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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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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驗屍+1◎

這一隊人馬不停蹄,在夕陽西落之時總算進了酈陽地界。

距離縣城還有十幾裏遠,就看到一隊人馬.

原來是戚峰帶人在此等候,遠遠地看到隊伍露頭,戚峰眉開眼笑,拍馬趕過來:“十七!”

楊儀因為連著忙了兩日,昨夜又沒睡穩,早在車內睡著。

聽見外頭馬蹄聲響,加上戚峰聲音如雷,這才猛地驚醒了過來。

才睜開眼,就看到薛放的手虛虛地攏在自己的肩頭,倒像是怕小孩兒受驚一樣的舉止。

此時外頭戚峰已如一陣風似的掠了過來,親熱地向著馬車裏喚薛放。

十七郎探頭,沒好氣地喝道:“你叫喚什麽?這聲音怕是在蓉塘都聽見了。”

戚峰沒想到被兜頭一盆涼水,可這並沒減滅他的快活:“怎麽一見面就訓人?哈哈,我就說你很快要回來的,這不是?我這嘴簡直開過光。”

隋子雲撥馬過來:“要真開過光,你就說點好的。”

“你想聽什麽?”戚峰回頭,突然靈機一動,“十七的眼睛很快就會好,而且會比先前更加的火眼金睛,如何?”

隋子雲嗤地笑了:“馬屁精,你當他是孫猴子。”

戚峰卻又往馬車裏探頭:“那病懨懨的小白臉沒跟著吧,怎麽我看到我的狗了呢?”

楊儀不好意思搭腔,隋子雲道:“真不害臊,總惦記著人家的狗做什麽。你說話小心點,楊先生也在車內,他還要給旅帥看診。”

“我還以為我那狗子終於是棄暗投明來了呢。”戚峰哈哈大笑,撥馬離開去喚狗子了。

原本薛放是酈陽縣巡檢司的旅帥,因為觸怒狄將軍,自求下方,戚峰便代為理事。

如今見他回來,自然樂得放手,仍做自己的輔助隊正。

他們入住的是巡檢司在酈陽縣的衙門,衙門雖然不大,但使喚的人跟要用的物品之類都井井有條,楊儀一下車就察覺了,原來這衙門內的事務都是隋子雲在打理,竟如一個現成的總管家一樣體貼細致。

薛放才安頓,酈陽縣的縣令就來拜見。

隋子雲知道縣令無非是來寒暄討好,外加詢問曹家的事,便只說薛旅帥身體不適,改日再相見。

楊儀因在車中休息過一陣,精神好了些,不顧勞頓,請隋子雲派一個人給自己,她要往街上的藥鋪走一走。

隋子雲忙問何事,楊儀道:“我從未來過酈陽,人生地不熟,但有一樣東西須得盡快找到。所以……”

“莫非是為了十七的眼睛?”

楊儀見他竟猜到:“正是,我看旅帥的眼睛並無起色,料想是毒氣未清,來的路上我想到一樣東西,也許有助於旅帥康覆,只是不知能否找到。”

隋子雲道:“既然如此,不必派人,我陪先生就是。”

楊儀本說不必勞煩,可又想到他既然如此說,料想是沒有別的要緊事,何況此是關乎薛放的病情,他願意陪同自然再好不過。

這酈陽縣不算大,一共有五家藥鋪,每個鋪子都有大夫坐診。

兩個人從巡檢司衙門往南,走過了兩家,並沒找到楊儀想要的東西,可卻也不算空手,給她又尋了兩味可用的藥。

出了藥鋪,隋子雲指了指前方:“另一家安平堂就在前方不遠。”

楊儀索性不上車,跟隋子雲步行往前。

才出街口,就見路邊上一行高高院墻,街上行人不多。

隋子雲見她打量,便放慢了腳步:“那就是曹家了。”

“是……出事的那曹家?”

得了肯定答案,她多看了曹府兩眼,果然,在酈陽這樣的縣城內,能有這般氣派的府宅,果然不愧是數一數二的。

“我先前詢問過旅帥關於曹方回其人,旅帥只說他足堪信任,”楊儀心頭一動,“不知隋隊正覺著如何?”

