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79章 二更君

關燈
◎默許喜歡,切腦狂魔◎

秦仵作找了一把小鋸子。

楊儀已經退到了廊下。

但是那種吱嘎吱嘎無比瘆人的聲音仍是傳了出來,本來若不知道幹什麽還罷了,但一想那是在鋸人的頭……

小甘站在楊儀身旁,望著她,有點打怵。

“姑娘,”她眨著眼,膽怯地,“你真的要看小聞公子的……”

楊儀“哦”了聲:“要看。”

小甘捧著臉,蹲在了地上。

她自詡已經是個見過世面的膽大的姑娘,但是這種……超出了她的想象。

歪頭看了看楊儀,小甘陷入沈思。

當初在金陵被指派到她身旁的時候,本以為伺候的是個弱不禁風的病西施,這輩子應該會跟著她在一所宅院裏安安靜靜地度日。

只要她無病無災,興許能熬到許配個夫君,再跟過去……

俞星臣交代她的時候,只說:“留心看著,若有人對她不利,一些小事你能擋則擋,若是不能處置的大事,擋不下,就盡快派人告訴我。”

小甘曾也是個府門小姐,家道中落後,又淪落到那種場合,見過多少的世態險惡,宅院裏的那點陰私她怎會不知道。

在她看來自己所能遇到的最大危機,可能就是後院裏的那點事了,沒想到全不是如此。

對楊儀而言,後宅竟只是她偶然的棲身歇腳之所,而且她也不是那種綿軟不知自保的嬌弱姑娘,用到小甘的時候反而有限。

小甘出神,忍不住又看了楊儀一眼。

這樣出色而獨特的姑娘,將來到底會落在誰手裏……

這會兒,她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薛放。

原先俞星臣叫她跟著楊儀的時候,小甘心裏忖度,是不是俞大人喜歡姑娘。

但幾次下來直到如今,她總算明白,這兩人好像不可能。

俞大人總是淡淡的,而楊儀,每次見了俞星臣,但凡是能安安穩穩不給冷臉地說上兩句話,就已經算是不錯了,倒像是彼此有大仇,至少是楊儀單方面對俞大人有仇。

倒是對薛放……

小甘忍不住揉了揉自己有些發漲的臉。

她想起先前在後院偷看見的情形,有點羞澀之餘,心裏又有些許擔憂:兩個人竟然……難不成姑娘真的只能嫁給十七爺了?

小甘看的很清楚,楊儀對於薛放是很不同的。

薛放有事,她掛心,比如之前冒險破格也要前去照縣。薛放放肆無禮,她卻格外的寬和,甚至對於他的那些不軌舉止,似乎是默許、縱容的。

這……應該是因為喜歡吧。

而且是非常的喜歡了。

不然的話,怎麽會任由他那麽亂來。

吱嘎吱嘎,秦仵作像是個兢兢業業的木匠。

這幸虧是幾十年經驗豐富的老仵作,若是換了些資歷淺些的,也絕對幹不成。

俞星臣倒不是怕楊儀幹不成,但他清楚楊儀畢竟是個女子,一來身子弱,未必能真的順利“打開”人的頭顱,二來,他倒也了解她的性子,知道面對聞北薊這個她所認識的人,是沒那麽容易下手的。

可就算是秦仵作,幹這種活兒,也是極吃力的。

他的那個徒弟原本還在裏頭幫手,只支撐了不到兩刻鐘,就已經潰逃而出。

秦仵作恨鐵不成鋼,念叨說:“沒出息的東西,跟了我這麽久了,連這個都看不了……還能指望你做什麽?”

徒弟早不知道跑到哪裏吐去了,哪裏還能聽他諄諄教導。

倒是楊儀,想了想,她轉身向內走去。

小甘被驚動:“姑娘!”

