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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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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暉一直高熱不退,整天昏昏沈沈,不斷地說胡話。

宣寧每日都要來看他,後來胤禛堅持不住,在處理完他的後事之後,抽了一個晚上偷偷地來到林記客棧歸雲分號,只逗留了半個時辰,臨走時又重重地握住宣寧的手,一句話也沒說。

宣寧不好每天都盯在這裏,以免讓人生疑,這孩子身體越發的虛弱,年齡又小經不起虎狼之藥。只好每日給他針灸,又用溫和的中藥慢慢的調理,只在十多天後慢慢的恢覆,人也有了幾分精神,只是還懶得動,見誰都不說話。

弘暉的身體漸漸恢覆,宣寧也就有了更多的精力。得知康熙已經起駕回京,他便再也無法沈默了。

有一個晚上,宣寧消失了蹤跡。胤禛派人找他找不到,林家眾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第二日一早,牢獄中索額圖的兩個兒子毫無征兆的猝死。仵作驗屍,醫官也細細的檢查,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最後以宿疾突發的理由搪塞過去,把二人的屍體弄出去扔到了亂葬崗。

索額圖心力憔悴。原有的一點自持也在兒子死後消失殆盡。

然事情並沒有結束。

索家的男丁在獄中相繼死去。隔幾天便死一兩個,有時是半夜死去,有時是大白天忽然死去,皆找不出原因。就算死者臨死前身邊有人,也察覺不出任何不妥。死者臨死前癥狀各異,有的忽然大叫一聲就死了,有的渾身抽搐,半天方死。有的口吐白沫像是中毒,然找來太醫診治時,又發現不是中毒。

恐怖在整個牢獄之中慢慢的浸潤開來。

死神無時無刻不在。

死了的人倒成了幸福的,活著的人整日提心吊膽,不知在接下來的那一刻,死的人便是自己。

牢獄的看守漸漸地把索家的人當成了瘟神,個個兒都不願接近他們。更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牢飯本來就差,到後來連餿了的飯都沒得吃了。

偏偏一直不死的那個人是索額圖。

古稀之年的老人,不論經過多少風風雨雨,也扛不住這樣一次次的打擊。

康熙回京之後,問及此人時,下臣稟報:罪人索額圖已經奄奄一息,徒有一口氣沒斷而已。

黛玉回京後,來不及見宣寧,便叫人準備車馬立刻去四貝勒府瞧瑾瑜。

兩個多月的折磨,瑾瑜已經瘦得脫了形。懨懨的外在榻上閉目養神,雪白的臉色上細細的看去,尚見一根根青紫的血管,整個人毫無生氣,黛玉見了,心中絞痛。輕輕地坐在她的身邊,抓住她的手,叫了一聲:“姐姐。我回來了。”

瑾瑜慢慢的睜開眼睛,看清楚了面前的人,無力的手指忽然並攏,握住了黛玉的手,半天方落了淚,哽咽著說道:“妹妹,你終於回來了。”

“姐姐怎麽病成這個樣子?四爺整日裏忙,卻不把姐姐放在心上?”黛玉不滿的說道。自然,她已經猜透了宣寧給自己的書信,猜到了弘暉沒死。只是想不透為什麽他們卻要合夥慢著瑾瑜,她這個做母親的,如何能承受得住這樣殘酷的事實?

“四爺倒是每日都來,只是我沒給他好臉色。日子久了,他便不想來了。”瑾瑜苦笑,臉上眼角都帶著淚,比哭泣更讓人心疼。

“姐姐何苦跟自己過不去?我瞧著姐姐身子虛弱,定然許久沒出這道門了。今兒外邊天色很好,夏末初秋時分,天氣也沒那麽熱了。不如姐姐跟我去園子裏住幾日吧?我們姐妹一起說說話,只怕姐姐好的快些。”黛玉握著瑾瑜的手,輕聲勸解。

“我不去。我哪兒也不去。我就在這裏等我的暉兒回來。若是我出去了,他回來找不到我,會著急的。”瑾瑜連連搖頭,目光篤定不容置疑。

“傻姐姐。你不出去找找他,他怎麽就回來了呢?或許——這孩子調皮,忘了回家的路呢?”黛玉咬咬牙,知道多勸無用,少不得順著她說。

“真的嗎?”瑾瑜的眼睛忽然多了幾分神采,定定的看著黛玉。

“姐姐說呢?我何曾騙過姐姐?當初姐姐說宣寧一定是死了,你們大家都說他死了。可我說他沒死,他不就回來了嗎?”黛玉真誠的看著瑾瑜,希望用自己的目光化解她心頭的陰雲。

“對呀!”瑾瑜忽然間緊握了黛玉的手,急切的說道:“好妹妹,你快說,暉兒沒死。他還會回來的,你快說,快說……”