隋子雲沒有立刻回答,思忖了片刻:“十七怕是沒跟先生說我們是怎麽跟小曹相識的吧。”

當初薛放被指派到酈陽縣的時候,酈陽還不似今日這般安泰。

畢竟是在羈縻州,什麽街頭盜賊,攔路剪徑的強人,馬幫中人,私鹽販子,拐子……三教九流龍蛇混雜。

直到薛放被派到此處。

十七郎可不是那種瞻前顧後的,就如同一陣狂風,四方六野的一頓掃蕩亂殺。

那一陣子,酈陽縣幾乎天天都有人死,可跟之前大不同的是,這番死的都是些前科累累無惡不作的強賊,管你是哪一路的強賊,只要撞入了巡檢司手裏,輕則被捕,重則掉腦袋。

硬碰了幾次,酈陽縣的賊人們知道新來的這位薛旅帥不是好惹的,他們畢竟是地頭蛇,不是那麽輕易好擺平的,私下裏商議聯手要取薛放的腦袋,並發了懸賞令。

薛放才不管那些,倒是酈陽的百姓們知道這位旅帥是酈陽的福星,賊人們才有個風吹草動,便有人暗中報信給巡檢司,幾番撕扯下來,那幾位盤踞酈陽多年的賊首先行落馬。

薛放處理了礙眼的人之後,又下令,但凡有冤情的百姓都可到巡檢司檢舉。

所以在酈陽這邊兒,一提起薛旅帥,三歲小兒也知道那位長相如同門神的官爺,是跺跺腳能讓賊徒嚇破膽的人。

那次,巡檢司得知,本地潛逃的馬氏兄弟出現在城郊七裏客棧。

這馬氏兄弟原本是地痞出身,靠盤剝百姓斂財,三年前因看中一名漁女,調戲不成,竟暗中把那女子擄走,淩虐了三天三夜。

那漁女後來跳水自盡,家中只有一個老父,聞聽消息後去找馬家兄弟討公道,反而被打的奄奄一息,最後竟淪落街頭成為乞丐。

本以為這輩子都報仇無門,直到薛放來到,這老伯聽說消息,便拼死前去巡檢司提告。

隋子雲查明屬實,而且馬氏兄弟並不是第一次犯案,歷年來遭了荼毒的女子不止一個。

薛放發令緝拿,誰知馬氏兄弟消息靈通,竟先一步潛逃。

此番薛放親自帶人出城,勢必要將馬氏兄弟捉拿正法。

馬氏兄弟已經走投無路,察覺官兵追來,竟挾持客棧中的百姓,要挾薛放。

當時情形十分危急,馬老二從人群中選了個孩童,就這麽揪扯起來,刀壓著脖子,那孩子嚇得哇哇亂叫,幾次幾乎給刀刃割傷。

薛放跟隋子雲等在外,本可以沖入客棧,但這樣那孩子勢必先被殺死,場面一時僵持起來。

就在那時候,旁邊有人主動站出來,說要跟那孩童換,那人正是從外經商歸來的曹方回。

楊儀聽到這裏極為驚訝:“他?”

隋子雲道:“是,當時我們也很意外,不知他想做什麽,畢竟那馬氏兄弟也未必會容他如此,所以他這樣的舉止是把自己置於危險境地。直到……”

正如隋子雲所說,馬氏兄弟已然是亡命徒,尤其被外間的薛放眾人盯著,就好像是被獅子老虎盯上的鬣狗,他們現在只想要挾薛放退兵,給他們一條生路,如果活不了,那也不妨多殺幾個當墊背的。

曹方回當時從人群中站出來,先表明了身份,又笑說:“我今日經商才回來,曹家跟官府的關系兩位都是知道的,這會兒我比那孩子管用。”

馬氏兄弟對視了眼,他們當然認識曹方回,馬大道:“原來是二爺,我們一時著急沒看到您這尊神,不過,外頭的可是才來的煞神薛不約,他的面冷心狠手毒,恐怕不會賣你們這個面子。”

曹方回道:“這也未必,官爺也是人,兩位不過是求生,我也不想有個什麽閃失,不如讓我跟那些薛旅帥先說幾句話?如果不管用,再說別的不遲。”

這倒也是個法子,馬二便沖過去,一把揪住了曹方回:“曹二爺得罪了,正如您說的,您到底也是酈陽縣有頭臉的,如果姓薛非不放過我們,那我們只好一了百了,您要怪就怪薛十七。”

他押著曹方回來到客棧門口,看向外間。

馬家老大跟著往前兩步,掐著那孩子的脖子:“別叫,再喊先弄死你!”

