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隊伍第一時間趕到, 其他幾區早早展開結界，幾乎沒有出現傷亡，第七區作為唯一被攻陷的區域, 受傷的人數高達上百。

傷者被送往醫院, 受到驚嚇的人群有專人護送回家，至於網上的輿論, 無論是官方還是玄門都心知肚明, 這次的事無論他們怎麽做, 都不可能隱瞞過去。

姜蕪沒有參與救援，而是帶著褚家人的魂魄回到褚家，幫他們歸了體。

只是褚家人的魂魄離體太久, 又受到多次重創，能不能醒過來都還是未知數。

眼前的事情忙活完, 姜蕪才接到靜喑逃跑的消息。

事出緊急, 玄門只來得及擬定一個非常潦草的計劃，由姜蕪進入中心區域收拾那些作亂的孤魂野鬼, 其餘趕來增援的修者留在順城外圍展開結界，自外向內包圍，目標是連只鳥也不放出去。

然而結界剛展開，就有一只鬼修逃了出來, 那鬼修道行了得, 又一心逃跑, 一溜煙就沒了蹤影。

除去逃跑的靜喑, 也有幾只機敏的小鬼察覺到不對勁，不過他們都在逃跑的過程中被辦事處的人抓到, 通過他們的口，玄門得以弄清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起因就是褚家的禦鬼心存怨恨, 策劃了反撲計劃，暗地招兵買馬，召集孤魂野鬼妄圖報覆人類。

他們想建立出最強大的鬼帝國，所有投奔他們的都是同伴。

整件事靜喑在裏面扮演何種角色，被抓到的小鬼並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領導隊伍裏還有一個年邁的鬼修存在。

不過辦事處從褚蔚那裏倒是得到了新的線索。

根據他的親身經歷，推測出最合理的結論。

禦鬼反撲的方法是靜喑所提供。

禦鬼師和禦鬼之間存有契約，禦鬼能掙脫契約的概率極低，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支援，是不可能達成集體反撲，甚至反客為主的情況。

靜喑為什麽要這麽做？

沒人知道知道這個答案。

從因果層面出發，她也只不過是知道怎麽掙脫契約而已。

事實上，始至終她都沒加入萬鬼的圍城行動，只是在遠處充當看客。

解決完順城的事情，姜蕪沒有停留，連夜趕回祁城。

文清榕和譚敘知本就跟在她身邊行動，褚蔚在醫院接到消息後，不顧眾人反對，毅然決然跟著走了。

所有人心裏都清楚，此次事件，褚家不僅是受害者，更是造成這一切的源頭。

前往祁城的路上，褚蔚在後座縮成團，從始至終一言不發，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灰敗。

車上幾人都能感覺到，這次的事情給褚蔚帶來了很致命的打擊，文清榕幾次欲言又止，頻頻回頭，安慰的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當文清榕再次回過頭時，褚蔚忽然開口：“這件事我們褚家推脫不了關系，事到如今，我能做的只有竭盡全力幫忙。”

曾經的他無比厭惡褚家代代相傳的禦鬼方式，偏偏那又是老祖宗留下的保命手段，他沒有資格評論對錯，只能選擇逃避現實。

他心裏很清楚，如果不是有家族作為後盾，他又怎麽可能以那麽瀟灑的方式遠離心中厭惡的世界。

他既享受過褚家帶來的便利，自然也該在褚家最艱難的時候挺身而出。

幫忙抓住一切的始作俑者靜喑，就是他當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現在想來，打從最開始，靜喑的糾纏就是蓄意為之，只為順理成章進入褚家。

褚蔚懊惱錘頭：“如果當初我堅定一點，把她趕走就好了。”

明明質疑過無數次，卻仍被她那張無害的臉迷惑，主動跳進陷阱。

文清榕沒有任何偏袒，擺事實說話：“她如果早就在算計褚家，就算你把她趕走，她也會以其他方式接近你的家人，只不過那個人正好是你而已。”

靜喑身上的因果連現今的玄門第一都看不出來，落入她的陷阱是遲早的事。

“正好”充滿了偶然和未知性，很多事情都是人為無法控制的。

褚蔚走進死胡同：“當初她被那個護山陣法吸進去的時候沒救她就好了！”

