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社的領導者不按常理出牌, 明知道被追捕卻不想著躲避，反而堂而皇之用直播的方式露面，反向對追捕他們的人進行公開處刑。

氣焰猖狂至極。

只是掃過地上風水門弟子的功夫, 身後的雕花木門猛然關閉, 姜蕪連頭都來不及回，四周便被金色光柱包圍。

強壓傾洩, 禁錮了身體的行動能力, 姜蕪嘗試直起身體, 四肢忽然被金色鎖鏈捆住，拉扯成大字型，無法動彈。

金色鎖鏈來自承重圓柱上盤旋纏繞的金龍, 圓柱頭尾皆有龍嘴，泛著琥珀色金芒的龍眼宛如神龍睜目, 栩栩如生。

姜蕪扯動雙手, 卻無法掙脫：“這是四方鎖龍陣？”

“你還挺有見識的。”馬鐘甲張開雙手，得意洋洋炫耀起來, “這裏是風水門，連地縫裏都設有陣法，進來了再想出去，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風水門玩的就是八卦九宮和五行陰陽, 此地又是自家門派的大本營, 少不了要安裝些護宅的陣法, 要是有不知深淺的人貿貿然闖進, 還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姜蕪索性放棄掙紮：“這麽看來你對風水門還挺熟悉，所以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是七星社的首領。”馬鐘甲看了眼時間, 不想再和姜蕪多費唇舌，他有恃無恐地走到鏡頭前拍拍手。

沒過多久, 兩名手下把海燕南連人帶椅子給擡了出來，並排和海掌門放在一起。

海燕南並不像海掌門那樣身體無法動彈，他看到鏡頭，本能反應是歪過頭閃躲，餘光瞥見身旁身體僵硬的老人，止不住顫栗起來。

“現在人都齊了，我們開始計時吧，十分鐘一個。”馬鐘甲故作為難，目光在周圍掃了一圈，挑選出了個中年男人，粗魯拖到鏡頭前。

“顧濤，也算是風水門裏能說話的老人了。”

顧濤緊咬牙關，強撐著口氣怒目而視。

“你這個眼神就像是在問我和你們風水門究竟有什麽仇怨。”馬鐘甲扯住顧濤的頭發往後拽，使其被迫仰起頭。

“你們這些大門大派做了那麽多好事，應該不會記得我們小小的邊城馬家了吧？”

角落裏有個風水門的弟子虛弱發出聲：“邊城馬家，不會是八年前那個用幼兒煉邪術的馬家吧？”

“沒錯，就是那個無惡不作的馬家。”馬鐘甲意外還有人記得那麽遙遠的事情，激動笑出了聲，“當時就是你們風水門出的手，你們可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可惜，我當時不在家，聽到玄門出手的消息我就跑了。從那以後我就像過街老鼠東躲西藏，日子過的很慘。雖然你們是在做好事，但我還是忍不住要怨恨你們，思來想去，我做了個大膽的決定，那就是報覆你們！”

坐在凳子上的海燕南難以置信地擡起頭，臉色瞬間蒼白如紙，他的眼神覆雜而又絕望，遂即痛苦地抱著頭。

馬鐘甲註意到他的反應，興奮地咧開嘴，松開手裏的顧濤，轉而對鏡頭說道：“為了報仇，我其實做了兩手準備。

知道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風水門，並把門裏所有人都毒倒嗎？因為自從玄門開始調查七星社，我就一直住在風水門裏。還是我們年輕有為的海燕南海大師親自帶我進來，他生怕我會誤入陣法，還讓人每天帶著我，一個地方一個地方走過一遍。”

海燕南掙紮著想從凳子上起來，卻被兩個人按在椅子上。

他無助吼叫：“別說了，別說了！”

見他情緒失控，馬鐘甲終於體會到覆仇帶來的快樂，只是效果還遠遠不夠，於是繼續拱火：“其實海大師也是我們七星社的成員，還是最早加入的核心元老。”

海燕南崩潰大喊：“我不是！”

“怎麽不是呢？”馬鐘甲轉身繞到海掌門身邊，“海掌門，您老德高望重，可惜這孫子沒教好啊，作為年輕一輩的翹楚，你知道他那些好名聲是怎麽來的嗎？”

海燕南掙紮著要起，卻被死死按住。

他雙頰漲紅，不斷大喊，想讓馬鐘甲閉嘴。

“我們最初成立七星社，就是為了讓海大師揚名，他的好些功績，都是利用我們自己人得到的。”

【他的話什麽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七星社故意弄出亂子，海燕南以風水門的身份去處理，然後名利雙收？】

