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81章 二更二更君

關燈
◎思前世何等溫存,看今生如隔雲天◎

先前楊儀染了病,消息傳的飛快。

安置在前面的百姓們聽說之後,惶惶不已。

這些人裏,也有不少之前就見過楊儀的,比如害過眼病的石婆子的兒子,頭臉上長過惡瘡的倪老大,以及那喉痹之癥的徐掌櫃家的媳婦等。

而消息散開後,石婆子忍不住,跟著兒媳前來團練營門口打聽消息。

門口的鄉勇不肯叫她進內,說是兩位太醫吩咐的,若來來往往的,更容易傳了病。

石婆子只站在門口,不住地念佛禱告。

而此時在裏間安置病人的院中,只有之前自願跟招募來的五個本地的大夫看護著眾人,同樣也不知裏間的情形,只盼無恙。

正在鴉雀無聲的時候,其中一名裘大夫突然抽搐倒地。

大家嘩然震驚,另一個朱姓大夫急忙跑過來給他診看,驚呼道:“不好了,他也被傳了!”

其他三位大夫受驚不小,本來以為他們已經極註意了,不至於有什麽不妥,沒想到……先是楊儀,又是自己身邊的。

這五個人裏,裘大夫,朱大夫,跟一位金大夫是自願來的,還有兩位,則是楊佑維叫孫保長去招募而來,言明一天是多少錢。

本來想一則做了好事,二來也有錢拿,還是跟著兩位太醫,畢竟沒什麽大礙……

如今看這場景,不禁有些後悔。

這會兒倒在地上的那裘大夫,已經開始吐血,他的手捂著嘴,血從指縫中透出,場面駭人。

其他的病患見狀,也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那朱大夫先一步上前:“裘兄,撐住!”

旁邊的金大夫見他手上沾了血,慌忙道:“朱兄小心!別碰到血!”

此時周圍的病者紛紛後退,讓出一大塊空處。

有人戰戰兢兢道:“聽女太醫說,這種吐血的更厲害,這可怎麽辦,怎麽我們這裏也有了?”

他們才服了藥,覺著好些了,以為希望在前,突然看到如此血腥,不禁恐懼。

那招募而來的兩名大夫當然也更清楚,這倒地病發的裘大夫既然吐血,那顯然是熱毒襲肺的癥狀,此癥發作的快,死的也快……就算給錢,那也怕是有命拿沒命花。

兩人猶猶豫豫,終於悄悄地轉身往外。

偏偏有病患看見了,叫道:“王大夫,你們去哪兒?”

兩人也不答話,只屏住呼吸疾走。

裏間的金大夫跟姓朱大夫擡頭看見,朱大夫著急地叫道:“這時侯你們不能走!你們走了這裏這麽多人怎麽辦?”

金大夫跺腳道:“人各有志,不必管他們!”

那兩人卻已經快要出了廳,其中王大夫心有餘悸地說道:“我們要還留下,染了這癥就全完了!留下來等死嗎?”

病人們聽見,呼啦啦站起許多人:“這是什麽話?”

這時侯那吐血的大夫已經慢慢地停止了掙紮,朱大夫悲痛地呼喚:“裘先生?裘先生沒了……這可怎麽辦!”聲音極其無助。

門口的王大夫聞言止步,竟道:“你也看見了,這病發的這麽快,而女太醫顯然也是這個癥狀,連她都無法自保,何況是我們?”

有幾個病人膽戰心驚:“那我們呢?”

王大夫道:“我尚且自身難保,怎麽能管得了別人?或者……你們最好也別撐在這裏,這種鼠疫,也分輕和重的,死了的裘先生就是咳血的重癥,發作快死的也快,你們之中若是出現一個這樣的,就都跑不了了!”

“那我們該回家去?”有人疑惑地問:“但是楊侍醫讓我們留在這裏。”

“楊侍醫自己都病的不知怎麽樣了,那位楊太醫都去給她看了,現在大夫也要走,誰還管我們?”

