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感人相認的畫面並沒有持續很久。

錢父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們母女, 我一直很後悔當初拋棄你們的事情。”

錢老師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遺囑……”

錢父掩面哽咽：“當初都是那個賤人勾引的我, 不然我也不會落到妻離子散的地步。”

錢老師有點失去耐心：“我們還是談論一下遺囑……”

錢父惡狠狠咒罵：“那個該死的賤人居然背著我偷男人, 我一分錢都不會留給她，我要讓她一無所有！”

錢老師心裏暗罵活該, 嘴角掛著假笑：“對對對, 你做的對, 所以遺囑你放在哪了？”

幾個小孩：“……”

錢老師，你的態度真的一點也不敷衍。

朱北辰把手搭在兩個好兄弟的肩膀，深沈感嘆：“原來這就是大人的世界。”

大人的世界沒有那麽多技巧, 只有直面生活的真實。

江敏修下意識看向姜蕪，他明明不是當事人, 卻有種說不出的憋屈感, 他忍不住把自己代入錢老師，想要瀟灑地讓那個拋妻棄女的男人滾蛋。

姜蕪察覺到他們的情緒, 只是淡淡說道：“本就是她的東西，要不要都該由她自己的決定。”

還在上高中，被父母保護長大的他們，暫時還不能理解人生的各種選擇, 還有現實的殘酷。

幾句硬氣的狠話確實解氣, 但豐厚的遺產卻能讓身心都得到滿足。

這件事沒有對錯, 只是選擇不同。

至於外人, 又何必去批判當事人的立場。

三小孩釋然地點點頭，錢老師收下她父親的遺產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偷不搶，還能讓日子過得更舒服一些, 憑什麽不能要。

經過一番交談，錢老師大致弄明白錢父突然改變心意的原因，不是良心發現，只是他發現當初出軌的女人也給他戴了頂綠帽子，不想讓對方好過而已。

歸根結底只是在為自己出氣，借女兒的手報覆現任。

錢老師早已對父親心灰意冷，並不覺得失望，也不在意錢父那些亂七八糟的腌臜事，更沒有要為他出頭的打算。

得到藏遺囑的地方，錢老師看向姜蕪。

確認他們處理好私事，姜蕪走上前，視線落在錢父身上：“你是從鬼差手裏跑出來的？”

錢父心裏一驚，防備地看著姜蕪，扯著嗓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和幫你逃跑的人做了交易，通過你我就可以找到他。”姜蕪也不跟他繞圈子，“不過，如果你主動告訴我那個人在哪，可以將功贖罪。”

錢老師腦子轉的很快，僅通過三言兩語就判斷出姜蕪此行的目的，她忙搭腔道：“爸，這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你還是配合她，不要做傻事。”

“你懂什麽，我如果配合她，就要下地獄！”錢父五官扭曲起來，氣勢洶洶的吼完，身體便化作黑霧躥了出去。

姜蕪眸光掃到地上的落葉，只是動了動手指，那落葉便追著黑霧方向追去，不一會兒自個又慢慢悠悠飄了回來。

“嗚嗚嗚——”被封進葉片中的錢父只能發出細碎的嗚咽聲。

姜蕪手指一點，眼看就要落到地面的樹葉又騰空飛起，在半空中左右搖擺，分辨好方向，迎著風晃晃悠悠走了。

“秦帆，上班。”姜蕪看了眼三小孩，“你們把他的書包帶回家，我盡量趕在晚飯前回去。”

秦帆二話不說把手上的書包塞到江敏修懷裏，跟在姜蕪身後小跑了起來。

直到看不見二人背影，朱北辰才挪到錢老師身邊，指向空無一人的走廊：“錢老師，你父親被抓走了，你不介意嗎？”

“我當然不……”錢老師腦海中閃過自己剛剛叫爸爸的畫面，擡手捂住心口位置，“其實有點難受，但人鬼殊途，我們不能破壞規則，不用擔心老師，這份悲痛還在我能承受的範圍內。”

宋獲斜睨著眼提醒：“老師，你的嘴角在瘋狂上揚。”

錢老師秒變面癱，她可是優秀的人民教師，有義務向學生傳遞積極向上的正能量。

所以她一點也不高興。

頂多是在心裏歡呼而已。

錢父只是普通鬼，能夠在錢老師面前顯形是因為有人在背後相助，只要順著這條線，就能找到打著齊初正名義跟地府作對的幕後黑手。

追到郊區的一棟舊別墅，姜蕪伸手捏住飄在半空的樹葉，回過頭就看見玩命踩腳踏板的秦帆正一點點靠近。

離開學校，秦帆一路跟在姜蕪身後，她在前面走，而他在後面跑，從肉眼來看不過幾米的距離，縱然他使勁渾身解數，仍舊只能望其項背。

正當秦帆懷疑人生時，停放在路邊的共享單車闖入他的視線，雖然更換了交通工具，但該追不到的人還是追不到。

短短幾十分鐘的路程，反覆刷新秦帆對姜蕪的認知，看著她臉不紅氣不喘的模樣，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似乎正在一位很厲害的人物手下打工。

秦帆雖然跟在姜蕪身邊有一段日子了，但其實很少有機會生出“她很厲害”的念頭。

或許是因為她經常在街邊擺地攤的緣故，感觀上給人很接地氣的錯覺。

姜蕪手裏捏著樹葉，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面前的老舊別墅，冷不丁對著空氣說道：“一天都不到，犯人就在裏面，答應你們的事情我做到了。”