他自覺曹方回擋在前面,暫時不需要這孩子了,何況孩童不懂事,時而掙紮,萬一真先殺了,惹得外頭薛放不顧一切了……那反而壞事。

那是薛放隋子雲跟曹方回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情形下。

曹方回一露面,便先笑著向著外間拱手作揖:“薛旅帥,早聞聽大名,今日初次相見,失敬失敬!”

薛放當時不曉得這油頭粉面的家夥什麽來頭,還以為是個貪生怕死之輩,便只冷冷哼了聲。

曹方回道:“我是曹家的人,想必薛旅帥知道我們曹家……”

他敏銳地看出薛放的耐心已經不多,便立即改口:“不過,我想旅帥跟馬家兩位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大家何必都劍拔弩張的,不如看我的薄面,旅帥您且高擡貴手,放這二位一條生路?還有這滿客棧的人也都可以安然離開,不然的話,逼得兩位做出什麽不可挽回之事來,對旅帥您也沒有好處啊。”

薛放本來早就要打斷她的話,可看著神情緊張而戒備的馬二,以及他背後的馬老大,薛放便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步子:“你想叫我放他們走?你憑什麽?”

曹方回陪笑,又拱了拱手:“小弟情知旅帥才到酈陽不久,物資難免有個不足之處,小弟情願捐些馬匹、草料之類,資助巡檢司……小弟如此只為雙方度過這一難關,別鬧得不可收拾才好,請旅帥三思。”

馬老二本來死死地拽著他,聽他說的情真意切,不由稍微放松了點兒。

薛放又跺了跺步:“原來你是想公然賄賂。”

曹方回立刻道:“不不不,旅帥千萬莫要誤會,這是小弟傾慕旅帥為人,甘心情願捐贈之物,何況旅帥前途無量,何必非要拘泥於這一刻的長短?如果今日此處有人員損傷,想必您對於巡檢司的長官們也不好交代,小弟確實是為了您的前途著想。”

薛放垂眸仿佛思忖,馬老二見狀,心頭不由一喜,便回頭看向自己的哥哥,想看哥哥是何主意。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薛放已經踱到旁邊隋子雲身側,他出手如電,將隋子雲的腰刀抽出,電光火石間向著前方揮出。

腰刀雪亮,陽光下旋轉著向著馬老二沖去,馬老二剛剛跟馬老大的目光相對,就看到馬老大張開嘴,好像叫了聲什麽。

與此同時他的脖子上一涼,馬老二垂眸,卻見一樣閃著光之物,從他的肩頭削過,勢頭不減,徑直奔向馬老大。

誰也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何時,幾乎只是在一眨眼的瞬間,馬老二已經撒手倒地,馬老大本來向前沖,見勢不妙剛要閃,那把帶著血的刀已經掠到跟前,他倉促地扭頭,刀刃從他臉頰邊上擦過去,帶飛一大片皮肉。

曹方回也幾乎是在馬老大受傷的時候才有所反應,他趕忙閃身後退,先把地上那小孩子抱起來,狼狽地避開到旁邊。

而他還沒站穩腳,本來在外頭的薛放已經踩著馬老二的屍首跟著掠了進來。

後來,隋子雲大力稱讚曹方回當時的臨危不亂,多虧了他引開了馬家兄弟的註意力,才能在不傷及百姓的前提下拿下二賊。

曹方回卻看著薛放苦笑道:“小弟哪裏是什麽臨危不亂,只是因為那孩子……頗有點像是我家弟弟,所以不想他受傷,才勉強跟旅帥……本以為旅帥也是那種愛財而為仕途著想的,必會答應我的條件,誰知我竟也成了旅帥的棋子了,真真是我小看了旅帥。”

薛放當時也在場,聞言道:“你說什麽條件?”