楊儀止步回頭:“這兒暫時用不著你,你……你也不用總在這裏呆著,去找斧頭吧。不拘去哪裏玩玩都行。”

小甘撅了撅嘴,她倒是想幫忙,可有心無力。

她畢竟還是個小姑娘,本能地怕那些東西。

楊儀進了裏間。

她發現……平靜下來後,並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秦仵作不愧是經驗豐富久經沙場的老仵作,早已經十分心細地用白布把聞北薊的屍身遮住,甚至在聞北薊的臉上,他特意地加了一塊兒布,擋住了他的眉眼口鼻,只是露出了額頭。

地上是散落的頭發,秦仵作先將聞北薊的發給除掉了,不然亂糟糟地,更加無從下手。

見楊儀進來,他有些吃驚,忙停下來:“儀姑娘,還得再等一會兒。”

楊儀道:“無妨,我來幫您。”

秦仵作有些發怔,看她走到跟前:“這……”

楊儀望著遮住了臉容的聞北薊,目光移開。

秦仵作好不容易開口解釋道:“把臉遮起來……還能好下手些。”

他說了這句,稍微放松了點,重新俯身開始鋸頭骨:“唉,才多大年紀……看著又幹凈瘦弱,很不像是壞人的面相,怎麽就能幹出那些事來。”

楊儀心頭一動:“是啊。”

秦仵作大概還不知道,答案,就在他手底下的聞北薊的腦顱之中。

求知的心理逐漸占了上風,心裏原本的軟弱被悲苦逐漸消散。

楊儀幫著秦仵作打量,看鋸子的方位,深淺,用抹布擦去迸濺的血點跟骨沫,讓秦仵作看的更清楚些。

秦仵作起初並沒指望她,見楊儀這般細心而又勤謹,不由道:“儀姑娘,你雖是個女孩子,可比我那沒出息的徒弟強多了,可惜你是女孩,又生在大家子裏,不然……倒是我們這行當一把好手呢。”

他情不自禁說了這句,卻怕冒犯了她,忙笑道:“我說這話,你可別見怪。”

楊儀道:“您說哪裏話,不管是仵作,大夫,各司其職,有何不妥?不管做什麽,對我來說只要能夠尋幽探微,知明真相,就甘之如飴。”

秦仵作怔了怔,含笑點頭,手上仍是一絲不茍地動著:“儀姑娘,我原先聽說你的名頭,還以為是個大家子裏嬌縱輕狂的女娃子罷了……現在才知道,你真真……是極難得的人,怪不得小侯爺跟咱們俞巡檢都對你另眼相看。”

楊儀聽到最後一句,倒是不便再說別的了,只假裝去看顱骨的。

因為要保證裏頭的腦仁完整,秦仵作並不是直接就鋸落,而是先從外圍向內,鋸透之後,再選另一側,因此難度加倍。

兩個人合力,又過了半個時辰,才總算弄的差不多,從聞北薊的額頭向下,耳之上,一直向後,上半顱骨被整個兒鋸開。

秦仵作將鋸子放下,擦了擦手:“當初弄這兩把鋸子的時候,我只以為不大會用得著,真想不到……”

然後他看向楊儀:“儀姑娘,我要揭開了。”

楊儀道:“是。”

秦仵作小心翼翼,將那顱頂慢慢地取下,一個色澤淡紅、看著十分幹凈的腦仁,出現在兩人面前。

這也是秦仵作第一次見到完整的腦仁,他一時竟也呆站在原地,看楞住了。

楊儀微微地屏住呼吸。

這……就是聞北薊的腦仁。

先前,聞北薊說什麽“你看到我的腦顱就知道了”的時候,楊儀跟眾人都以為這是少年的癲狂不經之語。

直到此時才明白,他是真的。

他想讓楊儀看到他的腦子,知道他的情形,了解他的……病癥。

楊儀把心中的那些覆雜情緒壓下,讓自己平心靜氣。

她得看,打起精神認真仔細的看明白。

極為新鮮的腦仁就在面前。

有點淡粉色,看著很嫩,極為精巧,這是世上所有能工巧匠都沒法兒制造出來的,屬於人身的天然之物。

就是這個東西,它的每根脈絡,每道溝回,每一寸……指揮著整個人的五感六識,活動知覺,組成了一個完整的人。

多年前的記憶,在心裏一點點想起。

當時洛蝶讓楊儀看那個死人的腦子的時候,她簡直沒法形容自己心裏那種不適。

那會兒的楊儀不曉得那個看著有點惡心的東西,是何等重要之物。

她甚至連多看一眼,都是礙於洛蝶的催逼,強撐著讓自己去翻看,了解,記憶。

但是今時今日,楊儀的心情早就不同往日。

重新洗了手,楊儀用一種敬畏而極其虔誠的眼神,仔細地看著面前的腦仁。

她極其小心地,用最輕的力道,把整顆腦仁自顱骨中取出,下方顏色更淺的一段,仿佛連著後頸的脊椎,秦仵作得了示意,幫她切斷。

楊儀將那顆極其矜貴、獨一無二的東西取了出來。

從表面看,並瞧不出什麽。

秦仵作呆呆地,不知楊儀將何以為繼。

楊儀請他取了幹凈的托盤,將腦仁放在上面。

又要一把長而薄且利的刀刃。

秦仵作屏住呼吸。

雖然他知道這是一個死人的器官,就跟他先前處理過的心肝脾肺腎是一樣的,但……五臟六腑常見,取腦仁,他還是第一次。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

