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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三更三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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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佛陀以身侍奉,訴真情轉危為安◎

付逍詢問裏長,找到負責朱先生居處的甲首,叫他帶路。

正如俞星臣事先了解到的,這朱大夫是兩年前來到南外城的,醫術雖不算很高明,但為人還算不錯,所以這次他主動自願前來,還有許多人盛讚他的義舉,不料竟是敵國細作。

朱大夫並沒有成親,雖說這兩年也有不少想替他說親的,但他一直都是獨身一人。

甲首道:“從朱大夫去了團練營後,他家裏的門就鎖了,一直無人居住。”

趕到後將門打開,入內搜查了一圈,果真無人。

一應家具陳設,也如平常,除了米缸之類都是空的,也沒有什麽別的吃食。

巡視了一圈並無其他異常,將在出門的時候,付逍無意中看到半掩的門板上似乎有些許痕跡。

把門板轉過來細看,卻見上面有些新鮮的“紮”痕,就如同把利器捅在上面留下的。

觀察那些痕跡,深淺一致。

付逍認得這種消遣,以前在北地軍營,閑來無事的軍士們,就把木板豎起來當靶子,扔飛刀比準頭玩兒。

但是這木板上的痕跡如此一致,應該是一人之力。

而且力道控制的爐火純青,才會深淺如一。

門外,幾個鄉勇等候多時,見付逍未出來,便悄悄道:“你沒把那只死了的老鼠弄出來?”

另一個道:“你是說笑麽?這瘟疫從何而來?我可不敢碰那東西,又不是嫌命長,何況都不知怎麽死的,那麽多血。”

付逍聽見問:“在哪裏?”

原來兩個鄉勇是在屋後墻根發現的,引著付逍過去,一看,果真一只碩大的老鼠死在地上,血已經凝固了。

付逍皺眉,蹲下身子,卻見老鼠的肚子上,竟是插著一根細細的樹枝,樹枝準確地穿透老鼠脊柱,將它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付逍屏息。

從朱家出門後不久,便遇到了藺汀蘭。

付逍將朱家的可疑情形告知了小公爺,藺汀蘭道:“這麽說,確實有人在那呆過。”

“而且是高手,”付逍擰眉:“從那只老鼠的死狀看來,顯然是一天之內死的……當然不可能是姓朱的自己所殺。”

“那他們現在又躲到哪裏去了……”藺汀蘭思忖:“可問過左右鄰舍了?”

付逍道:“左右各自兩家都已經問過。”

方才問謹慎起見,甲首拍門,叫了左右鄰居,鄉勇們入內檢看了一番,又詢問是否見過可疑之人在朱家出沒,他們卻一無所知。

團練營這裏暫且安頓。

俞星臣帶了回來的靈樞,親自去南外城門處見端王。

先前端王帶了他跟藺汀蘭前來,俞星臣執意請端王勿要入內,畢竟王爺萬金之軀,不可冒險。

不如叫自己代為先行,端王在此等候消息。

端王從善如流。

此刻,俞星臣親自把團練營發生的種種告訴了端王,又請端王先行回王府,一有消息,他立刻會派人告訴。

端王驚愕於北境細作竟潛入此處,趁機興風作浪,不由又感慨俞星臣總能料得先機。

不然自己若進了團練營,萬一這些賊人狗急跳墻,指不定又將如何。

於是問起楊儀,俞星臣說道:“喝了新配的藥,似乎有些穩住了。”

端王道:“但願無礙。既然這樣,你就留在此處幫為照看……令牌你自拿著,有什麽需要,即刻派人去尋,不管任何代價,總之要保證楊侍醫無恙。你做主行事,不必忌諱。”

俞星臣遵旨,恭送王爺。

端王起駕回王府,路上行人越發稀少了。

內侍尤公公想起一件事來,說道:“王爺,如今楊登在陳府裏,這楊侍醫又如此,楊大公子且也不能脫身,您說明兒宣王殿下的側妃娘娘可怎麽進府啊。”

端王一下子也想起來,明兒竟是楊甯進宣王府的日子,沒想到偏偏趕上這麽個局勢。

見王爺沒有出聲,尤公公便又小聲道:“說來也奇怪,好好地怎麽宣王殿下就要著急先把側妃接進王府呢?當初突然要娶她就很叫人意外了。真真是件件出人意料。”

端王淡淡道:“總之此事跟本王不相幹,提這些做什麽?正事還操心不過來呢。”

尤公公忙道:“是,奴婢一時多嘴了。不過,雖說楊侍醫功勞卓著的又受皇上青眼,王爺竟為了她冒險親臨南外城,也實在是恩寵至極了。”

端王皺皺眉,仍不言語。

尤公公察言觀色:“如今林院首也在那裏,想必楊侍醫定然無礙。”

“她最好無事。”端王這才出了聲,嘆道:“要不然……”

