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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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爺知道女兒要作畫便將書房讓給她，夫人又將女兒的那番話告訴他，他站在窗戶前沈默了許久。
夜空中掛著一輪彎月和幾顆星辰，寒冷的風迎面撲來，周夫人過來將窗戶給關上，輕聲說道：“時候不早了，該歇了，風大，當心著涼。”
周老爺隨著夫回去，說道：“二丫頭自打病了一回，人也變了很多，不過也是好事，能有這般見識，想來就是出嫁了，也不用擔心她受人欺負。不過也不好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郡主身上，只當是尋常走動，不該說的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周夫人笑：“我雖然與娘家人不親，但也是受過禮儀教養的打小姐，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我還是清楚的。我知道，你如今是對朝堂失望了，便是朝廷重新啟用，你心裏也要多多掂量幾番。但是我與你不同，我更在意的是咱們三個女兒的人生大事。不是我自誇，全京城能比咱們女兒長相標致的能找出幾個來？這般好相貌要是配了那些粗鄙人，我這當娘的心裏更難過。就像今兒，要不是錦姐兒自己說願意那門親，我哪兒能讓她……”
周老爺嘆口氣，凈過臉徑直上床睡了。周夫人看著他，知道他其實心裏在自責，沒能給孩子們一個好的生活，當父親的很是愧疚。
而周雙這一幅蓮畫的甚是用心，現在腦子裏仔細想了一遍蓮的模樣，大到整個形態，小到每一片花瓣的姿態都經過細細雕琢，這才動筆。
等她畫完回到屋子裏，大姐已經睡了，給她留了燈，油燈燈光微弱，卻也是這片黑夜裏難得的溫暖。
也許是方才精神太過集中的緣故，這會兒卻是睡不著了，她坐下來喝了兩杯水，對明天隱隱有些期待。
睡著後，這一夜夢中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開心快樂也有難過，這一覺睡得真是異常的疲憊，所以第二天還是大姐叫她她才醒的。
周錦見她坐起來還不停地打哈欠，笑著問：“昨兒睡得晚嗎？瞧瞧眼眶都發青了，一會兒得用粉遮一遮才好。”
周雙身子有些軟，下地去換衣服。這是她唯一一件能看的衣服了，不過款式老舊了，多少帶著些落魄的意思。不過這與她來說，已然算不上什麽難接受的了。洗過臉，聽大姐的話略施薄粉遮掩疲憊，到底年紀小，稍微塗抹一番也是極美麗的顏色。
周夫人待三個女兒全都收拾好，便起身出門，換作以前她們出門必定是要乘坐馬車的，而此時卻也只能靠兩條腿走過去。剛出院子，就見一位穿著幹凈整潔的家丁迎上來，客氣地拱手道：“周夫人，周小姐，小的奉郡主之命前來接各位過府。”
周夫人沒想到郡主竟是這般有心，笑道：“有勞小哥了。”
周家母女都因為郡主這般照顧而覺得暖心，以前隔著那般遠，便是在京城見了，也因為身份之別不敢親近，誰成想還能有這樣的緣分？
馬車裏還備著暖爐和點心，周家母女全都未碰，她們與旁人不一樣，有些人縱使落魄了都不願意放下架子，而周家人卻覺得什麽都比不過活著重要，可上輩子最後卻還是落到了那般淒慘下場。
馬車在姚府前停下，周雙踩著轎凳下來，轉身扶著母親姐姐妹妹下來，剛進姚家門，卻不想竟是姚家小姐親自出來相迎，周母笑道：“這般冷的天，怎麽好讓小姐出來。”
姚蘭與周家人見禮，笑著說：“我母親已經問了好幾次周家夫人可來了沒有，您快隨我來吧。再說我與二小姐也有幾面之緣，一直想親近做個姐妹，只怕二小姐不願意。”
周雙聽姚小姐提到自己，抿嘴笑道：“怎麽會不願意呢？”只是她之前滿心不甘，不能接受過這般貧苦日子，費勁全部心思琢磨如何才能重得富貴，至於身邊這些小姐自然全成了她的敵人，因為不甘而羨慕，卻又因看不起自己的羨慕卑微而恨，她那時脾氣不好，只要不與她們親近自然也就不會得罪人了。但那時的心思，這會兒斷然說不出口。
安寧郡主此時正在大廳裏品茶，先前攆著眼前兩個小子出去玩，沒得惹她們說話都不自在，偏偏這兩人像塊狗皮膏藥似的怎麽轟都不走。她的兒子卻是一本正經地問：“聽說周家姑娘全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好相貌，二小姐我倒是見過一回，長得甚是貌美，只可惜太過逼人了些，聽聞大姑娘溫雅些，兒子倒是想看看。”
方瀾舟正端著茶杯喝茶，聽到這話，擡眼涼涼地看了一眼姚安，姚安只覺得一陣涼意從後背發來，尷尬地笑笑。
安寧郡主發現了什麽卻未說破，笑道：“我也有好幾年未見過了，上一回還是在太後生辰時遠遠地看過一回。不過那個時候大小姐就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了，聽說本來說了人家，只因這次得罪了王德成那個老匹夫，告吹了。一會兒你們知點分寸，不然可別怪我把你們給攆出去。”
姚安其實對那位大小姐也有幾分印象，那時偶爾得了她一回幫助，只是多年未見，也不知道她變成什麽樣了，可還是當初那個落落大方很愛笑的姐姐？
姚蘭帶著周家母女進來便退到一邊。
周夫人帶著三個女兒行禮，與郡主道萬福。
郡主雖然也上了年紀，但因身份尊貴，註重保養，如今雍容華貴中還帶著些年輕女兒家的嬌態，笑容親切，趕忙讓她們起身，笑道：“叫你們來也不過是一處說說話，逗個樂子解解悶，要是這麽的講究規矩，我可是不敢請你們來了，快些坐，喝點熱茶去去寒。”說著目光徑直落到周雙臉上，瞧著那張蒼白卻散發出傲人艷麗光彩的臉，忍不住在心裏驚嘆。
周夫人笑著說道：“多謝郡主厚愛，本該上門來拜訪，還勞駕世子爺請，實在是羞愧不已。相公昨兒還說，沒來給郡主請安實在失禮的很，只是我們如今已是平民，不敢貿然上門。”
郡主嘆息道：“你們兩口子也是多慮了，我豈是那等粗俗之人？我是嫁出門的媳婦，離朝堂遠，但京城的事或多或少還是知道些，周大人的委屈我明白的。只願這陣陰霾能早些過去，你們也要想開些，興許這是老天給你們一家子的考驗呢？”
周夫人點頭：“郡主說的是，如今民婦也只想一家人能平安過日子就好，好在孩子們懂事。”
