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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三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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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歡春晝,駕到森羅◎

隋子雲從巡檢司內挪了出去。

他仍是回了之前約見薛放的那院落,狄小玉隨行。

隋子雲想讓狄小玉先行回羈縻州,畢竟留在京內的變數太多。

可狄小玉才跟他相見,哪裏舍得就走,何況他身上還有傷,便執意留下照顧。

隋子雲也有點奈何不了這位大小姐,總不能再如上次一樣綁起來。

何況現在叫他綁,只怕他也不忍下手了。

本來薛放安排了屠竹貼身照顧隋子雲,有了狄小玉,自然省了屠竹的事。一應貼身照料,狄姑娘雖做的生疏,但甘之如飴。

只有一件事讓屠竹覺著異常。

這日絕早,薛放從外頭回來,便又迫不及待地換了一身衣裳。

屠竹在外聽見他窸窸窣窣,也不叫人,心裏有點不好的預感。

等薛放出了門,屠竹悄悄地跑來查看,翻了一陣子,倒是沒有什麽不妥,除了汗氣要稍微重些,但在汗氣之外,又仿佛有一點似有若無的香味。

屠竹百思不解,抱著衣袍出來漿洗。

他心想難道這次是自己多心了?

大概十七爺只是單純地想換一身衣袍而已。

殊不知,屠竹實在並未多心。

只不過這次遭殃的,不是薛十七郎的衣褲而已。

就在楊府內宅,小甘跟小連還未起身,就聽見潑水的聲音。

起初小甘以為是小連,小連也以為是小甘,等那動靜消停了,兩個人慢慢起來,才發現竟不是對方。

一時大驚,小甘衣裳都來不及穿,披著急忙跑到裏屋。

果然見楊儀已經起身了,正在抖著兩塊帕子。

“姑娘……”小甘一邊系著衣帶,一邊驚訝地望著楊儀:“怎麽起的這麽早?有東西洗怎麽不叫我們?”

她匆匆系好小衣過來,握住楊儀的手:“這早上的水多涼,你怎麽受得了?我來晾……”

楊儀推開她:“只是兩塊帕子,不打緊。”

小甘細看,果真是兩塊她日常用的手帕,只不知道好端端地洗什麽。

突然想起昨夜楊儀起夜,似乎還咳嗽了幾聲,多半是吐了痰之類的情形。

小甘便又抱怨道:“以後有這樣事,姑娘千萬留著給我們洗。再說也不止是兩塊手帕,又不等著用,自己忙什麽?”

楊儀咳嗽了兩聲,轉身。

她仿佛是在收拾自己的搭帕,翻看裏頭的東西,十分忙碌而並沒搭腔。

故而小甘未曾察覺異樣,也沒看見她發紅的臉。

正小連進來,訝異地說道:“這兩天二奶奶養的那只獅子貓怎麽總往咱們院裏跑?方才出去,它竟蹲在欄桿上,敢情在那裏趴了一宿?”

小甘聞言,忙跑出去探頭打量。

楊儀稍稍放松,目光滑過那兩塊帕子,想到昨夜的荒唐事情,簡直不敢多看。

此刻才到卯時,楊儀巳時之前去太醫院便可,時間極為富裕。

她在院子裏練了八段錦,吃了粥飯,正要看會兒書,外頭一個小丫頭來請:“姑娘,老太太那邊請您過去。”

來到上房,卻意外地看到夏家的陳夫人在座。

楊儀見了她,陡然驚動,這連日忙碌,她幾乎忘了夏綺。

急忙行禮,陳夫人卻對她很是另眼相看的,欠身道:“不必如此了,姑娘如今受封了太醫院,已經是正經的七品,也不用這些俗套。”

楊儀便直接問道:“太太,綺姐姐情形如何?”

陳夫人笑道:“之前你給開的那茯苓補心湯,喝了幾日,甚好,不必擔心。”

楊儀點頭:“午後出宮,我想去府上探望姐姐,不知可否?”

陳夫人跟李老太太對視了眼,笑道:“我正是為此而來,想請你去一趟呢。”

楊儀聽了出來:“可是有事?”

陳夫人道:“不便說,你去了就知道了。既然你也有此意思,那其實也不用特意等到午後,我知道你是巳時之前去太醫院,故而才早早地來了,若是方便,願意現在請你去府裏一趟,不知你意下如何?”

楊儀很是意外,可既然陳夫人如此急切,且不便宣之於口,應該是有什麽重大急事,又豈能耽擱。

於是道:“請稍後,我換了衣裳就來。”

陳夫人見她這般痛快,籲了口氣:“如此甚好。”

李老夫人在屋內跟陳夫人說些閑話,鄒其華陪著楊儀出來,小聲叮囑道:“老太太先前說,上次應了他們家,結果夏家跟趙家就此翻臉,還想他們再不上門了,誰知……只是不知這次又是什麽棘手的事,妹妹你既然答應了,可務必要加倍的謹慎行事。”

楊儀應允:“嫂子放心。我知道了。”

回了院子,換了衣冠,出門乘車向夏家而行。

因為要從夏家直接去宮內的,自然還是楊佑持隨行護佑。

路上,楊佑持便跟她說道:“妹妹,十七弟先前又接了奇案,你可知道?”