尤公公不懂這句的意思。

楊府。

夜色漸濃。

漆黑的天幕,有一點月影懸掛。

楊甯靠在門邊兒上,眼見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

明兒,就是她正式進宣王府的日子了,她選了一條跟前世異曲同工的路。

雖然是當時沖動之下,沒有選擇的毅然選擇。

那時候她得知真相,知道俞星臣才是幕後黑手,害了自己。

可笑她先前還一門心思要跟他重歸於好,終於想試試看真心對人的時候,卻被人狠狠戳了一刀。

楊甯返回護國寺,是因為先前早上,她還在這裏甜甜蜜蜜地許下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誓言。

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一刀捅穿,一刀兩斷。

她是回來怒斥這虛偽的佛祖的,她想起了當時她在許願的時候聽見的那一聲冷笑,難道就是佛祖對她的警戒、或者不屑?

那時候,宣王從後面走了出來。

看著楊甯狼狽的樣子,他道:“你不會是想死吧?”

楊甯擡頭瞪向他,當望見他的臉的時候,目光卻逐漸變了。

宣王看了她一會兒,望著她渾身濕淋淋的樣子,忽然說:“你跟我來。”

他轉身就走。

楊甯本來可以在那時候離開。但她竟站起來,跟著他向內走去。

當時對她而言,什麽都不怕,就算宣王想騙她進去把她一刀殺了,她都甘心情願。

宣王把她領到了自己的房中。

他拿了一塊大巾帕:“擦一擦吧。這樣會著涼的。”

楊甯的裙子上還在往下滴水,她握著那塊巾帕,卻並沒有動手,而只是望著宣王。

他凝視著她,又不像是在看她,仿佛在看一個“故事”一樣,有點意味深長的眼神。

楊甯突然想起那聲冷笑,提高聲音問:“那時候是你?你聽見我的話了對嗎?”

宣王並沒有否認:“哦。”

楊甯道:“你笑什麽?有什麽可笑的?”

宣王眨了眨眼:“沒什麽,我只是不懂而已。”

“不懂?”

宣王道:“我不懂你們為什麽就為了另一個人死去活來的……”他搖搖頭,似乎面對個單純無解的題。

楊甯呆呆地看著他。

宣王道:“你看著我做什麽?”

楊甯看著他的眉眼,她的身上極冷,卻在冷絕之中,於心頭冒出一點火。

手中的巾帕掉在地上,楊甯走到宣王身旁,張開雙臂將他抱住。

宣王有點訝異地看著她動作,但並沒有把她推開。

她身上的水漬立刻把他也弄的半濕潤,冰涼的水浸透到肌膚,他卻並不覺著難受。

當楊甯吻住他的時候,宣王才似乎明白,他微微地一顫,似乎想將楊甯推開,卻已經晚了。

身上的女子通體濕透,好像是從水裏才被撈上來一樣。

又如一尾扭動的欲蛇,纏住他。

宣王想起讀過的佛經之中的故事,佛陀在菩提樹下修行得道,魔王想要阻礙他,於是派了三位魔女前往,幻化出各色的美女,願意以身侍奉,誘惑佛陀。

但佛陀卻禁受住了考驗。

現在他好像也正身在菩提樹下,只不過,他並沒有要拒絕這份誘惑。

因為宣王清楚,他並不是什麽佛陀,尚且是一具血肉之軀。

何況這誘惑看來新奇又有趣。

楊甯當時的孤註一擲,其實最初並沒有帶有更多功利。

她當時只是迫切地想做一件事。

而那個人恰好是宣王,或許可以一舉兩得。

但此時此刻,楊甯望著頭頂那慘淡的月色,心裏竟空落落地。

父親在陳府看診,楊佑維去了南外城,連一向“唯利是圖”的二哥,今日也做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因此被楊達怒斥痛打,跪了半天祠堂,老太太發話,才肯放出來。

楊甯覺著,整個府裏都翻天覆地了,雖然人還是那些人,但人又“不是”那些人了。

楊登的舉火燒屍,楊佑維的主動請纓,楊佑持的散藥舍財……這些統統都是前世並未出現過的。

如今他們性情“大變”。

回頭想想,自然都是因為楊儀。

不僅僅是府裏,還有外頭……

此刻本該在北境的薛放,此刻本該在兵部為侍郎的俞星臣。

對於薛放,楊甯捫心自問,她似乎從沒有真正看清楚過他,倒也罷了。

但是對於俞星臣,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看的很清楚了。

可還是……看走了眼。

如今他們都成了她以常理無法測度的人物,尤其是俞星臣,他明明不該是那種輕易涉險的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高門貴子,端莊矜持,那不正是他麽?如今卻一反常態。

最初,楊甯覺著自己能夠掌控一切,游刃有餘。

現在她發現,她什麽都掌控不了,包括她自己的命運。

天完全黑了下來。

藺汀蘭跟付逍在外,走了大半個南外城,卻沒有抓到一根狐貍毛,倒是意外地逮到幾個趁火打劫的小毛賊。

還好團練營這裏有了些好消息。

晚上,楊儀又服用了一次升麻鱉甲湯。

就在薛放餵藥的時候,她已經有蘇醒的跡象。

薛放感覺到她氣息的覆蘇,卻不敢確認,垂眸緊緊地盯著她。

見楊儀的長睫抖動,雙眼似睜非睜,又看她的手指微屈,薛放驚的把碗都丟了:“楊儀?楊儀!”