而楊儀顯然知道。

她做的都是驚世駭俗的舉止。

楊儀用刀,把那顆完整的腦仁從中間慢慢地切開。

就如同切一塊豆腐般小心。

秦仵作差點沒驚呼出來。

“這樣,才能看的更清楚些。”楊儀不疾不徐地給他解釋,聲音輕而無波。

此刻,拋下所有的覆雜情緒,她又恢覆了之前那“冷血屠夫”的風範。

薛放不在,不得目睹,秦仵作代替他目睹,老仵作覺著自己的心有點受不了。

楊儀把切開一半兒的腦仁取了起來:“您看,這裏頭是這樣的,要是單從外間看,是看不出來的。”

她的樣子,好像是拿著個什麽常見的物件,正在跟人介紹此是何物。

秦仵作只能緊閉了嘴,以點頭示意自己聽見了。

楊儀垂眸細看,跟她記憶中的差不多,甚至跟她畫的那張圖也差不多。

從上往下:最上面的上腦,略白的中腦,後腦,顏色略灰的下腦,最下面的小腦。

楊儀看著看著,目光落在腦仁的中間處。

當初跟著洛蝶的時候,她只想應付交差,洛蝶顯然對於這個也知之甚少,所以沒有逼她仔細查看。

此刻才又意識到,原來腦仁中間,構造更加覆雜。

楊儀定睛:“這些是什麽……好像不太對。”

就在腦仁中間,有一點形狀似橢圓,有點如同……像是果仁、杏仁般的東西。

它的顏色有點怪,跟周圍看著正常的腦仁顏色大不同:“秦仵作。”

楊儀沒法獨自判斷,只能叫了一聲秦仵作:“您看看這個……它是不是……”

楊儀看腦仁的時候,秦仵作多半都在看她,若非親眼目睹,老仵作實在難以想象,這樣一個清秀好看的大家小姐,竟然捧著半顆人腦,看的是十分入神。

聽了楊儀喚自己,秦仵作上前,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望著那顆小小的仿佛是杏仁般的東西:“這好像是腫了?”

他雖不是大夫,但一眼就看了出來。

“腫……”楊儀屏息。

秦仵作卻又道:“不過我之前沒見過這個,只是覺著像是腫了,你看……它好像都頂著上頭的腦了。”

“對,你說的對!它已經都擠壓著上腦了,”楊儀心中發顫,極快一想,道:“王六……”

一想到王六的屍首已經給掩埋,這個天氣就算挖出來,只怕也看不出什麽了。

可惜。

楊儀心念轉動:“泗兒的屍首可在?驗房裏可還有別的屍首?”

秦仵作打了個寒戰,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在後面停屍間裏,除了泗兒的,還有兩具……怎麽了?”

楊儀道:“如果可以,我想都看一看。”

秦仵作靈魂出竅,開始後悔自己答應回來“幫這個忙”了。

京畿司每天接受京城內的案件,屍首自然是不“缺”,除了泗兒的外,還有兩具無名流浪的屍首,並一名殺人搶劫、在追緝之中拒捕被殺的屍首,本來要拉去埋了,一時還沒動手。

不過這些屍首的身份,要麽是無主,要麽是死寇,倒是不必再特意向上呈報,只派人去跟俞星臣說了句,俞巡檢說“可”,便行了。

秦仵作只恨自己沒有長八只手。

不過一回生二回熟,加上楊儀在旁幫手,兩個人很快把泗兒的,以及一具流浪漢的屍首腦仁切了出來。

楊儀小心將他們切開,仔細觀察,他們的腦仁中,確實也都有那杏仁般的腦,但都不像是聞北薊的一樣,他們顏色很正常,而且也很規矩,並沒有擠壓著上腦。

這兩人在屋內拼命地取腦,冷不防秦仵作的徒兒在出去大吐的時候,洩露了消息。

此刻京畿司裏有些大膽的,都跑來偷看,望見他們發瘋一般行事,眾人大驚失色,一傳十,十傳百,都知道了秦仵作跟那位大名鼎鼎的儀姑娘,正在取死屍的腦子查看,也不知到底想幹什麽。

