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葉子, 姜蕪皺了皺眉，她原本是想偷聽幾句島國修者私底下的對話，卻忽略了他們的謹慎心。

偷聽很順利, 對方也沒有察覺到她的小動作, 問題在於語言不通，她聽不懂島國話。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 久淵的脾氣被消磨不少, 現下確認陰魚的具體位置, 反倒不那麽急切了。

“接下來我們該怎麽把元魂拿回來？”

姜蕪想了想道：“用偷的話，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後續也不好收場。”

假設對方把陰魚看得很重, 無故失竊後必然要進行尋找，宅子裏就這麽多人, 最後查到她頭上並不難。

再者她偷東西的事情傳出去, 對形象不太好。

而且她有自己的原則，不是非必要的情況, 她不想用不合理的手段解決問題。

“用錢買回來，他們不一定會答應，也會讓他們生出警惕心。”

如果陰魚真是他們無意中得到的，或許能用金錢達成交易。

就怕不是意外, 而是另有圖謀, 貿然戳破打草驚蛇, 他們心生警惕跑回國, 暗地裏換其他人來執行任務，再想查明真相就困難多了。

拿回陰魚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 姜蕪先把那兩位島國修者的名字發給齊初正，當務之急是要鎖定他們的身份, 查出背景。

處理好一切，姜蕪不忘叮囑：“接下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你暫時先留在桃木珠裏，我沒有喊你，就絕對不要出現。”

當然，她完全可以強制不讓久淵出現，但考慮到他那顆高傲的自尊心，還是用商量的口吻進行溝通。

觸及姜蕪那雙幽深凝重的眼眸，久淵破天荒顧全大局起來，善解人意的接受提議，回到了桃木珠裏。

桃木珠裏面設有養魂的陣法，可以掩蓋所有氣息，只要久淵留在裏面，就不會有人察覺到他的存在。

委托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姜蕪留在房間裏，邊休息邊思考如何得到陰魚，一直到下午四點多，房門才被敲響。

管家出面請幾位大師集合，那位神秘的委托人終於舍得露出廬山真面目了。

無論在哪個國家，玄學界都是覆雜且難辨真偽的存在，委托人無法動身前往國外，便只能將目光放在國內。

他用盡各種渠道才找到三位外國修者，除去在網絡上小有名氣的占蔔師妮娜，就是島國那對師兄妹，最後一位來的最晚，於半個小時前到達宅裏。

他的待遇和其他兩位修者相同，也是被先安排到房間休息，他來的時候沒鬧出動靜，以至於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全身包裹在黑衣裏面，裝扮浮誇的姜蕪和妮娜走在最後，與前面的島國師兄妹拉開幾步距離，她們對外形象高冷，周身散發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場，神秘又高深莫測。

早早等候在會客間的深金發男人見到她們的瞬間，情不自禁發出驚嘆，他很喜歡這樣酷炫的出場，眼中充滿好奇。

“神秘的女巫小姐，你們好。”深金發男人走上前，紳士地托起妮娜的手，“偶的名字叫做尼古拉斯?格林姆斯，很高興認識你。”

“尼古拉斯?格林姆斯？”妮娜高冷地瞥他一眼，“請允許我稱呼你為小四，我是占蔔師妮娜。”

男人將她取外號的行為當成親昵的表現，歡喜應下：“沒問題美麗的妮娜小姐，自從偶來到夏國後，很多人都愛這麽親切的稱呼偶。”

姜蕪：“……”

總覺得這幕似曾相識。

這位不會就是當初摻和西式陰婚的那位神父吧？

人生何處不相逢，還真是巧了。

小四感覺到另一位神秘的女巫小姐的視線，偏過頭咧開嘴，露出爽朗笑容，正欲打招呼，卻被妮娜打斷：“這位只是我的助理而已，你應該先向那兩位島國的法師打招呼。”

“島國？”小四的眼睛頓時閃閃發光，充滿好奇地走到島國師兄妹面前，“你們來自島國，難道是陰陽師嗎？”

“偶一直很想接觸其他國家的修行者，能接到這次委托真是太幸運了。”

島國師兄妹自我介紹過後，和開朗自來熟的小四聊了起來。

妮娜高冷形象擺在那，不參加話題討論，也沒有人會感到奇怪。

又過去幾分鐘，管家從裏屋出來，眸光掃過屋內幾人，語氣客套疏離：“先生請幾位客人到屋內談話。”

談話聲驟然停止，在場幾人暗中觀察著其他人的反應，神色各異。

管家將他們領進裏屋，滿頭銀發，臉上布滿老年斑的老者端坐主位，他的左右手兩側擺放著四把實木雕花椅。

四位大師，卻來了五個人，老者眉峰隆起，銳利的目光逼向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兩位神秘大師。

老者沈眉冷聲，不怒自威：“想必身穿黑袍的就是妮娜大師了，不知你身後這位是？”

他的眼神就像毒蛇，只一眼就令人後頸發涼，妮娜呼吸變重，努力佯裝從容：“我的助理，像我這樣有名的占蔔師，出門帶幾個助理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放心，她也是我的同門，如果情況簡單，她一個人就能處理。

她不需要座位，站在我旁邊就行。”

她理直氣壯又理所當然的模樣反而讓老者放下些許戒心。

他給了管家一個眼神，對方心領神會，轉身走到屋外，搬了把圓木凳進來，放在妮娜座位旁邊。

小插曲結束，幾位外國大師分別落座，姜蕪盡責扮演妮娜大師的小助理角色，眸光多次越過老者，落在後方墻面。

眉心微不可察蹙起，後面那間屋子裏面有東西。

還是很麻煩的大東西。

餘光轉動，姜蕪發現對面的島國師兄妹也註意到後屋的情況，反觀她身側這兩位，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