曹方回陪笑道:“就是旅帥所說的賄賂,沒想到旅帥真是難得的清官。”

薛放道:“賊人已經給除掉了,你那就不算賄賂了,該給的別忘了送到巡檢司。”

曹方回背著突然而來的竹杠敲了下,目瞪口呆。

隋子雲在旁雪上加霜地笑著道:“我先多謝二爺對於巡檢司的厚愛。”

後來一來二去,大家都熟悉了,曹方回時不時地果真也送些好馬、鞍轡,草料乃至於酒食之類的往巡檢司。

起初隋子雲還提防著,怕他是有所圖,後來才發現他不過是個熱忱之人,跟其他人不同,他並無任何作奸犯科之事,且就算是曹家的人有個什麽差錯叫他求情,他也從不徇私來找隋子雲跟薛放的麻煩。

有一次隋子雲問他為何不開口,曹方回道:“先前說仰慕旅帥,不過是客套話,但如今……越是相處,越覺十七郎的可貴難得,我……我甚敬愛之。我怕我一旦開了口,彼此連朋友都沒得做了。何必為了些瑣事,白白沒了心儀的友人。”

他竟是個極其清醒的人,所以連薛放也高看他一眼,有時候一些不涉及王法官司的事情,但凡能幫的,不用曹方回開口相求,薛放便叫隋子雲去給他行個方便,一來二去,彼此的關系竟是比手足至親還要親近些。

隋子雲這邊跟楊儀說著,兩人轉到了曹家門口。

正有個人急急地從外回來,猛擡頭看見隋子雲,趕忙過來拱手:“隋隊正怎麽在此。”

隋子雲道:“曹管事為何行色匆匆?”

曹管事小聲道:“自從二爺出了事後,三爺便病倒了,先前服了藥反而更重了些,我方才又去安平堂打聽方子來著。”

隋子雲心頭一動,看向旁邊楊儀:“若說大夫,我身邊的楊先生便是難得的。”

“這……這位先生也是大夫?”曹管事忙看向楊儀。

楊儀略一點頭。

曹家的這位三爺,就是曹方回的親弟弟,今年才只七歲,喚做曹墨。

自從曹方回失蹤之後,曹墨當日便開始發熱,夜間驚哭,又時常昏睡不醒,口角流涎。

起初以為是受了驚嚇,便叫了人來禳解,誰知無效,於是又請大夫。

大夫因他流涎水不止,又常高熱,神志不清,便診斷為傷寒,於是防風通聖散,外加朱砂,天南星等制成的鐵粉丸輔佐治之。

然而毫無起色。

曹管事陪同,隋子雲跟楊儀進了曹府。

來至曹三爺房中,正丫鬟捧了空了的茶杯退下,見管事問起便道:“先前小公子醒了,一直說口渴,喝了三碗水才罷。”

楊儀聞言,上前給小公子診了脈:“這非傷寒,乃是脾虛所致。先前的藥不可再服。”

曹管事睜大雙眼,隋子雲點頭:“那要用何藥?”

楊儀道:“去要七味白術散,嗯……去掉木香不要。”

曹管事將信將疑,趕忙叫人前去抓藥。

隋子雲拉著他,低語了幾句,曹管事臉色凝重點頭。隋子雲便走到楊儀身後:“先生可想跟我去看看小曹出事的房間麽?”

曹方回的院子,就在曹三爺的院子旁邊。

事情發生後,一直上著鎖,曹管事叫小廝去把開鎖的叫來,自己擦擦額頭的汗,小聲道:“其實府內的人都在議論,懷疑我們三爺是被鬼纏身了,畢竟……那女子是被二爺所害,如今二爺逃了,冤魂不散的自然來侵擾小孩子。”

隋子雲道:“誰說那女子是被曹二爺所害?”

“這……不是已經下了海捕文告,要捉拿我們二爺的麽?”

隋子雲冷著臉道:“那也是請他回來配合查問。只是有疑點,卻未落實。倘若還有人這麽說,你只叫他去巡檢司回話,問他是不是真的看見了曹方回殺人!”

曹管事見他不高興了,一時呆住,正好拿鑰匙的仆人趕到,曹管事便呵斥:“王四!你跑到哪裏去了,讓隋隊正等了這半天!”

那仆人臉上帶汗:“後院嬤嬤叫我去提了一桶水。”回身開鎖,手卻抖得很。

楊儀看他手背上不知被什麽劃出好幾道淡紅的刮痕。

“沒用的東西。”曹管事把鑰匙奪過來,自己開了鎖:“隋隊正請。”

他陪笑說著,卻並不入內,而是左顧右盼四處打量。

楊儀見隋子雲的臉色有點難看,便問:“管事是在找什麽?”