“是啊,不如還是走吧,自己管自己……”

眼見有人開始往門口去,還有許多人似乎不太清楚發生什麽,有的見他們要走,就也站起來似乎要跟上,還有的則沒反應過來似的仍沒有動。

正在此時,有個聲音道:“不行,大家不能走!”

眾人都楞住,看向那說話的人,卻見是個臉容清臒的中年人。

他站起身來,咳嗽了兩聲,道:“如今楊侍醫病倒了,尚且不知如何,我們就該在這裏好好地等著,祈念她無事,而不該去生事!如今若貿然走了,豈不是白費了楊侍醫先前的心血?”

他的聲音不高,但大家都聽得很清楚。

有人認出來這是徐先生,是南外城這裏教書的——也正是當初楊儀所救的那個患了喉痹的徐先生之子。

這一下,眾人的腳步又逐漸停了。

門口王大夫見狀道:“倘若大家走了,也未嘗不是對楊侍醫不好,她正是因為在這裏殫精竭慮的,才操勞染病。哼,叫我說……大家就該先回去,讓她好生休養。”

徐先生匪夷所思:“王大夫,你這是什麽意思?一派邪說歪理,這可不是楊侍醫的本意。”

王大夫環顧眾人,道:“我也是為了大家著想,你既然不聽就算了。”

“真為大家著想,就該讓大家在這裏安分守己的……”徐先生看看王大夫,又看看地上死去的裘大夫,疑惑地說道:“之前付老都尉說過,有敵國的細作在團練營裏出現過,甚至還想煽動大家沖出團練營……你……”

他畢竟是個讀書之人,瞪著王大夫道:“你現在做的跟敵國細作有什麽區別?”

王大夫臉色發白,驚愕道:“我是好意,你不要紅口白牙地汙蔑人!”

兩人說到這裏,跟王大夫站的近的那人拉拉他的袖子:“別多話,趕緊走就是了!”

而其他原本心生恐懼準備聽話離開的病者,聽見“細作”兩個字,都停住了腳步,震驚地看著王大夫。

就在王大夫想要一走了之,忽然又有一個人跳起來,說道:“你站住!”

徐先生跟眾人轉頭看去,卻也是個熟人,正是之前被楊儀治好了的倪老大。

倪老大瞪著門口的王大夫道:“我看徐先生說的對!你這人不懷好意!這個時候挑唆大家走是什麽意思?你這分明是在拆楊侍醫的臺,你……你到底是不是細作?!”

王大夫原本還算從容,這會兒臉上漲紅:“胡說八道!”

他身邊另一個錢大夫卻忙道:“不不,大家不要沖動!王大夫怎麽會是細作?”

徐先生剛要開口,又咳嗽起來。

門外鄉勇們聽見動靜,也忙來查看如何,倪老大不由分說,指著那王大夫道:“這是個細作,快把他抓起來!”

鄉勇們不明所以,王大夫則怒道:“少汙蔑好人!”

“不要動手!”出聲的卻是朱大夫,他看向徐先生:“這正是用醫者的時候,這會兒只憑三言兩語就把人抓了,傳了出去,試問哪個大夫還敢再來呢?”

徐先生聽了這話有些道理,便道:“說的是,不如等稍後安定下來,請楊太醫做主。”

那王大夫悻悻道:“真是……好人難當!”他還想走,卻給鄉勇攔住不許離開。

此刻付逍返回,詢問何事。

眾人一看,都偃旗息鼓。

有鄉勇入內,把裘先生的屍首裹住,向外運出。

大家都安靜下來,看向那被白布裹起來的屍首,這裘先生倒是個和氣而盡責的大夫,聽說是主動來的,沒想到竟舍身成仁了。

倪老大喃喃道:“前一刻還好好地,怎麽一點兒征兆都沒有,這病真這麽可怕嗎?說沒就沒了?”

“是啊,要不是極厲害的,為何連楊侍醫都……”徐先生嘆了口氣。

付逍在旁聽著,若有所思。

他擡頭看著裘先生的屍首,忽然道:“等等。”

這時侯裘先生的屍首已經被帶到了廳門口,倪老大道:“怎麽了老都尉?”

