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晚, 姜蕪也不急著回祁城，定心打坐結束後到酒店餐廳吃早餐。

文清榕找過來的時候，姜蕪已經吃完早餐：“姜前輩, 我們要回祁城了嗎？”

她這趟接了祁城辦事處的任務, 需要回去交接。

“不急。”姜蕪擦了擦嘴，“今天天氣不錯, 我想到外面走走。”

今天過後, 文清榕臨時助手的身份就要到期, 即便時間短暫，她也想要盡可能多待著姜前輩身邊學習：“那我陪你吧。”

姜蕪點頭答應，兩人結伴離開酒店。

這一趟沒有明確目的地, 姜蕪猶如閑庭漫步般四處亂走，文清榕不明所以, 只能亦步亦趨緊隨其後。

約摸過去半個多小時, 兩人路過一個十字路口，這裏並不是主路大道, 車輛和人流都很稀疏。

姜蕪站在斑馬線前駐足，對面紅燈轉綠，她卻沒有要過的意思，而是退回人行道, 繼續向前。

差不多走出十幾米, 人行道右側有把石凳, 姜蕪徑直走過去, 撣了撣凳子上的灰，轉身坐下。

馬路對面, 一輛商務車停靠路邊，車窗打下, 露出四張充滿探究的臉。

昨天姜蕪他們幾個離開商場後，褚家的幾位禦鬼師才從體驗館裏面出來，除了衣服有些淩亂外，他們身上並沒有明顯外傷。

“雖說都是兇鬼，但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地方。”

“不到半個小時，我抓到三只。”

“才三只？我可抓了五只。”

三人經過一番搏鬥，成功抓住十幾只兇鬼，習慣性互相攀比結束，卻發現周邊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後來他們才得知，領頭的厲鬼和罪魁禍首鄔以川都已經被祁城那兩個小姑娘抓住。

至於剩下那些兇鬼，也在小姑娘手上完全失去了戰鬥力。

原本還沾沾自喜的三人瞬間鬧了個大紅臉，他們不甘心就這麽被比下去，要來了錄制視頻。

視頻不長，能看出那位姓姜的天師有些手段，只是出手的畫面沒有拍到，無法確定真是她本人厲害，還是身上有輔助的法寶。

偏偏褚蔚那小子一問三不知，明明就站在跟前，卻什麽也沒看清。

現下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那位姜天師手裏有只不容小覷的厲鬼。

楊士土手裏拿著漢堡，眼睛卻緊緊盯著對面：“你們說，她們到底在外面瞎轉悠什麽？”

耿傑懶得往外看：“你問我，我問誰？”

靠著窗坐的褚蔚把車窗往上搖了些：“師兄們，咱們為什麽要跟她們啊，你們不覺得我們這樣偷偷跟在兩個女孩子後面，有點猥瑣嗎？”

“她也禦鬼，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楊士土咬下一口漢堡，囫圇嚼了兩下，“下次還不知道什麽能遇上，提前探探底，再說你就不好奇那小姑娘是哪門哪派的嗎？”

褚蔚脫口而出：“道一門的啊。”

楊士土咬漢堡的動作一頓，反應過來後一把勾住褚蔚的脖子：“小師弟你知道也不早說？”

褚蔚小心避開他的漢堡：“這種事問問文清榕不就知道了。”

楊士土眼尖，看到有人走到姜蕪面前，擡手拍向前面的椅背提醒：“快快，快把車開過去，聽聽他們在說什麽。”

“這樣偷偷過去被發現多尷尬啊。”褚蔚拿出手機，“要不我給文清榕打電話吧？”

三位師兄皆露出看傻子的眼神。

你這電話打過去，不就等於在自曝嗎？

再說，人家怎麽可能連著電話給你聽。

褚蔚沒給師兄們阻止的時間，電話撥打過去，幾秒後接通。

“文清榕，我覺得姜前輩特別厲害，可以給我個機會遠程學習一下嗎？”