姜蕪半闔下眼眸，雖然都是外國修者，但左右兩邊的實力完全不在一個水平上。

川木中芥率先打破沈默：“既然人已經到齊了，現在是不是可以說明委托的具體內容是什麽？”

老者給了管家一個眼神，目送她離開，關上房門，又等了片刻，確認人已經走遠，才擡起手，將袖子往上拉。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過去。

袖子拉到手臂位置，展露出來的部位上全是大小不一的黑色疙瘩，密密麻麻，形如蟾蜍的皮膚。

妮娜看了一眼，慌忙閉上眼睛，她有密集恐懼癥，看不得這樣的畫面。

就算沒有密集恐懼癥，也受不了這樣惡心的畫面，小四誇張地咧開嘴，英俊的五官全皺在一起：“哦，上帝，你應該去看皮膚病。”

老者聞言壓下眼，拉下衣袖遮蓋住皮膚，同時在心裏對小四畫了個大叉，預備找到機會就把人攆走。

連造成他手臂變異的原因都看不出來，留下來也沒多大用處。

川木中芥若有所思片刻後說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這個是鬼上身。”

確切的說，是鬼上了那只手臂。

他現在還不能百分百肯定，老者的情況罕見到他記憶中從未出現，鬼上身只是他的初步答案。

待問明前因後果後，應該能做出更準確的判斷。

聽到想要的答案，老者眸光顫動，眼中逐漸浮現出喜色。

他的情緒陡然激動起來，卻在下一秒發出痛苦的抽氣聲，手臂位置傳來陣陣刺痛，身體痙攣不止，癱倒在椅背上抽搐。

川木中芥見狀大步跨了過去，抓起老者緊捂住的手臂，擼起袖子，猛然和一只布滿血絲的眼球對上，驚得他甩開手連連後退。

藤田靜冷靜走上前，擲出白色符紙，準確無誤遮蓋在那只眼球上，咒語隨即響起，符紙內扣，完全將手臂纏住。

疼痛過去，老者單手撐在扶手上，借力直起身，垂眸看了眼手臂上的白色符紙，急忙用手掌按壓住。

他轉頭看向島國師兄妹，臉上浮現狂喜：“兩位大師果然法力高強，擡手就能鎮壓住這個怪物。”

川木中芥不敢貿然接受恭維，如實說道：“我們也還沒弄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現在只是暫時壓制住你手臂上的東西。”

鎮壓符只是用來鎮壓陰物，並不能滅除。

藤田靜提醒：“你把事情原委告訴我們，或許能更快找到解決的辦法。”

既然是疑難雜癥，自然需要對癥下藥。

老者眸光微閃，固執己見，不願意將真實情況如實脫出。

“大師只管負責抓鬼，其他事無需知道。”老者想了想，從位置上起身，“幾位隨我來，我帶你們去見見鬼怪的真身。”

老者在前面帶路，妮娜和姜蕪跟在最後。

妮娜故意放慢腳步，與姜蕪並肩，壓著聲音問道：“師父，你看出那是什麽了嗎？”

她的註意力全在老者上，完全沒意識到稱呼有問題。

姜蕪半闔眼簾，神色不明：“鬼泥沼。”

妮娜一頭霧水，夏國文化博大精深，她甚至連“鬼泥沼”三個字是什麽意思都弄不明白。

聽到輕微對話聲，走在前頭的小四回過頭，妮娜反射性看過去，神情高貴冷艷。

小四被她迷住，為之傾倒。

前後屋子相連，中間僅隔一扇鐵門，老者將門推開，跨過門檻後沒入黑暗。

緊隨其後的川木中芥敏銳地停下腳步，屋內燈光隨之亮起，他看清屋內的景象，瞳孔驟然縮小。

放眼望去，地面蠕動著黑色粘稠液體，仿佛有生命般連成片，滾滾黑氣不斷上湧，泥面時不時冒出幾個疙瘩狀的泡泡，如沸騰的開水。

木床腳前後倚靠著兩個雙眼空洞，形如軀殼的男人，兩人歲數相差很大，五官相似，很可能是父子關系。

他們腰部以下完全浸泡在黑色液體之中，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那些粘稠的東西還在爭先恐後往他們身上爬。

蠕動從未停止，但他們身上的液體卻不見增加。

屋子四面墻貼滿大小符箓，就連天花板也沒有放過，老者在黑色液體中自由行走，任由雙腿被吞沒也毫不在意。

藤田靜抱住胳膊，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嫌惡道：“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妮娜想起姜蕪剛剛說的話，輕聲重覆了一遍：“鬼泥沼。”

她聲音不大，可幾人站的很近，不需要刻意也能聽清。

藤田靜懷疑看她：“你認識這個東西？”

妮娜接收到姜蕪的眼神，端起範：“不就是鬼泥沼嘛，我助理都認識。”

她都認不出的東西區區一個助理怎麽可能認識，藤田靜不信，向姜蕪發出質問：“你真的認識？”

姜蕪站在最後，略做思考答道：“鬼泥沼就是鬼窩，可以想象成把一群鬼放在同個容器裏，讓它們互相啃咬廝殺，直至血肉模糊，變成爛泥。

而那些爛泥最後會變成力量強大的怪物，飼養者和它達成交易，成為利益共同體。

想讓怪物幫忙做事需要條件，具體內容要看他們當初是怎麽約定的，不過時間基本上都是以百年為周期。”

小四理解能力極強，他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就是召喚了惡魔，和它達成協議。”

姜蕪點點頭，用西方思維理解，就是將靈魂出賣給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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