付逍盯著那屍首,正欲走過去細看,院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像是有很多人到了。

一個鄉勇跑進來,說道:“了不得了,聽說端王殿下到了……還有太醫院的什麽院首之類的,還有宮內跟巡檢司的兩位……總之都是來頭很大了不得的大人物!”

猛然看到那屍首,忙道:“這這又是誰死了?先別往外送,這時侯正進來了呢!”

廳中眾人聞言,呆若木雞:“端王殿下?太醫院的院首大人?”竟都是無法想象的人物。

此刻,林瑯跟俞星臣急向院中而來。

付逍還罷了,只仍鎮在這裏。孫保長得知消息,卻只恨自己沒有長八條腿!

林瑯上臺階的時候,正楊佑維在吩咐把藥拿去熬。

“用什麽藥?”林瑯還沒進門先揚聲問。

楊佑維素來禮數不缺,但此刻全顧不上:“升麻鱉甲湯,儀兒昏迷之前提過這一味藥。”

林瑯已經進了門,擡頭,就見楊儀躺在榻上,薛放就在旁邊握著她的手。

他先走到床前,端詳臉色,診脈:“升麻鱉甲湯有無增減。”

“並沒有,一如《金匱要略》所載。”

林瑯擰眉,盯著楊儀有點兒微青的臉色,道:“升麻多加一兩。”

楊佑維震驚,脫口說道:“這如何使得?升麻本就小毒,此刻用已經是因為儀兒提起……但儀兒的身體如此虛弱,再多用此物,豈不更大損了?”

這是他第一次質疑林院首。

因為升麻過於厲害,自古用藥不超過三兩,如今竟給楊儀用如此重……楊佑維只擔心楊儀能不能受得住。

林瑯沈聲道:“正是因為楊儀的身體弱禁不起,所以要盡快阻斷熱毒入肺,以她的情況,升麻重用,只會叫她身體不適,熱毒進肺卻再難根除,但這會兒正是以毒攻毒的時候!不下猛藥,不能除盡瘟毒,便無法保她周全!”

門口一個聲音道:“大公子,就按照林院首說的做吧。”

是俞星臣。

楊佑維咬牙,鬼使神差地竟看向薛放。

薛放看看林瑯,又看向俞星臣,一點頭。

楊佑維見林瑯到了,這裏用不著自己,何況他已經快要不能呼吸了,便忙出來看人熬藥。

林瑯跟藺汀蘭在床邊,俞星臣卻站在門口。

望著榻上她發青的臉色,俞星臣有一種感覺,好像楊儀再也醒不來似的。

在事情發生之前,他不知道自己竟會這麽的……難受。

是一種不肯面對事實,也無論如何不願意接受的難受,但卻無力回天一般。

此刻她就在眼前,他卻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的魂魄都仿佛還沒有歸位,因為在巡檢司被靈樞那一句稟告,現在尚且散亂的不知所蹤。

除非她能好端端地醒來吧?

俞星臣看看楊儀,又看向薛放,以及林瑯跟藺汀蘭。

他轉身要下臺階。靈樞忙扶住了。

俞星臣無意識地往前,半晌才想起:“大公子還需要什麽藥,你去問明白,拿令牌速去城門口告知王爺。”

小甘跟小連站在廊下,聽見這句,小甘忙道:“俞大人,倘若有鮮蘆根也要一些,姑娘之前要用,只是此處不可得。”

俞星臣淡淡道:“聽見了麽?”

