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思全被揭穿, 文鰩魚臉上掛不住，恨不得一頭紮進許願池內，混入鯉魚群中眼不見為凈。

但是它不能, 神明如果被人類舍棄, 那麽它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文鰩魚終於放下它高姿態，前仰起頭端正態度：“我承認, 這件事是我疏忽, 最開始察覺到異常的時候我沒放在心上, 後來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不是我能力範圍能解決的了。”

到底是神明，姜蕪也沒真想拿它怎麽樣：“既然如此就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山上埋的那些石頭你應該能感覺得到, 剩下那些就由你幫忙指引地點，也省去他們漫山遍野地跑。”

埋在地下的石頭沒有挖齊, 文鰩魚是此地山神, 能感知到的能量波動遠高於其他人，辦事處那邊安排來幹苦力的員工水平有限, 正好一個引路一個挖地，互相搭配，效率加倍。

文鰩魚沒有拒絕的權利，耷拉著腦袋返回後山。

處理那些煤球對姜蕪來說只是小事一樁, 不過三兩下便全部解決, 之後簡單在廟裏吃了頓素齋, 早早就下了山。

“你就這麽走了？”久淵飄在姜蕪身後, 在他看來，離山的事情只解決了一半, 最關鍵的幕後黑手還沒有找到。

“我的工作已經結束，剩下的交給他們就好, 有需求的話，小正會再聯系我。”姜蕪從來只負責解決事情，至於調查和善後，除非必要，她也懶得多摻和。

術有專攻，她的職責就是在必要的時候，做必要的事情。

要是她把解決過的每件事都跟蹤到底，那每天還不得忙死。

“你很強，就算在人類裏面也是特別的存在。”久淵抿著唇，經過短暫的內心掙紮後，飄到了姜蕪的正前方，“還未進到寺裏，我就感覺到裏面有山靈的存在。”

順著感應他找到了許願池，放下身段向池裏的山靈打聽找回身體的辦法。

然而聽到問題的文鰩魚卻只顧得大笑，嘲笑他一個化了形的神明，不僅栽在人類手上，還被大卸八塊。

久淵是某處山神這件事姜蕪並未感到驚訝，又或者說是她早有這個念頭，遇到文鰩魚後，也明白了他遲遲不願意表露身份的原因。

答案很簡單——他身為神明的自尊。

文鰩魚作為離山山神，寧願以作亂的方式引來人類修者，也不願意顯露真身尋求幫助，無非是不願意向人類低頭。

從它出場時的裝逼陣仗，便可窺見一斑。

自古以來，神明都是遙不可及的存在，而以個為單位的人類，不過是普羅大眾裏的渺小信徒。

高高在上的神明又怎麽可能會低下頭顱，向人類求助。

姜蕪瞥向久淵，他緊繃著一張臉，下巴微擡目空一切，儼然是想把接下來的談話放在平等的談判位置。

“你想讓我幫你找回另一半元魂和身體？”姜蕪知道他性子高傲，並不打算用話語試探或調侃，於是直入主題，“可以，不過幫你總不能白幫吧。”

既然久淵主動開口，必然是想好了交換條件，姜蕪猜測，他大概是要用神明的庇護作為交換條件。

又或是答應幫她做幾件事。

能得到神明的允諾，這筆買賣不算虧。

“我懂你們人類的規則。”久淵抿了下唇，緊繃的面容趨近僵硬，視線不自然地瞥向一邊，像是正在做出艱難的決定，還帶著點視死如歸。

只聽他一字一頓：“事成之後我就以身相許。”

姜蕪：“……”

這只狐貍哪高傲了，我看還挺豁得出去！

姜蕪挺直了背，擺出嚴肅的表情，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正經，好心規勸：“其實，你可以不用以身相許的。”

然而她的變化在久淵眼裏卻是另一種意思，就像是見到了足夠吸引人的報酬，充滿幹勁的同時還帶著幾分矜持。

他滿意地勾起嘴角：“無妨，我覺得這樣你會更加盡力。”

姜蕪：“……？”

這話的意思是只有饞他的身子，才會盡力幫他尋找身體？

乍一聽腦回路清奇，但轉念一想，似乎又合情合理。

因果關系分明，讓人挑不出毛病。

久淵繼續說著：“你不是要沾染俗緣？江家那些人對你並不信任，跟我建立關系，對你而言也是保障。”

姜蕪被他成功說服，愛情也是俗緣牽絆。

狐貍又生得好看，單是放在眼前看著就是賞心悅目的風景。

姜蕪沒有應下，而是換了個話題：“所以你是哪處的山神？”

久淵：“青塗山。”

姜蕪：“……？？”

總感覺哪裏不太對。

目的達成，狐貍滿意地回到桃木珠裏滋養魂體。

姜蕪拿著手機搜索“青塗山”的位置，網上倒是有不少“青丘”和“塗山”的相關信息，就是沒有青塗山的記載。

難不成是狐貍被封印太久，記錯了？

恰逢周末，不知道外出幹什麽的江敏修和姜蕪前後腳回到江家，他還帶回了個手臂擦傷的同學。

客廳裏只有江敏修、阿姨和同學三人，姜蕪進門的時候，正好撞見阿姨在幫手臂擦傷的同學處理傷口。

江敏修的註意力都在受傷的同學身上：“秦帆你真沒事吧，我看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萬一傷到骨頭了怎麽辦？”

