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若兮在京城的幾天裏, 幾乎被熱情洋溢的氣氛所包圍。

不少善於察言觀色的大臣深知，前陣子的藍巾之亂對於陛下來說，仿佛是紮在心頭的一根刺。如今這根刺已被剔除，心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 陛下的心情十分舒暢。

所以丞相李執順著陛下的心思, 特意在早朝上主動提議圍獵。皇家圍獵歷來是大燕皇帝放松心情, 與群臣拉近距離的方式。時間選在平亂後不久, 更能彰顯武力，提振士氣。

皇宮後身的岧山圍場已經空置許久, 也是時候動一動了。

天子沒有任何猶豫就當場準了李執的奏，而且特地邀請洛若兮同往。時間定在三日後, 秋高氣爽，正適合圍獵。

百官離朝後便各自回府練習射術，期待能在同僚面前露上一手。

因為聽過關於自己的坊間傳聞，洛若兮不自覺地產生了一種偶像包袱。如果朝臣們知道, 傳說中會破解詭術, 坐騎是天兵天將所化的洛太守連射箭都不會, 該作何感想呢？

洛若兮自從聽說了圍獵的消息, 臉上的愁容就沒消散過。早知如此，就提前練習練習了，眼下只有三天時間，臨時抱佛腳都來不及。

不過她還不想直接躺平擺爛。人家張廷尉早就在後院立了個箭靶, 天還不亮就起來練箭了。不管怎麽說，她也得裝模作樣的學一學。

大燕的早朝時間是辰時初刻, 換算成現代時間的話就是早上7點左右皇上就已經坐在大殿上與群臣議事了。因此百官中有家遠的往往要卯時也就是5點多就出發從家走。出發前還需要梳洗穿戴整齊, 最起碼用點早膳吧，那起床時間就要再往前推半個時辰。

所幸廷尉府的位置極佳, 大約一刻鐘便能走到宮門口。所以這日張蕓早起了一會兒，趕在上朝前去後院練箭，剛好碰到打著哈欠緩緩走來的洛若兮。

洛若兮揉揉眼睛，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對張蕓道：“聽說張廷尉極善射術，特地來觀摩。”

張蕓謙虛地笑笑：“只是略通皮毛罷了，談不上擅長。”

洛若兮不好意思地說道：“總比我這個連箭弓都不會拿的強百倍。”

張蕓在靶前站定，搭箭拉弓，箭矢離弦，帶起一陣風，正中百米外的靶心。

“好箭法！”洛若兮發自內心的讚嘆。

張蕓將手裏的弓讓給洛若兮，“其實不難，記住左肩推右肩拉，瞄準目標後適時放手就可以了。”

聽起來很容易，不過對於從沒摸過箭弓的洛若兮來說，要想射中箭靶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學著剛剛張蕓的姿勢，費了好大力才將弓拉開，閉上右眼，只用左眼瞄準，然後借著弓的力道將箭矢射出。

果不其然，射偏了。

而且偏得十萬八千裏，竟然直朝著往這邊走來的一人飛去。

洛若兮猛地一驚，大喊：“子貞躲箭！”

阮常林早上起來，聽說洛若兮在後院練箭，便過來尋她。剛走進後院，卻看見一支箭矢快速地朝著自己飛來。

情急之下，來不及閃身，他條件反射般地拔劍去擋。

只聽清脆的“叮當”一聲，箭矢與劍體碰撞後落在他的腳邊。

洛若兮扔下箭弓，飛快地跑過去，拉著他的衣袖，前前後後檢查了幾遍，急切地問道：“有沒有傷到你？”

阮常林楞了半晌，萬萬想不到朝自己射箭的竟然是洛若兮。反應過來後，卻不惱，反而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打趣她道：“主公好射術啊。箭靶的紅心在這兒，我若不擋，就插進去了。”

洛若兮嚇得幾乎哭出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都怪我，不會射箭就不會吧，要是傷了你，我......”

“若是傷了我，你怎麽樣？”阮常林不依不饒，玩味地問她。

洛若兮猛地撲進他懷裏，後怕地說道：“我不敢想。”

張蕓從後面走過來，看見此景，識趣地默默離開了。

阮常林擦去她眼角的淚珠，安慰道：“主公放心，我命大得很，哪是那麽容易就受傷的？”

洛若兮不答，只是緊緊摟著他不松手。

“主公想學箭，為何不主動找我？”阮常林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我可以教你。”

洛若兮擦幹了眼淚，擡眼看他，驚訝道：“子貞也會箭？”

阮常林心道，果然是在她面前展現的不夠了，於是擡腿勾起落在腳邊的那支箭，走到箭靶旁拾起箭弓，站出去幾百步遠，朗聲道：“主公看樹上那片枯葉！”

