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練，夜涼如水。

戚雪之凝眸，望著高懸的皎色，神情索漠。清瘦的影倒在地上，深衣襦裙，披發結髻，蹙眉而思，她何時也像個閨中的姑娘了？

半月前，霍起凱旋而歸。她本該與戚寒山一同返回盛安，想想戚府後院的那顆梧桐應該打理打理了，城西的藥鋪也許久未曾開張。

她有些欣慰，畢竟在外奔波了數月，到底是有些思念的。

可戚雪之等來的，卻是戚寒山的猶豫。

“其實，有件事我未與霍將軍說，想先聽聽你可願。”

“師父請講。”

她點頭，隱隱約約猜到了幾分。

“北界轉寒，易有凍災。涼州城本就荒僻，如今城內沒有大夫，想來之後入了冬該是難捱。正巧南疆安定，北地剛平，與其與我回去，不如留在涼州城裏，收幾個徒弟，教幾個大夫，立幾家醫鋪。等時機成熟再離開此地，如何？”

戚寒山繼續道：“來年，我還要與霍將軍北征，到時候來這兒，是走是留，隨你。”

“師父是要拋下徒兒了麽？”

戚寒山搖頭，“我只是給你些時日，要你好好理清一切，不要後悔才是。”

“嗯。”

她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只會躲在婢女後頭，紅著一雙眼，倔強又害怕的戚雪之了。縱使看著戚寒山離去，心有不舍，可行醫救濟的大任她不敢違逆。

怕？

戚雪之心裏“咯噔”一下。

涼州一別，她再未見過薩默爾。她不知他可是真的死了心，只是習慣了他在，忽然就這麽消失了，她的心裏難免有些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阿裏木的心疾如何了，這幾日可有按時服藥。

這半月來，她盤下了之前那家藥鋪，每日坐診治病，雖說張羅著收幾個徒弟，也沒遇到一個有眼緣的。

這白日診脈，夜裏拾掇草藥的日子過久了，她居然也會覺得有些乏了。

分明之前在盛安，她為了能跟在戚寒山身邊，一年到頭悶在屋裏啃書簡時，都不會覺得乏。

“聽說這裏在收徒？”

柔美尖細的嗓音傳來，“不知阿裏木如果成了你的徒弟，是該叫你師傅還是舅母？”

戚雪之嗅到熟悉的氣息，笑道：“自然是該叫師傅的。”

轉身，看到沙利亞牽著阿裏木站在門前，她竟有些歡喜。

“舅母。”

阿裏木張著胳膊肘子，跑過來一把抱住她，撒嬌道：“舅母不在這許久，可把阿裏木想壞了。”

“薩默爾呢？”

目光所及，獨獨不見薩默爾。

“唉，薩默爾那小子，追得這麽辛苦，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傷心著呢。”

“舅舅他...”

沙利亞捂住阿裏木的嘴，搖頭道：“你倆的事兒，這次我是真不摻合了。”

戚雪之沒想，薩默爾這個沒心沒肺只會占人便宜的家夥，也會傷心。可看他消失半月，音訊全無，該是對她心寒了罷？

想到如此，她有些愧疚，看向沙利亞道：“既然阿裏木成了我的徒弟，你們便在這兒住下罷。”

由是又過了三五日，有沙利亞和阿裏木幫襯著，她輕松了不少。只是夜裏拾掇草藥時，仍會覺得乏倦。

時不時地凝眉望月，會不禁想起那夜薩默爾帶她，看得一輪圓潤的清明。

戚雪之擱下藥簍，掏出彎刀在手中擺弄，自言自語地道：“不是說不離不棄麽？怎麽著就走了？不禁試。”

“咳咳，我不知道你竟會在背後道人長短，看來那時在碎葉城，你沒少說我壞話。”

戚雪之聽得一楞，換作以前她定會白他一眼，狠狠懟回去。可如今，她卻笑了起來，答道：“我只是道出實話，再說不都被你聽了去？”

薩默爾瞅一眼彎刀，道：“我的聘禮還留著呢？”

戚雪之就見不得他這無賴的模樣，將手中的彎刀朝他扔去，邊扔邊解釋道：“我只是覺得它貴重，不敢遺失才一直小心地替你保管罷了。”

薩默爾看她言不由衷的模樣，從未像此刻這般，覺得沙利亞所說，一字一句皆是道理。

“中原男女本就不同，姑娘更是含蓄。可你想，她心性冷淡，又失身於你，若是當真討厭，早就將你千刀萬剮，要了你的命。如此看來，戚姑娘心裏肯定是有你的，只是還未情根深種罷了。聽我的，你以退為進，等她想明白了，才知道離不開你。”

“聽我的，我可是過來人，懂得很。若不信，我們再賭一賭？”

薩默爾碧藍的眸子閃爍，上次那個賭約他可是輸了。

這一次，他不敢貿然斷定勝負。

“既然你收了阿裏木為徒，我這個當舅舅的留在這兒也不算過分罷？”

戚雪之別過頭，緩緩地道：“我若說不，也攔不住你，不是麽？”

“娘子當真狠心？”

“我可還沒答應做你娘子呢。”

薩默爾抱住朝思暮想的人兒，將彎刀重新交到她手裏，笑道：“嗯。”

到底最後，是他贏了，還是沙利亞贏了？

罷了，反正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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