姚安重新得見周錦，見她依舊是當初那般溫雅的模樣，只是比起那時的稚嫩青澀，此時的她如綻放的梅花，眉目嫻靜清雅，低垂著眼，讓他不禁看呆了。其實他心裏一直裝著這個人，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以前兩人隔著太遠的距離，知道他們家搬到永溪，他高興可又不敢表露在臉上，也不好貿然上門，這次得見，要不是妹妹沖他使眼色，他怕是要出醜了。
安寧郡主再次看向周雙，仔細看了看，誇讚道：“咱們京城的頭號美人，果然名不虛傳，又一身才學，老天真是厚待這丫頭。來，到我跟前來，讓我好好看看，可定親了不曾？”
周夫人輕聲說：“我們這般境遇，有哪家人能看得上？這丫頭養的嬌縱，還不曾定親，女兒是娘的心頭肉，總怕嫁得不好讓孩子受委屈，還是再等等，若是有遇到品行好，不至於讓孩子吃苦的再說也不遲。”
安寧郡主越看越喜歡，抹著周雙如玉緞般柔滑的手，瞧著上面竟有凍傷的痕跡，忍不住一陣心疼，忙讓身邊的人取了藥膏來給她抹上，這才開口：“周夫人萬不可這般說，咱們女人家教養子女多不容易，您的女兒又是這般出挑的，該尋門好親事才不會委屈這些孩子。”
周夫人笑了笑沒說話，心裏卻是一陣苦澀。這天底下的人哪個不是講究門當戶對的？就算相貌再好，與人無異又有什麽用？攀權附貴倒是不敢指望了，只想孩子能遇到個真心護著的良人就好。
安寧郡主正想問周雙是如何學得那般本事的，卻不想一直坐在一邊沈默的侄兒出聲道：“周二小姐這般玲瓏模樣的人，若是屈就那些俗人倒是可惜了，夫人說的是，還是不急的好。”
周雙驚訝地擡頭看過去，卻見那人嘴角含笑，一派春風得意地看著她，而眼睛裏全然是欣賞，這樣直白……讓在場的人全都楞了。周雙更是不覺的縮了下身子，這人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還做出一副讓人想歪的表情。周雙雖然希望自己能重新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但是卻不願意成為這些人手中的玩物。上輩子逼不得已才委屈自己與人做小，這輩子她也想好好的與一個肯對自己好的人長相廝守，她一定要想辦法與他說明白，就算自己是自作多情也罷，但是不想與這人有半點關聯。
方瀾舟一直註視著她的表情，見她臉上先是一陣驚愕，之後不是他想看到的歡喜而是嫌棄，嘴角的笑頓時冷下去，心裏更是煩悶不已。她不是喜歡榮華富貴？為什麽自己暗示給了她一個機會，她卻是這樣的表情？難道她和穆寧真有感情？那為何她又與外人前放肆高談，說什麽她只愛榮華富貴？只要有好日子過，能讓她動心的相貌，她能隨時撇清過往一切？
穆寧前世雖不入他的眼，待她倒是真有幾分情意的，那時穆寧帶著美人前來巴結自己，方瀾舟通通拒絕，只要周雙，穆寧頓時臉色大變，再不曾登他的門，而就在他打算使別的法子時，卻聽到她被穆夫人殺的消息……
重新活一世，他要趕在前面將這個讓他魂牽夢繞許久的人抓在自己手裏，誰知道她竟會這般厭惡他。心裏像是被人拿著錘子重重砸了一下，渾身都難受，之後再不曾多說一句話。
雖然郡主及時挽救了氣氛，周夫人陪著說笑，心裏卻是擔心不已，生怕得罪了人，更顯小心謹慎。
郡主轉眼看了孩子們一眼，笑道：“孩子們都是喜歡玩樂的時候，咱們說的話估計他們不喜歡聽，讓他們去玩他們的去，我們說我們的。蘭兒，帶著周小姐們去別處玩吧。”
郡主話音才落，方瀾舟率先站起身笑道：“姑母，周夫人，我也先退下了。”
周雙並不想出去，一是外面太冷了，二是她想聽娘和郡主說話，前世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便是說些無關的，她也願意聽。可惜在人家的家裏，就由不得自己了，只得福身行禮告退。
屋子裏地龍燒得足，到了外面，寒風一吹，就是再怎麽結實的人也忍不住低頭縮脖子，只是她們全是學過規矩的人，要顧著自己的體面，還有周家的顏面。
姚蘭笑道：“兩位小姐隨我來，今兒梅園裏的梅花開的正好看，我讓丫鬟備了熱茶和點心，我們在一起說說話。不是我自誇，我家梅園的梅樹全是我爹自己打理的，長得十分好看。”
周雙乖巧地跟在大姐身後，大姐是個端莊穩重的人，善於應付這些場合，她還是安靜跟在身後的好。
到梅園得經過一道月亮門，兩邊也有開得正茂盛的梅樹，周雙無心賞，低頭看著地面，一不留神大姐已經與姚小姐走過去了，她趕緊要往過追，卻不想不知從何處伸出一只手抓著她住她的胳膊，那人一用力她就被拖進了角落裏，她下意識地要開口叫，那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手指上的薄繭擦著她柔軟的臉頰一陣疼。
她瞪大眼睛恨恨地瞪著眼前的人，就算身份尊貴，但也不能無端端的做這麽過分的事，而他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看不透在想什麽。周雙心裏更急，張嘴咬了他一口，她覺得自己用了很大的勁，但是那人卻紋絲不動，照舊那般表情看著她，良久才笑道：“屬狗的亂咬人？”
周雙氣的雙臉通紅，不甚客氣地問：“世子爺這是做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太過分了。”
方瀾舟撚了撚手，那絲滑膩的觸感讓他流連不已，方才的不快頓時消失不見，抿嘴說道：“你說我做什麽就是做什麽，往後有什麽難處直接與我說。”
周雙咬牙道：“多謝世子爺，若是遇事，我們會想辦法自己解決，就算遇到無賴，這永溪縣的縣令大人不會不管的。”
如果換作以前，他或許一下看不出來她這話有什麽不對，但是把前後事情聯系在一起倒是不難發現她的用意。這丫頭這輩子倒是轉了性子，不求榮華富貴了？可他偏不讓她如願，淡淡地說道：“你也別忙著拒絕，若是我能讓令尊重新坐到戶部侍郎的位置上，如何？”
周雙的瞳孔猛的放大，她的眼睛裏閃過一抹渴望，臉上卻是不怎麽在意，說道：“我相信等過陣子朝廷肯定會還我爹一個公道。”
方瀾舟笑出聲來，有些事情雖然知道但是不能說破，笑了一聲說道：“你是不是太天真？就算新皇登基，往跟前湊的人有多少？你爹不過是個小小的侍郎，就算有幾分本事，卻也不是除了他之外再沒有能人了，你覺得會有人記起他嗎？這朝堂上受過王德成恩惠的人有多少？就算王德成倒下去，那些衷心的狗腿子想要收拾你們也是易如反掌。”