楊儀靠在車窗上,忙問如何。

二爺的消息最為靈通,當下就把南外城那邊的事情告訴了她。

楊儀甚是驚愕:“真的又出了一樁案子?”

二爺道:“據說巡檢司如今把之前那兩件案子的卷宗也都調了過去,還要調那個之前殺夫的女人呢,據說她還懷了身孕,奇怪!怎麽有了身孕還這樣兇狠呢,殺了孩子的父親,讓那孩子當個孤兒,對她又有什麽好處?”

楊儀怔怔聽著,冷不防楊佑持回頭來問她道:“妹妹,你說,這三件案子真的會有關聯?還是說巡檢司過於捕風捉影了?你知道的,尋常過日子哪裏沒有個磕磕碰碰,言差語錯……鬧出人命來也不是奇事。”

小甘在旁探頭道:“二爺,你這些話,可敢當著二少奶奶的面兒說?”

二爺笑道:“你這丫頭壞心了,我幹嘛自找那不痛快去?”

馬車行的甚急,不多時到了夏家,楊儀下車向內。

門口眾奴仆見她身著侍醫的服色,一個個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卻又不敢貿然直視,只悄悄打量,眼神裏多了幾分敬畏。

陳夫人親自陪著楊儀進內,到了內宅,先見了夏綺。

夏綺的氣色果真比先前好了很多,臉兒都圓了些,臉上也有些許潤色。

她一見楊儀,雙眼放出光來,不等楊儀行禮就一招手。

楊儀會意走到她的身旁,夏綺攥住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好風流神采,比個佳公子都不換。”

這話讓楊儀有些不好意思:“這數日,姐姐身上如何?”

夏綺道:“去了心頭病,比什麽都強。再加上你的藥,越發如虎添翼了。”

英荷在旁也抿著嘴笑,顯然也已放心。

楊儀卻不似他們一樣,到底給夏綺又診了脈,覺著無恙,才撤手。

又問道:“太太著急叫我來,不知是為了何事?”

夏綺皺眉,片刻才道:“有個人,身上不大好,想請你給看看,可是又不能大張旗鼓的。就借我們家裏這地方請一請你了。”

“什麽人?”

夏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先不用問,只給她看診就行了。”

此刻裏頭陳夫人請楊儀進內去,楊儀只得先隨著丫頭向裏,小甘也不得跟隨,只留在外頭。

進了裏間,卻見一面屏風擋在跟前,有人在那雙面繡的薄紗屏風後,若隱若現,看得出是個華服麗人。

楊儀正疑惑,陳夫人囑咐:“這位夫人身上不好,只是病的不是地方,所以從來不曾讓太醫給看過,因你是個女子,才想叫你給瞧瞧的。”

楊儀道:“什麽地方?”

陳夫人擡手在自己的胸前輕輕地一放,指了指。

楊儀張了張口,驚訝:“是……乳?”

眼前陳夫人微微點頭,又小聲道:“你只號脈,看患處,不看臉,可使得?”

楊儀躊躇片刻,道:“可以。”

陳夫人明顯松了口氣,帶著楊儀向前,轉過屏風,卻見那盛裝端坐之人身旁兩個丫鬟,一人舉著一把團扇,遮在她的臉上。

楊儀先請人端水,重新洗了手。

擦幹凈之後,先行診脈,卻覺著脈象極弱而沈。

陳夫人示意,又有兩個丫鬟小心翼翼地替盛裝女子的將衣衫退下,慢慢地露出了右邊的一只玉/乳。

楊儀看著這情形,心頭一嘆。

她想到了一件事,倘或是女子患了這種病癥,又怎好給外頭那些太醫查看,雖然坊間也有女醫,但並不盛行,既少,還未必能治。

她問道:“是什麽癥狀?”

陳夫人道:“你且試看。”

楊儀把雙手一搓弄的熱了些,才去輕碰那乳。

手指才剛碰觸,患者微微一顫,顯然是極不適應。

楊儀輕聲道:“請勿驚,我會盡量放輕些。”

她的手指微微捏動,直到指腹察覺一處略硬小塊,而就在她碰到此物之時,那女子低低地呼了聲,顯然是很疼。

楊儀松開手,道:“請穿上衣裳吧。”

陳夫人見她轉身,忙跟著出外:“如何?”

楊儀道:“之前可看過大夫?”

陳夫人道:“看過。說是因為氣血不和,所以才導致了癰瘡,用了流氣飲,可仍是不能奏效,反似更疼了些。”

楊儀道:“從脈象看來,雖是氣血不足的癥狀,但也不盡然,應是多氣而少血,流氣飲只怕……”她搖了搖頭,不敢多說:“夫人,此癥我是第一次見,當慎重,能不能容我思忖一日,明日再行答覆?”