文清榕聲音降下：“真要算起來，當初還是我主張救的她。”

姜蕪默默看向窗外。

最後一把是她伸的手。

“要不是遇到我，你們也不會去那個村子。”譚敘知說，“也就不會遇到她了。”

車內陷入沈默，非要追根溯源，所有人好像都有責任。

褚蔚吸了吸鼻子，他知道，這事歸根結底還是他們褚家自己有問題，怪不到任何人頭上。

只是他自己想不開，過不去那道坎。

回到祁城 ，姜蕪讓他們三個隨便找間房休息，匆匆回到臥室。

秦帆聽從姜蕪的安排，沒有收拾臥室，乍一看還以為進過小偷，漢白玉青石香爐包裹在黃綢內，放置於空曠的地面。

姜蕪沒去管臥室，撿起香爐打開黃綢，轉著圈仔細觀察。

香爐表面沒有任何破損，爐壁內側隱隱泛著流光，隱約往東邊方向傾斜。

這個香爐前後經過四代人，在此之前從未產生過異動，就是姜蕪的師父也無從得知異動過後，香爐會出現怎樣的情況。

姜蕪若有所思地垂下眸，莫非流光指向的就是譚平業所在地？

天光微微亮起，僅休息了三個小時的姜蕪收拾妥當，時間拖的越久，譚平業能積攢到的力量就越多，收拾起來也就越困難。

姜蕪將漢白玉青石香爐放進雙肩包，拎在手裏往外走，剛出臥室，淡淡金光闖入眼簾。

是被文鰩魚附身的譚敘知。

他開門見山道：“我想帶點補藥給龍兄。”

姜蕪聽明白他意思：“你要去柏海？”

文鰩魚點頭：“是，只是我不知道柏海在哪，你讓那兩個小孩到離山上接我，然後送我過去。”

姜蕪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文清榕和褚蔚帶你過去？”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應該選擇譚敘知才對。

“別看我這樣，好歹也是個神明。”文鰩魚雙手背於身後，高深莫測道，“我有預感，他應該跟在你身邊。”

言外之意，他急於以真身前往柏海，也是出自神明的預感。

姜蕪不假思索：“好，我讓他們去找你。”

“我會在離山腳下等他們。”譚敘知身上的金光慢慢變暗，“讓他們提前規劃好最快前往柏海的路線。”

文鰩魚匆匆離去。

姜蕪立即去通知文清榕和褚蔚，讓他們前往離山，將文鰩魚帶往柏海。

所有事情安排妥當，姜蕪帶著譚敘知往東尋找譚平業已經是兩個小時後的事情了。

臨近傍晚，靳老打來電話，穹山上出現異動，要求她立即前往支援。

上面懷疑異動來源於被封印在地宮裏游屍。

姜蕪猛然生出不好的預感，作為封印的施加者，她可以肯定，困住游屍的封印不存在任何問題。

如果不是游屍，那穹山上又為什麽會出現異動。

姜蕪喊出久淵，沈聲問道：“穹山下面，有沒有其他東西？”

久淵凝眉：“下面有一段很短的龍脈，只要有神明居住的地方，地底下都有龍脈，不過是長短問題。”

萬物依龍脈而生，滋生意識，靈氣圈得以循環，周而覆始。

“龍脈周邊有穹山的生靈凝聚出的保護陣，它們會拼死守護龍脈。”

姜蕪呼吸一滯：“最快阻止龍脈被動的方法是什麽？”

久淵言簡意賅：“找到我的身體，與元魂合一後，神格歸位，鎮守八方，除非我死，否則就動不了。”

姜蕪蹙眉：“現在連一點線索都沒有，上哪去找你的身體，總不能自己冒出來吧。”

今天的行程本就一路向東，接到電話時他們離穹山不過一小時左右的車程，還未趕到山腳，姜蕪再次接到靳老的電話，得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仙師家將狐貍的身體送到了穹山腳下。

兩邊幾乎前後腳到達，仙師家的人從車上搬出一個半米長的銅匣，匣身貼滿符箓。

大概是覺得仙師家已立下奇功，蘇仙姑眉開眼笑解釋了銅匣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大概是五十年前的事情，那會兒蘇仙姑還沒嫁進仙師家。