洛若兮擡頭看向那棵銀杏樹，光禿的枝幹上果然孤零零地掛著一片枯葉，隨著清晨的微風晃動。

阮常林兩腳開立，身體微微前傾，搭箭扣弦，輕松地將弓拉滿，再迅速將右手三指放開，箭矢隨即脫弓，嗖地一聲朝樹上飛去。

枯葉應聲而落。

洛若兮跑過去拾起那支箭，箭頭剛好穿過葉子的正中心。她回頭誇讚道：“想不到子貞也有如此射術！”

阮常林從幾百步之外走回來，道：“主公覺得我有沒有資格教你？”

“有，太有了！”洛若兮收起眼中的驚喜之色，對他明媚地笑道，“三日後我去參加圍獵，怎麽說也不能空手而歸，子貞快教我些技巧。”

阮常林將弓和箭矢都遞給她，指導她擺好姿勢，然後從身後握住她的兩只手，在耳邊輕聲道：“主公記得將食指放於箭尾上方，開弓時眼、準星和靶心處於一條線，然後右肩用力，手迅速松開......”

同樣的一支箭，最初在洛若兮手裏被射偏了十萬八千裏，如今卻穩穩地落在靶心上。

洛若兮被他手把手示範，似乎摸到了些門道。

隨後獨自練習了幾次，雖然依舊無法射中靶心，但起碼可以射在靶內，不會再隨意飛出去了。

“主公只需勤加練習，三日後的圍獵一定可以滿載而歸。”阮常林在一旁鼓勵道。

洛若兮點點頭，不斷從箭筒裏取箭，繼續練習。

有阮常林在旁邊指導，這射箭似乎也沒那麽難嘛，她竟還覺得很有趣，心中有絲絲縷縷的甜蜜。

**

岧山圍場，草黃馬肥，皇家旌旗迎風飄揚。

朝中百官和禁軍早已列陣立於空地，都在等著皇帝宣布秋獵開始。

皇帝和長公主分別騎著兩匹高頭駿馬被侍衛們簇擁著來到山前。

“今日圍獵，眾位愛卿請盡展武藝。日落前，獵得動物最多或是最稀有者，朕有重賞！”

眾臣一個個摩拳擦掌，隨即紛紛向不同方向策馬而去。

洛若兮雖然抱了三天佛腳，勉強能射在靶心附近，但面對會移動的動物，還是沒什麽信心。索性不走太遠，只在近處尋一些好獵的動物。

她牽著韁繩，緩緩走著，突然見到一只山兔從草中竄出，她連忙拉弓瞄準，可當箭射出之時，那山兔卻像是感應到了似的，飛速逃竄，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洛若兮無奈，又擡頭看天，幾只大雁飛過。雖然肉眼瞧著大雁在天上飛行速度不快，但由於距離太遠，她八成還是射不到的。只好繼續向前，等待良機。

須臾，前方荊棘之中一只野雞出現在她視線之內。那野雞長著紅色的頭冠，高高地翹著尾巴，正啄食地上的蚯蚓。

洛若兮拉緊韁繩，白馬聽話地停步。她屏住呼吸，回想著阮常林教給她的技巧，穩穩地張弓搭箭，陡然松手，箭矢劃過空中，正中野雞的脖頸。

成了！

洛若兮欣喜地下馬，前去查看。那野雞仍在地上抽搐不停，待她用力拔出箭矢後，才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咽了氣。她將野雞拾起，掛在馬頭，白馬雪白的毛發染上了些許紅色。

好歹獵到了東西，可以交差了。

另一邊，天子與公主在將士的三面圍趕下，已經獵到了一只野豬、一只狐貍和三只野兔。

一行人轉過山坡，只見林中又越過一頭梅花鹿。

皇帝立刻舉起寶弓，向那梅花鹿射去，卻一射不中。

長公主秦萱命身旁的護衛噤聲，自己也下了馬，一步一步緩緩向樹林深處走去。

透過依稀的樹影，她看見那鹿正低頭認真地吃草。長長的鹿角刮到四周的樹枝，發出細微的聲響。顯然，是只公鹿。

秦萱又走近了一點，讓梅花鹿進入箭的射程，然後悄悄地將弓拉到最滿。

突然，林子裏又竄出一頭母鹿。

動靜驚擾了認真吃草的公鹿，它擡頭，見到了樹林裏伸出的箭矢，擡腿便逃。

就在此刻，秦萱的燕尾箭也同時射出！

她清晰地聽見了兩次倒地的聲音。

護衛們剛剛一直捂住嘴隱藏在秦萱身後，聽到響聲立刻前去查看。

只見兩頭梅花鹿一公一母都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或許是弓被拉到了最滿，射出的箭竟然生生地從公鹿脖頸處穿過，又紮進了母鹿的身體。

“恭喜長公主，一箭雙鹿！”

後趕來的幾個護衛也一齊叩首，不知誰說了一句：“這是天大的祥瑞啊！天佑我大燕！”

於是所有人便一齊高聲喊道：“天佑陛下！天佑公主！天佑大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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