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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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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內室裏,燭光閃爍,暖氣融融。胤禛坐在床前,擡手撫摸著瑾瑜蒼白的臉,丫頭蓮生小心翼翼的退出來,把房門帶上。

“四爺,”瑾瑜睜開眼睛,看著身邊的這個男子。消瘦的臉龐上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宛如兩顆黑曜石一般的寒冷閃亮。

“不要動,你閉著眼睛跟我說話就行。也別哭了,這對眼睛不好。現在感覺怎麽樣?”胤禛見瑾瑜睜開眼睛,眼圈紅紅的,又掉下了眼淚,便拿著自己的帕子給她擦淚。

“不怎麽疼了。喝了湯藥,身子裏也暖和了許多。不像剛才只覺得冰冷,好像掉進了萬丈寒潭一般。”瑾瑜淒然的微笑,輕輕擡手握住了胤禛的手指,“不要過於苛責下人,這都怪我自己不小心。”

“你不用管,你是主子,他們平日裏不好生服侍,就已經是死罪了。何況今兒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就是皇阿瑪知道了,也必然會深究其責,絕不會放過他們。”胤禛握住瑾瑜的手,才幾個月啊,這雙小手原本紅香酥軟,如今竟然瘦弱成這個樣子了,纖細柔軟,握在手中,一絲力氣也沒有。

“我知道你很生氣,皇上知道了也會生氣。可這會子,我沒什麽大礙了。宣寧也說,只要好生包養,孩子是沒事的。所以你就不要再大動幹戈了。孩子還在娘胎裏,府中還是不宜見血光。爺說呢?”

“嗯,什麽都聽你的。只要你好好地,萬事都好說。”胤禛點點頭,握著瑾瑜的手,又安慰道:“別竟顧著他們了。你也合上眼睛,好好地歇息一會兒。我叫廚房燉雞湯去了,一會兒湯好了,你再吃一點。”

“好。爺別生氣了,就陪我在這裏坐一會兒。”

“我不走,你睡,我就在這裏看著你。”胤禛點點頭,此時的瑾瑜沒了平日的豪爽勁兒,看上去竟比黛玉還可憐,任憑胤禛鋼鐵似的心腸,也在她的面前化成了繞指柔情。

戴鐸從外邊回來,進了西廂房的門,摘下沾滿了雪花的帽子,額頭上直冒著熱氣,看看一屋子跪著的下人,再看看坐在地毯上若有所思的李氏,莫名其妙的問了一聲:“四爺呢?”

“四爺在屋裏同四福晉用飯吧。我們也說不清楚,誰知道呢。”李氏淡淡的說道。

西廂房雖然沒有地炕,但屋子裏炭火十足,也不算怎麽冷。李氏半跪半坐在地毯上,倒也不怎麽受罪,只是後面那群丫頭婆子跪倒在地上,膝蓋和腿早就酸麻的沒了知覺,這會兒看見戴鐸,好像是看見了救星一般,齊聲說道:“管家,我們是冤枉了,求你快去跟四爺求個情,找出了真兇就放了我們吧!”

“真兇?真兇的事情,還要請庶福晉多多賜教。蕙雲根本就沒回家,她老子娘我都找到了,已經帶了回來。只是這兩個老實人連他們女兒的面也沒見過,不知道這蕙雲回了哪個家?她的老娘好好地,連咳嗽也不曾有一聲,她又去找哪個要死的老娘?”戴鐸逼視著李氏,一句跟一句的問道。

“你問我呢嗎?我又哪裏知道?二門和大門上傳話的人可不都是你的人?他們整天鬼鬼祟祟,誰知道有什麽貓膩兒?戴鐸你也別跟我沖管家大爺,好歹我也是這府裏的半個主子,還輪不到你來問我的話。”李氏根本不擺戴鐸,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裏。

“你……”戴鐸被李氏搶白,又不敢發火,只好一甩手往正房屋裏來。

蓮生見戴鐸進來,忙問:“可找到蕙雲了?”