楊儀的眉頭微蹙,似乎在按捺,又像是在掙紮,又過了會兒,她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她看見了一雙極亮的,好像是星辰般的眸子。

薛放死死盯著她:“楊儀……”

半晌,“……小侯爺?”楊儀低聲地喚道。

薛放一楞:“你、你叫我什麽?”

除了在羈縻州時候吵過一次小架,她開玩笑似的這麽叫過他外,好像再沒這麽叫他了。

畢竟也知道他不喜歡這個稱呼。

而且她叫著也實在見外。

楊儀的神情怔忪,眼中閃過一點茫然,然後她仿佛記起什麽似的,遲疑地喚:“十……十七?”

薛放幾乎撲在她的身上,不由分說在嘴上親了一下:“是我啊,你要嚇死我?你覺著怎麽樣了?”

這會兒門口小甘小連已經察覺她醒來,趕緊跑去叫林院首,通知楊佑維。

楊儀感覺到唇上真切的壓迫感,雖然是一瞬。

“我……”楊儀眼神懵懂,喃喃:“我在做夢麽?”

這會兒林瑯先趕了來,看到楊儀醒了,不消說大喜,趕緊上前給她診脈。

楊儀望著林瑯清臒斯文的面容,花白的發鬢,瞪看了會兒,才道:“林院首?”

林瑯起先忙著細聽她的脈,也顧不得跟她說話,此刻把脈象聽個大概,又見她叫自己,便道:“先別出聲,你還在恢覆中,不可強行如何。”

“林院首,十七……”楊儀蹙眉,過了片刻才道:“這是哪裏?”

林瑯一怔,又很快反應,對薛放解釋道:“應是傷了元氣,加上先前昏厥太久,故而有些混沌。”

於是溫聲對楊儀道:“這是在南外城,你忘了?鼠疫突發,你非得跟著過來,先前不慎染了疫癥呢。唉!”

此時楊佑維趕到:“儀兒!”他跑到跟前,驚喜交加:“好些了嗎?”也趕著來診脈。

在楊佑維身後,是聞訊而至的俞星臣,他仍是沒有靠前,也沒有出聲,只安靜地站在門口。

靜的讓人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只不過在沒有人看他的時候,俞星臣盯著榻上的楊儀,望著她蘇醒的模樣、憔悴的臉色,他胸腔裏的那顆封凍了的心,才稍微地有了點溫度。

楊儀總算醒來,脈象也比先前正常了好些。

到了子時,又服了一劑藥,便更見了強。

而有些先前也用了此藥的團練營的病患,也大有好轉之意!

林瑯知道“升麻鱉甲湯”果真奇效,便立刻命人送消息到太醫院,讓大量制配此藥。

但凡有疫癥的百姓,便散給此藥,一來免了眾太醫勞心費神地診脈,二來也能盡快地讓百姓們服藥、轉好,省了很多無謂的時間,也能救更多的人。

楊儀在最初的渾渾噩噩頭腦不清後,總算記起了所有。

雖說身上仍有不適,但已經不是先前徘徊於鬼門關的情形了。

她徹底清醒後,便對薛放道:“你為什麽臉上沒蒙帕子?先前怎麽還親我?你的手怎麽樣了?可覺著身上有不適?”

她醒來,薛放的魂兒也回來了,覺著世上再也沒有什麽難題:“我好著呢,林院首叫你別勞心費神,你幹嗎還一口氣問這麽許多?”

楊儀確實又有些氣喘了,怕自己再咳起來,忙停住:“誰讓你……總叫人擔心。”

薛放握著她的手,過了半天才低聲說:“你要好好的,我就是世上最不叫人擔心的一個。你要還這麽嚇人,那就沒有人能管我了。”他輕聲說了這句,把楊儀的手貼到自己臉上:“別再嚇人了好不好,我從來沒有像是這次這麽……害怕過。”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在說了這句後,薛放的眼角卻有些奇異的潤澤。

楊儀的指腹碰到一點水漬,她的心頭一動:“十七,對不住……”

薛放擡頭:“又說什麽?”

楊儀望著他有些潮潤潤的雙眼,撫著他的臉頰:“不是故意讓你操心的,你別難過。”

薛放想笑,眼中心中卻齊齊難受,悲欣交集,失而覆得的感覺,無法形容。

沒容她再說下去,薛放俯身,依戀地將臉埋在她的胸腹之間:“你在,就什麽都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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