意識到現場還有第三個人，秦帆躬著身體左顧右盼，他的反應就像是受驚的野貓，全身炸毛，一驚一乍。

“我們是正好調查到這裏，才不是跟著你找到的這裏。”屋檐打下的陰影位置鉆出一個皮夾克男，他高擡下巴，端著精英風範，“還有，現在還不能證明裏面的人就是劫走游魂的犯人，所以人還不能放。”

姜蕪似是早就預料到不可能這麽容易交差，徑直朝別墅大門走去：“那還等什麽，速戰速決，我還趕著回家吃晚飯。”

皮夾克男做了個請的姿勢，態度上倒是比先前溫和許多。

姜蕪進入別墅後，陰影中再次浮出一道黑影：“我們現在怎麽做？”

這兩天動靜鬧的太大，要是再弄錯犯人，地上地下都不好交代，皮夾克男心思一動：“人類的事交給人類自己解決，我們靜觀其變。”

至於他們，坐收漁翁之利便是。

別墅內陰氣極重，到處都是孤魂野鬼殘留下的痕跡，姜蕪尋著刺骨寒意來到地下一層，她甚至沒有做任何準備，看到門便踹了進去。

大門打開，背靠沙發同對面屏幕視頻通話的中年男人被突如其來的響聲驚到，他的雙腳搭在茶幾上，過於慌亂的反應還導致他收腳時撞到櫃腳。

“嘶——”腳趾傳來痛感的令男人倒吸一口涼氣，他強忍下彎腰摸腳的沖動，眼眶中浮現濕意，冷冷朝門口剜了一眼，“你是什麽人？怎麽進來的？”

姜蕪掃向內嵌在墻壁上的液晶屏，看到的是一張同款懵逼的驚愕臉。

那人不到三十，長相還算斯文，額前的劉海挑染了幾縷藏藍色，精心設計的發型為他的整體形象加分不少。

單這麽看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同夥。

姜蕪收回目光，神情淡淡：“抱歉，我怕敲門會給你時間做反應，就直接踹了。”

嘴上說著道歉的話，但她的臉上絲毫不見歉意，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淩冽逼人，像極了挑釁。

此人一看就來者不善，蔣元馳瞇起眼暗自打量，眉間折痕深陷，良久後從齒縫露出幾個字：“你這是私闖民宅。”

“其實我這個人還是挺遵紀守法的。”姜蕪舉起手機，“來看鏡頭。”

“哢嚓”一聲，姜蕪將拍好的照片轉發給小李。

“我先確認一下你的身份，我們再繼續進行私闖民宅的話題。”姜蕪目光緊盯屏幕，好在小李辦事效率很高，不過十幾秒就把她想知道的答案發送了回來。

由於時間太短，能得到的信息也就短短一句。

[蔣元馳，祁城玄門辦事處前負責人，因收取賄賂包庇犯人被查辦]

姜蕪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神色，她收起手機：“做我們這行守住本心也是一種修行。在那些沒有明面上證據的案件中，我們的一句話，往往就能左右整件案子的走向。”

“你是齊初正的人。”蔣元馳放出身上靈力，查看整幢別墅，確定除了眼前的兩個小孩外，再沒有第三個人影，他緊繃的表情松懈下來，面上閃過嘲諷，“就憑你一個小丫頭也配對我說教。”

身份被揭穿，他展露的情緒是惱怒和憤恨，還有對姜蕪的仇視。

如果能堅守本心，也就不會犯下無法挽回的錯誤，剛剛那番話不是教育蔣元馳，而是在提醒半只腳踏入玄門世界，仍什麽都不懂的秦帆。

姜蕪對譏諷充耳不聞，氣定神閑走進屋內，自顧自打量四周：“你被查辦撤職跟小正又沒有關系，為什麽要打著他的名義去招惹地府？”

蔣元馳撐開眼眸，凝視著姜蕪的一舉一動，嘴唇緊抿成直線，怪異的情緒漫上心頭，眼底浮現淺淡的焦色。

這個小丫頭如此淡定，要麽是早就預留好後手，要麽就是對自身實力極負自信，否則不可能如此從容自若。

從年齡來判斷，他更傾向於前者。

這次是他大意，低估了齊初正的手段，沒想到他手底下的人會這麽快找過來。

蔣元馳低垂下眸，遮掩住眸底的滔天殺意，不過是兩個乳臭未幹的小鬼，擡手就能解決。

他猛地轉頭對屏幕吼道：“謝七，我現在就過去找你，你馬上幫我安排好離開的車輛。”

等他解決完面前這兩個小鬼就離開祁城，玄門的手伸不了多長，只要他安全離開這裏，再想找到他就難了。

液晶屏裏的男人緩慢眨了下眼，整個畫面驟然定格住，就像是網絡延遲，出現了卡頓。

蔣元馳本想偷襲的計劃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他氣急咬牙，早不卡晚不卡，偏偏在關鍵時候拖後腿。

姜蕪拿手機拍下液晶屏裏的人，餘光瞥見蔣元馳定在原地咬牙切齒，好心提醒道：“你看他背後的電子鐘，中間的兩個點一直在閃，這就表示他的網不卡，只是在假裝沒聽見，故意不想幫你。

既然他做初一，你就做十五，到時候進去了，還能有個熟人陪著唱鐵窗淚。”

蔣元馳：“……”

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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