我面子都丟光了。”

管家給宋子悅也倒了一杯茶，還通知廚房讓人把宋子悅喜歡吃的糕點送到書房來。

“謝謝袁叔！”宋子悅對著管家露出甜甜的笑容。

宋淵瞥了她一眼，“你還會在乎面子？你在孫老那個私人展覽會幹了什麽好事，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

有不少宋淵的合作夥伴在宋淵面前提起宋子悅的“壯舉”，圈內傳聞宋子悅喜好暴力，長著一副單純的模樣，指不定私底下是只母老虎，也不知道誰能把她娶回家，說不準被家暴的反而是她丈夫呢。

宋子悅在他面前比了比自己不存在的“二頭肌”，說：“誰欺負我，我就打回去！爸爸，我可是您的女兒，我還不能自己把自己的場子找回來了嗎？”

她不需要在宋淵面前隱瞞什麽，以她現在的能力，也隱瞞不了。

宋淵拍了一下她的手臂，讓她別裝了。

“你就是找場子，也不應該用這種方式去找，太掉價了。”

咦？那什麽方式不掉價？宋子悅亮起眸子，她就是為此而來的，於是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雙手撐著腦袋，仰視著宋淵。

宋淵卻沒有繼續講下去，而是自己控制輪椅，到了窗邊，往玫瑰城堡那邊看去。

他猜測宋子悅來找他就是為了給他報告那個私人展覽會發生的事情，她這事情做得不漂亮，後續麻煩還得他來幫忙收拾。

對於宋子悅這樣的行為，他並不厭惡，反而因為宋子悅的乖巧，他更加高興了。宋子悅還不像她大哥，自以為是，做出一些腦子不清醒的事情。

宋淵控制欲很強，他喜歡宋子悅依賴自己的感覺。

宋子悅也非常坦然地站起身，跟在宋淵的身旁，站定，和他一起看向玫瑰城堡。

她也很清楚宋淵這是什麽意思，他知道自己還和段景年有聯系，只不過他可能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聯系有多深。

現在的宋淵對他們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你最近都在忙什麽？”宋淵每次問問題的時候，他心裏都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他問宋子悅的目的並不是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只想知道宋子悅的態度。

宋子悅直說：“忙著炒作，忙著社交。”

宋淵：“你和都華地產的繼承人最近走得很近？”

都華地產的繼承人就是沈南興。宋子悅之前在都華派對的時候救了頂層的客人，讓都華酒店的損失降到了最低，又因為他們本身的公關做得很好，所以都華酒店不僅沒有多少損失，反而還在大眾面前拉了一波好感。

沈南興很欣賞宋子悅，也樂意還宋子悅一個人情，於是促成了都華廣場天幕的合作。

他原本只是想還人情，卻沒想到這個合作還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利益，讓他這個繼承人當得也更加名正言順了。

宋淵知道宋子悅花錢盤下了幾間店鋪，但暫時還不知道她是什麽用意，也沒見她有開店的意思，而是又將店鋪以高價轉租了出去。

難不成她真想和她母親一樣，當個收租的？

“只是合作而已。”宋子悅對沈南興可沒有什麽意思。

宋淵點點頭，只是合作就好，她那個小男友看起來不像是會爭會搶的人，如果是沈南興就麻煩了，周軼安可不一定打得過他背後的都華地產。

“你知道許盛培的媽媽在打離婚官司嗎？”宋淵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得教會子悅一些東西，省的每次她惹了麻煩還要別人幫她收拾。如果他不在了，誰還會幫她收拾呢？

宋子悅當然記得這件事，之前她還和他們一起去教訓過那個渣男薛強。

宋淵的指尖敲了敲輪椅的扶手。

宋子悅乖巧地蹲在他腳邊給他捶腿。

“想要一個人悄無聲息地消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把他逼到絕境就行了。他還能蹦跶起來，只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手裏有你的把柄。呵呵，他那算什麽把柄啊，太可笑了。螻蟻還妄想撼動大樹。”

宋淵的語氣平淡，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就像是在談論今天晚餐要吃什麽一樣。

宋子悅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

“你甚至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因為……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講，就是‘先撩者賤’。”宋淵伸手，揉了揉小女兒的頭發，這樣單純的女兒，可真是讓人擔心啊。

宋子悅眼神閃爍，“爸爸，如果我想讓他受到懲罰，要怎麽做呢？”

“唔，首先，不能犯法。咱們都是遵紀守法的人。”宋淵頓了頓，看著宋子悅聽得認真的樣子，他想，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手把手教導孩子。

除了宋子悅以外的宋家人，一個個都像是無師自通一樣，熟練運用這一套手段。

他得把子悅教得跟她的哥哥姐姐一樣厲害，這樣才不會受欺負。

“紙上談兵你學不到什麽真本事，就拿薛強來練一次手吧。”宋淵溫和的笑意裏藏著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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