【所以七星社是風水門起的頭，那玄門讓風水門去調查，豈不是賊喊捉賊？】

【七星社這個組織什麽人都可以加入，多數都是自稱是七星社的人，然後為所欲為。他們和真正的七星社沒什麽關系，就是被利用出頭的炮灰】

【所以他們現在就是撕破臉，狗咬狗了唄】

【風水門好歹也是玄門中數一數二的大門派，結果掌門的親孫子卻是犯罪組織的領頭者，誰知道海掌門私底下是怎麽樣的啊】

“不是，這事和我爺爺沒有關系，都是我急功近利，是我一個人幹的，風水門的人什麽都不知道！”海燕南扭動身體，絕望哭喊，“我只是想盡快出名，只是想早些獨當一面，我七星社後面幹的那些事真的和我沒關系！”

對上不遠處顧濤失望的眼神，海燕南止不住顫抖，肩膀垮下，聲音也變得無力：“你們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真的和我爺爺沒關系，都是我自己幹的，全都是我自己幹的——”

“好一招殺人誅心。”清透的聲音響起，“你不僅要報仇，還要毀了風水門上百年的聲譽。”

姜蕪眸光冷凝，與馬鐘甲視線相匯。

風水門掌門的親孫子是七星社的創始人，單這一條，就足夠讓風水門身敗名裂。

若風水門僅僅是被害，大眾反而會同情悲憫，對罪魁禍首窮追猛打。

他在動手前揭穿與海燕南同流合汙的事實，將風水門拉入泥潭，激起大眾仇恨心裏，甚至會覺得他們死有餘辜。

風水門出事，玄門臉色無光，七星社也可以借此揚名。

以最狠毒的手段覆仇，這就是他直播的目的。

不僅要風水門亡，還要他遺臭萬年。

馬鐘甲正在興頭上，沒工夫搭理計劃外的姜蕪，擡起手看了眼時間：“差不多十分鐘了，我得按照約定先殺一個風水門的人，然後我們再繼續剛剛的話題。”

環視一圈，馬鐘甲的目光忽然落在海掌門身上，眸光驟然發亮：“海掌門要是倒了，風水門就徹底完了。”

他擡起手，邊上立即遞上一把刀，沒有絲毫猶豫，握緊刀柄就沖了上去。

為了讓鏡頭拍到海掌門慘死的模樣，他故意把角度調整為由上往下刺。

利刃刺入身體只是一瞬，月牙白的長衫瞬間暈出大片血跡。

馬鐘甲拔出刀，後退兩步，饒有興致地盯著最後關頭撲到海掌門身上，替他擋下一刀的海燕南。

刀身紮進海燕南的右肩胛骨，拔出後血水咕嚕嚕往外冒，他緊咬牙關，一句疼都沒喊。

他用身體護在海掌門身前，眼淚水不停往下掉，他不敢出聲，害怕張開嘴就收不回去。

被罩在陰影下的海掌門嘴唇蠕動幾下，忽然吐出一口黑血，擡手托住孫子的胸膛，從椅子上起身後將他放下，翻手按住傷口，運用陣法壓制住出血量。

“厲害厲害，中了毒都還能動。”馬鐘甲假惺惺拍了兩下手，嘴上還奉承著，“十幾歲的時候，我就聽說過海掌門的豐功偉績。比如只身修覆龍脈拯救了數十萬人，聽說你就是在那時受了重傷導致身體加速老化，你不止是對玄門，甚至對於整個夏國來說，都是英雄級別的人物。”

“我有些好奇，你一生的榮耀，都葬送在孫子身上，現在的你有什麽感想？”

海掌門眸光沈靜，他的胡須被黑血染上顏色，衣領被弄臟，即便如此，也不見絲毫狼狽。

“榮耀？從著了你小子道的那一刻起，我這把老臉就算是丟盡了。”

單聽聲音，就知道老頭氣虛的很，馬鐘甲放下戒心，擡手看了眼手表。

馬上又到十分鐘了。

握著刀柄的手一轉，上下打量海掌門，思考著該從哪下手才不會被人妨礙。

“直播一直開著，海掌門就是想要護短也來不及了。”

海掌門不躲不閃：“你們剛剛的話我都聽到了，我現在也問你一句，你就是七星社的首領？你還自稱是天璣？”

馬鐘甲肯定道：“沒錯，就是我，不是玄門第一，怎麽能抓住你這個玄門第二。”

“第二”兩個字咬得格外意味深長。

海掌門忽然閉上眼，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數秒後，他轉過頭，看向大門方向。

神色如常地說出了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上次見你，你還是個孩子。”

姜蕪不卑不亢：“海掌門好久不見，您老看起來並沒有什麽變化。”

海掌門輕咳一聲，唇角抖動，深深吸了口氣說道：“找到七星社的首領，玄門交給風水門的任務也算圓滿完成。大概是好事做多了，運氣也好，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今天來了。”