戴鐸嗨了一聲,搖頭道:“上哪裏去找她?她老子娘我都帶回來了。這兩個人都說沒見他們的女兒。你說這……”

“這可怎麽辦?怎麽她竟是憑空沒了人影兒?莫不是跑到天上去了?”蓮生著急的嘆道。

“爺呢?”

蓮生往屋裏努努嘴吧,沒有說話。

戴鐸悄悄地走到內間門口,順著簾子縫隙往裏瞧,見胤禛靠在床邊坐著,懷裏摟著睡著的福晉,他一動不動,好像大聲喘氣都要驚醒了懷中之人。戴鐸那敢多話,忙悄悄地退下去,臨走時對蓮生說道:“一會兒爺叫的時候,快些喚我一聲。”

“知道了。”蓮生點頭,繼續蹲在門口的腳蹬上發楞,細細的尋思剛才給福晉吃藥前見到庶福晉李氏的事情。

黛玉回房後,依然吃不下飯,也不肯睡覺。宣寧只好在房裏陪她,又說了好些寬慰的話。直到三更天黛玉方漸漸睡下,宣寧走時,又叮囑了紫鵑雪雁春纖等幾個丫頭一頓,方出了無香院回自己房裏休息。

第二天一早,宣寧又匯同黛玉一起去瑾瑜房裏瞧她,因見她氣色比昨晚好了許多。問過丫頭,說下紅已經止住,小腹也不再疼痛,又診了脈,宣寧才放心。只告訴蓮生,那湯藥定要親自盯著丫頭煎燉,煎好了要給自己嘗過才能給福晉用。

胤禛見他如此小心,心中感激,嘴上卻不好多說。兄弟之間,這份情誼放在心裏也就是了,不必時時刻刻掛在嘴上。

黛玉在瑾瑜房裏陪她,胤禛便和宣寧一起出來,在東廂房商議此事如何處理。

下人們已經被胤禛趕到門房裏跪著,包括李氏在內,一律不準睡覺吃飯,只在冷地上跪著,什麽時候查明了真像什麽時候饒了大家。眾人心中暗暗叫苦,嘴上卻不敢多說。畢竟福晉出了事兒,作為在這院子裏當差的人,個個兒都是有責任的。連李氏都跪著,做奴才的更不敢怎樣。

“此事你怎麽看?”胤禛和宣寧分坐左右慢慢的吃茶,低聲問道。

“做奴才的,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擅自謀害主子,蕙雲不過是個替罪羊罷了。而且如今她沒有消息,說不定已經死了。”

“我已經讓戴鐸闔府搜索了,不過沒找到蕙雲的屍體。二門上有個小廝也失蹤了,恐怕他們兩個偷偷的跑了。”胤禛的眼睛裏再現寒光,這次一定借著此事,徹底的肅清家人,絕不能再留一些不清不楚的人在府裏。

“嗯,這事兒倒是有的。只是也太巧了些。”宣寧想了想,又問:“跑了的那個小廝叫什麽?”

“富海。”

“是他?”宣寧一楞,這小子油嘴滑舌的,前兒還說他老娘心絞痛,剛讓自己配了丸藥——對了!配的丸藥可不正是麝香保心丸?!

想到這裏,宣寧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兇手了!

“怎麽了?你知道他?”胤禛詫異的看著宣寧問道。

“那麝香保心丸是我配了給富海的。他說他的老娘多年的心絞痛,尋了好些大夫都看不好……”宣寧頹然的搖著頭,嘆了口氣,“沒想到這丸藥卻害了福晉。”

胤禛聽了這話,也是一楞,繼而拍拍宣寧的手,勸道:“這不是你的錯。你治病救人,是一副好心腸。是他們黑了心,拿著你治病的藥來害人。這個富海,若是被我找到了,我一定將他碎屍萬段!”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把這件事弄清楚!”宣寧生氣的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宣寧!”胤禛情急之下起身拉住宣寧,“不用你去找。自然會有人找的。坐下來喝茶。”

“四爺……”宣寧被胤禛拉住,不解的看著他。

“再等一會兒……”

“回四爺的話!”門口戴鐸匆忙來報,打斷了屋內兄弟二人的談話。

“說!”胤禛拉著宣寧回身坐好。

“在後花園的井裏發現了兩具屍體。一男一女,不過面目前非,已經分不清是誰。”

