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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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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寧的屁股剛沾到椅子上,門口處便傳來一聲公鴨嗓子的聲音:“秉皇上,太醫已經到了,恭候皇上吩咐。”

“讓他們在外邊候著。”康熙不悅的皺皺眉頭,心裏罵道,這些不長眼的狗東西,平日裏叫,來的比烏龜還慢,今兒怎麽一叫就到?好像早就預備好了似的。

李德全一聽康熙這聲音,便知道龍顏不悅,趕忙答應了一個‘嗻’字,便悄聲的退出去。

太醫院裏匆忙趕來的兩個太醫一邊擦汗一邊問道:“李谙達,皇上怎麽說?”

“皇上讓咱們候著。那就候著吧?”

“可皇上傳禦醫,必然身體不適,我們就這麽幹巴巴的站在這裏,若是太皇太後問起來,咱們可怎麽回話呢?”

“我哪兒知道二位大人怎麽回話?”李德全心裏也有氣,往日的太醫都是極有眼色的,不知今兒來的這兩個人,怎麽跟沒長眼似的?還沒給皇上診脈呢,就想著去回太皇太後的話。

“李谙達,小的們極少在禦前走動,對萬歲爺的脾氣也不了解。有什麽事兒,您可要多擔待著點兒。”張太醫說著,從袖子裏拿了一張銀票,遞給李德全。

“嘿——我說這位大人,您這是要往死裏整我啊?你們對萬歲爺的脾氣不了解?難道我就了解了?這妄測聖意的罪過,我可擔不起!得了得了,二位慢慢候著,我去叫人給萬歲爺看茶。”李德全說著,一甩手轉身走了,看都不看那張太醫手中的飲片一眼。

王太醫和張太醫對視一眼,無奈的嘆了口氣,什麽也不說。

“這李公公原來也不是這副模樣,今兒是怎麽了?”張太醫訕訕的,把銀票重新塞進袖子裏。他原不是乾清宮的當值太醫,乃是前兒剛調過來的。領侍衛內大臣,宗人府的總管噶代說乾清宮的太醫本來就不多,又分了幾個去暢春園伺候,便挑了四個補過來。皇上突然從暢春園回紫禁城,雖然跟去的太醫也回來了幾個,但到底還留下幾個沒回來,這張太醫便名正言順的排上了班兒。又恰逢今天皇上叫太醫,才得了個巧宗兒到了乾清宮的屋檐下。

“妄測聖意乃是大罪。我們還是等等吧。”王太醫是太醫院裏的老太醫,心中有幾分主見,因看見那邊偏殿裏候著的凱音布,心中越發多了個主意。

不多時,有兩個宮女一前一後走來,前面那個手中端著個托盤,裏面是四樣幹果,後面那個手中也端著一個托盤,上面確實兩盞茶。

兩盞茶?

王太醫看了一眼,忙低下頭去。乾清宮裏面不是皇上一個人!有大臣在裏面回話?那也沒有道理和萬歲爺一起吃茶。

誰在裏面?

這個問題成了王太醫心中的疑團。

乾清宮西暖閣北面的靜室是皇上夏天睡午覺的地方,因近幾年來皇上嫌紫禁城熱,每逢暑熱天都搬去暢春園避暑,所以這靜室便一直閑著。此番皇上倉促回京,才匆匆忙忙收拾妥當。這間屋子本身就處於陰面,不見太陽,屋子裏又放著冰盆,倒也不覺得熱。

康熙坐在矮炕上,林寧坐在下手的椅子上,二人相談甚歡。

“照你這麽說,人若是得了件寶貝,還得好好地藏起來?對誰都不能說?”康熙半靠在炕上,接過宮女遞上來的茶水,慢慢的喝了半口。

“是的,不能說。若是說了,無異於給自己樹立強敵,若遇到比自己強的,明著要了去,也是沒辦法的事兒。”林寧點點頭。

“朕貴為天子,難道也不行?”