因為語氣急切,瑾瑜一時喘息不調,便劇烈的咳嗽起來。邊上的丫頭趕忙捧著痰盂過來,卻見瑾瑜猛烈的咳嗽了兩聲,然後吐了一口鮮血。

“哎呀!這可不好了!”杏花大驚失色,嚇得慘白了臉。

“慌什麽?!”黛玉生氣的呵斥,“快去端杯溫茶來給福晉漱口!”

另有小丫頭手疾眼快,忙端了水來遞給黛玉。黛玉輕聲勸道:“姐姐可覺得心口裏好些了?快喝口水漱漱吧。”

瑾瑜剛才吐得那口血卻是大半的痰裹著血絲。這會兒吐了出來,果然覺得心口裏痛快了許多。喝了水漱口畢,她又喘息著靠在榻上,拉著黛玉的手說道:“妹妹,別人的話我都不信。我只信你,你說暉兒走迷了,忘了回家的路,我信你。我跟你出去走走,說不定就能遇到那孩子,也好帶他回來。”

邊上的丫頭們聽見她這樣說話,都當是她思念兒子的心切,一時胡言亂語,自然沒有人當真。不過她多日未出屋門,此時願意出去走走也是好事。黛玉更是一百個答應,忙命人去回了胤禛,又叫丫頭們收拾她隨身所用的東西,當時就要帶著她回圓明園去住。

胤禛聽了,也不阻攔。只吩咐瑾瑜隨身的下人好好照顧她,便叫人備車,送她隨黛玉去了。

當時瑾瑜一走,家裏的李氏等人皆暗暗地高興,各自打著如意算盤,拼命地討好胤禛,想著某一天自己能得到他的青睞,站到高枝上去。

無奈胤禛一律冷眼相待,看見誰都是心煩意亂。這些女人們一個個兒吃足了冷眼訓斥,方漸漸地消停下來。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瑾瑜跟著黛玉進了園子,將養了幾日,由黛玉親自調停湯藥,又有宣寧從旁診治。五六天的光景,便好了許多。

這日看著她睡下後,黛玉和宣寧從瑾瑜住的流雲居出來,慢慢在桂樹從中散步。

“你到底要瞞著她多久?那孩子如今怎麽樣了?你跟四爺二人,真是沈得住氣。”黛玉嗔怪的看了宣寧一眼,眼底帶著幾分抱怨。

“不是我有意隱瞞。是那孩子此刻把原來的事情都忘了個一幹二凈。縱然是見了,也不認識她。豈不是更加讓她傷心?”宣寧無奈的嘆氣。弘暉一個孩子,受了嚴重的打擊,又長期高燒不退,落下個失憶的毛病。這是宣寧的無奈,更是胤禛的心病。所以二人一直瞞著瑾瑜,連黛玉回來這些日子也沒有見過。

“天下竟有這樣不平之事。他們母子二人平日裏也沒少做善事,那孩子從小厚道,雖然調皮,但對待身邊的下人卻極好。偶然出去玩耍,也少不了那些錢散給窮人。人人都說那是個和善的孩子,將來必然多福多壽,誰承想會這樣?老天不公!”黛玉說著,又落下淚來。卻怔怔的站住腳步,看著桂樹上碧綠肥厚的葉片發呆。

“老天的確不公。不過命運不能掌握在老天的手裏。玉兒,我們要學會主動,主動出擊,主動掌握命運。把我們的未來攥在自己的手裏,絕不聽從老天的安排。”宣寧伸手把黛玉攬進懷裏,低聲說道,仿佛是宣誓一般的語氣。

“我們能嗎?”黛玉靠在溫暖的懷抱裏,悵惘的問道。

“相信我,只要你肯相信,我就能做到。”宣寧緊緊地摟著她,堅定的說道。

“那你要先把姐姐的病治好。”

“嗯。她的病主要是心病。等她再養幾天,身子再好些。我便帶你們兩個出去逛逛,山裏的秋色比城裏更好。空氣也新鮮,出去走走,有利於她身體的恢覆。”宣寧別有深意的笑笑。

黛玉一楞,立刻喜滋滋的問道:“你願意帶我們去見那孩子了?”

