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饅頭慢慢長大之後，不管是樣子還是性格都是越來越像萬家和，平日裏除了逗逗兩個弟弟，幹的最多的事就是攛掇著麥子，兩人一起成日在外惹是生非。他倆慢慢長大之後，便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兩個人被一群人打，而是一群人眼巴巴的跑過來和他們一起玩，兩人也不記仇，小時候被欺負的事，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反而是領著一大群孩子到處去闖禍，人家院子裏桃花開的時候，他們跑到人家院子裏把那花瓣都給摘了，然後就撒在人家院子裏或是旁邊的水溝裏。

摘完了花瓣又是麥子要收割的時候，一群小屁孩一起跑到地裏最高的地方，然後平躺著往下滾，一會兒的時間整個麥地的麥子都被壓平了，得要一整天才能重新爬起來。除了這些，像是在人家門前挖坑做陷進，讓人一腳踩空給跪下去，或是在路邊打草結，行人一不小心就會被絆倒。

楊生平日裏沒少因為這些事情教訓饅頭，可是這孩子就像是牛耳朵怎麽說都不改，每次挨了打就告饒，每一次打過了就忘了，該怎麽闖禍還怎麽闖禍。

饅頭到了十歲的時候，不止性子沒能收斂一點，就是那身子也沒能如楊生希望的那般瘦下來，所以到了八月秋收之後，楊生便讓饅頭跟著阿爹和幾個伯伯一起出去收租，希望出去多跑跑多動動的饅頭可讓瘦一點兒下來。

“阿父，我不想去。”現在正是去後山裏找野核桃的時候，饅頭都和村裏的大牛他們說好了，要一起去後山的，現在阿父要把他趕去收租他當然不幹了。

看著兒子那別扭的小樣，楊生就知道他在打什麽註意，前幾天跟著跑去後山撿核桃，結果核桃沒見他帶幾個回來，一身衣服卻都被他弄破了，而且腿上也傷了幾處，當時還知道疼得大叫呢，這才幾天啊？傷疤都沒好就忘了疼了。

萬家和一向疼這個大兒子，本來他也是想隨著兒子的，可是兒子慢慢長大之後，他發現這個兒子真是什麽方面都和自己像了個十成十，和自己小時候一樣完全就不是讀書的料子，既然讀書不行，自然是要讓他學著點別的東西，不讓將來他靠什麽吃飯。

“兒子，聽你阿父的，和阿爹去收租。”萬家和一錘定音，他發話了，饅頭也死心了，既然最疼自己的阿爹都不聽自己的，那就沒辦法了。

雙胞胎跟在楊生身邊，一左一右的跟著，楊生走到哪就跟到哪，三父子送了阿爹和哥哥出門之後，才一起回了屋子。饅頭看著阿父帶著弟弟們回去之後，一撇嘴就開始和阿爹告狀了。

“阿爹，阿父偏心啊，他沒有罵過弟弟們啊。”饅頭最喜歡的就是阿爹了，每次被阿父罵的時候阿爹都是向著他的，所以這次被阿父趕出來阿爹沒有幫著他說話，他心裏還挺不樂意，挺委屈的。

萬家和看兒子那不樂意還告黑狀的樣子，直接在人腦袋上敲了一下，然後才說道：“你還好意思說你弟弟們，他們多聽話啊，也就是你天天讓你阿父操心，你還是省點心吧，再讓你阿父操心小心我揍你。”

“哈哈，阿爹，你舍不得啊，你才不會揍我呢。”饅頭對什麽沒有自信，對於這點還是很自信的，從小到大，不管他闖了什麽禍，阿爹從來沒有打過他，也就是阿父老實罰他沒東西吃。

“你這臭小子。”對於大兒子萬家和確實是打心底裏疼，除了因為這孩子和他很像之外，還因為這可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原來不知道還能有兩小兒子的時候，他可是把所有希望疼愛都給了饅頭，雖然現在又有了兩孩子，不過對於這個孩子還是更為看重疼愛。