“是、是貓,”曹管事心有餘悸,他縮著脖子道:“楊先生不知道……那天晚上……簡直比鬼還可怕!那些貓……事發之後,府裏叫把那些貓捉了打死,可是那些貓吃過人肉的,兇得很,怎能捉的住?早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我真怕……”

隋子雲見他怕的這樣:“我們自己進去看看就是了,管事不必入內。”

曹管事如蒙大赦,答應了聲,果真定定地站在門口不動了,那仆人王四拿回鑰匙,也跟著站在旁邊等候。

隋子雲跟楊儀進了院中,這小院頗為寡淡,並沒有什麽花花草草,只有一棵芭蕉跟假山石立在墻邊上。

楊儀心裏升起一種似曾相識之感,一邊往內走一邊問隋子雲:“案發那日,可有人看見曹方回逃走?比如這院子裏的丫鬟?”

隋子雲搖頭:“小曹有點怪癖,他不喜有人打擾,所以這院子只有一個貼身丫鬟葒兒可以隨意進出他的房間。”

楊儀眉頭微皺,上了臺階。

門扇上貼著衙門的封條,隋子雲揭了下來,將門推開。

楊儀剛要邁步,突然捂住口鼻。

隋子雲道:“我忘了提醒你,這裏的氣味很不好聞。”

這已經不是好不好聞,而是極為難聞,楊儀想了想,仿佛跟魏家村那地窟裏的氣息不相上下,都可以把人熏斃。

她咳嗽了聲,邁步向內。

曹方回的房間,善乏可陳。

明明是有頭有臉的曹家二爺,這房間內卻並沒有什麽值錢的物件擺設,所有東西都透出古舊之氣,只有一張頗大的穿衣鏡子顯得格外顯眼。

地上鋪著的是青磚,楊儀看見有一處血漬斑斑,自然就是案發之時那女屍躺過的地方。

“那屍首……府裏的人可認過了?”楊儀一邊看一邊問。

隋子雲在楊儀身後,這房間他來過好幾次,不用再多看:“不大好認。”

畢竟那屍首的駭人程度非同一般,府內的丫鬟女眷們,尖叫哭鬧還來不及,橫豎沒有一個敢正眼看的,而府內的那些男人們,卻自然更是認不出什麽來。

偏這時侯丫鬟葒兒不見了,加上曹方回的房間只有葒兒可隨意出入,所以才認定是葒兒。

楊儀問:“隋隊正應該是細看過的?”

隋子雲沒有否認:“可惜……我看也沒有用。”

楊儀沒問他為何說沒用,而只是說道:“薛旅帥說他相信曹公子,我看,隋隊正對他的信任也不相上下。”所以方才曹管事說曹方回殺人的時候,他才明顯的失了態。

隋子雲察覺,倉促一笑:“畢竟當時大家都好的很。”

楊儀蹲下身子,望著磚縫間的一點黏膩之物:“這是……”

隋子雲看過去,臉上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據仵作說,當時十分狼藉,什麽碎肉之類的……被貓兒撕扯各處都是,這裏想必是沒清理幹凈。”

楊儀想到自己夢中所見,慢慢站起來:“我想親自看看那屍首。”

隋子雲的反應,有點驚訝,但同時又有點欣慰似的,就仿佛原本就想讓楊儀去看卻又怕她不看、而如今她卻主動提了出來。

那屍首並沒有離開曹府,被安置在一處偏僻的院落。

隋子雲跟楊儀出曹方回院子的時候,門口處曹管事正在對兩人回話,那兩個都是男子,前方一人身材高大,四十開外,身後一人乃是二十左右身材瘦削的青年,面容還算俊俏,只一臉愁容。

隋子雲道:“前面的是曹家長房大爺,後面那是二公子,對了,我沒告訴你曹方回是二房的吧?”

楊儀搖頭。隋子雲道:“待會兒再說。”

兩人出門,跟曹家大爺二爺寒暄了會兒,曹大爺道:“我剛聽說薛旅帥回來了?”

