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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二更二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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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機欲擒故縱,驚魂夜殊死相搏◎

面對俞星臣的詢問,藺汀蘭的唇角無法自控地抽了抽。

他站直了些:“當然、不曾。”

俞星臣審了那麽多人,一眼看得出藺小公爺的言不由衷,何況藺汀蘭本就掩飾的不怎麽好。

此刻外間鴻臚寺陳大人,忠寧伯,以及黃校尉三人已經進了院子。

俞星臣卻沒有忙著出外,而是把靈樞喚來,低低地吩咐了幾句。

藺汀蘭的耳力非同一般,隱約聽見幾個字“洩露、速去”,語焉不詳。

這邊俞星臣在門內行了禮,請幾位入內落座。

其中黃校尉看到藺汀蘭在此,面上露出幾分訝異之色,忙行了禮,在藺汀蘭下手坐了。

這幾位來此的目的,自然顯而易見。

忠寧伯左右看看,先行開口:“俞巡檢,我等冒昧前來,還請見諒,至於我等的來意,想必俞巡檢也自知道。”

陳大人陪笑接口道:“正是,不知俞巡檢可能告知,如今國子監的案子審的如何了?”

俞星臣頷首:“各位的心情,我自然明白,只不過俞某也是奉命行事,依律法而為,還請各位見諒。”

黃校尉眉頭深鎖:“哼,我們也知道俞大人執法如山,就是想盡快水落石出,別總吊著人的心。”

“實不相瞞,國子監的案子非同一般,這是案中案,極其覆雜。”俞星臣看了看三人的臉色。

“何為案中案?”忠寧伯問。

陳大人道:“俞巡檢指的是,那個國子監裏除了有監生被殺,另外還有人無故失蹤?”

“不錯,起先失蹤的名喚馬縞的監生。後來,證實了之前在翰林巷發現的那只斷手,乃是國子監內一名門房所有。”

“不過區區門房,又為何稱得上案中案?”忠寧伯道。

俞星臣瞥向他:“爵爺應該也有所耳聞吧,殺害這門房的,正是喬小舍,被殺的丁鏢,失蹤的馬縞,以及在座三位府裏的公子。”

雖然說案情並沒有向外公布,但這些人都是涉案相關,又都是官員,豈能一點兒不知情。

聽俞星臣說了這句,三人面面相覷,陳大人道:“可證實有此事?”

忠寧伯嘆息:“好端端地,為什麽他們要去為難一個門房?甚是荒謬。”

俞星臣道:“陳少戒,歐逾,黃鷹傑三人,都已經招供。老滕確實被他們合謀所殺。”

“說來說去,這案中案指的就是這個老滕?那他的屍首呢?”黃校尉問。

俞星臣道:“如今他只剩下了一只手。屍骸恐怕早就野獸所毀。”

“既然連屍首都不曾發現,豈不是不能定案?”忠寧伯提高了聲音。

陳大人也點頭附和:“是啊俞巡檢,難道你不知麽?本朝律法雖是殺人者死,但必須要有屍首佐證,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俞星臣斟酌道:“話雖如此,但此案十分特殊。”

藺汀蘭聽到這裏,緩緩開口:“雖然特殊,但既然無前例可循,只怕這案子俞巡檢你不好斷。”

在場眾人一時沈默。

頃刻,忠寧伯似語重心長:“俞大人,我們並非要為難你,只是把孩子們拘在監牢裏,也已經這兩三天了,他們如何挨得住?何況這案子還有疑點。”

陳大人也忙道:“說的是,小兒從小體弱,也沒吃過什麽苦頭,莫要給關出個好歹來才是。”

黃校尉更是一臉惱色:“俞巡檢,上回我來的時候就說過了,你辦案子一視同仁,我們自然無話,可是我們家的孩子都給關在這裏,唯有國公府的小公子不曾到,你到底想怎樣?”

忠寧伯則道:“我們來之前,曾去過丁家,丁將軍才從城外趕回,也十分悲憤,俞巡檢這會兒要查的,該是何人殺害了丁公子才是。而不是把註意力放在這些監生上。對了,還有失蹤了的馬縞……”

“是啊俞大人,這才是重要的,而不是那個什麽門房,切莫要做本末倒置之事。”

其實不管是丁鏢還是馬縞,都跟老滕之死有關,只有解破老滕的死因,才可能找到兇手。

但不能跟這些人細說。

事有湊巧,就在此刻,一個侍從來稟告道:“大人,監牢裏那邊來人說,那個陳少戒突然昏厥了。”

“什麽?”陳大人先猛地站起來:“怎麽回事?”

