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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0章 二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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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自照看◎

端王入內見皇帝的時候,正巧皇太後也在。

這些日子,雖然在皇帝的授意下,楊儀在宮內的事情被瞞的密不透風,但皇太後是何許人,從最早便察覺了端倪。

皇帝也並沒有隱瞞,在太後詢問的時候就告知了。

太後聽說楊儀的情形不妙,皺眉道:“先前皇上派林瑯親自帶人去接她,還以為皇上是格外器重,沒想到竟是先見之明……可、皇上為何對外瞞著這消息呢?”

皇帝說道:“北境之戰才休,如今北境之中,軍民人等,都把楊儀奉若神明的,據說十戶人家裏有九戶是立著她的長生牌位的。”

皇太後聞所未聞,發出驚嘆之聲,道:“本宮也知道永安侯出色,卻想不到她這樣得人心。”

皇帝說道:“她的‘得人心’,也是用命換來的……今日如此病入膏肓的模樣,正是因為北境之行,歷經艱難,又耗心耗神,她當初若不去,自然不至於到如今的地步。那些軍民等敬愛她,也是情理之中。”

太後其實也聽了不少有關北境的傳說,回元湯,屠蘇酒等,太後也都知道,甚至暗中叫宮中禦廚也如法炮制過。

皇太後嘆道:“偏偏是她這樣的人,又這樣能幹,叫人懸心。皇上之所以不肯對外透露消息,便是怕攪亂北境人心?”

皇帝道:“自然有這個顧慮,楊儀是北境軍民之人心所向,北境才穩定下來,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事。何況……”

太後在等皇帝的那個“何況”是什麽,他卻遲遲沒有說出來。

直到外頭太監報說端王殿下到了。

等端王進內,說起午門口薛放如何,皇帝心想:“這便是那個‘何況’。”

楊儀若是有事,北境人心必定有一番動蕩。

而另一方面,皇帝所憂慮的,也有薛放在內。

皇帝不是不知道對薛放而言,楊儀意味著什麽。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更加要把楊儀的真實情形秘而不宣。

不過,皇帝沒想到薛放回來的這樣快。

皇帝就算真的“明見萬裏”,也不可能算到薛放有決明在手,而決明之能,神鬼莫測。

端王為薛放求情,懇求皇上召見。

皇太後在旁,不免也附和著。

雖然皇帝心中自有一番用人之道,但對於也聽聞過薛放在北境大展神威種種的太後而言,薛十七,著實了不得。

就算罷了職,這種舉世難得的少年將才,也絕不容小覷。

薛放到來之時,太後仍在。

畢竟太後也想親眼見見這傳說中神勇天縱的少年。

此時太後端詳著薛放,望著他高挑挺直的身形,鮮明出色的五官,經過歷練後那絕世神兵般的氣質,獨一無二。太後心中越多了幾分喜歡。

皇太後先問了一個自己最為好奇的問題,她道:“薛十七郎,他們說,你在跟北原大戰的時候,領了一群天降的神獸助戰,可是真的?”

薛放垂首道:“回太後,並沒有那麽多,不過是一只在圖興山上偶然有些緣法的雪豹而已。”

太後聽了好些有關於他的離奇的故事,總算捉到真人,到底要一問究竟,忙又問什麽緣法。

薛放只得把自己翻越圖興山,遇到雪豹,救了小雪豹……跟雪豹一家不打不相識的經過簡略地告訴了,以及公雪豹此後為他們在雪原上帶路等等。

皇太後聽得雙目圓睜,道:“真真是想不到,原來那豹子也通人性,竟然如此的知恩圖報。”

薛放道:“回太後,有時候這獸類,比人還通人性呢。”

太後哈哈笑了起來,又看了眼皇帝,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便起駕,端王隨行。

在太後等離開後,皇帝望著薛放道:“薛十七,你剛才說獸類比人通人性,怎麽,你遇到了哪些不通人性的人?”

薛放道:“回皇上,這自然多的是,天下之大,有那仁慈忠義之人,也有殘忍狡獪之人。皇上自然知道。”

“哼,朕還以為你意有所指呢。”

皇帝念了這句,又道:“此番北境大勝,你功勞不小,朕革了你的職,是不是覺著委屈?”

薛放面不改色,淡淡道:“君君臣臣,皇上如何下旨,臣便如何照做,理所應當的罷了。何況,臣也不是想名垂青史或者權傾朝野,只做自己該做的事而已,如今北境安定,臣該做的也都做足了。並沒什麽可說的。”

皇帝揚眉,一笑:“哦,真沒什麽可說的了?”