他們這次去的地方並不遠，就是隔壁的楊家村，坐著馬車也就是兩刻鐘就到了，那裏佃戶們也很自覺，每年去都是花不了什麽功夫的，他們下午還能早點回去。

饅頭慢慢長大之後，對於阿父的事也多少知道了一點，雖然阿父從來不會對他說起他過去的事，不過外婆卻會對他說。他知道了阿父是楊家村的人，也知道楊家村還有一戶阿父的親人，不過那些親人都是欺負過阿父的，所以現在他們已經沒有關系了，已經不是阿爹的親人，自然也就不是他的親人了。

麥子每年都會去外婆家住住，那時候饅頭就好奇為什麽他都沒有外婆家去住，知道了阿爹的事之後，他對於楊家的是很是好奇，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楊阿娘告訴孫子的事越來越多，而了解越多的饅頭對於曾經欺負過他阿父的楊家人便越是討厭。這一次知道要來楊家村之後，他面上一副不樂意的樣子其實在心裏偷樂，他早就想來楊家村看看了，這一次也算是滿足心願了。

到了楊家村之後，萬家和每去一戶人家都會讓饅頭好好跟著，除了已經把糧食換成銀兩準備好的人家，萬家和還會帶著饅頭去田埂裏看看，去了田埂裏才能讓兒子清楚的看見，他每日吃的糧食都是怎麽來的。

“兒子，咱們家所花所用的銀子可都是來自於這天地裏的一切，你書又讀不好，將來可就得和你大伯一樣，管著家裏的天地，靠著這些天地養著一家人了。”萬家和也不知道兒子又沒有經商的天賦，讀書又是不行了，所以自然的讓人好好學學這田地裏的事，將來也能有個謀生的手段。

“阿爹，我知道了，阿父的好多事我都知道，我知道賺銀錢辛苦，我以後會掙大錢養你和阿父還有弟弟奶奶他們的。”到了田地裏，饅頭就不想一直拘在阿爹身邊了，他從小就喜歡在田地裏玩，這一點倒是和阿爹不一樣，現在到了田裏，他就想到處去玩玩了。

萬家和也是知道兒子性子的，也沒有太拘著他，囑咐了人讓人小心也就把人放了，隨著他跟著村裏的孩子跑開了。

萬家和每年都會來楊家村，村裏的孩子自然也是知道他們東家的，所以對於饅頭那是客氣小心的很，這可是小東家，他們的好好陪著。

“小娃娃，那個人在幹嘛啊？”饅頭身邊跟著的兩個孩子都還要比他小一點，他懶得問人家的名字，便直接叫人小娃娃。他老早就看見了一個一身臟兮兮的人在田裏爬過來爬過去的，他不知道那人在幹嘛，只是看人那麽專心，該不會是在玩什麽好玩的東西吧。

“平少爺，他是楊家的大兒子，他在撿谷子呢，他每年都會到別人家田裏撿谷子的，咱們別理那個叫花子，去別的地方玩吧。”楊家村的小孩子都不愛和楊家的大兒子玩，那個小子脾氣又臭又硬，而且還像叫花子一樣，什麽東西都稀罕，就是掉在地上的一個包谷粒或是一個谷子他都會撿回去。

楊家？楊家村雖然大多數人都姓楊，卻不是大多數人都是親屬，饅頭本就知道他阿父在這裏還有一戶關系很近的親戚，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斷了來往，他心裏是極討厭那戶人家的，所以聽著別人說，他就很想知道，那個臟兮兮的小孩子是不是那戶討人厭的人家的兒子。

“那個楊清霖很慘的，他家裏人都不喜歡他，他還要養著他娘，所以只能出來撿谷子啦，我們別理他，他是個小瘋子，可是會打人的。”這些孩子雖然不喜歡楊清霖卻也是怕他的，他們都被楊清霖打過，所以也不敢上前去招惹。