俞星臣也很意外:“出了何事?”

“是說他好好地就嘔吐不止,乃至昏迷,已經去請蔡太醫了。”

陳大人回頭對俞星臣道:“俞大人,我要親自前往!”

忠寧伯跟黃校尉也都站了起來,忠寧伯忙著問那侍從道:“我家逾兒如何?”

俞星臣忙安撫道:“兩位莫要著急,先叫太醫去給看看,稍安勿躁。”

忠寧伯跺了跺腳,欲言又止。

吳校尉看向藺汀蘭,見他微微地搖了搖頭。

半刻鐘後,蔡太醫前來稟告,道:“陳少戒系突然發熱,應該是中了暑氣,已無大礙。”

“我孫兒如何?”忠寧伯忙問。

蔡太醫道:“回爵爺,歐公子並無大礙。”

忠寧伯稍微放心,又哼道:“這樣熱的天……又都是嬌生慣養出來的孩子,哪裏受得了那些!再多拘幾日,還不知會怎樣!”

吳校尉忍不住:“俞巡檢,難道喬公子的病一日不好,我們的孩子就要被多關一日麽?這樣下去若都害病,那也不用審問了!”

這會兒陳大人趕了回來,擦擦額頭的汗,也跟著說:“俞巡檢,你雖說有了證供,但屍首既然找不到,那孩子們的話也未必當真,許是他們淘氣胡說的?又或者是沒上過公堂,被嚇得傻了瞎說一氣?還是請大發慈悲,放他們回家裏吧?反正我們都不會逃,若大人還有什麽傳喚,只管派人就是了。要總是這麽扔在監牢裏,真的弄出個好歹,俞大人你也交代不了。”

俞星臣皺眉,仿佛十分為難。

藺汀蘭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擰眉之態,道:“俞巡檢,這麽多人都在求情……何不就聽人一句,網開一面罷了?”

“這……”俞星臣回頭看向他,終於遲疑說道:“按理說,是不能隨意開釋的,只不過這案子一來特殊,各位監生雖是疑犯,但也系受害之人。再加上連小公爺也為他們說情……”

大家一聽他好像軟了語氣,均都心生希望,齊聲:“俞大人,還請高擡貴手。”

俞星臣斟酌著,看著在面前的四位,終於道:“既然幾位又如此堅持,那,本官姑且做主,各位可以暫時將公子帶回……”

大家均都喜形於色。

剛要道謝,但俞星臣話鋒一轉:“只是案子未完,這麽放了他們出去……如果有個萬一,本官可是擔當不起。”

“什麽萬一?”忠寧伯道:“俞大人放心,自不會有礙。”

俞星臣卻很謹慎:“倘若有個走失或者……縱放私逃、或者傷損之類的意外……”

大家面面相覷,陳大人道:“原來俞巡檢擔心這個?我們都在京內,還能私逃到哪裏去?俞大人只管放心,絕不會有礙,只要你把孩子還給我們,我們自然可以擔保。”

“當真可以擔保,事後不會反追俞某跟巡檢司的不是吧?”俞星臣問。

忠寧伯忙著要去接孫子,擺擺手大聲說道:“俞巡檢當真多慮了!有什麽我們自己擔!”

藺汀蘭在旁聽到這裏,眼睛微微瞇起。

俞星臣好像無可奈何,被他們說服或者威逼似的,嘆氣叫了人來:“把陳少戒,歐逾,黃鷹傑帶出,權且叫他們各自的大人領回去吧。”

衙差前去提人。

忠寧伯幾位大為寬心,連連道謝。

不多時,三個少年被帶了出來。

黃鷹傑望著俞星臣,似乎有話要說。

歐逾走到他身旁低語了幾句,黃鷹傑便垂了頭。

俞星臣明明看見了,卻不以為然道:“人已經好好地交回,三位也請自便吧。不過,且記得方才跟本官所說之話。”

這幾人見了子、孫,如失而覆得似的,只管心中喜悅,當下便各自帶人去了。

俞星臣也沒有送。

藺汀蘭一語不發地看到這裏,起身:“俞巡檢,我也先告辭了。”

俞星臣道:“小公爺請。今日……還好沒叫小公爺失望。”

藺汀蘭為黃鷹傑而來,俞星臣的意思是放了黃鷹傑,藺汀蘭自然也該滿意。

不料小公爺輕聲一笑:“我確實不曾失望,看了一場好戲……嗯,有人以為得了大便宜,殊不知被賣了還要替人數錢。”