宣寧駭然,皺著眉頭看胤禛。

“從他們穿的衣服看呢?”胤禛冷聲問道。

“他們……沒穿衣服……”戴鐸吞吐著回答。

胤禛無語,宣寧更無語。

這件事情查到現在,線索全斷了。

顯然,那兩具屍體就是蕙雲和富海,只是這件事情已經沒人能說的清楚。說是李氏主謀?她一個女人家似乎沒有能力一下子殺掉兩個人。誰是幫兇?居然一點線索都沒留下。

真是心狠手辣,幹凈利索!

“我們去看看。”不是宣寧不相信戴鐸的話,而是他想見識一下對手的手段。能在四貝勒府把人給弄死,這的確不是小手筆。

胤禛點點頭,二人一前一後出了廂房門口,往後花園子走去。

躺在雪地裏的兩具白花花的屍體已經凍成了冰坨。臉被人可以劃爛了,看不清五官,全身紋絲不掛,只能分辨出一男一女。貝勒府的侍衛圍成一個圈擋住了下人們的視線,戴鐸帶路,胤禛和宣寧二人過來後,侍衛方閃開一個缺口,讓二人進去。

宣寧把二人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後,方吩咐戴鐸:“去跟衙門打聲招呼,叫他們過來備案。說我們府上丟了兩個下人,卻多了兩具屍體。不過目前不能確定死的這兩個人就是丟的那兩個人。”

“這……”戴鐸不解,寧公子怎麽就知道死的這兩個人不是丟的那兩個?

“按公子說的辦。立刻叫衙門的仵作來驗屍。”胤禛冷聲說道。

“是。”戴鐸趕忙答應一聲下去。胤禛命人看守好現場,方和宣寧離開。

“你怎麽看?”雪地裏,兄弟二人肩並肩慢慢的走著,皮靴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找到蕙雲和富海,就知道這兩具屍體是怎麽回事。這兩個人死了至少三天了。而富海和蕙雲剛剛丟了一個晚上。這兩個人絕對不是他們二人。他們還活著。”宣寧低聲說道。

“只要活著,這事兒就好辦。”胤禛暗暗地咬牙。

“嗯,如今最要緊的,是先把福晉照顧好。”當然還有我的小黛玉。宣寧點點頭,慢慢的加快了腳步。

宗人府來了人,把事情記錄在檔,又叫人把屍體弄走,貝勒府才算安靜下來。

正房裏當差的丫頭婆子們除了瑾瑜近身的幾個,其餘都被胤禛打發出去,發配到莊子上做苦力,幾個和事情相關的,叫戴鐸看管起來。李氏又一次被胤禛禁足,且把景嬤嬤派過去伺候她。

景嬤嬤受此事的連累,十幾年的老臉都被抹掉,心裏恨死了李氏,她過去服侍李氏,自然有她自己的一番手段報覆,這裏不做多說。

瑾瑜差點小產的消息不脛而走,各王宮貝勒府和宮裏都聽到了消息,德妃娘娘派了人來府上詢問,各府的福晉側福晉也有親自來的,也有使喚跟前的人來的。總之這兩日四貝勒府又小小的熱鬧了一番。熱鬧的背後又有多少閑言碎語,瑾瑜每日只在房裏靜養,對這些事情只是有心無力,也懶得去管。步軍統領府上老福晉搬過來,每日裏調停湯藥,看顧女兒,胤禛才放心些。

自從後花園子的井裏死了人,黛玉每晚便不得安睡。紫鵑和雪雁二人倒替著守護,她還是會噩夢連連。宣寧開了幾副安神湯也不怎麽見效,胤禛便打算叫人把前面的院子收拾出三間屋子讓黛玉搬過來住,宣寧便勸道:“冬天寒冷,也不宜搬遷。還是住無香院吧,只是在無香院騰出一間屋子給我,我晚上守著她倒也罷了。”

胤禛便皺眉道:“這如何使得?你總要好好地睡覺才行。”