有道理，他句句都說在了周雙的心坎上，可是周雙心裏卻懷著期望，她不想再用自己的一輩子與人做交易了。反過來說，若是他們的爭取有回報還好，就算沒有回報，在這樣的小縣城裏生活也未嘗不好。少了應酬，她們也終於不用在總是見不到父親的面了。而現在父親在無事的時候，還會與她們姐妹幾個說笑，日子過得開懷很多。
周雙笑道：“世子爺難不成也要做強逼人的事情？未免太掉價了。”
方瀾舟笑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花開的甚好，如果不早點下手只怕是會被人給搶走的，我瞧上了就得收在身邊，不然我這心裏不自在。我也不急著要答覆，你且好好的想想，讓你爹出了這口氣，還是一輩子憂愁不快，全看你這當閨女的孝順不孝順了。”
周雙看著他從身邊走開，心裏滿是憤怒卻不敢說什麽，她不是不知爹會生病就是因為心裏的苦悶沒地方發洩，嘴上說著不在意的，但是要強了一輩子的人，栽了這麽大的跟頭卻不能翻身，若是時間久了肯定會生病。她現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郡主身上，如果郡主動了側影之心，將來能幫父親在雍王爺跟前說兩句好話，事情尚有轉機，如果不成……
方瀾舟將來的身份肯定很吃香，巴結他的人多，就算自己答應跟著他，肯定也不能過太平日子，他的正妻必然是正經王公貴族的女兒，她繼續給人做小？卑躬屈膝一輩子？她不願意，她在京城也是負有盛名之人，再同一個地方翻船，她實在無法接受。
待了一陣太過冷了，她忍不住打了寒顫，轉身慢悠悠地往梅園裏走，看到坐在那裏的方瀾舟頓了頓，而後如無其事地走過去。
大姐雖然笑，但是語氣裏帶著幾分責備，說道：“你做什麽去了？怎麽這麽慢？太不懂規矩了。”
姚蘭一看周雙心事重重的樣子，就知道是世子哥做的好事，瞪了他一眼，笑著說道：“肯定是看我們府裏的花長得好看，多看了幾眼，天氣冷，快些喝茶暖暖身子罷。”
姚蘭本來示意身邊的丫頭給周雙倒茶，卻不想世子爺竟然那那般自然地執起茶壺倒了一杯茶，親手放到周雙面前。除了姚家兄妹臉色如常，周家姐妹倆再好的定力也繃不住了，全都一臉不自然。
姚蘭暗怪這位世子爺的舉動太過分了，也不給人一點接受的時間，就這般大刀闊斧的闖進來，不說不招人喜歡，要是嚇壞了人家可就不好了。她向來心思活絡，又對漂亮的周雙很有好感，趕緊在中間當和事老：“世子哥想的周到，丫頭過去那邊確實麻煩了些。聽說兩位小姐也很喜歡梅花，要是等落了雪，就更有詩意了，到時候我再請兩位小姐來玩。”
周雙低著頭喝茶，心裏暗想，只要這位世子爺在一天，她就不想進姚家，也不知道這位有身份的人什麽時候離開。如今雖然與郡主家有了來往，但是也不好時常上門來叨擾，若是姚小姐邀請，這樣就名正言順多了。
這永溪縣雖然小，但卻也不是誰都能和郡主家來往的，今兒來倒是能讓那些想著找他們麻煩的人消停一點。
這件事情真是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一切都在她怎麽選擇了。想到這裏，她擡起頭看了眼漫不經心的人，那人像是有感應一樣，也在這個時候擡頭看向她，沖她露出大大的笑。
周錦正與姚蘭說話，但是看到世子這般看著妹妹，心裏一陣不悅，可總歸因為他是最有身份的人，而不敢說什麽，忍不住開始擔憂起來，不知道與妹妹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果然來永溪縣有陣子的周家人被郡主邀請過府一敘，讓那些家世不錯的夫人全都羨慕不已，顧金蓮更是恨得咬牙切齒，與坐著嗑瓜子的母親說：“這郡主一直對姓周的不聞不問，怎麽好端端的又見他們了？我和周家的那個周雙如今不對付，本來想了不少法子整她，如今倒是不能了，要是把郡主惹得不快了，只怕沒我們的好日子過。”
顧太太是個心寬體胖的人，她只想著把丈夫管好就萬事大吉了，至於兒子女兒想做什麽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所以對女兒的話也只是聽了聽，無所謂地說：“既然惹不起，那就別惹她，別的我不說，你要是敢給你爹招來麻煩，我先扒了你的皮。”
顧金蓮不滿地說：“怎麽您的眼裏只有爹？難道我不是您的女兒嗎？您就幫我想想辦法，怎麽樣才能出了這口氣？”
顧太太瞇著眼，想了想說道：“能有什麽辦法？把她的名聲搞臭，你當郡主真的是把自己關在府裏什麽都不知道的人嗎？這永溪縣裏的事情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到時候她知道了，肯定就會因為周家人不檢點而疏遠的。但是你做事情可得做幹凈點，我可不想跟在後面給你擦屁股去。”
顧金蓮真是無奈，嘟囔著說：“您何必把話說的這麽難聽呢？除非我真的是個廢物。”
顧太太沒有理她，照舊琢磨著自己的事情，還是等聽到女兒嘴裏說出穆家家主時才回過神來，接話道：“你可緊著點，我聽說穆家老夫人已經讓人張羅著給穆爺說親了，要是當不成穆家的女主人，你就給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們家雖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但也不會沒出息到給人去做小。”
顧金蓮心裏一陣難受，她這輩子再沒有見過比穆寧還齊全的人了，自從見過他之後，她這輩子就認定他了，再沒有誰能讓她動心。在她看來，就算是做小又怎麽樣？只要能陪在他身邊，這樣她就知足了。
只是自從那天以後，她原本十拿九穩的心突然就變得不確定起來。那天穆寧見過周雙時，那欣賞的眼光是騙不了人的，如果她在不快點動手，自己就可能真的沒什麽機會了。周雙給了她那麽大的不體面，要是再被她搶走自己的心上人，自己還有什麽臉面活在這個世上？
顧金蓮暗咬銀牙，知道娘不會管自己，所以再說什麽也是假的，自己已經不能再等了，站起身出去，回到自己院子裏，她叫來自己身邊最為得意的丫頭，吩咐道：“你去約程公子出來一趟，就說我有好事情與他說。”
丫頭翠玉得小姐喜愛器重，所以膽子也大，猶豫一陣開口說道：“小姐，奴婢去叫他，他能出來嗎？您也知道，上次沒合了他的心思，他這心裏不痛快著呢，只怕還記恨您呢。”
顧金蓮笑了笑：“這次準成，你只管與他說我讓周雙心甘情願地跟著他就成了，那是個沒腦子的，只要有點好處就會湊過來的。不過說實話，周雙那麽俊俏的人，跟了這個肥頭大耳的，實在是可惜了。誰讓她給臉不要臉呢，要是識相點沒有得罪我，萬事好說，但是她得罪了我，我不弄死她，實在難消我心頭的氣。”