俞星臣眼神陡變,盯著藺汀蘭那樣跟皇上很是肖似的臉,心中竟然透出幾分寒意。

他回想方才,自己應該並未露出破綻。怎麽這位小公爺竟然能……

俞星臣躊躇:“小公爺、您……”

藺汀蘭道:“俞巡檢放心,我並非是個多管閑事之人。就如同俞巡檢也是個極有分寸的人……”

說到這裏,隱隱地又響起數聲犬吠,藺汀蘭那從容之態一下子慌亂起來:“我該去了。不送。”

他說著一個箭步出門,左右看看,如風一樣往門外掠去。

俞星臣還沒反應過來,藺小公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院門口。

他望著門邊上那點麒麟袍的殘影,這樣的身手,會是個因病弱而不常露面的人?

朝野之中,十個人裏有九個沒見過藺汀蘭,聽聞皇帝任用藺小公爺為禁軍統領,只以為是因為裙帶關系,硬拉上位的。

但是皇帝何等的精明,城府深沈,豈會讓一個病秧子統轄皇宮的禁衛?

“這樣的人物,竟然怕狗?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俞星臣喃喃自語。

正嘀咕,就聽到嗚嗚的聲音,他低頭,卻見那只受傷的黃狗不知何時竟跑了出來,正可憐地歪著頭,望著他。

怪不得藺汀蘭跑的那麽快,難道是聞見味了?

這大概就叫做“望風而逃”。

俞星臣笑了笑,本想讓人把黃狗帶回去,看了又看,還是低下頭。

他瞧向它的脖子,黃狗頸間的傷被楊儀縫合敷藥,纏了細麻布,看著還妥當,只是精神欠佳。

俞星臣望著黃狗仿佛通曉人心的晶亮雙眼,摸摸它的頭,喃喃低語道:“別擔心,並不是真的要把他們放了……一定會……”

黃狗嗚了聲,用濕潤的鼻頭拱了拱俞星臣的手。

陳少戒一路上時不時哀叫連連,似乎隨時都要斃命。

府內眾人見了大驚,陳主事更是一疊聲地傳大夫。

進了裏屋,屏退丫鬟,陳少戒才癱倒在榻上,長長地籲了口氣:“嚇死我了,還好奏效……”

原來陳少戒所謂病了,並非是真。

當時他們正被囚禁在監牢裏,忽然聽見獄卒們低語,說是他們的家長來“興師問罪”,不知道俞巡檢能不能頂住。

又說起確實有點不公道,那位喬小爺怎麽就偏“病”了,他好好地在家養病,卻把其他人撂在這裏。

歐逾的心眼最多,立刻想到叫陳少戒裝病。

陳少戒本不肯,歐逾道:“如今咱們家長都在,這案子喬小舍又沒在,屍首又找不到,俞巡檢只是強留我們,假如你再裝病,家裏的人必定不肯罷休,方才那些獄卒的話你也聽見了,俞星臣未必能夠扛得住。”

陳少戒這才勉為其難答應,從地上捉了個蟲子塞進嘴裏,才逼得自己吐了出來,裝的十足十。

歐逾在路上,就把跟陳少戒商議的計策,告訴了爺爺。

忠寧伯聽了道:“算是你小子有點智謀。若非這裏應外合,一唱一和,今日還真未必能把你們撈出來。”說了這句,又問:“那個門房的事,到底是怎麽樣?”

偶遇就把喬小舍逼殺了老滕的事告訴了,忠寧伯嘖道:“喬家的小子也太無法無天了,雖是門房,到底是一條人命,如今出了事,他在家裏清閑,卻把你們來頂缸。豈有此理!”

歐逾道:“爺爺,如今不是埋怨他的時候,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那丁鏢被殺,馬縞多半也兇多吉少,我只是想不通,是什麽人下的毒手,甚至……那兇手會不會已經停手了?”

忠寧伯道:“說來俞星臣很糾纏那門房的死,許是姓丁的被殺,跟那門房之死有關?那只要找出跟那門房關系好的人,自然嫌疑最大。”

“可是,那不過是個下賤/人,倒是不見有人跟他怎樣好。”歐逾冥思苦想,忽然靈機一動:“對了,我想起有個人!”

忠寧伯忙問他是誰,歐逾道:“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卒子,爺爺不用操心,我們一根手指也能碾死他……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去見見小舍。”

“你還想見他?之前他可沒有拉你一把。”

“他沒被巡檢司傳到堂上,我們才更有機會出來。”

忠寧伯嘆道:“你這小子,又有智謀又有心胸……”說了這句,板著臉道:“你可小心,如今事情儼然鬧大了,不管如何,別在這陰溝裏翻了船!”