“沒事。”塗好藥，秦帆抽回手臂，連句道謝的話都沒有說，起身就要走，“我先走了。”

他的個頭很高，應該有一米八幾，寸頭，眼底透著狠勁，近看顴骨位置還有淤青。

他很成熟，和江敏修形成鮮明對比，一點也不像是同齡人。

與姜蕪擦肩而過的時候，秦帆下意識朝她看去，但也僅是瞥了一眼而已。

不過姜蕪卻追著他的背影轉過身，緩緩皺起了眉。

江敏修這才註意到姜蕪的存在，想到母親的警告，沒由來的膈應，本能反應就是溜回房間。

“等等。”姜蕪叫住了他。

“幹嘛？”江敏修不情願地回過頭。

“剛剛那個是你朋友？”

“不是朋友，就是同班同學，我跟他不熟。就是剛剛我回來的時候，差點被一輛橫沖直撞的摩托車撞到，是他把我推開的。然後我發現他手臂擦傷了，我說要送他去醫院，他又死活不肯，只答應跟我回家上點藥。”

“你不喜歡他？”

“不喜歡啊，他就是個小混混，經常逃學打架，要不是他剛剛救了我，我才懶得搭理他……那個，我還有作業沒寫，我先回房間了啊。”江敏修覺得姜蕪太八卦，嘴裏嘀咕了一句，頭也不回地跑上樓梯。

姜蕪沒功夫管他，心思都在剛剛那個叫做秦帆的少年身上。

噠噠噠的腳步聲響起，姜蕪擡眼看去，看見江敏溪從樓上跑下來。

換完房間，江敏溪連日的低燒很快就退去，但江家人還是不放心，於是叮囑她在家裏多休息幾天。

“你回來了？”江敏溪來到姜蕪面前。

面前的女孩比她還要小上幾歲，姑奶奶三個字她實在是叫不出口。

姜蕪微微點了下頭，無聲詢問她有什麽事。

江敏溪扭捏看了眼周圍，壓下聲音：“那個，請問你會不會抓鬼？”

作為親身體驗者，江敏溪切身體會到更換房間後帶來的好處，長久壓在胸口的窒息感消失，整個人都輕松許多。

她把這種感覺告知父母，但並沒有得到重視。

發燒對她來說就是家常便飯，當天退燒都是常事，從結果來看並不能證明身體恢覆正常與換房間有關，父母無法體會到她身體的變化，會持有懷疑態度也在情理之中。

父母怎麽想江敏溪左右不了，但她打心裏相信姜蕪與他們不同，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從江敏溪的面相來看，她並沒有招惹到非人之物，身上不帶陰氣，這就表示與她接觸過的人也很安全。

姜蕪沒有直接應下：“你先說說什麽情況。”

江敏溪進行了簡單的表述。

連續睡了兩晚好覺，江敏溪忍不住把心情分享到朋友圈。

而深受失眠脫發困擾的當代年輕人刷到後，如同餓虎撲食般在那條朋友圈下瘋狂尋求助眠秘方。

江敏溪也沒想到大家會這麽激動，只好挑了幾個關系好的同學回覆，其中一句“被算命大師指點迷津了”，正好被大她兩屆的學姐看見，隨即私聊了她。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學姐還挺照顧我的，不過她畢業後我們就沒什麽機會聯絡了。”江敏溪停頓了一下觀察姜蕪的反應，“她說是新租的房子裏好像鬧了鬼，想打聽一下大師的聯系方式。我沒有答應她，只是說可以幫忙詢問大師有沒有時間。”

說完，她又小心翼翼地觀察姜蕪的態度。

“學姐說只是疑似見鬼，並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靈異現象，還有就是，她出不了很多錢。”

這是學姐的原話，末尾還有一句“如果大師收費很貴她負擔不起”。

學姐沒有隱瞞自身情況，她知道江敏溪的家境很不錯，不想給她造成負擔。

在江敏溪的印象裏，學姐獨立自強，以優異的成績從農村考出來，家裏只有靠種地把她養大的祖父母，為了給老人減輕負擔，空閑時間都在勤工儉學，偶爾還會給家裏寄回幾百塊錢。

畢業後學姐選擇留在祁城，雖然已經工作了兩三年，但租房和日常開銷就占去大半工資，大概率還會往家裏寄錢，就算有存款，也剩不了幾個錢。

姜蕪挑眉：“太貴還不如重新租個房。”

江敏溪登時眼睛一亮：“對對對，學姐就是這麽說的，要是請大師太費錢，還不如換個地方住。”

“突然看見鬼的情況分很多種，有可能是幻覺，也有可能是不小心沾染上了什麽，甚至有可能是尋仇，搬家也並不代表鬼不會跟著走。”具體情況要具體分析，姜蕪想了想，“你有她的照片……還是直接給她打個視頻電話過去，我先看看她的面相。”

江敏溪不敢耽擱，拿出手機向學姐發出視頻邀請。

過了幾秒，學姐才接通，背景是稍顯窄小的辦公區，鏡頭掃到後排的幾個工位上都沒有坐人。

屏幕裏的女孩戴著眼鏡，臉上沒有化妝，雙眼無神，黑眼圈很重，下顎處還有顆非常明顯的痘痘。

看到學姐的第一眼，姜蕪便皺起了眉頭。

從面相上看，學姐福祿宮正亮，事業和氣運都在走上坡路，壽命和福祿裏應成正比。

可現在卻是一臉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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