翠玉得了吩咐，去辦事了。未過半個時辰就回來了，臉上帶笑地說：“小姐說的正是，這人半點不動腦子的，原先還給奴婢使臉色，一聽說是幫著他娶周雙，那臉色當即就變了，快把奴婢當成菩薩招待了，那蠢樣子可真是能笑死個人。咱們這裏不算大，做個什麽都能給人知道，所以奴婢約了今兒晚飯的時候，那個時候天都黑了，想來沒人能留意到。”
顧金蓮寵愛她自是有道理的，這丫頭十分有眼色，不管什麽事情交給她都能辦妥，所以定了那個時候，她也滿意。
而周雙一直不自在的在姚家待到用了晚飯才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大吼一聲，而後抱著被子翻進裏側了。
周錦坐在燈下繼續做繡活，看著妹妹那樣子，不禁感嘆，這丫頭聰明了很多，想來也是明白世子爺的意思了，說道：“雍王府……你怎麽想的？要知道京城多少女子撞破腦袋想嫁進去，人家世子爺瞧上你了，這是你的造化。”
周雙本來就煩亂不已，聽到大姐這麽調侃自己，無奈地坐起來，說道：“你能不能不要和我說他？我都說過了，我怕這個人。您沒聽他說的那些話，多欠揍，他以為他家世好就有多了不得？說難聽點，我要真是為了那名聲，我去選秀不是最好？這世上有誰能比皇上尊貴？大姐，我不喜歡他，他這個人心機重，好像什麽都能看透，我鬥不過他，也不願意耗費腦子讓自己短命。”
周錦忍不住笑出聲來，瞧著妹妹那樣繃緊神經，一陣心疼，只得轉移話題道：“好了，咱們先不說這個了。咱們帶去的兩樣的東西，娘說郡主都很喜歡，她特別讚賞你的畫，說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功夫的。不過說起來，她主要想見的不是你嗎？可是怎麽卻把咱們給打發出來了？真是想不明白。”
周雙今天被方瀾舟盯了一整天，神經都繃直了，很累，大姐的話已經聽不進去了，說道：“我不成了，我要洗臉睡覺了，大姐，你也早點歇著。”
周錦站起來幫她倒水，她們姐妹一開始的時候很不習慣幹活，現在倒是學的有幾分模樣了，回來擰了帕子給她：“一會兒泡泡腳，這樣好睡些。”
周雙直接將臉埋進水裏，而後接過帕子擦幹凈臉，搖頭無力地說：“實在困得不行了，我先睡了。”
周錦幫她脫了外面的衣裳，待她躺下來給她蓋好被子，沒多久就聽到傳來平穩的呼吸聲，自己卻是做不進去了，站起身出門了，走到爹娘屋子前，敲了敲門道：“爹娘，你們睡了嗎？”
周夫人正和老爺說二丫頭的事情，聽到是錦姐兒，趕緊說：“還沒有，錦姐兒進來吧。”
周錦坐下來，說道：“娘，郡主今兒有說別的話嗎？方才二妹說不喜歡世子爺，說那人太可怕了。如果要是世子爺真動了那個心思……可怎麽辦？”
周夫人嘆了口氣，說道：“我也正和你爹說這事呢。你爹覺得世子爺是個不錯的後生，品行才能都不錯，家世又好，若是能真心對你二妹自然是不錯。可惜，咱們家高攀不起，雍王妃雖然是個和藹的人，但是卻是最看重門第的人，就算咱們讓你二妹跟了世子，也怕是只能做個側妃，這樣太委屈二丫頭了。再說現在她也親口說了不願意，我和你爹也不能不顧她的意思強逼著她，所以咱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裝個傻就是了。”
周錦也放心了，她知道比起她們來，父親的前途最為重要，如果妹妹真的嫁給了雍王世子，爹的事情就成了一半了，可是她也關心妹妹，不想妹妹也活得委屈。頓了頓說道：“只是父親的事情……”
周老爺笑著摸著下巴說道：“如果我要是真能做出靠女兒換取榮華富貴的事情來，還能留你們姐妹兩個在家裏？不用擔心，如果不能回京，那就是上天註定的。”
周錦也笑了笑，還是將妹妹的打算說出來：“爹，妹妹覺得像李大人那樣的就很好。”
周老爺當即明白了，說道：“成了，這事也不值得放在心上，往後咱們再不提就是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吧，我與你娘還有事要商量。”
周錦出去後，周老爺說道：“咱們兩個也不能委屈女兒，所以咱們也該重新想咱們的路了。我以前也確實存著希望，有人請我做先生，我沒答應，明兒我就應了去，家裏的日子咱們也能過得輕省些。其實這樣也挺好，與一張白紙的稚童打交道總勝過朝堂上的爾虞我詐，也能多活幾年。夫人說是吧？”
周夫人點頭：“老爺說什麽就是什麽，從我跟了你的那天起，不管是好日子還是苦日子，我都不會離開你。”
周老爺笑道：“真是委屈夫人了。”
在姚府青竹院住著的方瀾舟這會兒背著雙手站在窗前，下顎緊繃，滿面寒霜，就算他強忍著，但還是透出了些許怒意。
他派出去的人回來說不只周雙不滿意他，就連周大人為了女兒也不願意和他過多接觸，甚至要去答應做個書生，他的手忍不住攥成拳頭。他兩世的執念，豈能這般錯過？
這天底下還沒有他辦不成的事！爹當初看好的是九皇子，說他仁慈，心懷蒼生，是天下之福，可他卻不這麽想，帝王太過仁慈並不是蒼生之福氣，而是災難。九皇子優柔寡斷，難成大事，相反五皇子卻是個沈穩的人，心中有乾坤，雖然在爭奪皇位沒有半點優勢，但是他固執地與之走近，父親不得已，也只得隨著他，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五皇子是個成功的帝王。天下皇者，他都能搞定，而周雙不過是個女子，他豈能認輸？
他絕對不可能認輸，他自認為這天底下沒有他做不成的事情，只有他願不願意，想不想。這一世，與他來說功名利祿都算不得什麽，他上輩子擁有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但是他過得一點都不高興，獨自一人看日升日落，一年一年歲月流逝，而那個曾在他心弦撥出過動聽音律的人，就算過去幾十年在腦海裏都是那麽的清晰。
這輩子，與周爽長相廝守是他唯一的念想，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夠阻擋他。
猶記當初，他獨自一人在城郊桃花林裏枕著花香睡覺，一串嬌脆如銀鈴般悅耳的聲音傳來，他坐起身，看到在林間有一抹嬌俏的身影隨著落下來的桃花瓣舞動，那張容顏比盛開的桃花還要美，讓他久久不能忘。他的目光一直追逐著她，可是卻因為瑣事而將她給弄丟了，等靜下心來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被生活給壓迫的不成模樣了，但是即使如此，他也無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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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掛著一輪彎月和幾顆星辰，寒冷的風迎面撲來，周夫人過來將窗戶給關上，輕聲說道：“時候不早了，該歇了，風大，當心著涼。”