他們從巡檢司出來之時,已經是黃昏。

很快入了夜。國子監中,監生們經過一天的“驚魂動魄”,晚上各自回房,有用功的挑燈夜讀,有怠惰的便呼呼大睡,或者去弄些別的玩樂。

譚珣夾了兩本書,慢慢地往自己的寢臥走去。

巡檢司將陳少戒三人放回的事情,譚珣已經知道了。

他有一種不妙的預感,不過,聽說陳少戒他們並沒有就回巡檢司,而是各回各家了。

至少這一夜不至於有事吧。

譚珣黯然垂頭。

想到俞星臣在堂上訓誡自己的那些話,那種神情,不由冷笑:“也不過是個只會說謊的道貌岸然的家夥,還不是對這些人無能為力?說我跪在他們跟前,你又何嘗不是?”

正走著,前方悄無聲息多了一道身影。

譚珣驚訝擡頭,卻見面前的人陰沈著臉,滿面陰狠之色,竟是歐逾。

“你……”譚珣震驚:“你怎麽在這裏?”

歐逾卻不由分說,一拳揮了過去。

譚珣猝不及防,被打的往旁邊踉蹌,手中的書也落在地上。

歐逾一把攥住他的領子,毫不留情地扯著往旁邊走開了十數步,將他狠狠扔在路邊太湖石上。

譚珣捂著臉,感覺到嘴裏透出的血腥氣,他心有餘悸:“你想幹什麽?”

剛要起身,歐逾一腳踩在他的腰間,揪住他的發髻:“賤人,聽說俞星臣傳了你,你自然是向他告密了?”

譚珣被踩得喘不過起來。

歐逾又甩了他一巴掌:“你這沒見識的東西,以為那俞星臣就是你的救星了?還不是得落在我們的掌心裏?我問你……丁鏢是不是你殺的?”

譚珣的眼睛睜大,艱難地開口:“什麽?”

歐逾腳下用力。

譚珣慘叫,幾乎感覺自己的肋骨都要被他踩斷了。

“快說,丁鏢的死,還有馬縞,是不是你幹的?”

“不、不是……”譚珣渾身顫抖:“跟我無關!”

“本來我也覺著不是你,可是誰叫你跟那個老滕關系不錯呢?整個國子監裏,似乎只有你跟他走的近些,是不是?”歐逾獰笑著:“你該不會是偷偷地想給他報仇吧?”

譚珣想哭,想求饒,就如同俞星臣說的那樣跪在他們跟前。

但他卻知道倘若那樣做,自己只會顯得更可笑,而面前這個人又豈會饒過他?

在歐逾的眼裏,譚珣只怕就跟喬小舍手中那只貓一樣,就算叫的再可憐,再無辜,也只能換來他們越發興奮的嘲笑聲。

譚珣流出了淚:“不、不是我……求你別殺我……”

歐逾笑道:“求我?你這賤……”

就在這時,譚珣突然揮手打向他的臉上。

歐逾沒想到,臉上竟結實地吃了一記。

他的表情,就仿佛看見待宰的羔羊突然踹了自己一臉,不算很疼,但叫人憤怒。

歐逾正震驚地看向譚珣,不料譚珣奮力掙紮,合身撲上,竟抱著他滾在地上。

但譚珣是文官之子,哪裏比得上歐逾,他只是憑著本能行事,並無章法,傷人也是有限。

歐逾雖猝不及防,但反應很快,一時雖不能掙脫,可他大怒之下,揮拳亂打出去,砰砰有聲。

譚珣頭上身上各處劇痛,他卻不肯撒手,因為譚珣知道一旦松手,後果更加嚴重,自己將無翻身之地。

嘴裏的血腥氣更重了,譚珣疼的發懵,又騰不出手來,他索性張口,也不管是什麽地方,一下子咬了過去。

譚珣仿佛用上了平生之力,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算被打死,也要咬下他一塊肉來!

歐逾從未吃過這等虧,疼的鉆心,不由慘呼。

“誰?”一道身影從太湖石山洞中匆匆奔了出來:“這是幹什麽?還不住手?”

幾乎與此同時,又有一聲慘叫響起,夜色中有人叫道:“救命,救命!”依稀竟是黃鷹傑的聲音!

就在那太湖石山洞中的人現身、而黃鷹傑發出呼救之時,黑暗的山石之後,幾道人影迅速挪開,循聲而去,最前方的那人,竟是靈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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