“只有一件,”薛放擡頭看向皇帝,面色凝重道:“臣想見楊儀。”

皇帝又哼了聲:“假如今兒朕不許你見呢?你是不是把這天都要捅破一個窟窿出來?”

薛放道:“假如她好端端地,臣不見也可以。但如果她……”他的喉頭動了動:“我想皇上沒有必要不讓我見她。”

皇帝的目光閃爍不定,頃刻道:“薛十七,朕不瞞你,楊儀的情形,在你想象之外,縱然你見了她,又能怎樣?只怕反而叫她難堪……你大概也聽說了吧,她不想見你。”

薛放抿住唇。

半晌他開口說道:“皇上也該明白她的性子,總是一門心思為人著想,怕人為難怕人受苦,但獨獨地不管她自己如何,這也是醫者仁心。如今我不是病人,不需要她處處給我安排。相反,她才是病了的那個!她的主張如何能聽?皇上聖明,自然知道該怎麽裁奪,也知道怎樣才是真正的對她好!”

這一番話很出皇帝的意外。

他仔細端詳薛放:“你當真想見她。”

“是!”

皇帝沈吟片刻:“那朕便許你去見,只是……怕你後悔。”

薛放被魏明親自帶著,往偏殿而去。

魏公公的腳步聲很輕,並且也向薛放做了個手勢。

偏殿門前,正林瑯走了出來。

林院首神不守舍,正琢磨楊儀的情形,竟然沒註意到魏明跟薛放。

直到兩人快到跟前,林瑯才驚覺,他看著薛放,愕然道:“這……小侯爺什麽時……”

魏明向他“噓”了聲。

林院首驚魂未定,忙先行退了。

門前兩名侍衛躬身行禮。魏明帶了薛放進內,向前過了一重殿,止步。

薛放聞到濃烈的苦藥之氣,隱約聽見說話的聲音。

他的心狂跳,幾乎按捺不住要沖上去。

是江太監的聲音,在跟楊儀說什麽曬太陽的事。

他仔細地捕捉楊儀的聲音,總算聽見她輕聲答應。

只要她能出聲,只要他能聽見她的聲音,他就莫名地先高興起來。

薛放剛要向前,卻給魏明攔住。

他不曉得魏公公為何一臉嚴肅,卻只得硬生生站住。

然後他看見那邊兒,江太監抱著一個人走出來,那是楊儀。

薛放睜大雙眼看著,又看向江公公。

他不明白,江太監不許自己靠前,想必是不想讓楊儀看見他們。

可卻硬生生站在這裏也不躲開,那楊儀一擡頭豈不是就見著了嗎?

他只能按捺心中疑惑,依舊仔細瞧著,見江太監把楊儀放在藤椅上,然後轉到楊儀的腿邊兒,又給她仔細地把雙腿放平。

薛放看到這裏,心頭一震。

他看出了蹊蹺。

楊儀的雙腿……如果是正常人,就算被人服侍整理,那自己也總會動一動,但是楊儀的腿,紋絲不動,好像是完全任由江公公“擺放”的物件。

薛放看直了眼,忍不住往前一步。

這次魏明沒有攔著他。

而此刻,楊儀正仰頭感覺太陽灑落,江公公則轉身向外。

猝不及防,江太監看見薛放,吃了一驚。他失聲。

楊儀立刻聽見了,她循聲轉頭,問是何事。

江太監盯著薛放,臉上露出了悲喜莫名的表情,他倉促地回答說是不小心碰到了手。

薛放自始至終都看著楊儀。

他看見她轉頭,看見她“仿佛”在看著江公公,但自己就在江太監身前,按理說她一定會看見自己,但她的目光就仿佛是飄蕩在空中的柳絮,漫無目的,卻絕不會落在他的身上。

此時,薛放明白了皇帝的那兩句“反而叫她難堪”“你會後悔”是何意。

薛放楞楞地盯了楊儀一會兒,終於他轉身,快步向外沖去!

江太監張口想叫住他,卻又忍住。

魏明暗暗嘆息。

楊儀隱約聽見腳步聲很快遠去,她楞了楞,想問問江公公有什麽事。

轉念一想,何必多事呢。

她回過身,靠在藤椅上,微微地閉上了雙眼。

四月的陽光,不算很烈。

楊儀曬了會兒,半是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朦朧中醒來,感覺有個人抱起了自己。

她以為是江太監,但……卻又跟江公公不太一樣。

楊儀怔忪了會兒,問道:“是誰?”