“皇上亦有許多無奈之事。在外人看來,皇上乃天下之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受命於天,乃上天之子。可林寧卻認為,天下之主,不只是皇上一人,而是全天下億萬萬百姓。古人有訊:得民心者的天下。其實皇上每天所做的事情,也不過是為天下百姓謀福祉罷了。當然,這話也不全對,想想古往今來那些昏君,只貪圖享受,一味作樂,不把百姓疾苦放在眼裏,也能做幾日的皇上,只不過萬裏江山終究易姓,徒留千古罵名而已。”

這番話,既有奉承,又合著大道理。既替皇上無奈,又暗暗地吹捧康熙為聖君。聽上去十分的隨意,實則言辭嚴謹,不給人挑毛病的機會。康熙聽了,也忍不住笑道:“你這個伶牙俐齒的家夥,竟敢在朕跟前賣弄口舌。”

“這卻不敢。林寧因見皇上眼睛裏有些許血絲,且神情疲憊,想必定然是為這幾日的大雨憂慮。林寧從小在鄉野林間長大,自然知道這天災對百姓的傷害。但皇上乃萬民之主,天下百姓皆是皇上的子民,皇上一身系天下安危。所以不能累病了身子,因小失大。才敢在皇上面前多說幾句,只求皇上開心一笑。把那些憂愁煩惱盡數拋開,也就是萬民之福,林寧之福了。”林寧說著,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慢慢的跪下去。

康熙看著跪在地上的這個與自己失散了十多年的兒子,良久方嘆了口氣,說道:“如果他們都如你這般明白,我也不白操了這半世的心了。”

“皇上跟前,無論是皇子阿哥還是朝臣將領,個個兒都是國之棟梁。皇上何必憂心至此?”林寧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暗暗地嘆道,你那些兒子們,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啊,你慢慢的跟他們耗吧,我就不跟著瞎摻合了。

“哼,你又跟朕裝傻。你再這樣,我就下旨讓你說的那個小丫頭叫什麽林黛玉的——進宮來。”康熙瞪了一眼林寧,使出新的殺手鐧。談話中他發現,這個小丫頭似乎對自己這個傻兒子有著不同一般的影響力,連名字都堅持用她給的這個字,嗯——老子不發威,你當你還真的是草民啊?

“啊?這——跟她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關系?誰讓她是你的主子呢?那個——你不是說你是她的奴才嗎?奴才有錯,主子跟著受罰,這是應當應分的。”康熙哼了一聲,完全一副死賴皮的架勢。

林寧悄悄地環顧了左右,剛剛送茶的丫頭已經出去,這屋子裏除了自己和這個老頭子再沒別人,於是他徑自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手,彈了彈衣裳,對著康熙拱拱手,說道:“皇上,草民告退了。”

“哎——你上哪兒去?”

“帶著我家小主子離京避禍。”林寧神秘的一笑,“您該不會認為,我們會束手待斃,等著您捉拿我們進宮吧?”

狡黠的眼神,揶揄的笑容。一切都是十年前的樣子。

康熙看著這個小無賴般的兒子,一肚子的愁雲都煙消雲散。擡手捏起邊上的一個果子,照著林寧就砸了過去,一邊笑罵道:“你這個死皮賴臉的猴兒,叫你跟我過不去!”

林寧急忙躲開,又伸手將果子接住,嘿嘿笑道:“老爺子,您就放過我吧?”

“你叫我什麽?”

“呃,老爺子……”

“嗯,這還差不多。說吧,讓阿瑪怎麽放你?”

“第一,我要把林姑娘接出來,不許她住在榮國府。”

“這個容易,她們林家在京城不是有房子嗎?朕下令讓林如海回來,她不就可以回自己家去住了嗎?”

“第二,我要跟她住在一起。”

“沒出息!你直接說要娶她做媳婦不就得了?”

“不成不成。”林寧連忙擺手:“她還小呢,怎麽就成了我媳婦了?這萬一將來她長大了,發現喜歡的人不是我,豈不是害了她?”

“這是什麽話?”康熙不樂意了,兩眼一瞪生氣的說道:“朕的兒子,誰敢看不上?!”

“哎呦,我的萬歲爺……”林寧急忙上前,連連拱手,又回頭看了看門口:“剛還說,這人若是有了寶貝,就應該把那寶貝藏起來,而不是托在手裏招搖過市。您怎麽又說這話?”

“怎麽?難道為了保命,你連阿瑪和額娘都不認了?這可是大不孝的罪過!”康熙再次瞪眼。

“沒不想認啊。可我……我得了選擇性失憶癥,我記不起來我爹娘是誰了!”林寧雙手一撂,撅著嘴巴說道。

“你……你這個不孝子!——混球!”康熙氣結,終究擰不過自己的兒子,長嘆了一聲,“好吧,不認就不認,但你不許離開朕一步,那個……你不小了,不能住在宮裏,就住在你四哥家吧。你給我記住,沒有朕的之意,你半步也不得離開京城,朕要你隨傳隨到。”

“遵旨。”林寧趕忙跪下磕頭,又擡起臉來笑呵呵的問道:“那麽,前面那兩條要求,還算不算?”