“早晚要見的。總不能一直瞞著。”

“太好了!”黛玉高興地伸出手臂,攀上宣寧的脖子,“早就應該讓他們見面了嘛!就算那孩子忘了原來的事情,可姐姐沒忘啊。我想,只要她看著孩子還健康的活著,心裏一定高興極了。”

“傻丫頭,我怎麽覺得你比福晉還高興?你跟那家夥到底有多深的感情?我記得那小子原來可是一直叫你姐姐的!”宣寧一時失神,有些醋意的問道。

“你又胡說!他不過是個孩子!”黛玉紅了臉,啐了一口推開宣寧轉過身去。

“玉兒。”宣寧從她的背後擁抱住她,過了許久方嘆了口氣喃喃的說道:“我也很想要個孩子。”

黛玉越發羞澀難當,卻只是低下了頭,默默無語。

宣寧忽然笑了。暗想自己時怎麽了,好歹也是經過二十一世紀高等教育的人,怎麽會想著讓一個十四歲的女娃娃給自己生孩子?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黛玉不知宣寧為何發笑,更加掛不住臉,便猛然推開他的手臂提起裙角輕快的跑開。她身姿輕盈一身月白色衣裙隨風飄動,宛若一只可愛的白兔一般消失在碧色的桂樹從中。

初秋時節。北方的天氣比較幹燥,放眼望去,一色碧空如洗,風輕雲淡。

兩輛四輪大馬車分別由四匹馬拉著,緩緩地出了南城門往郊外走去。守城的官兵見了這馬車,知道是王公貴族出行,紛紛素整神情,站的筆直。

待車馬出了城門方放松了神情,交頭接耳低聲議論道:“自從圓明園那位公主用了這種馬車之後,京城裏的王公貴族們紛紛效仿,家家都買了這樣的馬車,據說車行的林老板狠狠地轉了一筆。”

“還說呢,林老板就是公主的舊仆人。主子封了公主,連奴才們也跟著沾光。”

“什麽呀!據說是宣寧公子發明的這種馬車,既寬敞有穩當。四個輪子總比兩個輪子牢靠吧?那裏面裝潢的十分舒適,出門在外,就算找不到客棧歇腳,也不怕沒睡覺得地方。就是苦了那些隨行的下人了。”

“且,天下人誰不知道宣寧公子和林公主是一家子。他們二人天生的一對,皇上都是默許了的。宣寧公子的不就是林公主的?”

“得了得了,咱們也別在這裏胡亂猜測吧。這些事兒橫豎與咱們無幹。好好地站著吧,等會兒換了班兒我請大家去那邊喝兩杯。”

“得!還是頭兒對我們好。”

前面一輛馬車裏,黛玉和瑾瑜一坐一臥。一路走一路說著閑話。後面一輛馬車裏是宣寧一個人靠在軟榻上翻著一本不知是什麽的書。

一行人出了城門往南走了幾裏路又往西拐出不遠,便進了一個莊子。莊子是普普通通的農莊,只是那屋舍卻是整整齊齊,一色青磚紅瓦掩映在一片茱萸之中。此時茱萸剛好是收獲的季節,碧綠的葉子之間是小小的紅果,真正的綠肥紅瘦,十分養眼。

“好個清靜的所在,妹妹真是會找,如何就找到這裏來了?看這裏是一片農莊,這麽多的茱萸樹種來做什麽?”瑾瑜從車窗裏往外看,已經被外邊的景色傾倒。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當初宣寧忽然走了,我總覺得他還會回來,所以買下了這塊地,命人種滿了茱萸。如今他終於回來了,也是我心願得償。姐姐心裏記掛著暉兒,如今也來這裏轉轉,許個願,不定哪一天,他就和宣寧一樣,忽然就出現在你的眼前了。”黛玉也看著那一片茱萸,六七年的時間,茱萸棵棵都長的高大粗壯,不再是當年剛移植過來的小樹苗了。

“真的嗎?”瑾瑜經過這十來天的調養,氣色好了很多。如今聽說這話,心情越發的好。便掙紮著坐起來趴到車窗跟前向往的看著外邊,好像忽然間真的能看見自己的兒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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