隋子雲道:“今日才回。”

曹大爺道:“這下我們這案子可以水落石出了,不管如何,請旅帥盡快查明,也早點兒把我們家裏那晦氣東西拿去燒了吧。”他指的當然是在偏院的那女屍。

隋子雲淡淡道:“曹爺莫急,該有的終會有。”

兩人說話之時,那曹二公子卻頻頻地看向楊儀:“這位是?”

隋子雲道:“這是楊先生,是我們旅帥的……客人。”

楊儀不是很喜歡曹二公子那種閃爍的眼神,便只微微頷首。

隋子雲又說了要去看屍首的事,曹大爺有點意外,卻也沒說什麽,只大聲道:“王四!帶隋隊正前去。”又對隋子雲道:“隋隊正見諒。我是實在見不得那玩意兒的,再多看幾眼,我也要見鬼了。”

往後院去的時候,隋子雲對楊儀道:“原本小曹跟他弟弟不是在這兒長大的,他們人在外地,是來投奔曹家長房,後來小曹做買賣極出色,才在這曹家裏有了立足之地。”

“怪不得這兩位爺對於曹方回的下落仿佛不甚關心……那二房這裏,只有曹方回跟他的弟弟曹墨?”

“是啊,雖說他買賣做的不錯,也攢了些家產,可始終不如長房鼎盛。”

“曹家長房這兩位,都成親了?”

隋子雲道:“是,曹大爺一兒一女,曹二公子去年才成親的,少奶奶據說也有了身孕。”

楊儀琢磨著曹二公子那眼神,心裏疙疙瘩瘩地,這時前方的王四放慢腳步:“就在前頭了。”

隋子雲因為跟曹方回有交際,自然也認得王四,便隨口問道:“王四,你是跟在你們主子身邊的,你對葒兒自然不陌生,也見過那女屍,又是你幫著搬運到這裏來的,你可認得到底是不是葒兒?”

王四的臉色一變:“是、是吧……他們都說是,小人……也沒太敢看,多半就是了。”他的語氣從遲疑,到逐漸確信似的。

隋子雲就也沒再問。

王四拿出一串鑰匙,匆匆找出一枚,剛要開鎖又發現不對,趕忙換了另一個,嘴裏道:“他們都不敢來看,官爺們又說不許叫人隨便來看,所以才都上了鎖。”

楊儀看到這條過道好似不大有人來,地上的石磚有好幾處都碎了,墻邊跟石縫中中長出許多野草。

除了這邊一個院子外,前方還有一處院落,門前也有些亂草叢生,顯然也是個荒廢之所。

門打開,王四松了口氣,把鑰匙小心收起。

隋子雲先邁步向內。

楊儀在後,卻見這院子果真荒蕪的很,地上的草都有小腿高,只有中間的石甬道還好些。

前方的門扇窗扇,窗欞紙破了無數,被風一吹,嘩啦啦的平添恐怖氣氛。

隋子雲先走到門口,把門推開散散氣味。

屋內的地上,放著一扇長門板,如今板子上蓋著很長的白布,可是靠近頭臉的地方,白布上血漬斑斑,顯然是底下的血殷了出來,可見傷之慘烈。

隋子雲望著那被白布遮住的屍首,想說點什麽,卻只低頭。

楊儀屏住呼吸。

她想到夢中所見,其實也有點恐懼,擔心自己到底能不能親眼面對這幅場景。

大概是察覺她的猶豫,隋子雲道:“先生……還是不要看臉了吧,反正也、看不出什麽來。”

他是親眼見過這屍體頭臉的駭人程度的,連他這種見過殘肢斷骸的人都受不了,萬一把楊儀也唬出個好歹來……誰給薛放治眼睛。

還是謹慎些好。

楊儀暗暗地攏了攏手,終於聽從隋子雲的話,只把蓋著屍首的白布下擺掀開了些。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只僵硬發青的手。

楊儀只看了一眼,眼睛便睜大了,她緩緩蹲下身子,毫不避諱地將那只手握住。

隋子雲吃驚地望著她的動作。

楊儀翻來覆去地把這只手看了會兒,猛然起身,一把將蓋著屍首的白布全部掀開!

作者有話說:

這案子有個極大的反轉~

這是二更君,看看晚上能否再加一章,太晚了大家就早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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