“混賬東西,給朕滾出去!”康熙笑罵著,再度拿起一個果子比劃了比劃,最終沒有扔出去,而是放在嘴裏咬了一口,甘甜的果汁順著嘴角流出少許,嗯,今年的果子真是甜啊!

四貝勒府。

因為胤禛要在家閉門思過,所以手上所有的公務都推出去,閉門謝客,只在家裏看書寫字,四福晉那拉氏瑾瑜見他實在悶了,便陪他下下棋。夫婦二人正好補一補這新婚蜜月,除了每天為林寧擔心之外,這閉門思過的日子倒也清閑自在的很。

午後,大雨初晴。

瑾瑜因怕胤禛實在是悶了,便叫人準備了幾樣精致的小菜,又從酒窖裏搬了一壇子上等的女兒紅來,拉著胤禛在後花園子的涼亭裏吃酒,順便欣賞著雨後新荷。

二人剛剛開始,酒還沒過三巡,管家戴鐸便匆忙跑來,在亭子之外躬身回話:“貝勒爺,福晉。皇上有旨,李公公已經進了二門。跟李公公來的,還有……”

“還有誰?”瑾瑜著急的問道。

“還有林寧林公子。”

“快,到前面去。”胤禛急忙起身,拉著瑾瑜的手腕疾步而出。

聖旨:四貝勒胤禛和福晉那拉氏在江南為朕暗訪人才,不負朕之重望。林寧醫術高明,確有妙手回春之力,朕甚愛之,特賜‘宣’姓,更名‘宣寧’仍舊稱‘寧公子’。然此人尚且年少,若過早進太醫院,恐令其鋒芒盡斂,徒增一身官僚之氣。因此令其暫居四貝勒府,由胤禛教導督促,莫使其貪玩懈怠,荒廢了所學之精妙醫術。欽此!

李德全宣讀完了聖旨,對著胤禛呵呵一笑,說道:“四爺,您閉門思過的事兒,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皇上口諭,著四貝勒胤禛去戶部辦差,督察戶部稅銀和國庫空虛一事。欽此!”

“胤禛領旨謝恩!”胤禛和瑾瑜二人又重新磕頭,然後方才起身,接過李德全手中的聖旨。又同林寧重新見禮,“恭喜寧公子。”

“多謝四貝勒和福晉的提攜。”林寧——啊,不,宣寧忙拱手作揖,對胤禛打著官腔兒。

“得了,老奴才的差事辦完了,寧公子就留在四貝勒府上暫住吧,老奴回宮覆命去了。”李德全笑呵呵的對著宣寧拱手。他是宮裏的老人,是個人精裏摸爬滾打出來的人精,眼看著這兄弟二人並肩站在一起出奇的相似,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瑾瑜忙上前挽留道:“谙達用了茶再走。”

“不敢有勞福晉了,萬歲爺跟前離不開人,那些猴崽子們毛手毛腳的,若是惹得萬歲爺心煩,回頭還是老奴的不是。老奴告辭了!”李德全對著瑾瑜拱拱手,心道這個福晉從此在皇上的心中也不一樣了,對她,還是越發客氣些好。

“戴鐸。送李谙達。”瑾瑜往外送了幾步又給戴鐸使了個眼色。

戴鐸心知肚明,一路陪著笑臉送李德全出來,又偷偷地塞給他一張銀票,笑道:“李公公,這是我們福晉的一點小意思。權當請您吃杯茶吧。”

“多謝大總管,回頭替老奴謝過四福晉吧。”李德全笑瞇瞇的收了銀票,翻身上馬,一路疾馳而去。

胤禛拉著宣寧的手,左右打量一番,忽然笑道:“皇上為什麽重新給你賜了姓?”

“宣,音同玄。皇上說,我又不是林家的家生奴,如果姓林,反倒令人生疑。”

“玄?”胤禛一楞,這麽說,這一對父子還是相認了?可既然相認了,為什麽不直接名正言順的回來做六阿哥呢?

“皇上思念六阿哥,非說我的身上有六阿哥的影子,所以才賜了這個姓。無非是解了皇上的一塊心病而已。據說十年前六皇子喪生於護城河的時候,四貝勒趴在河邊痛哭不止,說什麽也不肯離開。所以皇上才叫我住在四貝勒府上。”林寧微笑著說話,眼睛卻瞥向別的方向。

“我明白了!”胤禛擡手拍拍宣寧的肩膀,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六阿哥已經死了,十年前死在了護城河裏。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個相似的少年,名叫宣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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