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72章 二更二更君

關燈
◎你明明對她有情,卻只能苦苦壓抑◎

對楊儀而言,那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結束。

厚密絲緞的蓋頭,在面上輕輕滑過,不等人去揭,自己便飄然落地。

楊儀微微睜開眼睛,朦朧望見面前之人——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這就是她的“如意郎君”,將廝守終身的人。

眼中掠過一點驚訝,跟一抹羞澀,她雖然聽說過俞星臣的鼎鼎大名,但若論其人,這還是第一次這樣相見。

竟比想象之中,生得更為出色,只看面容,便知道是個溫潤謙和的貴公子。

“可還好?”她聽見俞星臣在問。

“是……”低聲回答,楊儀望著他扶著自己的手,才要坐起身來,忽地又一晃。

“楊儀?”

她略覺奇怪,他竟在直呼她的名字,這仿佛跟記憶裏有點不一樣。

楊儀垂眸不敢看俞星臣,紅唇微動,道:“夫……”

那個“君”還未出口,突然間臉頰上一陣冰涼!

這點沁涼如冰,讓那綿密侵擾的假相都為之一顫。

楊儀驚動。

她發現有些不對,試圖把面前情形看清楚些。

但目之所及,都是俞星臣溫潤如昔的臉。

那雙深沈的、她曾戀慕卻沒法兒看透的深邃眼睛,簡直真假難辨。

而那聲“夫君”,在她的唇齒之間,本來極容易就會喚出。

可就在出口的那瞬間,仿佛有什麽死死地拴著她的舌頭,讓她沒法叫出來。

不、不對……有什麽不對!

終於,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從記憶中不由分說地鉆了出來。

就如同自迷霧中走到了陽光底下,他沖了出來。

那人雙臂抱在胸前,凝眸看她,笑吟吟地叫:“先生!”

他策馬揚鞭而來,躍馬下地離她更近,鮮活生動地一揚眉:“楊儀!”

終於,他張開雙臂緊緊地擁著她,仿佛一輩子也不會放開,低低地在耳畔纏綿悱惻地喚:“姐姐……”

心頭鏗然發聲。

仿佛是一場真實經歷的噩夢走到了盡頭,薛十七郎的笑顏跟一聲聲呼喚,如風卷殘雲般把舊日的陰霾撕碎。

楊儀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她該醒了,她得到有薛放的那個“夢”中去!

再度閉眼睜眼,瞬間,面前總算不再是俞家種種了。

雖然仍舊是俞星臣無疑。

楊儀的目光下移,望見他身上穿著的官員常服,並非喜服。

而此刻身處的,是雨下不停的近江南的院子,並非那個她幸與不幸之源之始的婚房。

四目相對,俞星臣問道:“沒事麽?”

楊儀在驚醒之餘,駭然,臉上的不知是冷雨,還是冷汗。

她不曉得自己剛才是怎麽了?為什麽突然間竟失了神?又是否做了什麽、或者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俞星臣見她的眸子不似先前般溫柔,而又恢覆了那種冷靜跟警覺,心頭恍惚間似有一聲嘆息。

他慢慢地撤開扶她的手臂,淡淡道:“小心些,別去聽那琵琶曲,別隨著她的曲調走。”

楊儀聽到琵琶曲三個字,一震。

耳畔琵琶聲依舊戚戚然,伴隨著天籟般的雨聲,更入心魂。

楊儀只剛剛凝神,就覺著心曲大亂。

她這才明白俞星臣所言是真,當即不敢勉強。

舉手捂住耳朵,卻仍是能隱隱聽見。

楊儀平靜了會兒,才低聲問道:“那是……那曲子有鼓惑人心之效?”

俞星臣道:“想必如此。總之是有些古怪。”

望著她心有餘悸、捂著雙耳的樣子,俞星臣一笑:“你只要別去順著那曲調走就不會如何,要是受不了,我叫靈樞先陪你回去。”

楊儀聽見靈樞,忙回頭,這才發現靈樞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院門處,只是並沒有看這裏,而是轉頭望著院子外另一個方向。

“沒事。”楊儀搖頭:“這曲子、也是巫小姐彈奏的?”