饅頭看這些人也沒說些什麽他想知道的，就直接走過去問那個人，只要知道了那個人的阿爹叫什麽名字就行了。

“餵，你阿爹叫什麽名字啊。”現在已經快到九月了，可是那個跪在田裏找灑落的谷子的楊清霖卻還穿著夏日裏的衣服，胳膊膝蓋都還露在外面，腳上還有許多傷痕，看上去新老傷疤都有不少。

饅頭問出話之後，那人卻沒有答應他，而是一直埋頭專心的找著掉落在地上的谷子，饅頭看著那個都不準備看自己的一樣的小破孩，心裏氣急了，那個叫花子竟敢不理他，真是太可惡了，他要教訓他！

“餵，我問你話你為什麽不答應？”饅頭說著也跟著下田了，還好現在田裏剛收了谷子還是幹的，並沒有放水進去，饅頭去田裏倒也方便得很。

饅頭下田之後那個孩子還是沒有理他，而是一直埋著頭專心的找著東西，循著田裏的谷樁慢慢的移動，撿到一兩顆谷子他都會小心的放到自己的包裏，他胸前的一個小口袋已經有些鼓了起來，看樣子裏面應該有一小捧谷子了。

饅頭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小孩子，心裏也開始倔上了，非得聽人和他說說話才行，他上前去攔住人，硬是讓人對著他，他就不行了，一個瘦猴兒似的孩子他還解決不了！

“滾開！大肥豬！”

“你...你...你罵我？我打你！”饅頭一直聽著阿父嫌棄自己的話，可是被人這麽打擊的叫著大肥豬還是第一次，而且他看得出來，這個人是真的很嫌棄他啊，那是和阿父說他胖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的啊！

饅頭從小沒少打架，他身子又比同齡的孩子壯了不少，從小打架就沒吃過虧，這一次也是一樣，那孩子被他一巴掌打翻在地上之後，兩人就在田裏你給我一腳我給你一拳的打了起來，旁邊的孩子見著了，都嚇得跑了。

“放開我！”饅頭現在有些後悔了，這個小猴子力氣好大啊，打的他好疼，他要找阿爹告狀！

“滾！”

“......我不是大肥豬，你才是瘦猴子！”阿爹說了，不好好吃飯的孩子就會變成瘦猴子的，所以花花果果每天都會吃很多飯。可是，吃了很多飯，變成了大肥豬怎麽辦？

饅頭坐在田裏，紅著眼睛使勁兒瞪著那個撿著剛剛掉落出來的谷子。他就不明白了，這東西有什麽好撿的，他家裏多的是。

“你別撿了，你要是和我道歉，不罵我大肥豬，我可以給你好多谷子，我家裏有好多。”饅頭雖然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孩子，可是架不住他好奇啊，從小到大他還沒有遇上過這樣的小孩子呢，像個倔石頭！

“不稀罕。”

“你！你真是快石頭，又臭又硬的石頭！”

饅頭就是再好奇，也抵不住他就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而且又是被家裏人嬌慣著長大的，看人這麽給他臉色看，他也受不住了，覺得受到了打擊，只想去找阿爹。他爬了起來，狠狠瞪了依舊撿著地上谷子的孩子一眼，然後跑了。

早先跑掉的那些孩子已經去和家長說了這邊打架的事，萬家和雖然不擔心兒子吃虧，不過還是趕了過來，一過來就看著兒子眼睛紅紅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心裏一突，兒子該不會是吃虧了吧？不能啊，他平時打架挺厲害啊？

“阿爹，那邊有個小瘋子......”

