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澤星想了想，仔仔細細的把女人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他忽然說：“你看，她唯一需要的儀器是呼吸機。就是這個。”

戴澤星走到架子上擺著的呼吸機旁邊，“這個呼吸機的面積才烤箱大小，一個人就能抱起來，只要不讓這個呼吸機離開她的身體，她就不會出事。還是照我說的建議去做，把她送回家。你看，這裏還寫著充電式呼吸機，倒挺先進的，省了我們一件麻煩。”

“可是……”

不容弟弟的勸阻，戴澤星已經走出病房。

戴青雲給獨自一人留在了病房裏，他聽見女人隔著氧氣罩發出來的粗重呼吸，這種呼吸來自她的喉嚨深處，仿佛一團沙塵暴那樣翻湧而出，嘶啞，沈重。

藍色的夜燈閃爍了幾下，氣氛一下子變得死一般寂靜——除了女人氧氣罩低下的渾濁呼吸聲以外，再無其他聲響。

戴青雲幾乎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到。

夜燈再次閃爍不停，不對勁，太詭異了，仿佛即將發生古怪的事情。

戴青雲慌亂中倒退，不小心撞在墻面上。

他雙眼離不開床上躺著的莫凝霜。

這個昏迷了整整十年的女人，她身上散發出一股濃濃的藥水味，還有一股爛木頭那般發黴的汗水味。

護士到底隔幾天才給她擦一次身體？戴青雲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

他的褲子口袋忽然動了動，險些讓他嚇得叫出聲。

戴青雲從口袋裏掏出小Q，小Q在他手心裏不斷的眨動眼皮，顯得有些焦慮。

戴青雲想，這或許是個警告，在叫他趕緊離開這個病房。

戴青雲立即轉身朝病房門口走去，他把手放在門把手上，用力的壓下，門把手兀然不動。

戴青雲心中一沈，他感到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從腳底到頭皮都浸泡在一種寒冷的氛圍中，他覺得手指頭發僵，肌肉緊繃繃的，後腦勺有些刺刺的。

病房裏的藍色光線昏暗不明。

戴青雲扭動著僵硬的脖子，艱難的轉頭望去。

但是他的內心在說不要回頭看，千萬不要回頭看，否則會後悔。

可他的身體卻禁不住好奇的控制，他還是回頭了。

病床上，那個女人筆直的站在那裏，身上穿著一套純白色的病號服，手上插滿了輸液的管子，臉上罩著氧氣罩，透明的罩子裏不斷的被白霧蒙上。

女人的長發一直垂到腰間。

女人的雙眼死死的盯著他。

戴青雲一下子腿軟跌坐在門下，欲哭無淚，在極端的恐懼中和她對視。

他面對的是一雙充滿了怨恨的雙眼，一雙寫滿了殺意的黝黑眼瞳，深不見底。

女人及膝長的病號服下裸著兩條小腿。

病房裏忽然響起塑料雨衣被揉皺般的聲響。

戴青雲的視線從女人的雙眼被轉移到了她的雙膝之間，那種古怪的動靜就是從她腿部中央發出來的。

一截血肉模糊的塑料袋從她裙子底下跌落出來，啪嗒一下，沈重的摔在病床上。

戴青雲睜大雙眼望著這個塑料袋，袋子裏裝著一個正在掙紮的、半成型的嬰兒，浸泡在濃稠的血水中，嬰兒和血水一起被塑料袋密封著，窒息的扭動肉色的肢體。

塑料袋是很厚很厚的材質，猶如雨衣材料做的。

袋子裏的那些肢體根本不像人的肢體，根本是四條肥碩的肉蟲子。

這個嬰兒也完全不是正常的嬰兒，而是在生物書照片上見到的那種，在子宮裏半成熟的胚胎。

女人掉出這樣東西以後，開始慢慢的走下床，血糊糊的腳趾頭踩踏在瓷磚地面上，一步，一步的朝他接近。

女人手上的輸液管一根根從吊針瓶上斷開，她帶著殺意過來了。

戴青雲感到自己即將要暈過去，他在最後一絲理智的驅使下，顫抖著拿起小Q，對著女人的方向。

女人始終沒有停下腳步，一路走到離他很近很近的位置，把頭低了下來。

這個瞬間，戴青雲聞到一股腐爛的臭味，不由得把小Q擋在自己的臉前。

女人的臉，離小Q只有一厘米，女人的眼睛，和小Q對看著。

正在這時，小Q狠狠的將眼皮睜開到最大的程度。

整個病房的空氣似乎都產生了一股波動。

女人突然哀嚎起來，整個身體飛向天花板，撞擊在上面，變成了煙霧散開。

戴青雲聽到有人在輕輕的敲擊他身後的門板。

他慌忙回過神來，重新望向病床，他詫異的發現，女人的身體依然原原本本的躺在上面，那些藥水瓶和營養液都原樣掛在輸液架上，女人手上的軟管依舊完好無損，更加沒有什麽包裹在塑料袋中的小胚胎。

病房內的情況，一切正常。

他背靠著的門又給人輕輕的敲了幾下，這幾下的頻率有些急促。

戴青雲趕緊站起身，打開門，戴澤星從外面推著一輛空輪椅進來，把門關好，壓低聲音責備他，“為什麽把門堵著？”

“我……剛才……哥哥……剛才……”

“又怎麽了？”戴澤星看了看弟弟的臉色，立即恍然大悟，“那個女人出現了？”

戴青雲點頭，“這次，多了一個小嬰兒，不是足月出生的那種，而是一個裝在塑料袋裏，半成熟的胚胎。”

戴澤星一聽，臉上露出恐懼的態度，果然他也害怕。

戴青雲說：“幸好小Q發揮了作用，把她一下子嚇跑了。”戴澤星罵道：“我們明明已經很努力的在幫助她，她還出來嚇唬人，耽誤事，她到底想怎樣，既然要我們幫她，就不該現身出來阻撓。”

戴青雲說：“哥哥，會不會是她想告訴我們，我們目前實施的這個計劃是不對的？”

“怎麽不對了？她不是說要送她回家嗎？我完全是照著她的指示去做的。不管怎樣，先試了再說，萬一我們運氣好，撞對了，事情就可以一了百了了，總不能什麽都不幹，就這樣坐以待斃吧？”

戴青雲無法反駁。

他只好和哥哥聯手，扶起女人的上半身。

戴青雲聞到一股床褥的汗酸味，還有女人多日沒有洗頭的臭味，就算護士再勤快，可這樣一個二十四小時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人，多少還是會捂出各種異味。

戴澤星謹慎的關掉了心臟檢測儀這些無關緊要的儀器，直接拔掉插頭，避免啟動報警模式。

戴澤星把呼吸機塞到弟弟懷裏，接著把女人手臂上所有的輸液管一一都拔掉了。

“少打了一瓶營養液，也不會餓死的。”戴澤星大著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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