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年的話如同一盆冷水, 將宋子悅澆了個透心涼。

他的猜測並非絕無可能，相反，當宋子悅聽到他這麽說的時候, 那些違和感好像都有了答案。

宋子悅發現, 她還是太依靠於小說劇情。

是了, 在那本小說裏, 她和周軼安早就死了, 哪裏還有什麽後續呢？

她能看到所有人的結局, 卻唯獨看不到自己的結局。

“……不會吧。”宋子悅還是難以相信，“爸爸他對我很好。不會不顧我的意願，讓我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

段景年垂下發抖的指尖，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做了個深呼吸, 試圖將自己的情感抽離出去，理性地為她分析。

“他確實是為了你好。如果他想要你繼承宋氏集團, 以你目前的能力無法支撐起整個集團, 所以他必須為你綁定一個有能力的人，而婚姻, 是最有力的綁定。”

宋子悅猛地擡起頭, 註視著段景年，語氣又急又快，“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不想繼承宋氏集團, 而他又非要給我, 我就必須要找個工具人結婚，是嗎？”

段景年皺著眉，這怎麽變成他的意思了？明明是宋淵的意思。

“你覺得他是工具人, 他或許會覺得你才是那個工具人。”段景年冷靜地說。

她這樣美好，單純，讓人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如果他是宋淵，或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這樣，在他死後，也能讓宋子悅安安穩穩地幸福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宋子悅瞪大眼睛，往後退了一步，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清醒獨立地看著他們互相鬥爭，然而事實卻是——所有人都是棋子。

宋澤輝是第一個兒子，是宋淵的第一個實驗品，養廢了就放棄。

宋蕓瀾是第二個，她聰明、有能力，是最像宋淵的孩子，然而卻和他離了心。

現在又輪到她了，是嗎？

宋子悅做了個深呼吸，掏出手機，翻出媽媽的聯系方式。

那邊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而且風聲很大。

“媽媽，你在哪裏？”宋子悅問。

段景年聽到她的稱呼，轉過身去，借著收拾東西的動作來緩解自己的情緒，也留給宋子悅一個說話的空間。

那邊傳來一個女聲，“我在國外，準備去北極看極光。怎麽了？寶貝。”

宋子悅抿了抿唇，她問：“媽媽，你當初為什麽會離開爸爸？”

那邊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走進了另外一個空間，風聲被關在外面，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她說：“看來你現在也碰到了難題。不過子悅，你和我不一樣。當年的我會離開宋淵，是因為我太弱小，性格也很極端。那時候的我太年輕，眼裏容不得沙子，看不慣他的圈子，看不慣他的行事風格。我想，我還年輕，不能一輩子吊死在他這棵樹上，我想我不會幸福的，所以我選擇了離開。”

宋子悅握緊了手機，“我……”

“你先好好想想，你能不能靠自己對付現在的難題，不要一遇到問題就逃避。你已經長大了，寶貝，沒有人會一輩子跟在你後面，幫你收拾爛攤子。媽媽有天也會老。今天我能幫你解決他，明天呢？你這輩子很長，遇到的人會很多。你先試著自己去對抗他們，遇到不公就反抗，遇到詆毀就用自己的實力證明給他們看。

“反正，你知道的，媽媽永遠站在你這邊。如果，你失敗了，還有媽媽在。但你不能試都不試就往後縮。你還年輕，你有資本試錯。”

媽媽的話讓宋子悅的心情逐漸平靜了下來，她擡起頭，看向正背對著自己收拾東西的段景年。

宋子悅抿了抿唇，當初的她還說想要為他改變規則，可是現在一遇到自己的事情就退縮，這算怎麽回事？

不行。宋子悅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我知道了，媽媽。旅途愉快！”

“乖，回頭給你寄明信片~”

宋子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垂著眼簾。

剛剛她對段景年的語氣，好像有點差。

宋子悅突然想起，自己情緒一上來就沒控制住，完蛋，景年不會生氣了吧？她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腦殼，“咚”的一聲，嚇到了段景年。

段景年轉身去看她，只見宋子悅兩眼淚汪汪地望著他，“對不起啊景年，我剛才對你態度太差了。”

段景年原本還有點委屈，但只要宋子悅軟下語氣來，他就對她完全沒有辦法了。

宋子悅拽著段景年的衣角，“我沒想到爸爸會有這個想法，所以在你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有點接受不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對你語氣差的。我發誓。”

說著說著，她還伸出三根手指發誓。

段景年將她的手指頭掰下來，皺眉道：“別胡亂發誓。”

宋子悅乖巧地應了一聲，“那你可以原諒我嗎？”

談什麽原諒，他原本也沒有對她生氣。她的語氣根本算不上差，語氣再差的，他都見過。

段景年想，他要怎麽說他不生氣，她才會相信呢？

宋子悅看著男人的唇線抿成一條直線，心肝一顫，完了，萬一漂亮哥哥生氣，以後都不願意跟她來往怎麽辦？

“景年，消消氣吧。不如我答應你一個條件，什麽都行。”