仙師家因入贅的女婿闖下大禍，受到牽連，為重振師門，當時的老當家帶著弟子四處尋找能夠降身的神明，途徑穹山時，被異動引上山。

上山後，師徒兩發現有幾個人在施展極為陰毒的陣法，並成功將穹山的山神一分為三。

二人見狀不妙，果斷出面阻止。

那些人剛布完邪陣，靈力近乎損耗殆盡，自知難以抵擋，也不戀戰，帶上東西分作幾路四散奔逃。

山神的身體被裝進銅匣，山路崎嶇，盡管有兩個人扛著，還是被仙師家的人追到。

一番糾纏後，銅匣被老當家截下，並交由弟子帶回家中。

老當家則繼續去追帶走山神元魂的人。

蘇仙姑做出傷感模樣：“銅匣被送到仙師家不到一年，父親就過世了。”

她的訴說聲情並茂，把仙師家描繪得正義凜然，靳老心知她潤色不少，但事實應該也差不到哪去，他皺眉道：“這件事你們並沒有往上報。”

蘇仙姑故作嘆氣：“事情發生時我還沒嫁進仙師家，知道的也沒有那麽具體。我聽說銅匣被送到家後一個多月，父親才回來，他當時是想把元魂找到，再把事情向上匯報的，就連仙師家都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件事。

誰能想到沒過多久他老人家就去世了。

我也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才發現的，這些年一直在調查銅匣裏是什麽，剛開始我們還以為是仙師家的傳家寶呢。”

她把事情全推脫到已過世的前任當家身上，仙師家只是不知道銅匣裏是什麽，就能撇得幹幹凈凈。

姜蕪和靳老對視一眼，事情只怕沒有蘇仙姑說的那麽幹凈。

仙師家的那位老當家阻止了島國人不假，但隱瞞不報必然藏著其他心思。

搶回山神的元魂就能成為神明的救命恩人，這樣他們便可以借助神明的力量重振榮光。

然而元魂一直沒被追回來，老當家過世後，山神的身體變成燙手山芋，仙師家怕解釋不清，引來新的誤會，索性就藏起來，只要沒人發現，事情就等於沒發生過。

姜蕪質問：“你們怎麽知道我們在找穹山山神的身體？”

蘇仙姑茫然：“不是你們讓辦事處通知玄門上下幫忙尋找嗎？”

得到消息，蘇仙姑就知道仙師家立功的機會到了，於是著急忙慌把銅匣送過來。

姜蕪去看靳老。

靳老搖頭：“我們是有這個打算，但還沒來得及發布。”

換而言之，讓辦事處通知玄門各派幫忙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意識到事情和想象中有出入，蘇仙姑臉色大變，語調驟然拔高：“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們接到了電話。”

蘇仙姑如果說的都是真話，那就是有人知道穹山山神的身體在仙師家手裏，所以“好心”打電話通知他們前來立功。

忽然意識到什麽，姜蕪扭頭看向穹山，即便只是站在山腳，也能探知到整座山的勃勃生機。

她好像明白山上的異動是怎麽回事了。

“你們把銅匣送上來，我先去會會那位好心人。”

話音落下，姜蕪已消失在山腳。

將神行術施展到極限，不過十幾秒，姜蕪便出現在穹山腹地位置。

距離臥虎地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就是久淵的狐貍窩。

穿著旗袍的女人坐在山頂，愜意地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她看到姜蕪，也不驚訝，就像是遇見了老熟人，自顧自說了起來：“在我死後的幾十年裏，我走過很多地方，對我而言，穹山還真是塊風水寶地。”

正如她當初所說，祖國的大好河山她全走了個遍。

“龍脈就在這個下方吧，不過想把它拿走也沒那麽容易。”靜喑為難道，“僅憑我，單是想接近龍脈都很困難吧。”

先前的異動，就是她試圖破壞生靈之力凝結出保護陣而產生的。

她嘗試過很多次，都無法攻入地下。

話音剛落，她的身後浮現出一道黑影，連在她的後背，仿若背後靈。

黑影只是走了個過場，現形後迅速鉆回靜喑的身體，黑色的霧氣從她的皮膚中滲出，原本慈祥的面容浮現兇戾。

再次響起的聲音沙啞粗糲：“交給我，我可以把龍脈吸幹。”