靈樞道:“大人……”他不放心留俞星臣一個人在這裏,這還是生平頭一回,看著大人如此失態,直到此刻還魂不守舍。

“去吧。”俞星臣擺手。

日影落在臉上,仿佛有些許刺痛。

俞星臣有些恍惚不真之感。

回頭,他看向敞開的門,恍惚中,他竟看見楊儀從門內走了出來。

一身尋常衣裙,烏黑鬢發,約略簪著一簇淡色的絹花。

她溫聲:“這瘟疫鬧的兇,三爺出去務要留意……見生人最好蒙著臉。”

俞星臣不置可否,心裏覺著這話有幾分好笑,他想不出那蒙臉蓋頭的去見官長、屬下,會是什麽情形。

楊儀卻沒在意,似乎早料到他未必肯聽。

自顧自地她說道:“我在三爺的荷包裏放了兩顆避瘟丹,兩顆清心丸,若覺著不適、或者去人多地方,可以含一顆,若覺著悶,還有梅蘇丸。對了,這個……”

她袖子裏拿出一個不算很精致的香囊:“這裏有些藥草,多多少少可以辟邪去瘟,但也還是帶著吧?”

他不是很喜歡這種東西,但還是多問了一句:“你做的?”

楊儀垂眸道:“我的女紅確實拿不出手。不過勝在藥草是有用的,三爺若不喜歡,我去叫他們繡個好的另外裝了……”

她的語氣太委曲求全。俞星臣不能拒絕,道:“不用,就這個吧。”

楊儀似乎顯得有些高興,忙親自給他系在了腰帶上。

整理妥當後,她仿佛覺著滿意,望著俞星臣要走,楊儀道:“三爺,還有一件事……”

俞星臣回頭。

楊儀道:“我聽說,父親跟大哥哥,最近為了瘟疫的事情忙的厲害,我想……回府裏去看看……”

俞星臣皺皺眉,旋即淡聲道:“你也知道這會兒外頭亂,別往外跑了,好生呆在府裏就行。”

楊儀的臉色似乎有些失望,那薄櫻色的唇動了動,卻沒有再說什麽。

俞星臣也沒再吱聲,轉身出了門。

那時候,俞星臣覺著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

楊儀畢竟身子弱,就算回了楊府又怎樣,來來回回,不過是多冒了被傳了病的風險而已。

而且這樣的體質,萬一染了什麽癥候,也難好轉。

所以他以為這麽做是對的,他是在護著楊儀。

可是這短短的兩日,俞星臣心想,原來他還是錯了。

明明是楊儀,護著所有人。

雖然……如果從他私心而論,他還是寧肯把她“護”在家裏,也不用在這裏生死不知地懸著命!

付逍從外進來,眉頭緊鎖。

看見俞星臣,他欲言又止,上前道:“俞大人為何不在裏間。”

俞星臣道:“哦,有林院首在,用不著我。”

付逍想了想,說道:“既然這樣,我有一件事,想看俞巡檢的意思。”

俞星臣定睛:“何事?”

付逍把方才外頭的騷亂告訴了,道:“現在有人懷疑那王大夫是細作。鑒於之前十七確實捉到了一個,這件事倒是不能掉以輕心。俞大人既然是巡檢司的,你們又正追查此事,交給你正好。”

俞星臣籲了口氣:“之前捉到一個?又是怎麽回事?”

付逍簡略說明,見俞星臣竟還有點兒神不守舍:“俞大人,你身上不適?”

“不,我很好。”

付逍呵呵道:“這就好,千萬不能跟那個傻小子一樣,簡直瘋了!”

俞星臣微怔:“什麽?”

付逍哼了聲:“先前儀丫頭昏厥了,是他不顧一切嘴對嘴給她餵了藥,我看……若儀丫頭好不了,這小子也就……”

俞星臣只覺著身心一陣簌簌地寒栗:“是、是麽。”

付逍又想起一件:“對了,楊二爺到底把信給了俞巡檢?”

“嗯?”俞星臣還未回神。

“就是昨兒儀丫頭寫了那封信,本是想叫我給……”付逍說到這裏,忽然意識到什麽,便道:“哦,沒什麽。當我沒說。”

作者有話說:

三更君有點危(* ̄3)(ε ̄*)感謝在2023-02-16 12:22:51~2023-02-16 21:11: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木木、ajada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7310962、隋唐5瓶;杭七3瓶;47933965 1瓶;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