知情的人把這當作一件奇事,說給那不知道的,未免添油加醋。而那些話傳來傳去,不知不覺就變了味。

起初還有點譜,說是把兩三個人的腦子給切開了,慢慢地,兩三個就變成六七個,又變成十六七個,到最後,幾乎連活人都要被拉去切腦子了。

孟殘風孟隊正聽見風聲。

他本著不信邪的心思,跑來親眼目睹,雖然說沒看見十六七個人的腦子,但看見四五具屍首躺在那裏,有的腦殼空了,有的還新鮮地露在外頭,秦仵作還在拿著鋸子,吭哧吭哧地在切另一個腦殼。

喘氣與吱嘎齊飛,血點共骨沫一色。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幾乎有鬼見愁之稱的孟隊正,雙腳發軟,眼前發暈。

若不是副手從旁扶著,幾乎暈厥當場。

俞星臣聽靈樞打聽了消息,摸了摸額頭。

他暗自慶幸馮雨巖今日不在,不然的話只怕他又得去挨另一番訓斥了。

先前俞星臣迎來送往,處理諸事,忙的團團轉,應接不暇,此刻總算能夠稍微放松。

他本來該親自去驗房看一眼,但他很了解自己,他看不得那些東西。

光聽聽就已經夠了。

俞星臣定下神來,卻想起馮雨巖匆忙離開的事。

他詢問靈樞:“馮將軍帶著薛放到底去幹什麽了?”

靈樞道:“據說是宮內來人傳旨,馮將軍就急匆匆地叫了他就去了,到底為了什麽卻無人知曉,馮將軍也不曾交代。”

“旨意,”俞星臣微微蹙眉,思忖,“宮內的旨意雖然常見,但什麽旨意,居然還要帶著薛十七……”

他擰眉思忖會兒,突然道:“今兒,是不是羈縻州來的狄聞的特使進宮的日子?”

靈樞道:“是,早上聽人說了。”

俞星臣動作一停,臉色微微變。

靈樞道:“大人,有什麽不妥嗎?”

俞星臣雙眸暗沈,低低道:“你快去……打聽打聽,宮內的消息……”

“宮內?”

俞星臣惜字如金:“宮中怕是有事,去吧。”

靈樞拔腿往外走,才出儀門,就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從外疾步而來。

“陳……”靈樞不由止步,盯著那還有點風塵仆仆的少年,“陳旅帥。”

陳獻也看見了靈樞,他淡淡地問道:“聞北薊在哪裏。”

驗房的門外,來看熱鬧的前仆後繼,嚇跑了一批,又有不信邪的再來。

誰也沒有發現,一個身著戎裝的少年從院外大步流星進入。

他放眼一打量,徑直往此處而來。

把堵在門口的一個人揪住後領,向外一扔。

其他的人震驚的時候,陳獻邁步進了門。

他的目光在室內掃過,看見托盤內那些腦子,看見長桌上那些屍首,看到忙碌的秦仵作,看到正在觀察且記錄的楊儀。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被白布蓋著的,聞北薊的屍身上。

雖然沒有看到真容,陳獻卻仍是邁步向著那屍首走去。

楊儀心無旁騖,直到秦仵作喚她,她才擡頭。

這時侯陳獻已經走到聞北薊的屍首旁。

陳十九郎盯著面前被白布遮蓋住頭臉的人,猛然擡手。

白布被陡然掀起,當空一蕩,落在地上。

陳獻望著躺在長桌上的聞北薊,看著他的臉,也看見了他沒了一半的腦。

十九郎並沒有很驚訝,僅僅是挑了挑眉。

然後,他呵地笑了聲,望著聞北薊道:“我以為我來的夠快了,沒想到還是晚了呀。”

他還是那種仿佛玩世不恭的表情,好像是吃酒席晚到一步,稍稍覺著遺憾了些似的。

作者有話說:

感興趣的小夥伴可以搜搜人腦的“杏仁體”~

感謝在2022-12-07 11:30:30~2022-12-07 18:06: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oey、九月流火、王木木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18362626 50瓶;亦可、煢煢白兔10瓶;小豆千尋8瓶;葉子3瓶;只會阿巴阿巴看文、琵琶居士、47933965、32171607、姜半夏1瓶;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