耳畔是林瑯的聲音響起:“永安侯莫驚,是……我的一名藥侍。江公公不在,就叫他暫且代勞。”

楊儀松了口氣,道:“多謝。勞煩了。”又想,原來自己睡了頗久。

那“藥侍”卻並沒有出聲。

林瑯笑道:“永安侯不必多禮,他天生不能開口說話。皇上因要保密,所以特意叫他來的,倒是比其他人更穩妥。”

楊儀愕然,不由地問:“天生的不能說話?是喉癥還是……林院首可給看過了?”

林瑯道:“看看,你又操心。”

楊儀收住。

林瑯又道:“我已經想到了艾炙的一套路法,你若有精神,不如跟我參詳參詳。”

楊儀聞道一股艾蒿的氣息,不過在這濃烈的艾絨之氣下,另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味,有點熟悉,又讓人覺著仿佛安心。

她來不及多想,便又同林瑯研究如何行艾炙的法子去了。

兩人所鉆研的艾炙法子,是依照古書《陰陽十一脈炙經》而來,從足巨陽脈,少陽脈等幾處陽脈,然後是手太陽脈少陽脈幾處,再到足少陰脈等陰脈,渾身重要經脈通行循環,可調經益氣,且又有升陽補元的功效。

林院首心中抱著個很大的期望,畢竟這艾炙是會有一定痛感的,他想……如果運氣好,在給楊儀腿上用艾炙的時候,她一定會有反應,只要有所反應,哪怕是疼,那就是好的征兆。

點燃了艾絨,在給她的上身陽脈艾灸的時候,楊儀的反應還是正常,時不時會覺著刺痛難耐感,有些難以忍受。

可在艾灸陰脈之時,比如將艾絨放置在她的腳踝處大鐘穴,林瑯眼睜睜地看著艾絨燃燒,她的肌膚都開始發紅了,但楊儀卻毫無反應。

林瑯心頭震顫,竟忘了去取下那艾炙,旁邊那人見勢不妙,急忙擡手將那艾灸拂落,又趕緊捧起楊儀的腳踝,上頭已被燙出的一個可憐的紅痕,而且有要鼓起水泡的架勢!

他瞪著那塊痕跡,又瞪向林瑯。

林院首如夢初醒,忙道:“抱歉抱歉!”

楊儀正因為艾灸的原因,有些難以承受,忽然聽林院首道歉,不明所以:“林大人何事?”

林瑯看看身邊那人,擠出一點歉意的笑,又忙對楊儀道:“我、我剛才一時走神……掉了一個艾絨。”

他本來想說沒來得及拿起艾絨、燙傷了她,但一旦說出來,楊儀豈不是會察覺這艾絨無效?幸虧林院首反應的快。

林瑯回頭,小聲吩咐身後另一名太醫,叫去取點燙傷膏。

楊儀並沒有聽見他的吩咐,只道:“林院首不必在意那些小事。你我都知,這艾灸燙出痕跡之類,不過尋常司空見慣,也不必在意。”

林瑯啞然無語。楊儀雖看不見,也感覺不到,但卻猜到發生了什麽。

他嘆了聲:“知道。”

就算林瑯已經盡量很小心,但楊儀的身子竟禁不大住這樣的艾灸方式,腿上跟手臂各處,都留下好幾塊紅痕,有兩處果真鼓起了水泡。

楊儀腿上雖感覺不到,但手臂身上各處自然不免疼痛,但她卻一聲不吭。

一名太醫取了燙傷藥膏來,林瑯身邊那人接了過去,親自給楊儀塗抹。

林瑯忍不住道:“這些水泡……要挑破了才行。”

那人越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林瑯苦笑,這次不說“抱歉”了,只拱起手連連作揖而已。

這艾蒿的味道最是刺鼻,弄完之後,整個偏殿都是熏艾的氣息。

楊儀又有些困倦不支了,感覺有人在給自己的燙傷處上藥,有些清涼之意。

這人的動作仿佛生疏,好幾次弄的重了,疼得她皺眉。

她知道這應該是林瑯那個“啞巴藥侍”,大概是臨時被“抓來”頂上的,都是為了自己,她又哪裏還有什麽怨言之類。

朦朧將睡之時,楊儀喃喃說道:“勞煩你了。其實不要緊,我這身子……不用上藥、也無妨的……”

那人的手勢停了停。

楊儀沒有在意,慢慢地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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