俞星臣道:“多半是她。”

楊儀突然想起上次巫知縣夜宴,當時自己的情緒也是極其反常,可不曾如現在這樣嚴重。

不過若說起反常,當時似乎……

還沒想下去,前方門口處一個小丫鬟走出來:“俞巡檢,楊侍醫,請。”

琵琶音逐漸息了下去,像是已經一曲終了。

楊儀悄悄地松了口氣。

室內。

巫知縣靜靜地歪在榻上,仿佛睡著,又仿佛……

巫搗衣正俯身床前,給他蓋被子。

楊儀剛要上前,卻跟俞星臣攔住。

兩人對視了眼,俞星臣問:“知縣大人如何?”

巫搗衣溫聲道:“父親只是累了,需要好好地睡一覺。所以才叫我來彈一曲琵琶,這樣容易入睡。”

她轉身,目光在俞星臣跟楊儀之間徘徊,終於道:“俞巡檢不相信麽?那自然可以請楊侍醫給看一看。”

俞星臣道:“姑娘怎知俞某不放心。”

巫搗衣仍是面帶微笑:“俞巡檢是絕頂聰明之人,就不用跟搗衣虛與委蛇了吧。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俞星臣道:“姑娘請說。”

巫搗衣道:“我自問言談舉止,處處留意,所以竟不知道是哪裏做的不對,會讓俞大人生出防我之心。”

“姑娘讓俞某不必虛與委蛇,為何自己卻不挑明了說?”俞星臣掃了眼榻上的巫知縣,盯著她:“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也真不了。”

巫搗衣的瞳仁在瞬間收縮。

兩人對視片刻,她終於道:“流主讓我小心俞巡檢跟小侯爺,我還以為不過是流主謹慎起見,現在看來,確實該聽他的。”

“流主?”楊儀沒聽過這個詞,竟不知何意。

俞星臣沈沈道:“你果然並非是真正的巫小姐。”

楊儀又是一驚:什麽?

她瞪大雙眼盯著巫搗衣:不是真的?

巫搗衣卻掩口笑了:“怪不得,流主如此忌憚俞巡檢跟小侯爺,果真的目光如炬,洞察入微。好吧,既然謎底已經揭開,俞巡檢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俞星臣道:“你太謹慎,做的太好,反而透出假來了,你不知道一個七品知縣的女兒會是什麽樣子,何況,你在夜宴上彈奏的那曲子,就已經是最大的破綻。”

巫搗衣先是微微皺眉,繼而道:“是嗎?難道,我的曲子沒有起效?據我所知,俞大人當時已經……”她滴溜溜地瞥了楊儀一眼。

楊儀怔忪。

“你太過托大,自作聰明,”俞星臣卻沒容她說完,“你該聽你們流主的話,適當地藏鋒,也不至於暴露的這樣快。”

巫搗衣的目光在楊儀身上掠過:“好吧,我承認是我大意了。可這些,並不足以暴露我的身份。”

俞星臣道:“真正讓我確認姑娘身份的,是廂房之中的那瓶插花。”

“花……你說……”巫搗衣臉色微變。

俞星臣道:“廂房內的那瓶插花,顯然不是姑娘所說粗糙的隨手而已,那個,應該是倭國的‘立花’。”

巫搗衣的眼中掠過一絲驚異,唇抿了抿,不甘、驚愕,忍不住還有些欽佩:“你……連這個都知道?”

此刻楊儀都忍不住凝神聽了起來,俞星臣見楊儀聽得仔細,便道:“立花,本來源自於倭國供佛所用的花束,通常以梅,竹,或者松柏制成,插花自有其規矩,比如草木花根要並在一起,草木或者花枝皆要向上而立,顯得極其嚴謹,絲毫不亂,這種風格,跟本朝所崇尚的貴於自在天然大相徑庭。故而我一看那瓶花,就知道你並非中原之人。”

巫搗衣緩緩地籲了口氣,終於一笑。

她仰頭一嘆:“我自七歲離鄉,一路經過多少驚濤駭浪,好不容易抵達……隱姓埋名,假托身份度日,那花兒,不過是我用來寄托一點鄉思而已。起初只小制了一次,不料父親竟十分喜愛,而所見過的人,也都嘖嘖稱讚,卻沒有一個認得是什麽‘立花’,我因而才沾沾自喜,便於府內各處,隨手安置此物……沒想到,果真應了那句話,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俞星臣臉色微冷:“我想你公然擺放這種立花,未必只因為一點鄉思,你是把縣衙,當作了你的地方,不過是用這種鬼祟的方式,來昭示你之暗竊成功罷了。”

巫搗衣的眼中透出幾分銳色:“俞大人不僅極會看人,而且很懂人的心思……似你這般人物,若歸我們所有,那才是如虎添翼。”

“那叫明珠暗投,自甘墮落,”俞星臣冷哼了聲:“哪裏有好好的天/朝上國堂堂正正之人不當,反而想去跟一幫野狗為伍的?”