陳夫人看了看裏間,忙點頭:“你肯費心多思,自然是好的。”

楊儀也跟著看了眼裏間那人,依稀瞧見她已經起身,隔著紗屏,似乎也在看向這邊。

跟夏綺寒暄了幾句,約定明日再見,楊儀出了夏府,上車直奔皇宮。

太後自從昨日調了藥,愈發進益,脈象無誤。

楊儀退出啟祥宮後,心裏牽掛著先前那神秘女子的癥狀,便回太醫院找書翻看。

只可惜太醫院藏書雖多,可對於女子乳上的癥候,記載卻僅次於腦。

正抓頭,林瑯尋來,笑吟吟道:“聽說你又在這裏翻書,是怎麽?”

楊儀知道他是個極博學廣知的,忙道:“林大人,我有一個病癥,想要請教。”

林瑯笑問是什麽。

楊儀便道:“大人可曾遇見過……女子胸乳有結的?”

林院首一驚,把她上下一打量,狐疑:“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楊儀本想說自己遇到一個病患,可又覺著不妥,便道:“我想起之前在南邊的時候,曾遇到過一個病人。我因從未遇到過那種情形,不敢輕易診斷。”

林瑯知道她是從金陵回來的,便點頭道:“你是女子,都從未遇到此種情形,何況是男醫?不過……你今日問對了人,我的確知道一件。”

楊儀忙請教。林瑯皺皺眉,道:“先前宮內曾有個老太妃,記得就是得了這個癥狀,可惜到死也沒有治好。不……應該是說她就是因那病癥而薨的。”

楊儀驚心:“當時可用的什麽藥?脈案如何?”

林瑯回想,可惜時隔太久,他說道:“我記得是有醫案的,等我給你找來看看就知道了。”

過午,眼見約定的時候到了。

顧榮兒跟楊甯兩個借口回府,實則乘車來到了那家戲樓。

從後門入內,一路小廝領著,到了一處雅間。

這房間雖則不大,但甚是精致,前頭開兩扇窗戶,打開後便看到底下戲臺。

一應果品水酒,都是現成的。

楊甯見幹凈雅潔,笑道:“你可真會找地方。”

顧榮兒坐在她對面:“我也是托了妹妹的福,你若不來,我還不敢一個人過來呢。”

楊甯隨口笑說:“說的怪可憐見的,只是這話我可不信,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的膽子多大?”

顧榮兒面色微僵,訕訕一笑:“好妹妹,別揭人的瘡疤。”

楊甯在她面前是頤指氣使、高高在上慣了的,也不以為意,便道:“那算什麽瘡疤,再說,你做的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至少在我看來是如此。既然是女子,當然是想要得個更好的如意郎君了,用點手段又如何?只要你用的對。各憑本事而已。”

顧榮兒怔怔地聽著,聽到最後,微微點頭。

楊甯道:“只要你能爬的上去,爬得夠高,還怕別人說什麽瘡疤、舊事的。”

她說的,是前世的顧榮兒,當時她嫁給了趙世,何等風光?

當然,楊甯也指的自己。

顧榮兒聽完後,重又笑的喜悅:“真是聽妹妹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說話間,底下有兩個彈唱的出了場,開始撥弄調弦。

楊甯本不在意,只懶懶地聽著。

卻聽那男子彈弦試唱道:“花尚有重開日,人決無再少年。”

她甚是詫異,知道這是元朝範康所做的酒色財氣四首俗曲之一。

此一首,正是寫的“色”。

不由凝神看了出去,只聽那人又唱道:“恰情歡春晝紅妝面,正情濃夏日雙飛燕,早情疏秋暮合歡扇。”

顧榮兒不太懂這些,只茫茫然聽著,自顧自道:“他們的聲調跟咱們這兒的不同,都難聽清楚唱得什麽,倒是頗有點兒韻味。”

楊甯反而討厭她打斷人聽曲子,便皺眉做了個手勢。

顧榮兒噤聲。

楊甯凝神,聽那人唱:“武陵溪引入鬼門關,楚陽臺駕到森羅殿……”聽了這兩句,才微微刺心。

顧榮兒見臺上停了,才敢出聲:“這不過是試嗓子,妹妹就聽迷了?”

楊甯擡手,飲了一口茶,定神。

顧榮兒給她斟滿,又笑道:“待會兒要是再唱好的,只怕你還舍不得走了呢。”

楊甯心裏,卻在想方才的那首曲子,幾句話反反覆覆在心裏轉動,只覺著每一句都好像是在指的自己。

不知不覺中,眼前的景物似乎有些晃動,楊甯只顧沈思,竟沒反應過來,等身體沈重眼皮垂落之時,已經晚了。

模模糊糊中,楊甯聽到些聲響。

她隱約覺著不對,動了動,卻覺著沈甸甸地。

竭力睜開眼睛,依稀看到有個身影,似覆在她的身上。

神思恍惚,楊甯喃喃道:“三哥哥……”

還未說完,她突然意識到大不妥!

奮力一揮手,楊甯打在了那人的臉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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