黑霧從他的身體噴湧而出，於上空凝成巨大身形，青面獠牙，赤口白舌，後背頂著如同小山般的肉球。

邪神顯形，威壓如滔天巨浪傾覆而下。

“真是位醜陋的邪神。”姜蕪面不改色，“借助他的力量，得到龍脈不過是時間問題。”

已有邪神護體，若再吸收一條龍脈，只怕真的要天下無敵了。

他們似乎並不打算和姜蕪過多糾纏，邪神法相幻化出長滿倒刺，形如狼牙棒的武器，於高處猛擊而下。

這一棒下去，整座山都得被砸穿，姜蕪避無可避，運起全身靈力，翻手展開結界，硬接下了這一擊。

力量與力量對碰，只剩下“轟隆”巨響，對沖氣浪噴湧，震得周圍的花草樹木齊齊後仰。

邪神不退，姜蕪也無法收手，彼此都想用蠻力將對方壓倒，僵持不下。

“哈哈哈哈——”頂著靜喑臉的男人忽然狂笑不止。

邪神身後傳來撕裂的聲音，他後背的肉球霍然裂開條口子，從裏面伸出了第三只手。

緊接著是第四只。

兩只手抓住口子邊沿，向外撕開，這次鉆出來的是頂著犄角，臉部線條略偏柔和的腦袋。

邪神的後背，又爬出了一位邪神！

看到這一幕，姜蕪瞳孔震顫。

官方給的資料裏，可沒說過譚平業還有位雙生同胎的手足！

匆匆趕到的玄門眾人看到漂浮於半空中的兩位邪神，滿身大汗瞬間凍成寒冰，冷得他們牙關打顫。

“其實，當年他吸走了我身上全部的力量，方才能夠請出邪神。”靜喑的聲音傳出，“所以我看起來才這麽蒼老。”

她死的那年，譚平業隱姓埋名在仙師家當上門女婿，還未引起玄門的註意。

正因為靜喑和譚平業是一母同胎的雙生子，靈魂才能夠完全契合，相互共生。

第二位邪神幻化出狼牙棒，高高舉起，停在半空。

譚平業激動的聲音顫動：“好了，選擇吧，是讓穹山山神歸位，保住龍脈。還是為了留住身上的生靈之力，眼睜睜看我砸穿龍脈！”

靜喑聲音輕緩：“褚燦可是天璣的狂熱粉絲，每天都要纏著褚蔚說穹山的地宮。可以控制生靈之力的人類，答案顯而易見。”

他們一動一靜，以各自的方式夾擊姜蕪的神經。

山神歸位，龍脈得以保全，姜蕪從穹山上得到的生靈之力也將歸還於它真正的主人。

失去生靈之力，鎮壓在地宮封印上的力量將會縮減大半，只需要幾秒，地底下那位就會沖上地面。

如若姜蕪不願意放棄生靈之力，邪神就會得到龍脈，力量得以暴增，這也將會是最壞的結果。

無論她做何種選擇，似乎都繞進死局。

穹山是譚平業設計好的覆仇舞臺，比起勝利，他更享受將玄門第一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暢爽滋味。

沒想到事情變得這麽麻煩，姜蕪嘆了口氣：“怎麽看都應該是龍脈比較重要吧。”

話音落下，一道白光從她身上竄出，鉆進了被玄門中人捧著的銅匣內。

姜蕪抿嘴輕笑。

狐貍還真是信任她，竟沒有絲毫猶豫。

清楚感知到身上的一部分力量正在緩緩消失，姜蕪眼皮緩緩擡起，上挑的眼尾中劃過一抹鋒利：“你該不會以為，失去了生靈之力，我就沒有反手的能力了吧？”

姜蕪將支持結界的右手收回，五指收攏握拳，對著邪神法相擊出。

原本和姜蕪勢均力敵的邪神遭到重創，整條胳膊如同瓷片般碎裂，龐大的身體在氣流的沖撞下緩緩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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