他們之間的對話越聽越不對勁，莫名覺得不安的馬鐘甲厲聲打斷：“你們兩個在那廢什麽話！又過了十分鐘，剛剛那個沒殺成，這次一次性殺兩個。”

他緊握刀柄，大步走向離得最近的顧濤，內心的不安已經讓他慌亂起來，眼看就要接近目標，面前卻閃現出另一個人。

明明人就在眼前，馬鐘甲的下意識反應卻是扭頭查看。

金色的光芒如同破碎的鏡面在半空飛濺，破陣的光芒還未消散，困在陣中的人卻已到數米之外。

姜蕪微微運轉靈力，擡起就是一腳。

馬鐘甲飛出數米，如同青蛙般雙腿微曲向後，撲通跪在地上，出於慣力，前身向下，手肘磕在地上，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跪趴在海掌門面前。

在沒有弄清犯人的意圖前，姜蕪選擇了按兵不動，海燕南受傷，也算是自作自受，換作其他人，她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姜蕪還挺滿意馬鐘甲現在的姿勢，她的唇邊勾起一抹笑意：“他既然承認了自己是七星社的首領，自然是要帶回去審審的，要是真的，海掌門的任務便算是完成了。”

馬鐘甲強忍劇痛，撐起身體，額頭青筋暴起。

然而卻沒有人在意他此刻的狼狽模樣。

海掌門轉向姜蕪：“多謝。”

姜蕪冷下臉，聲音清清冷冷：“我人都站在這了，要是還讓風水門的人缺胳膊少腿，豈不是對不起我頭上玄門第一的名號。”

彈幕一片靜默。

數秒後出現評論。

【？？？】

【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哪位道友能給我用文字表述她剛剛說了什麽？】

【是真是假你倒是說句話啊@管理員一號】

【問完了嗎，有答案了嗎@管理員二號】

【管理員都沒出聲……】

【從身形來看確實有點像官方給出的背影圖】

【那我以後是不是該叫她天璣霸霸？】

【等什麽以後啊，現在就叫啊！】

【啊啊！！後面！！霸霸後面有綠僵啊！！】

綠僵，渾身長滿綠毛，行動速度遠超黑僵。

細長泛綠的指甲從後方偷襲，姜蕪頭也沒回，手指一拉，向外一扯，綠僵的手臂被迫挪位。

它試圖掙紮，身體卻不受控制。

餘光瞥見幾個以跳躍方式前進的綠僵，姜蕪不緊不慢，雙指並起，往外揮出。

身後的綠僵宛如上了弦般飛出，墜地時又如同保齡球，滾落下去，掀翻一片。

姜蕪手上動作不停，周身飛舞的靈線數量不斷在增加，快到只剩下殘影。

綠僵數量在十餘只，皆從兩旁小門湧入，姜蕪游刃有餘，應付自如：“這麽多僵屍，你們究竟是怎麽弄進來的？”

風水門不是天靈山，想往城市裏運進這麽多綠僵可不是容易的事。

馬鐘甲癱坐在地上，呆滯地望著輕盈飛舞，仿佛擁有生命的靈線。

對付僵屍，割腦袋最快，十幾只綠僵在姜蕪面前連一分鐘都沒堅持到，看起來比切菜還容易。

腦袋一顆顆往下掉，空氣中飄散出腐朽的惡臭。

姜蕪擡手抵在鼻尖，轉身環視一圈，內堂有八根圓柱，呈對稱分布，每根上面都纏有金龍，頭尾呼應。

借著綠僵拖延的幾十秒時間，十六個男人兩人為一組，站在圓柱下施法開陣。

霎時間頂梁上金光乍現，龍口中依次吐出鎖鏈，以四面八方包圍形態攻向姜蕪。

囚龍陣，鎖鏈數量比四方鎖龍陣多出四倍，力量卻還要再翻上一倍。

“風水門的法陣倒真被你們給玩明白了。”姜蕪謹慎起來，十指飛動，提、拉、扯、拽，每根手指都在進行不同的動作。

靈線分做十六路，分別纏住一條鎖鏈，以力壓力，互相拉扯。

除去鎖鏈的進攻，囚龍陣內的強壓也是不容小覷的威脅。

姜蕪眸光一凜，源源不斷往靈線上輸送靈力，判斷好時機，雙手同時後拉，生生將囚龍鎖扯斷。

金光破碎，陣法破除，守在柱下起陣的十六人同時遭到反噬，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馬鐘甲親眼見證了囚龍陣被絕對的力量鎮壓下，如果她不是天璣，他不知道還有誰配當得上玄門第一這個稱號。

向來神秘莫測的天璣居然真被他逼得露出廬山真面目。

馬鐘甲又哭又笑，像是發了瘋。

然而姜蕪只是微微轉身，他又忽然撲倒在地，連連求饒。

只有當死亡真正降臨到頭上，他才知道什麽叫做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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