饅頭把剛剛的事和阿爹說了之後，萬家和反倒是對那個孩子挺感興趣，看兒子的描述那孩子應該比自己兒子還小，那麽小的孩子在外面見別人家灑落的谷子，那必定是因為他家裏很困難吃不起糧食，所以才需要他出來撿糧食。萬家和聽兒子說著的時候，不知怎麽的，就想到楊生小時候了，或許楊生小時候也過過這樣的日子，因為吃不飽所以需要去別人的田地裏撿撿別人漏下的糧食，因為這樣而讓全村的人看不起。萬家和本就心疼楊生小時候被人欺負，如今有著一個這樣的孩子，他自然是動了惻隱之心，和兒子好好的說了這世上窮人家都是怎麽過日子的，剛剛那個孩子應該是家裏很不容易，別人不應該取笑他，反而是應該尊敬他，那麽小的孩子要養家是很辛苦的。

“阿爹，可是他罵我......”

“唉，兒子啊，你自己說你身上肉多不多？”

“多……了一點點，可是我不是大肥豬，我會瘦的。”

“也就是說人家也沒說錯了，你把人家撿了半天的口娘給撒了滿地，你也占了便宜啦。”萬家和從沒想過會讓自己的孩子過苦日子，可是如今想想，也該讓孩子知道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過的日子都是和他一樣的，如果將來兒子繼承家裏的家業，總要讓他知道這世上農人的不易，不讓將來他成了個人人喊打的扒皮地主他萬家的聲譽可就完了。

“阿爹，他是因為沒有飯吃才會去撿東西的？”

“是啊，這世上有很多人是每天都得餓肚子的，不是誰都像你天天有肉吃還嫌棄外婆沒有給你把口味翻新。”

“阿爹，我先出去一會兒。”

饅頭跑出去之後，又朝著剛剛哪裏跑了過去，他到的時候，那個孩子已經起身了，饅頭看著那人已經準備要走了，也沒多說什麽，直接掏出了阿父給塞在口袋裏的點心果子還有幾片肉幹就往人手裏塞。

“給你，吃吧。”他那麽瘦，肯定是一直沒有好好吃飯的，好可憐的。

“......”看著被人扔到地上的東西，饅頭突然就委屈上了，看著那個孩子走掉的樣子，瞪著大眼睛，又不哭也不動，就那麽站著，他受到打擊了。

走了幾步的孩子，本來以為那個地主家的少爺肯定又會上來揍自己，可是他走了幾步之後，後面卻一點反應也沒有，輕輕回頭一看，卻看見那個還......挺好看的胖子竟然站在原地看著自己，那麽大雙眼睛也快裝不住他眼睛裏的眼淚水了。

最後還是轉身走回去的孩子，過去撿起了剛剛被自己丟掉的東西，他準備和人說聲謝謝就走，可是當他那聲謝謝說出來之後，那個挺可愛的胖子竟然大哭了出來。

“你是個討厭鬼，討厭鬼，你期負我，我要告訴阿爹，你期負我欺負我，嗚嗚......”在自己遞出去的東西被丟掉的那時刻，饅頭心裏除了震驚更多的卻是前所未有的委屈，他什麽時候被人這麽嫌棄過啊！那個人壞啊！

饅頭一哭，那孩子就有些無措了，臉上終於不是一直的無表情而是有了一點慌張。不過就算這樣，他也沒有說一句安慰人的話，而是就那麽站在一邊看著人哭。

“你吃啊，你要是不把我給你的東西吃掉，我就一直哭給你看，告訴我阿爹說你欺負我。”饅頭看著那個無動於衷的人，心裏恨不得給人幾腳，不過阿爹說了他肯定是個可憐的孩子，家裏沒有糧食會餓肚子所以才出來撿糧食，看在他那麽可憐的份上他就不計較了，只要那個笨蛋吃完了他給的東西他就不和他計較了。

“你......別哭了，我吃。”

“哼，快吃啊，都要吃光啊。”

“好。”

饅頭覺得這個人雖然瘦猴兒似的，不過他竟然打不過他，也算是個挺厲害的了，他就勉強認他做個朋友吧，那孩子看著饅頭笑著看著他吃東西，心裏想著這人雖然又胖又無理，不過...不過還是很可愛，他笑起來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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