這話說的辛辣難聽,巫搗衣的臉色都沈了下來:“俞巡檢,我是想網開一面,留你一條命……”

俞星臣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話不必先說的這樣滿。”

兩個人針鋒相對,楊儀卻在一邊想著一件事。

見他們都沈默下來,楊儀終於得機會開口:“你、你果真不是巫知縣的女兒?那真正的巫小姐呢?”

巫搗衣瞥了一眼她,難得地沒有開口。

俞星臣說破了殘忍真相:“當初巫知縣的夫人帶著小姐前來投奔,路上夫人病故……我想,這並不是簡單的病故而已。應該是被倭賊動了手腳,至於巫小姐,他們自然也沒有留下的必要!”

“什麽?”楊儀聽得一陣難受,不甘心地追問:“夫人跟小姐,都……被害了?”

俞星臣望著巫搗衣:“畢竟巫知縣許久不見小姐,孩子長得又快,又興許你還跟真正的巫小姐有些相似,故而選中了你來假冒……”

他說了這句,又對楊儀道:“不必訝異,倭賊的手段本就泯滅人性,這又何足為奇。”

楊儀現在已經不是訝異,而是極度的憤怒。

她攥緊雙拳,看看榻上的巫知縣,又看向巫搗衣,望著對方那依舊溫婉可人之態,簡直無法相信,她不是巫搗衣,而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美女蛇。

“你們、你們真是……”她想要說最惡毒的話,奈何她所想到的詞,簡直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跟對方的惡行。

巫搗衣卻呵地笑道:“你們中原不也有一句話麽?成大事者,不擇手段。”

俞星臣道:“我只聽聞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至於不擇手段甚至逆天妄為的,天厭之,亦將反噬其身。”

巫搗衣啞然:“俞大人口齒伶俐,我自然說不過。不過……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就請兩位恕我得罪了。”

俞星臣看著她故作有禮的模樣,哼道:“惺惺作態,圖窮匕見而已。”

話音剛落,就聽到院外有低低的呼喝之聲,俞星臣轉頭,聽出是靈樞跟人交了手。

楊儀還不知道,剛要去看看,卻給俞星臣拉住。

“這才只是開始,”巫搗衣自是了然,她大有從容不迫之態,微笑道:“兩位大概還不知道吧?此刻在外間,那位陳十九郎,多半已經被制住,至於那個跟著楊侍醫的人,雖說有些難纏……但看時辰,應該已經到不了了。當然,最難對付的是那位薛家小侯爺……”

楊儀一句句聽著,驚心動魄,先是替陳獻擔心,又替黎淵憂慮。

直到聽到她提到薛放,楊儀脫口問道:“十七怎麽了?”

俞星臣卻道:“你們想對付薛小侯爺,只怕太過於癡心妄想。”

巫搗衣輕描淡寫道:“別人的話自然不能,但若是我們流主親自出馬,你們只有祈願他……死的不至於很痛苦。”

“流主……”俞星臣盯著她:“這麽說,從你到了海州,倭寇一直就在海州,沁州布局,只是我有一點想不通,為什麽看起來,你們在沁州的勢力會比海州更大些?”

巫搗衣看向榻上的巫知縣,道:“俞大人通古博今,自然知道何為因地制宜。”

俞星臣一笑:“是因為巫知縣跟寧旅帥,故而你們不敢輕舉妄動。”

巫搗衣搖頭:“與其說輕舉妄動,不如說是圖謀深遠者,不宜打草驚蛇罷了。”

她說罷後面色微變,道:“俞巡檢你,還有那位小侯爺,以及楊侍醫,都是舉世難得的人物,也是流主所認可之人,若到萬不得已,實在不願意三位玉碎,現在有個活命的機會在面前,只要你們願意……”

俞星臣嗤了聲。

楊儀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怒視著她道:“你在巫知縣面前,也一向都是演戲?巫知縣可知道他認為的‘女兒’,是這樣毒辣心腸之人?甚至害死了他的親生女兒?”