“……可以。”文清榕幾乎可以算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三位師兄們：？？？

你們關系可真好。

姜蕪坐下後，目光直直投向馬路對面。

文清榕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皺眉道：“那輛車好像一直跟著我們。”

“應該是來圍觀學習的。”姜蕪不以為意，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折疊起的A4紙，平鋪開放在旁邊。

沒過多久，前頭走來一個低頭族，雙眼緊盯手機屏幕，慢吞吞地挪著步子。

青年長相普通，有點微壯，頭發疏得整整齊齊，條紋短袖紮進褲子，還能看見些許凸出的肚腩。

餘光瞥到人影，青年抽出眼神往旁邊瞟了一眼，腳下突然被什麽絆到，身體踉蹌往前小跳一步，手機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飛了出去。

說來也巧，那手機正好就落在了姜蕪鋪開的A4紙上。

青年急忙撲過去，抓住手機的同時，也看到紙上碩大的“相面”二字。

沒來得及多想，青年拾起手機，心疼地用手掌擦拭屏幕。

確定手機沒事，青年擡手把頭發往後捋了一把，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旁邊的女孩。

柳葉眉桃花眼，皮膚白皙，顏值可以打九分。

想起自己剛剛差點摔倒的狼狽模樣，青年故作鎮定地咳嗽了一聲，指尖向下指了指：“這邊沒什麽人路過，你在這幹這個，賺不到錢的。”

姜蕪掀起眼皮，視線在他臉上掃過。

顴高眉近，額間川字紋顯著，為人自負且自以為是，性格有問題，但卻不能以壞人定義。

相反正義感還很強。

停頓數秒，姜蕪開口說道：“算卦嗎？”

“不算。”青年毫不猶豫拒絕，“我不信這個，我說話可能不好聽，但絕對是大實話，你看你長得也不錯，去直播帶貨也比在馬路上坑蒙拐騙來得強。”

他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想用算卦這種封建迷信從他手上騙到錢，窗戶都沒有。

姜蕪垂下眸，他既完全不信推演命理，搖骰子也就沒有意義。

遲遲沒等到回答，青年還以為是自己把對方說得無地自容，似想到什麽，他忽然低聲詢問：“誒，你這一天能賺多少錢？”

姜蕪如實說道：“大多時候我都只算一卦，收入也就一百的卦金。”

“那我給你一百，你幫我個忙唄。”青年拿起石凳上的紙遞給姜蕪，然後自顧自坐下，“是這樣的，我用一百塊，雇你幫我演戲，也不用很長時間，半個小時就好。”

姜蕪漫不經心地將A4紙折起：“可是我不會演戲。”

“不難，其實跟你現在的活也差不多，都是騙人。”青年也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麽不對，“事情是這樣的，我等會兒要去相親，就在對面那間咖啡館裏，人是我公司領導介紹的，我推不掉。

你看，我身高一米八，本科大學畢業，長相俊俏，月收入五千多，有車有房，可是跟我相親的女孩才一米五八，而且長得也一般，我條件這麽好，要是過去往那一坐，她準得看上我。

我越想越怕，萬一她再對我死纏爛打，非我不嫁怎麽辦，像我這麽優越的條件，只要是個女人都得眼饞。”

姜蕪：“……”

文清榕：“……”

這位自吹自擂的本事確實厲害，連向來不動如山的姜蕪都險些破功。

而定力不如姜蕪的文清榕，無語的白眼已經翻上了天。

身高一米八，長相俊美條件好……你對自我的誤解究竟有多深？

別說是她們，就是通過電話聽完全程的幾位禦鬼師都露出了“呵呵”的表情。

擔任司機的章旸平掛斷電話，隨手把手機往後丟：“什麽亂七八糟的，浪費我們這麽久的時間。”

離開酒店時直接開回順城，他們現在都上高速了。

褚蔚接住手機，忙給文清榕發消息解釋。

與此同時，耿傑不耐煩的聲音響起：“連這種錢都掙，看來這位姜大師也沒什麽真本事。”