“守著她,或許我能多睡一會兒。知道她夜裏睡不好,我就算是回去了,晚上也總是牽掛。沒辦法,還是守著她好了。”宣寧不避諱的笑笑,坦白了直說。

“太小了。”胤禛沒頭沒腦的嘆了一聲,覺得不妥,又補充道:“若是再大些,就好了。”

“小,沒關系。總有長大的那一天。我可以等。”宣寧笑笑,一臉的幸福。

“你呀!”胤禛搖頭走開,從此再不提給黛玉另收拾房間的事情。

宣寧也在這晚名正言順的搬進了無香院。紫鵑和雪雁把東裏間的暖炕收拾出來給宣寧安置,自己把鋪蓋搬走,準備晚上在黛玉房裏打地鋪,又被宣寧制止,叫她們兩個還住東裏間,自己這在黛玉臥室的軟榻上歇息。

紫鵑大驚,問道:“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宣寧反問。

“公子千金之軀,總要好好地睡覺休息的。這軟榻雖然能睡,但也只是給姑娘白日休息使用的,長時間睡這上面,如何能解乏?公子還請住東裏間,奴婢們睡在地上即可。”

“你們在這裏,她晚上還是睡不好。索性都是我看著她睡了才睡,又來來回回的折騰什麽?”

紫鵑不敢十分的分辨,只好偷偷的看黛玉。

“晚上不用你們服侍,你們還不樂得去一覺睡到大天亮?”黛玉坐在椅子上看書,淡淡的說了一句,便不再看眾人。紫鵑便住了嘴,按照宣寧的意思,晚上抱過一床棉被來放在榻上給宣寧,窗下的外床收拾出來擺放了小炕桌給黛玉看書或者日常起坐用,自己和雪雁在東裏間休息。

晚間宣寧在黛玉床前看書,看著她沈沈睡去,方回自己榻上睡下,至三更天左右,忽聽黛玉床上傳來哽咽之聲,忙起身把燈點燃,輕聲喚道:“丫頭,又做夢了?”

黛玉不語,依然抽泣,宣寧便掀開她的帳子,卻見黛玉蜷縮著身子,被子早就滑到一邊,整個人縮成一團,身上只有單薄的衣衫,她側臉朝裏嗚咽哭泣,好像夢靨的樣子。宣寧便伸手把她抱進懷裏,一邊擦著她的眼淚一邊叫著她的名字:“玉兒,玉兒,醒醒,快醒醒……”

黛玉慢慢醒轉過來,睜開眼睛看見自己在宣寧的懷裏,便把頭埋進去嗚嗚的哭起來。

“夢見什麽了?哭的這麽傷心,說出來我給你解解夢。”宣寧的手在她後背緩緩地摁壓,把她哭的胸口中郁結的那口氣理順。

“我夢見父親一身血,站在懸崖邊跟我說,讓我好好地過,一定要跟著你一起……”黛玉說著,又抽泣起來,並伸出雙臂摟住宣寧的脖子,又哭著說道:“可我一回頭,看見原本站在身後的你竟然想著父親撲過去,好像是要救他的樣子,可一不留神,你居然和我父親一起落下了懸崖……我好怕……”

“好了,乖。不怕,做夢都是反的。你父親一定會平安回來。”宣寧因起來的著急,身上也沒披衣服,這會兒覺得有些涼,便拉過棉被把兩個人裹在一起。

“你也不會離開我吧?”黛玉把臉靠在他的肩窩裏,整個人像一只小貓一般蜷縮在他的懷裏,尋求著溫暖。

“不會。我怎麽會離開你呢?你忘了,我是個無依無靠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是我的依靠,我的世界裏只有你可以信任。”

“拉鉤。”黛玉忽然伸出小手指。

“這是山村百姓的孩子玩的游戲,你怎麽知道?”宣寧一楞,繼而笑了。

“我聽蓮生說的。她說只要勾過了小手指,兩個人的心便會想通,說過的話終究會實現。”

“好。”宣寧騰出一只手,伸出小手指勾住她的,“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二人的聲音在暗夜裏呢喃,不想著不經意的一句話,卻果然成了一生一世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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