周老爺隨著夫回去，說道：“二丫頭自打病了一回，人也變了很多，不過也是好事，能有這般見識，想來就是出嫁了，也不用擔心她受人欺負。不過也不好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郡主身上，只當是尋常走動，不該說的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周夫人笑：“我雖然與娘家人不親，但也是受過禮儀教養的打小姐，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我還是清楚的。我知道，你如今是對朝堂失望了，便是朝廷重新啟用，你心裏也要多多掂量幾番。但是我與你不同，我更在意的是咱們三個女兒的人生大事。不是我自誇，全京城能比咱們女兒長相標致的能找出幾個來？這般好相貌要是配了那些粗鄙人，我這當娘的心裏更難過。就像今兒，要不是錦姐兒自己說願意那門親，我哪兒能讓她……”
周老爺嘆口氣，凈過臉徑直上床睡了。周夫人看著他，知道他其實心裏在自責，沒能給孩子們一個好的生活，當父親的很是愧疚。
而周雙這一幅蓮畫的甚是用心，現在腦子裏仔細想了一遍蓮的模樣，大到整個形態，小到每一片花瓣的姿態都經過細細雕琢，這才動筆。
等她畫完回到屋子裏，大姐已經睡了，給她留了燈，油燈燈光微弱，卻也是這片黑夜裏難得的溫暖。
也許是方才精神太過集中的緣故，這會兒卻是睡不著了，她坐下來喝了兩杯水，對明天隱隱有些期待。
睡著後，這一夜夢中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開心快樂也有難過，這一覺睡得真是異常的疲憊，所以第二天還是大姐叫她她才醒的。
周錦見她坐起來還不停地打哈欠，笑著問：“昨兒睡得晚嗎？瞧瞧眼眶都發青了，一會兒得用粉遮一遮才好。”
周雙身子有些軟，下地去換衣服。這是她唯一一件能看的衣服了，不過款式老舊了，多少帶著些落魄的意思。不過這與她來說，已然算不上什麽難接受的了。洗過臉，聽大姐的話略施薄粉遮掩疲憊，到底年紀小，稍微塗抹一番也是極美麗的顏色。
周夫人待三個女兒全都收拾好，便起身出門，換作以前她們出門必定是要乘坐馬車的，而此時卻也只能靠兩條腿走過去。剛出院子，就見一位穿著幹凈整潔的家丁迎上來，客氣地拱手道：“周夫人，周小姐，小的奉郡主之命前來接各位過府。”
周夫人沒想到郡主竟是這般有心，笑道：“有勞小哥了。”
周家母女都因為郡主這般照顧而覺得暖心，以前隔著那般遠，便是在京城見了，也因為身份之別不敢親近，誰成想還能有這樣的緣分？
馬車裏還備著暖爐和點心，周家母女全都未碰，她們與旁人不一樣，有些人縱使落魄了都不願意放下架子，而周家人卻覺得什麽都比不過活著重要，可上輩子最後卻還是落到了那般淒慘下場。
馬車在姚府前停下，周雙踩著轎凳下來，轉身扶著母親姐姐妹妹下來，剛進姚家門，卻不想竟是姚家小姐親自出來相迎，周母笑道：“這般冷的天，怎麽好讓小姐出來。”
姚蘭與周家人見禮，笑著說：“我母親已經問了好幾次周家夫人可來了沒有，您快隨我來吧。再說我與二小姐也有幾面之緣，一直想親近做個姐妹，只怕二小姐不願意。”
周雙聽姚小姐提到自己，抿嘴笑道：“怎麽會不願意呢？”只是她之前滿心不甘，不能接受過這般貧苦日子，費勁全部心思琢磨如何才能重得富貴，至於身邊這些小姐自然全成了她的敵人，因為不甘而羨慕，卻又因看不起自己的羨慕卑微而恨，她那時脾氣不好，只要不與她們親近自然也就不會得罪人了。但那時的心思，這會兒斷然說不出口。
安寧郡主此時正在大廳裏品茶，先前攆著眼前兩個小子出去玩，沒得惹她們說話都不自在，偏偏這兩人像塊狗皮膏藥似的怎麽轟都不走。她的兒子卻是一本正經地問：“聽說周家姑娘全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好相貌，二小姐我倒是見過一回，長得甚是貌美，只可惜太過逼人了些，聽聞大姑娘溫雅些，兒子倒是想看看。”
方瀾舟正端著茶杯喝茶，聽到這話，擡眼涼涼地看了一眼姚安，姚安只覺得一陣涼意從後背發來，尷尬地笑笑。
安寧郡主發現了什麽卻未說破，笑道：“我也有好幾年未見過了，上一回還是在太後生辰時遠遠地看過一回。不過那個時候大小姐就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了，聽說本來說了人家，只因這次得罪了王德成那個老匹夫，告吹了。一會兒你們知點分寸，不然可別怪我把你們給攆出去。”
姚安其實對那位大小姐也有幾分印象，那時偶爾得了她一回幫助，只是多年未見，也不知道她變成什麽樣了，可還是當初那個落落大方很愛笑的姐姐？
姚蘭帶著周家母女進來便退到一邊。
周夫人帶著三個女兒行禮，與郡主道萬福。
郡主雖然也上了年紀，但因身份尊貴，註重保養，如今雍容華貴中還帶著些年輕女兒家的嬌態，笑容親切，趕忙讓她們起身，笑道：“叫你們來也不過是一處說說話，逗個樂子解解悶，要是這麽的講究規矩，我可是不敢請你們來了，快些坐，喝點熱茶去去寒。”說著目光徑直落到周雙臉上，瞧著那張蒼白卻散發出傲人艷麗光彩的臉，忍不住在心裏驚嘆。
周夫人笑著說道：“多謝郡主厚愛，本該上門來拜訪，還勞駕世子爺請，實在是羞愧不已。相公昨兒還說，沒來給郡主請安實在失禮的很，只是我們如今已是平民，不敢貿然上門。”
郡主嘆息道：“你們兩口子也是多慮了，我豈是那等粗俗之人？我是嫁出門的媳婦，離朝堂遠，但京城的事或多或少還是知道些，周大人的委屈我明白的。只願這陣陰霾能早些過去，你們也要想開些，興許這是老天給你們一家子的考驗呢？”
周夫人點頭：“郡主說的是，如今民婦也只想一家人能平安過日子就好，好在孩子們懂事。”
姚安重新得見周錦，見她依舊是當初那般溫雅的模樣，只是比起那時的稚嫩青澀，此時的她如綻放的梅花，眉目嫻靜清雅，低垂著眼，讓他不禁看呆了。其實他心裏一直裝著這個人，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以前兩人隔著太遠的距離，知道他們家搬到永溪，他高興可又不敢表露在臉上，也不好貿然上門，這次得見，要不是妹妹沖他使眼色，他怕是要出醜了。