真正厲害的天師，哪個不是被眾星捧月著，就算是遜色一些的，也不至於在大街上拉人算卦。

楊士土回想起昨天看過的視頻，中肯評價道：“不過她手上那只厲鬼確實厲害。”

要不是那只厲鬼鎮住了體驗館裏的其他兇鬼，事情也不能那麽容易解決。

耿傑冷哼了一聲：“那只厲鬼看著就不是很聰明，說不定是用花言巧語騙來的，只能說她運氣好遇到了個蠢貨。”

發完消息，褚蔚單手搭在車窗上，聞言收斂了幾分笑容，轉瞬又笑瞇瞇地眺望著對面：“我倒覺得姜大師是位人物，師兄們可不要小看她了，你們猜她是幾級天師？”

章旸平將車窗升起，系好安全帶：“回去的路上，你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討論。”

現在的他已經完全失去對姜蕪的興趣。

商務車發動，眨眼的功夫就拐入另一條道。

短暫的沈默過去，姜蕪繃緊的神經松緩下來：“我只會算卦，不會演戲。”

“你可真夠執著的。”青年不是那種願意糾纏的性格，他起身要走，剛邁出半步又停了下來，想到自己那無處安放的魅力，終究是妥協了，“要不這樣，我請你算卦，不過得到對面去算。”

話音剛落，青年臉上布滿灰黑死氣，烏雲齊聚於頂，姜蕪見狀及時提醒：“你這卦只能現在算，接下來的十分鐘裏，你最好不要過馬路，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你這人怎麽回事，無緣無故怎麽還咒起人了。”青年語調拔高，拉下臉，像是真的覺得被冒犯到，扭頭就走。

手機提示音不斷響起，青年低著頭邊走邊回消息，他對這條路很熟，閉著眼睛都知道怎麽走，再擡頭時，人已經站在十字路口的斑馬線前。

前方綠燈，除了他沒有第二個要過馬路的行人。

青年邁出一步，腳尖落地，心臟猛地跳動一下，也不知是怎麽了，他忽然像是觸電般縮回了剛剛伸出的那只腳，還連著後退好幾步。

他下意識捂住胸口位置，那些坑蒙拐騙的話，他分明一個字也不信，但身體卻不受控制的產生恐懼。

就在這時，一輛失控的卡車斜沖出來，只聽“咣”地一聲，車頭橫撞在對面護欄上。

青年想也沒想，飛奔沖上前，他站在近處觀察了幾秒，見司機滿臉是血，急忙爬上卡車，費勁掰開車門，接連把正副駕駛座上的人都扛了下來，安置在空曠安全的地方。

受傷的兩人臉上帶血，躺在地上無法動彈，但意識還是清醒的。

其他路人也沒幹看著，報警、叫救護車兩不耽誤，還有人過來和傷員說話，防止他們昏厥過去。

力氣差不多耗光的青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擡手擦拭著額頭的冷汗，目光落在正前方的卡車上。

卡車出現得太過突然，斜沖撞上護欄不過幾秒的功夫，幾乎橫占住整個斑馬線，如果剛剛過馬路的時候他沒有停下腳步，大概走到正中間位置就會被撞飛出去。

喉間幹澀難忍，青年艱難地吞咽著口水，轉過身就看見剛剛給他算命的女孩站在人行道上。

或許只是巧合而已，心裏這麽想著，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這是剛剛的卦錢。”青年用雙手遞上一張百元大鈔，他心底有個聲音在說話，無論這件事是不是巧合，這卦錢他都必須給。

收到卦金，姜蕪示意文清榕離開。

受傷的那兩位沒有生命危險，後續治療是醫生的工作。

“等等。”青年心裏有些動搖，或許眼前這位真有點本事，“要不你再幫我看看，我真心想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擺脫等會兒去見的那個相親對象？”

姜蕪聞言腳下一頓，回過頭，表情嫌棄：“放心，人家女生不瞎。”

青年：？？？

總感覺好像被內涵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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