段景年眉毛挑起。

嗯？還有這種好事？

宋子悅對他眨了眨眼睛，剛剛在眼眶裏打轉的淚珠被她一眨眼就掉落了出來。

段景年捧起她的臉，曲起食指幫她揩去眼淚。

“什麽條件都可以嗎？”段景年問。

宋子悅咬著下唇，用力點頭。

段景年被她這樣認真承諾的樣子逗笑了，彎彎的眼睛簡直要讓人迷失在他的眼眸裏。

宋子悅聽到男人清潤的聲線，說：“不要喜歡周軼安，好不好？”

其實段景年更想說的是，不要喜歡別人，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要喜歡。

宋子悅盯著段景年的眼睛，那雙無辜的下垂眼，眼裏只有她一個人，清澈無辜，亮得驚人。

她差點都要以為段景年喜歡自己了。可是宋子悅想，或許他只是因為擔心她真的掉進陷阱裏呢？如果她真的和周軼安在一起，這輩子就要永遠被禁錮在宋宅這個大牢籠裏了。

“好！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掉進他們的‘美男計’裏！”宋子悅鄭重承諾。

段景年嘆了一聲氣，罷了。

***

周軼安出身其實並不怎麽好，是參加了宋氏集團的資助計劃才得以去名校讀書，健康長大成人，不然以他這樣的能力，即便不在宋氏，自己出去創業也能有很好的發展。

他為宋淵工作，單純是為了報恩和生計而已。

宋子悅被分配到他的手下工作，周軼安只是想了兩天，就想明白了。

他跟著宋淵這些年，見多了這種手段，不過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有一天會是當事人。

其實他對宋子悅的印象還不錯，從一開始他接她回宋家，她鬧著下車反而救了自己一命，到她為了眾人不加班，跟宋澤輝翻臉。

他覺得宋子悅這人，有點運氣，又有點小聰明，性格也不錯。

只是，這幾天的接觸下來，周軼安發覺宋淵之所以會讓他和宋子悅接觸，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因為宋子悅的智商，恐怕確實擔當不起繼承集團這個重任。

“這裏你聽明白了嗎？”周軼安在PPT上圈出一段話。

此時的他們正在一個小型會議室裏，只有他們兩人的會議室略顯空曠。

周軼安把PPT投屏在屏幕上，給宋子悅講解。

宋子悅面前擺放了一堆文件和報告，還有兩本工具書。

她的目光已經開始變得呆滯了。

從來沒有學習過管理知識的宋子悅聽他說的這些東西聽得頭都大了。

“啊？什麽業務？”

周軼安將電子筆往桌上一拍，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慘。

就算是在宋澤輝手底下加班，他都沒試過哪一刻心有這麽累。

“宋氏的主營業務已經是我半個小時前講的內容了。三小姐，您能用點心嗎？”周軼安不是生氣，他只是無奈。

點心？什麽點心？

宋子悅低頭看向自己筆記本上做的筆記，上面有些彎彎曲曲的線條，那是她不小心打瞌睡劃拉到的紙上的痕跡。

她也慘，她也心累啊。

誰能想到，她一個都快畢業的大學生，還得重回學海遨游？嗚嗚嗚！

“我不是沒有用心啊。我也有聽啊，可是我真的不懂啊。”這些知識真的好枯燥，宋子悅當年沒有選文科就是因為要背的東西太多了，她記不住，記住了也會混淆。

周軼安心想，她能順利畢業簡直是奇跡！

兩人小眼瞪大眼。

終於，周軼安敗下陣來，拉開椅子，坐在宋子悅的斜對面，雙手交疊放在桌上。

“說起來，三小姐您也算救過我一命。”周軼安說的是那天他接她回宋家，然後宋子悅鬧著要下車的事情，讓他們都躲過了一劫。

不提還好，一提宋子悅就想起了那天有多驚險，現在都有心理陰影，再也沒有走過那段路了。

“不如我們就開誠布公來談談吧。”周軼安很聰明。

宋子悅敢肯定，周軼安如果是宋淵的兒子，他肯定是早就定下來的繼承人。

“好。”宋子悅也想和他談談，但這種事也不好開口。

周軼安問：“三小姐，您有男朋友嗎？”

宋子悅緊張起來，這是什麽意思？問她有沒有男朋友，難不成他有什麽想法？

她狐疑地看著他，然後問：“你有女朋友嗎？”

周軼安笑了笑，戰術後仰，“這得看三小姐您的意思。”

宋子悅擰著眉，說：“我沒有男朋友。”

周軼安：“你現在希望有一個嗎？”

如果現在確定下來，他也不用再教她了，反正有他就好，她也不用學了。周軼安扶了扶眼鏡。

宋子悅的腦海裏跳出了某個漂亮哥哥的身影。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只是註視著周軼安，平靜道：“就算希望，那個人也不是你。”

周軼安：……第二次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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