安寧郡主再次看向周雙，仔細看了看，誇讚道：“咱們京城的頭號美人，果然名不虛傳，又一身才學，老天真是厚待這丫頭。來，到我跟前來，讓我好好看看，可定親了不曾？”
周夫人輕聲說：“我們這般境遇，有哪家人能看得上？這丫頭養的嬌縱，還不曾定親，女兒是娘的心頭肉，總怕嫁得不好讓孩子受委屈，還是再等等，若是有遇到品行好，不至於讓孩子吃苦的再說也不遲。”
安寧郡主越看越喜歡，抹著周雙如玉緞般柔滑的手，瞧著上面竟有凍傷的痕跡，忍不住一陣心疼，忙讓身邊的人取了藥膏來給她抹上，這才開口：“周夫人萬不可這般說，咱們女人家教養子女多不容易，您的女兒又是這般出挑的，該尋門好親事才不會委屈這些孩子。”
周夫人笑了笑沒說話，心裏卻是一陣苦澀。這天底下的人哪個不是講究門當戶對的？就算相貌再好，與人無異又有什麽用？攀權附貴倒是不敢指望了，只想孩子能遇到個真心護著的良人就好。
安寧郡主正想問周雙是如何學得那般本事的，卻不想一直坐在一邊沈默的侄兒出聲道：“周二小姐這般玲瓏模樣的人，若是屈就那些俗人倒是可惜了，夫人說的是，還是不急的好。”
周雙驚訝地擡頭看過去，卻見那人嘴角含笑，一派春風得意地看著她，而眼睛裏全然是欣賞，這樣直白……讓在場的人全都楞了。周雙更是不覺的縮了下身子，這人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還做出一副讓人想歪的表情。周雙雖然希望自己能重新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但是卻不願意成為這些人手中的玩物。上輩子逼不得已才委屈自己與人做小，這輩子她也想好好的與一個肯對自己好的人長相廝守，她一定要想辦法與他說明白，就算自己是自作多情也罷，但是不想與這人有半點關聯。
方瀾舟一直註視著她的表情，見她臉上先是一陣驚愕，之後不是他想看到的歡喜而是嫌棄，嘴角的笑頓時冷下去，心裏更是煩悶不已。她不是喜歡榮華富貴？為什麽自己暗示給了她一個機會，她卻是這樣的表情？難道她和穆寧真有感情？那為何她又與外人前放肆高談，說什麽她只愛榮華富貴？只要有好日子過，能讓她動心的相貌，她能隨時撇清過往一切？
穆寧前世雖不入他的眼，待她倒是真有幾分情意的，那時穆寧帶著美人前來巴結自己，方瀾舟通通拒絕，只要周雙，穆寧頓時臉色大變，再不曾登他的門，而就在他打算使別的法子時，卻聽到她被穆夫人殺的消息……
重新活一世，他要趕在前面將這個讓他魂牽夢繞許久的人抓在自己手裏，誰知道她竟會這般厭惡他。心裏像是被人拿著錘子重重砸了一下，渾身都難受，之後再不曾多說一句話。
雖然郡主及時挽救了氣氛，周夫人陪著說笑，心裏卻是擔心不已，生怕得罪了人，更顯小心謹慎。
郡主轉眼看了孩子們一眼，笑道：“孩子們都是喜歡玩樂的時候，咱們說的話估計他們不喜歡聽，讓他們去玩他們的去，我們說我們的。蘭兒，帶著周小姐們去別處玩吧。”
郡主話音才落，方瀾舟率先站起身笑道：“姑母，周夫人，我也先退下了。”
周雙並不想出去，一是外面太冷了，二是她想聽娘和郡主說話，前世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便是說些無關的，她也願意聽。可惜在人家的家裏，就由不得自己了，只得福身行禮告退。
屋子裏地龍燒得足，到了外面，寒風一吹，就是再怎麽結實的人也忍不住低頭縮脖子，只是她們全是學過規矩的人，要顧著自己的體面，還有周家的顏面。
姚蘭笑道：“兩位小姐隨我來，今兒梅園裏的梅花開的正好看，我讓丫鬟備了熱茶和點心，我們在一起說說話。不是我自誇，我家梅園的梅樹全是我爹自己打理的，長得十分好看。”
周雙乖巧地跟在大姐身後，大姐是個端莊穩重的人，善於應付這些場合，她還是安靜跟在身後的好。
到梅園得經過一道月亮門，兩邊也有開得正茂盛的梅樹，周雙無心賞，低頭看著地面，一不留神大姐已經與姚小姐走過去了，她趕緊要往過追，卻不想不知從何處伸出一只手抓著她住她的胳膊，那人一用力她就被拖進了角落裏，她下意識地要開口叫，那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手指上的薄繭擦著她柔軟的臉頰一陣疼。
她瞪大眼睛恨恨地瞪著眼前的人，就算身份尊貴，但也不能無端端的做這麽過分的事，而他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看不透在想什麽。周雙心裏更急，張嘴咬了他一口，她覺得自己用了很大的勁，但是那人卻紋絲不動，照舊那般表情看著她，良久才笑道：“屬狗的亂咬人？”
周雙氣的雙臉通紅，不甚客氣地問：“世子爺這是做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太過分了。”
方瀾舟撚了撚手，那絲滑膩的觸感讓他流連不已，方才的不快頓時消失不見，抿嘴說道：“你說我做什麽就是做什麽，往後有什麽難處直接與我說。”
周雙咬牙道：“多謝世子爺，若是遇事，我們會想辦法自己解決，就算遇到無賴，這永溪縣的縣令大人不會不管的。”
如果換作以前，他或許一下看不出來她這話有什麽不對，但是把前後事情聯系在一起倒是不難發現她的用意。這丫頭這輩子倒是轉了性子，不求榮華富貴了？可他偏不讓她如願，淡淡地說道：“你也別忙著拒絕，若是我能讓令尊重新坐到戶部侍郎的位置上，如何？”
周雙的瞳孔猛的放大，她的眼睛裏閃過一抹渴望，臉上卻是不怎麽在意，說道：“我相信等過陣子朝廷肯定會還我爹一個公道。”
方瀾舟笑出聲來，有些事情雖然知道但是不能說破，笑了一聲說道：“你是不是太天真？就算新皇登基，往跟前湊的人有多少？你爹不過是個小小的侍郎，就算有幾分本事，卻也不是除了他之外再沒有能人了，你覺得會有人記起他嗎？這朝堂上受過王德成恩惠的人有多少？就算王德成倒下去，那些衷心的狗腿子想要收拾你們也是易如反掌。”
有道理，他句句都說在了周雙的心坎上，可是周雙心裏卻懷著期望，她不想再用自己的一輩子與人做交易了。反過來說，若是他們的爭取有回報還好，就算沒有回報，在這樣的小縣城裏生活也未嘗不好。少了應酬，她們也終於不用在總是見不到父親的面了。而現在父親在無事的時候，還會與她們姐妹幾個說笑，日子過得開懷很多。