巫搗衣微微震動,嘴角一抽,竟沒有出聲。

楊儀卻越說越是憤怒:“你如今竟還有臉來跟我們說什麽活命的機會,一群見不得光的渣滓,野狗都算不上的貨色,竟還敢在這裏說這些天打雷劈的話!”

巫搗衣一怒之下,擡掌拍在桌邊,只聽哢嚓一聲,半個堅硬桌角竟給她生生地拍落下來。

俞星臣沒想到她的功夫也這樣厲害,一時無語:“我到底還是小看了你。”

巫搗衣一步一步向著兩人逼近:“現在回心轉意,還來得及。”

俞星臣擡袖把楊儀攔在身後:“現在就算死了,也仍舊是個人,要是松了口,就只配當野狗了,抱歉。俞某人不願。”

巫搗衣笑看向被他擋住的楊儀,道:“俞大人雖是文官,倒也鐵骨錚錚,可是你舍得讓楊侍醫也隨你陪葬麽?她一身精絕醫術,就這麽香消玉殞,連我都有些不忍心,俞大人竟能忍心?”

俞星臣道:“她雖是女子,卻也自有一把傲骨,想必也是不願意給人當狗的。”

巫搗衣眼神一暗:“那好吧,我也只能成全兩位,呵……俞大人你還要感激我。”

“感激你什麽?”

“你明明對她有情,卻只能苦苦壓抑,如今我把你們兩個殺了,那豈非是‘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也算是完了你一個心願。”

俞星臣咳嗽了幾聲。

他的身形雖不似薛放般高大,但要遮住楊儀也綽綽有餘。

加上巫搗衣個子也不高,楊儀只要一低頭,巫搗衣就看不見她了。

直到聽見巫搗衣說什麽“有情、壓抑”之類,楊儀才又探頭出來:“你……你胡說什麽?”

巫搗衣道:“怎麽你不知道嗎?昨天晚上……”

俞星臣沒等她說完便喝道:“楊儀,別聽她的!你忘了那琵琶曲嗎?”

巫搗衣笑道:“對,就是那……”

話音未落,突然間俞星臣身後有什麽東西猛地揚撒了出來!同時楊儀拉著俞星臣奮力後退。

巫搗衣只以為兩個人都不會武功,儼然是待宰羔羊,竟全無防備。

方才偏偏又是在笑,冷不防中,竟吞入了若幹粉末,眼睛面上都沾了不少,聞著有些淡淡辛辣之氣。

她知道事情不妙,一邊後退,一邊揮動袖子:“什麽東西!咳咳!”口中竟是極苦澀!

楊儀因為退的太快,站立不穩,帶的俞星臣往後跌倒。

百忙中俞星臣轉身拉住她:“沒事嗎?”

楊儀道:“沒、沒……”又看向巫搗衣,卻見她掩著口,正拼命咳嗽。

“這這是……”楊儀盡量鎮定:“我調制的、防身用的斷腸散……是用斷腸草、草烏、番木鱉子等制成的,奇毒無比,你最好別輕舉妄動!不然的話,毒發的更快,必定腸斷而死!”

原來方才俞星臣竭力擋住楊儀,實則聽見她在身後窸窸窣窣。

他知道她必定在做什麽,故而才故意地跟巫搗衣說話,免得叫這倭女聽出動靜。

巫搗衣則深信楊儀的醫術,聽她說的這樣厲害,自然毫無疑心,一時驚心色變,顧不得為難他兩人,只忙暗中運氣。

就在這時,又有一道人影從外進來,竟是巫搗衣隨身的那名嬤嬤,一眼看到巫搗衣臉色不對:“姑娘!”

她閃身上前扶住巫搗衣:“怎麽樣?”

巫搗衣指著楊儀跟俞星臣,咬牙切齒:“殺、殺了他們!”

作者有話說:

從插花看出端倪這件事,插花第一次出現那章就有寶子留心到了你敢信~

沖鴨!!!感謝在2023-01-07 11:25:19~2023-01-07 19:11: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洋溢、kikiathena、王木木、安康、ajada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智慧、七色堇20瓶;東北西南18瓶;雪糕糕、漠煙、58923079 10瓶;澄懷觀止mio 2瓶;虐文愛好者1瓶;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