周雙笑道：“世子爺難不成也要做強逼人的事情？未免太掉價了。”
方瀾舟笑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花開的甚好，如果不早點下手只怕是會被人給搶走的，我瞧上了就得收在身邊，不然我這心裏不自在。我也不急著要答覆，你且好好的想想，讓你爹出了這口氣，還是一輩子憂愁不快，全看你這當閨女的孝順不孝順了。”
周雙看著他從身邊走開，心裏滿是憤怒卻不敢說什麽，她不是不知爹會生病就是因為心裏的苦悶沒地方發洩，嘴上說著不在意的，但是要強了一輩子的人，栽了這麽大的跟頭卻不能翻身，若是時間久了肯定會生病。她現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郡主身上，如果郡主動了側影之心，將來能幫父親在雍王爺跟前說兩句好話，事情尚有轉機，如果不成……
方瀾舟將來的身份肯定很吃香，巴結他的人多，就算自己答應跟著他，肯定也不能過太平日子，他的正妻必然是正經王公貴族的女兒，她繼續給人做小？卑躬屈膝一輩子？她不願意，她在京城也是負有盛名之人，再同一個地方翻船，她實在無法接受。
待了一陣太過冷了，她忍不住打了寒顫，轉身慢悠悠地往梅園裏走，看到坐在那裏的方瀾舟頓了頓，而後如無其事地走過去。
大姐雖然笑，但是語氣裏帶著幾分責備，說道：“你做什麽去了？怎麽這麽慢？太不懂規矩了。”
姚蘭一看周雙心事重重的樣子，就知道是世子哥做的好事，瞪了他一眼，笑著說道：“肯定是看我們府裏的花長得好看，多看了幾眼，天氣冷，快些喝茶暖暖身子罷。”
姚蘭本來示意身邊的丫頭給周雙倒茶，卻不想世子爺竟然那那般自然地執起茶壺倒了一杯茶，親手放到周雙面前。除了姚家兄妹臉色如常，周家姐妹倆再好的定力也繃不住了，全都一臉不自然。
姚蘭暗怪這位世子爺的舉動太過分了，也不給人一點接受的時間，就這般大刀闊斧的闖進來，不說不招人喜歡，要是嚇壞了人家可就不好了。她向來心思活絡，又對漂亮的周雙很有好感，趕緊在中間當和事老：“世子哥想的周到，丫頭過去那邊確實麻煩了些。聽說兩位小姐也很喜歡梅花，要是等落了雪，就更有詩意了，到時候我再請兩位小姐來玩。”
周雙低著頭喝茶，心裏暗想，只要這位世子爺在一天，她就不想進姚家，也不知道這位有身份的人什麽時候離開。如今雖然與郡主家有了來往，但是也不好時常上門來叨擾，若是姚小姐邀請，這樣就名正言順多了。
這永溪縣雖然小，但卻也不是誰都能和郡主家來往的，今兒來倒是能讓那些想著找他們麻煩的人消停一點。
這件事情真是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一切都在她怎麽選擇了。想到這裏，她擡起頭看了眼漫不經心的人，那人像是有感應一樣，也在這個時候擡頭看向她，沖她露出大大的笑。
周錦正與姚蘭說話，但是看到世子這般看著妹妹，心裏一陣不悅，可總歸因為他是最有身份的人，而不敢說什麽，忍不住開始擔憂起來，不知道與妹妹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果然來永溪縣有陣子的周家人被郡主邀請過府一敘，讓那些家世不錯的夫人全都羨慕不已，顧金蓮更是恨得咬牙切齒，與坐著嗑瓜子的母親說：“這郡主一直對姓周的不聞不問，怎麽好端端的又見他們了？我和周家的那個周雙如今不對付，本來想了不少法子整她，如今倒是不能了，要是把郡主惹得不快了，只怕沒我們的好日子過。”
顧太太是個心寬體胖的人，她只想著把丈夫管好就萬事大吉了，至於兒子女兒想做什麽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所以對女兒的話也只是聽了聽，無所謂地說：“既然惹不起，那就別惹她，別的我不說，你要是敢給你爹招來麻煩，我先扒了你的皮。”
顧金蓮不滿地說：“怎麽您的眼裏只有爹？難道我不是您的女兒嗎？您就幫我想想辦法，怎麽樣才能出了這口氣？”
顧太太瞇著眼，想了想說道：“能有什麽辦法？把她的名聲搞臭，你當郡主真的是把自己關在府裏什麽都不知道的人嗎？這永溪縣裏的事情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到時候她知道了，肯定就會因為周家人不檢點而疏遠的。但是你做事情可得做幹凈點，我可不想跟在後面給你擦屁股去。”
顧金蓮真是無奈，嘟囔著說：“您何必把話說的這麽難聽呢？除非我真的是個廢物。”
顧太太沒有理她，照舊琢磨著自己的事情，還是等聽到女兒嘴裏說出穆家家主時才回過神來，接話道：“你可緊著點，我聽說穆家老夫人已經讓人張羅著給穆爺說親了，要是當不成穆家的女主人，你就給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們家雖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但也不會沒出息到給人去做小。”
顧金蓮心裏一陣難受，她這輩子再沒有見過比穆寧還齊全的人了，自從見過他之後，她這輩子就認定他了，再沒有誰能讓她動心。在她看來，就算是做小又怎麽樣？只要能陪在他身邊，這樣她就知足了。
只是自從那天以後，她原本十拿九穩的心突然就變得不確定起來。那天穆寧見過周雙時，那欣賞的眼光是騙不了人的，如果她在不快點動手，自己就可能真的沒什麽機會了。周雙給了她那麽大的不體面，要是再被她搶走自己的心上人，自己還有什麽臉面活在這個世上？
顧金蓮暗咬銀牙，知道娘不會管自己，所以再說什麽也是假的，自己已經不能再等了，站起身出去，回到自己院子裏，她叫來自己身邊最為得意的丫頭，吩咐道：“你去約程公子出來一趟，就說我有好事情與他說。”
丫頭翠玉得小姐喜愛器重，所以膽子也大，猶豫一陣開口說道：“小姐，奴婢去叫他，他能出來嗎？您也知道，上次沒合了他的心思，他這心裏不痛快著呢，只怕還記恨您呢。”
顧金蓮笑了笑：“這次準成，你只管與他說我讓周雙心甘情願地跟著他就成了，那是個沒腦子的，只要有點好處就會湊過來的。不過說實話，周雙那麽俊俏的人，跟了這個肥頭大耳的，實在是可惜了。誰讓她給臉不要臉呢，要是識相點沒有得罪我，萬事好說，但是她得罪了我，我不弄死她，實在難消我心頭的氣。”
翠玉得了吩咐，去辦事了。未過半個時辰就回來了，臉上帶笑地說：“小姐說的正是，這人半點不動腦子的，原先還給奴婢使臉色，一聽說是幫著他娶周雙，那臉色當即就變了，快把奴婢當成菩薩招待了，那蠢樣子可真是能笑死個人。咱們這裏不算大，做個什麽都能給人知道，所以奴婢約了今兒晚飯的時候，那個時候天都黑了，想來沒人能留意到。”
顧金蓮寵愛她自是有道理的，這丫頭十分有眼色，不管什麽事情交給她都能辦妥，所以定了那個時候，她也滿意。
而周雙一直不自在的在姚家待到用了晚飯才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大吼一聲，而後抱著被子翻進裏側了。
周錦坐在燈下繼續做繡活，看著妹妹那樣子，不禁感嘆，這丫頭聰明了很多，想來也是明白世子爺的意思了，說道：“雍王府……你怎麽想的？要知道京城多少女子撞破腦袋想嫁進去，人家世子爺瞧上你了，這是你的造化。”
周雙本來就煩亂不已，聽到大姐這麽調侃自己，無奈地坐起來，說道：“你能不能不要和我說他？我都說過了，我怕這個人。您沒聽他說的那些話，多欠揍，他以為他家世好就有多了不得？說難聽點，我要真是為了那名聲，我去選秀不是最好？這世上有誰能比皇上尊貴？大姐，我不喜歡他，他這個人心機重，好像什麽都能看透，我鬥不過他，也不願意耗費腦子讓自己短命。”
周錦忍不住笑出聲來，瞧著妹妹那樣繃緊神經，一陣心疼，只得轉移話題道：“好了，咱們先不說這個了。咱們帶去的兩樣的東西，娘說郡主都很喜歡，她特別讚賞你的畫，說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功夫的。不過說起來，她主要想見的不是你嗎？可是怎麽卻把咱們給打發出來了？真是想不明白。”
周雙今天被方瀾舟盯了一整天，神經都繃直了，很累，大姐的話已經聽不進去了，說道：“我不成了，我要洗臉睡覺了，大姐，你也早點歇著。”
周錦站起來幫她倒水，她們姐妹一開始的時候很不習慣幹活，現在倒是學的有幾分模樣了，回來擰了帕子給她：“一會兒泡泡腳，這樣好睡些。”
周雙直接將臉埋進水裏，而後接過帕子擦幹凈臉，搖頭無力地說：“實在困得不行了，我先睡了。”
周錦幫她脫了外面的衣裳，待她躺下來給她蓋好被子，沒多久就聽到傳來平穩的呼吸聲，自己卻是做不進去了，站起身出門了，走到爹娘屋子前，敲了敲門道：“爹娘，你們睡了嗎？”
周夫人正和老爺說二丫頭的事情，聽到是錦姐兒，趕緊說：“還沒有，錦姐兒進來吧。”
周錦坐下來，說道：“娘，郡主今兒有說別的話嗎？方才二妹說不喜歡世子爺，說那人太可怕了。如果要是世子爺真動了那個心思……可怎麽辦？”
周夫人嘆了口氣，說道：“我也正和你爹說這事呢。你爹覺得世子爺是個不錯的後生，品行才能都不錯，家世又好，若是能真心對你二妹自然是不錯。可惜，咱們家高攀不起，雍王妃雖然是個和藹的人，但是卻是最看重門第的人，就算咱們讓你二妹跟了世子，也怕是只能做個側妃，這樣太委屈二丫頭了。再說現在她也親口說了不願意，我和你爹也不能不顧她的意思強逼著她，所以咱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裝個傻就是了。”
周錦也放心了，她知道比起她們來，父親的前途最為重要，如果妹妹真的嫁給了雍王世子，爹的事情就成了一半了，可是她也關心妹妹，不想妹妹也活得委屈。頓了頓說道：“只是父親的事情……”
周老爺笑著摸著下巴說道：“如果我要是真能做出靠女兒換取榮華富貴的事情來，還能留你們姐妹兩個在家裏？不用擔心，如果不能回京，那就是上天註定的。”
周錦也笑了笑，還是將妹妹的打算說出來：“爹，妹妹覺得像李大人那樣的就很好。”
周老爺當即明白了，說道：“成了，這事也不值得放在心上，往後咱們再不提就是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吧，我與你娘還有事要商量。”
周錦出去後，周老爺說道：“咱們兩個也不能委屈女兒，所以咱們也該重新想咱們的路了。我以前也確實存著希望，有人請我做先生，我沒答應，明兒我就應了去，家裏的日子咱們也能過得輕省些。其實這樣也挺好，與一張白紙的稚童打交道總勝過朝堂上的爾虞我詐，也能多活幾年。夫人說是吧？”
周夫人點頭：“老爺說什麽就是什麽，從我跟了你的那天起，不管是好日子還是苦日子，我都不會離開你。”
周老爺笑道：“真是委屈夫人了。”
在姚府青竹院住著的方瀾舟這會兒背著雙手站在窗前，下顎緊繃，滿面寒霜，就算他強忍著，但還是透出了些許怒意。
他派出去的人回來說不只周雙不滿意他，就連周大人為了女兒也不願意和他過多接觸，甚至要去答應做個書生，他的手忍不住攥成拳頭。他兩世的執念，豈能這般錯過？
這天底下還沒有他辦不成的事！爹當初看好的是九皇子，說他仁慈，心懷蒼生，是天下之福，可他卻不這麽想，帝王太過仁慈並不是蒼生之福氣，而是災難。九皇子優柔寡斷，難成大事，相反五皇子卻是個沈穩的人，心中有乾坤，雖然在爭奪皇位沒有半點優勢，但是他固執地與之走近，父親不得已，也只得隨著他，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五皇子是個成功的帝王。天下皇者，他都能搞定，而周雙不過是個女子，他豈能認輸？
他絕對不可能認輸，他自認為這天底下沒有他做不成的事情，只有他願不願意，想不想。這一世，與他來說功名利祿都算不得什麽，他上輩子擁有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但是他過得一點都不高興，獨自一人看日升日落，一年一年歲月流逝，而那個曾在他心弦撥出過動聽音律的人，就算過去幾十年在腦海裏都是那麽的清晰。
這輩子，與周爽長相廝守是他唯一的念想，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夠阻擋他。
猶記當初，他獨自一人在城郊桃花林裏枕著花香睡覺，一串嬌脆如銀鈴般悅耳的聲音傳來，他坐起身，看到在林間有一抹嬌俏的身影隨著落下來的桃花瓣舞動，那張容顏比盛開的桃花還要美，讓他久久不能忘。他的目光一直追逐著她，可是卻因為瑣事而將她給弄丟了，等靜下心來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被生活給壓迫的不成模樣了，但是即使如此，他也無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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